不悲不喜

作者: fazhenz

  日期:2016-03-11 11:40:05
  《不悲不喜》
  第一章(1)
  五月到了中旬,山湾里还感觉不到火辣辣的毒日头,十里沟坡地里麦子绿油油已经很高了,新绿铺在赤褐的山坡上,阳光撒过来,灰头土脸的世界就成了一个暴发户,极力暗藏了日子的寒酸,却不知值钱的家当就是一个独头柜,专门请来画匠在柜面画上大红大绿的花草飞鸟,特意摆在上房屋的正中,来客进门一眼就看见了:“呀,有钱啊,你看这花,你看这草,还有溪流、白云、鸳鸯、喜鹊,全部活生生的,请这么个大匠人,工钱怕是画一副棺材都够了,你们家也舍得。”这样的恭维,暴发户当然哈哈大笑了,日子之所有过的好,就是因为有人羡慕。

  村子里到处弥漫着青草的香,苦苦菜长满田垄,摘一背筐回来,木偶和爷爷吃不完,几只羊跟着享福了。木偶十二岁了,和爷爷两人相依为命过日子。木偶一岁的时候头磕在石头上摔坏了脑子,没来及发育就永远停留在了人之初的最原始状态,医生断言:“将来赶不上一只狗聪明。”
  这一结论,让婚姻不幸的亲妈,最终放弃了熬过苦日子将来享福的念头,丢下不笑不哭的儿子,和一个街头算卦的私奔了。
  五岁那年,木偶爹死了,木偶坐在炕上直愣愣盯着爹的死首,爷爷说,木偶你就哭两声你爹吧。木偶哪里知道死是怎么回事,就是知道,他也哭不出来。
  木偶有个哥哥叫大山,和木偶不是一妈所生,大山比木偶大了整整一轮。大山在爹死了后,投靠改嫁的亲妈去了黄河边一个叫米家川的村子。木偶无处可去,只有留下来和爷爷一起过日子。木偶最听爷爷的话,爷爷说念书的人都是白念,到头来该种地的还是种地,该放羊的还是放羊。爷爷是远近闻名的‘功夫爷’,一生贫困潦倒,在村子里却有极高的威信,这都是功夫给他撑的面子。爷爷活的时间太久了,具体多少岁已经没人能记清,爷爷面貌可憎,像揉成一团的抹布,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爷爷一直把自己活在某个朝代,一年四季穿长袍马褂,留一长白胡子,一根猪尾巴辫子盘在头上,任谁也不敢剪去。

  木偶从来没想过和别的孩子一起去上学,也不喜欢和谁玩耍,他喜欢放羊,喜欢帮爷爷干活,但他不喜欢爷爷教他功夫,可爷爷说,只有练好了功夫就没人敢欺负你。木偶当然不知道功夫是什么,可自从爷爷用一根绳子把他倒吊在大门外老槐树上开始练功后,他是哭够了也就不哭了。木偶傻,别人一年学会的东西,他要用三年才能学会,这就是爷爷活着不死的根本原因。刚开始爷爷教啥,他只是傻傻看着,并不跟着比划,别人都说,他就是一个木头疙瘩,可爷爷不信这个邪,用一根皮鞭抽他,用七年时间把一个木头疙瘩削成了一个翻滚自如的木偶。当然,木偶究竟跟爷爷学了多少功夫,村子里谁也不知道,让一个傻子成为功夫高手,那还不是瞎子点灯。

  爷爷想把自己绝世的功夫传给木偶爹,没有如愿,他也想把功夫传给大山,但是大山听爹的话,觉得功夫没什么用,也吃不了那个苦。就在爷爷觉得该把功夫带到阴间里去的时候,木偶的亲妈高玉梅丢下他跟人私奔了。木偶爹一连走了两个老婆,已经心灰意冷,决定把没娘的孩子送人,可打问了几家,一听木偶是个呆子,就没人要。看着病怏怏自己都活不过去的木偶爹,爷爷说,我的儿子哎,就把这个孩子交给我吧,我感觉我还能活十年,我把我的功夫教给他,再傻的人有了一身功夫,就没人敢欺负了。木偶爹能说什么呢,自己都不知哪一天死呢。

