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鬼缠身

作者: 建华7号

  一辆载满人的破旧大巴车,摇晃着离开了这个三岔路口,只留下了一阵黄土飞尘给易禾。已经两年没有闻到这股味道的他,却没有丝毫掩住口鼻的动作,任凭飞尘通过他的呼吸进入他的肺中,进入他的血肉之中。
  今天是高考完后的第二天,易禾坐了一夜的火车,又坐了一天的长途客车,才在下午的四点半回到了他的家乡——H省J市的一个叫桔梗村的小山村。
  而他面前的这条岔路就是通往桔梗村的唯一道路。和大路一样,这是一条黄土碎石路,却更加狭窄和弯延,足足有两公里长。村里人徒步走出来至少要花两三个小时以上。此刻,易禾还背着两个大包。
  易禾的父亲和爷爷都是独子,家里没什么亲戚,条件也不是很好,加上没有通电话,易禾并没有告诉家里人自己今天回来。所以他只能自己背着两个大包走完这崎岖的两公里路。

  望着远处已经能隐约看清的桔梗山山峰,易禾十分地开心,为了节省路费,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回来过了,想到爷爷和爸妈在家殷切盼望的样子,他缓慢而坚定地迈出了回家的步伐。
  还算他运气不错,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用拖拉机买肥料回来的同村大叔,只是他认出了这位大叔,大叔却不认得他了。这也难怪,易禾不仅比两年前高了一个头,而且就算他身上的校服穿了三年了,但是城里人的味道却依旧还在。
  直到易禾报出自己和母亲的名字,这位被人们叫做“赵叔”的老大叔才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随即叫了声“禾伢子”,便热情地招呼易禾上车,易禾也乐呵呵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便爬上了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易禾在赵叔的眼中看到几分悲伤,他以为是赵叔家里出了什么丧事,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和赵叔聊了些自己在外面的见闻。
  有了赵叔的顺风车,易禾终于赶在了天黑之前回到了桔梗村,不过村里几十户人家都已经升起了炊烟,时间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和赵叔道了声别,易禾急匆匆地背着包往家里赶。房屋间的小路还是那么的熟悉,不一会他就来到了一座水泥两层小楼门口。这栋小楼是当年父亲结婚时,爷爷用一生的积蓄盖的,也是全村当时最风光的小楼。当然,父亲迎娶的母亲,也是全村最漂亮的媳妇。
  带着一丝颤抖,易禾伸出手敲响了自己家的木门,父亲熟悉的声音随即便从里面传出:“谁啊?”易禾激动地叫道:“爸!是我啊!我回来了!快开门啊!”
  易禾的话音刚落,屋里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父亲在收拾着什么,声音持续了好一会,父亲才打开了门。
  易禾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老实农民:皮肤黝黑,身体结实,穿着朴素,面相也十分的憨厚。到城里读书后,易禾也有些不理解,以自己母亲的相貌怎么会看上父亲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父亲在当时比较时髦的有一座水泥小楼?
  但是此刻见到父亲,易禾甚至以为是爷爷亲自来开的门。只见父亲的头发已经大半都白了,混合着零星的黑丝,显得更加的苍老;脸上也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皱纹,如同干枯的树皮;他的腰也弯下来了大半,肩膀也瘦小了不少,此刻整个人已经不到易禾的胸口高了。
  见到如此苍老的父亲,易禾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学费和对自己的思念,父亲才会这样的,顿时双眼之中擎满了泪水。但是他立刻抬起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出来,他要给爸妈和爷爷带回来一个健康阳光的自己。
  父亲见到易禾的第一眼也没有认出来,直到易禾再次叫了两声爸,他才一边连连地答应着,一边紧紧地拉住了易禾的双手。
  这时屋里又传来一个更苍老的声音:“是小禾回来了吗?”这是爷爷的声音。易禾的爷爷是个抗战的老兵,早年双腿受过重伤,本来已经治好了,可没想到易禾出生不久就又复发了,并且越来越严重,逐渐严重到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易禾听到爷爷的呼唤,将身上的两个大包扔在了地上,便直接冲进了里屋。小时候,爸妈在田里劳动的时候,易禾就是被爷爷在轮椅上抱大的,晚上也是爷爷说着他抗战时候的故事哄易禾睡觉的,所以易禾和爷爷的感情也是非常的深的。
  易禾激动万分地进到里屋,只见爷爷还是躺坐在那张十几年的太师椅上,样子也是一点都没变,精神也还算不错,见易禾突然回来了,更是高兴地连连招手,似乎是想上前来拉住易禾。
  见此,易禾连忙上前将自己的双手递到爷爷手中,爷孙俩的手便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不断地颤抖着。随即,爷爷便不停地说孙子长大了,受苦了之类的话,易禾则是顺着老人的意思附和了几句。
  和爷爷说了一会话,易禾突然问道:“爷爷,我妈呢?怎么不见我妈人呢?”
  爷爷却突然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易禾心中有些急了,连忙转过身来,问已经站在门口一会了的父亲道:“爸!我妈呢?”
  父亲闻言却是闭着眼摇着头,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前两个月回老宅祭祖的时候,不小心把老宅给点着了,你妈没跑出来……就那么烧死了……”
  这一句话对于易禾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易禾怎么也不会相信,报纸新闻上说的“为高考,错过了亲人葬礼”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他同样也知道,父亲不是他那些城里的同学,不会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难怪自己近两个月等家里的电话的时候,去镇上打电话的总是父亲;难怪赵叔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