  从最基本的站桩开始,爷爷对木偶说你什么也不用想,能站多久就站多久,好在木偶本来就没什么可想,本来就脑子一片空白,这倒成了一个优势,他一站本身就成了木桩。在爷爷日复一日的调教下,木偶的力气和身手渐长,一招一式不再僵硬愚笨,到后来就练成了拳如铁锤,脚如铁斧,可他就是个木偶,只有在爷爷的指挥下才翻滚自如。有一次几个比木偶大的孩子看见木偶见人就躲,并不像是有功夫的人,倒像是课本上的‘黔之驴’,就放开胆子欺负。几个孩子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木偶无处可躲,那个领头的孩子一拳打在木偶的鼻翼上,木偶疼得眼冒金花,用手一摸,鼻子流血了,这下木偶不再是木偶了,飞起一脚,一个高空劈叉,正中小首领头部,可怜的小首领哪能经受住这一‘少林铁脚’,倒下,口吐鲜血,任谁也喊不答应。这一脚让小首领差点死去,这一脚最终让爷爷赔了家里一年的口粮才摆平,不过爷爷摸着木偶的头说,我们就吃一年苦苦菜和窝窝头吧,有你这么一个孙子,爷爷没有白活。

  木偶家有三只大羊和一只小羊,小羊是开春时出生的,已经有大羊一半高了,它是木偶的最爱。木偶每天吃过早饭就把他的四只羊赶到山坡上去吃草,爷爷说木偶啊,你就在对面的上坡上放羊,你走远了爷爷看不见。
  羊吃草的时候,木偶就在不远的坡地里去找苦苦菜,等到苦苦菜装满背筐,他就爬到山头上开始练功,他不敢偷懒,他知道爷爷远远盯着他呢。站在山头,木偶首先并拢双脚,倒吸一口气,展开双臂,左腿提起一个‘金鸡独立’,双目直视前方,进入一种忘我境地。爷爷说站桩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毅力,坚持越久本领越大。有盘旋的黑鹰见他长时间不动,以为是一个好歇息的地方,就降落在头顶,木偶屏住呼吸直到黑鹰飞走,才出一口气,让自己活过来。这时他浑身像装了弹簧,展开拳脚,或腾空,或翻滚,和风战斗,无形的敌人被置于死地。打一阵拳,累了,坐在山坡上看太阳慢慢向西山挪动,走走停停,太阳比家里那头灰毛驴还偷懒。木偶不会唱歌,却喜欢听村子里孩子们唱歌,歌声从山下学校里传来,木偶坐在山坡上就竖直了耳朵。

  等到太阳把它的屁股坐到西山顶上,老鹰嘴和望夫崖两山之间影子和影子就重叠了,这时候山谷里就起风了,这时候也是木偶赶上羊回家的时候。

  木偶回来了,爷爷就把锅盖揭开了,爷爷就喊木偶吃饭了。爷爷说,木偶啊,今天就吃窝窝头吧,布袋里没有一把白面了,爷爷把苦苦菜在清水了漂了五次,苦苦菜不苦了。
  木偶抓起一个热腾腾的窝窝头,苦苦菜馅心的绿汁就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爷爷问,木偶啊香不香。
  木偶说,爷爷啊真香。
  于是爷爷就笑得合不拢嘴,于是爷爷就这样笑死了。
  日期:2016-03-11 12:07:05
  第一章(2)
  爷爷死了,这次木偶知道死是怎么回事了,他是哭得最伤心的人,爬在灵堂地上哭着不起来,他哭爷爷,大山却哭他,大山越哭越伤心,谁劝也劝不住,他对每一个劝他的人都这样说:“我这个孽障鬼弟弟啊,一岁摔坏了脑子,两岁跑了亲妈,五岁死了亲爹,如今连相依为命的爷爷也撒手走了,可怎么活呀。”
  这时候,一阵轰隆隆巨响,老天爷就打了雷,像石头滚落在房顶上,齐刷刷的雨跟着倾盆倒在山坡上,山坡干透了心,来不及留住盼死不来的雨,雨水直奔山下而去,山沟里的羊群来不及逃走,放羊人眼睁睁看着羊群被洪流卷走。这该死的暴雨,不是来滋润山坡的,也不是来浇灌庄稼的,它是来害人的。一小时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被雨水戏耍过的山坡冒着大股热气,懒懒散散的热气像战败的俘虏飘到山顶上集合去了。

  木偶的命可真苦啊,把爷爷埋进土里后,他该去哪里,成了大山无限伤心的事。
  第二天天不亮,大山就起来了,木偶也跟着起来了,晨曦的亮光还被山头挡在那一边,羊圈里的羊听到脚步声后开始咩咩叫了起来,它们的肚子早就饿了,但木偶首先要吃饱自己的肚子,他进了厨房从竹筐里抓起一个干硬有点长毛的窝窝头,从缸里舀一勺水,啃一嘴窝窝头就一口水,在嘴里搅拌下咽,满足的表情堆满脸上。
  吃饱了肚子,木偶拿上鞭子准备赶羊出发,但大山对他说,今天不放羊了。木偶听哥哥的话,也不问为什么不放了,一屁股坐在墙头上,手里的鞭子啪啪甩在半空,也就听个空响儿。
  太阳出来了,大山喊木偶从墙头上下来,拉着他的手说:“木偶啊。你就跟我去米家川吧,去了米家川要听新爹的话,多干活,那是别人的家,那里没有疼你的爷爷。”
  木偶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大山又安顿说:“还有那个叫建国的弟弟可不敢惹他,他是家里的小皇帝,以后骂你打你肯定少不了,打死也不能还手,你有功夫,出手没有轻重。”
  忽然,木偶大声喊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和爷爷在一起。”
  大山说:“爷爷已经死了。”
  木偶说:“我每天把羊赶到爷爷的坟地去放,爷爷能看见我。”
  大山说:“羊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了,给爷爷办丧事借了别人家白面,顶账了,等一会人家就要把羊赶走了,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
  木偶一下哭了起来,跑到羊圈里,把小羊紧紧抱在怀里,泪珠落在小羊身上。
  太阳又高了一些,该走了。大小四只羊让人赶走了,几只鸡也让人抓走了,大山把家里仅有的半袋子包谷面装到驴车上,锁上大门,驴车就等在路边。
  可是不论谁说什么,木偶就是不上驴车,大山把他抱上驴车,他就从车上跳下来,白费了半天力气,一村子人都笑大山拿木偶没办法。有人说,到底傻,这个鬼地方别人还巴不得离开,他有什么舍不得的,去了米家川,还能吃上白面馒头。有人反驳说,别看木偶什么也不懂,可他有情有义,十里沟再穷再不好,是他的家,爷爷的魂在这里。

  大山对一个叫柱子的邻居说:“柱子啊,你找一根绳子来。”
  柱子问:“大山啊,你莫不是要绑他去?”
  大山说;“就是啊,他不听话。”
  柱子找来了绳子。
  木偶在哥哥把他按倒在地的时候,并没有用他的功夫挣扎,他是那样瘦小,大山把他提小羊一样提起来。木偶没有哭,原来他最听爷爷的话,现在他最听哥哥的话,他不生哥哥的气,他只是从心里不愿意坐上去。
  柱子红着眼睛对大山说:“大山啊,你一路上要时时查看,绳子勒死他,他也不会叫一声疼。”
  日期:2016-03-12 08:33:36

  第二章(1)
  米家川离十里沟有几十里路远,却有天壤之别。米家川因为靠了黄河,被人们称为塞外江南,而十里沟因为十年九旱被划定为急需搬迁的地方,但政府什么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喊了好多年口号,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十里沟的人们依然没有搬出去,年年就等着救济粮拉到山上来,年年都过着‘穷是光荣’的懒散日子。
  太阳偏西的时候,大山押运的囚车到了米家川。听见乱糟糟的人声,木偶从一个梦中醒了,他梦见了爷爷,他追着爷爷去,可总是追不上,他哭了。
  大山说,木偶啊,听哥哥的话,不要哭,我们是来过好日子的,你再也不吃窝窝头了,你天天吃白面馍馍。
  木偶哭着说,哥哥我不吃白面馍馍,我想爷爷。
  大山说,你要听话,你再哭,我就不管你了。
  木偶不哭了,他说,哥哥,我听话,你要管我。
  映入眼睛的米家川的一切对木偶都是新奇的,绿树成荫,鸟声婉转,温度也比山里热了好多,连成一片的水田那才叫个绿,还有一条大河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粼光,哗哗流动。
  驴车进了大门,围过来的三个人木偶一个都不认识,大山给他松了绳子,让他自己下来。

  下了车,木偶把自己藏在大山身后,拉着他的后衣襟说:“哥哥,我害怕。”
  大山说:“不用害怕,有哥哥在呢。”
  大山对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说:“妈,木偶就我这一个哥哥了,我只有把他领到这里来。”
  大山的亲妈,村子里人都叫二婶。她说:“他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妈不会嫌弃他的。”

  大山把木偶推到二婶跟前说:“这是妈,叫妈。”
  木偶望着笑盈盈的二婶迟疑了一下,叫道:“妈。”
  二婶听见木偶叫自己‘妈’,连忙阻止说:“怎能叫妈呢,你有自己的亲妈,叫大妈就可以了。”
  大山说:“那个女人没有尽到当妈的责任,没必要给她留一个当妈的位置。让木偶跟着我和建国叫妈,顺口,不见外。”
  二婶说:“那就叫妈吧,我又多了一个儿子。”

  大山又介绍说:“这是新爹。”
  木偶跟着叫了声:“新爹。”
  新爹官名叫米仁贵,嘿嘿笑了两声说:“怎么用绳子绑了他来?”
  大山说:“他舍不得十里沟,说什么也不上车。”

  米仁贵说:“来了他也会自己跑回去的。”
  大山说:“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米仁贵说:“可惜了,表面上看也是一个聪聪明明的孩子,怎么就什么都不知道呢。”
  大山说:“新爹,我没说就把他领来了。”
  米仁贵说:“来了就来了,这个家还不是你妈说了算。”
  大山又指着一个和木偶差不多大的孩子介绍说:“这是建国。”
  没等木偶开口,那个叫建国的孩子抢着说:“大山哥,木偶叫我什么呢?”
  大山说:“别看你俩个头差不多,可他大你一岁呢,你就叫他二哥,他叫你建国。”
  建国翻着白眼说:“我才不叫他二哥呢,他什么也不知道,应该他叫我二哥才对。”
  二婶对建国喝道:“胡说什么,以后再这样没大没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建国犟嘴说:“我就不叫。”
  米仁贵说:“我警告你,可别惹他,听说他有功夫,一拳能打死人。”
  大山连忙插话说:“我早就给木偶安顿好了,别人打死他,他也不会还手。”
  建国睁大眼睛问:“他真的会功夫?”
  大山说:“真的,是爷爷教的。”
  建国吐了吐舌头,轻轻叫一声:“这太好了。”
  大山说:“这有什么好的,功夫又不能当饭吃。”
  建国说:“这你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二婶做好了晚饭,是木偶在十里沟很少吃到的白面馒头,还炒了四个菜,有西红柿炒鸡蛋、辣子炒茄子、小葱拌豆腐、凉拌苦苦菜,每个菜里都漂着汪汪的油花花。没等坐上饭桌,没等白花花的馒头从蒸锅里端上桌子,木偶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二婶说木偶啊,你要美美吃,这些都是妈特意为你准备的。
  木偶除了大口咽唾沫知道什么,倒是大山差点流出泪来,他说,妈呀你没必要这么隆重,木偶又不是来做客,日子长着呢。
  等到把白面馒头抓到手里,木偶却不敢大口下咽。不时抬起头来在建国脸上偷偷看一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建国故意用恶狠狠的眼神吓唬他,他很容易上当,真的就害怕了,不敢对视,在建国望向他的一瞬间立刻把头低下去。
  建国说:“妈就是偏心,木偶来了就炒了四个菜,还是白面馒头,这和过年差不多。”
  米仁贵说:“你妈她是准备把家里的胡麻油和白面一股脑吃完了,让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呢。”
  二婶说:“你们有什么可抱怨的,你们是沾了木偶的光,一桌子好吃的,堵不住你们的嘴?”

  日期:2016-03-12 10:40:40
  第二章(2)
  不敢招惹二婶,建国对木偶可是故意找茬,放下筷子逼问木偶说:“我有那么可怕吗?”
  木偶越发害怕,不敢回答,把自己躲到大山后面。
  二婶说:“不要欺负他,以后你上你的学,他玩他的,谁也不许干涉谁。”
  建国说:“我不是欺负他,我只是希望他和我主动说话,和我一起玩。”
  二婶说:“你那种口气谁愿意和你一起玩?你以为你是皇帝他是你的太监?”
  建国反驳说:“才不是呢,我对他好,他也没感觉,可他对大山哥怎么那么亲呢?”
  二婶说:“那是因为你和他相处时间不长,只要你真心对他好,以后自然会和你亲的。”
  冷不防放下饭碗的米仁贵接过话头说:“谁和谁亲那是血缘决定的,旁人对他多好也是白搭。”
  二婶翻一个白眼反驳自己的男人说:“照你这样说,那你和我这个没血缘的人做两口子,全都是假的?我对你多好也是白搭?”

  米仁贵尴尬地笑笑,知道自己的无意之话引出这般是非,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辩解说:“就算他们以后相处能做到亲兄弟一样,可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建国一个人吃亏。”
  大山显然受了米仁贵这个话的刺激,本打算沉默到底的人跳出来保护木偶说:“这也不一定,木偶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人,他有的是力气,就从现在说起,他不会白吃饭,能帮助我妈做家务,能放羊,能给猪拔草,能给家里挑水,能干田里的活。他把建国解放出来,才能让他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
  米仁贵知道自己成了公敌,站起来一边出门一边说:“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木偶既然来了,谁也不会把他当外人。”
  大山对着米仁贵的后背说:“新爹你放心,我和木偶不会长期赖在米家川不走,等有了门路,我就领上木偶走,再也不拖累你们。”
  见米仁贵出了门,二婶安慰大山说:“你新爹也就是嘴上说说,没什么恶意,只是家里又添了张嘴,他有压力。”
  大山说:“妈,都是我无用,拖累你了。”

  二婶开始抹眼泪:“还不是我造的孽,要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你现在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
  看着他们越说越难过,建国不耐烦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哥这么能干,还怕以后过不上好日子?我对你们保证,以后绝不欺负木偶,我叫他二哥,对他和大哥一样亲。”
  大山走过来摸摸建国的头说:“还是建国心眼好,将来必定能做大事。”
  建国不好意思别人夸他,故意说:“我是看妈喜欢木偶,我才喜欢他的。”

  二婶笑骂道:“你个鬼机灵,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对木偶好,不是我的面子大,是你想让木偶当你的保镖。”
  被揭了老底,建国脸一下红了,却死不承认说:“我才不让他当保镖呢,我要自己学功夫。”
  大山说:“学功夫哪有那么容易?木偶从五岁开始跟爷爷学功夫,七年如一日,每天早上鸡还没叫就起床练功,不管冬天夏天,不管刮风下雨,还挨了爷爷好多打,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就是一个最简单的‘金鸡独立’一练就是一年,这个罪你能受了?要是好学,谁都是功夫高手了。”
  建国说:“这样看来,我还是不学功夫的好,以后有谁敢欺负我,我就让木偶去收拾他。”

  二婶骂道:“我警告你,别把木偶带成坏孩子,要是让我听到你和谁打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建国还想分辨什么,大山推他出去说:“别说没用的,还不领木偶去看黄河,他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十里沟一步,没见过这么多的水。”
  一听要去看黄河,木偶的眼睛一下亮了,不再害怕对望建国的眼睛,眼里满是恳求。
  建国问:“不害怕我了?”
  木偶点了点头。
  建国笑了:“这就对了,我领你去看黄河。”
  临走,大山过来摸着建国的头说:“要领好哥哥,不要让别人欺负。”
  跟着建国来到黄河边,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木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死死抓住建国的手。

  建国得意地问:“会游泳吗?”
  木偶说:“不会。”
  “我们这儿好不好?”
  “好。”
  “为什么好?”

  “水多。”
  “米家川好还是十里沟好?”
  “十里沟好。”
  建国笑了:“你傻呀,随便问一个人,谁愿意说你们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好?”‘鸟不拉屎’这个词,建国还是从母亲嘴里学到的。
  木偶并不知道什么叫鸟不拉屎,仍然说:“我想回十里沟去,我爷爷就埋在那里,爷爷说了,等到狗尾巴花开的时候,让我给他摘一些放在坟头前的供桌上,他在地下能闻到花香,也能看见我。”
  建国说:“看不出你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不过不论怎么说,还是我们米家川好,我妈就是因为恨透了十里沟,才和你爹离婚的,你亲妈也是因为不喜欢十里沟,才丢下你跑了。”
  木偶说:“我没有亲妈。”

  建国笑了:“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木偶说:“我是我爷爷的孩子。”
  建国说:“你不是你爷爷的孩子,你有亲妈,你亲妈叫高玉梅,你很小的时候她丢下你跑了。”
  “我没有亲妈。”木偶还是那句话。
  建国说:“不说这个了,以后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和你一起玩。”
  木偶说:“我听你的话。”
  建国说:“我说打谁你就打谁。”

  木偶说:“我不打人。”
  建国说:“你必须打人,你不打人,别人却要打你。”
  木偶说:“那我也不还手,我打人,一拳能打死人。”
  建国说:“打死人我偿命,没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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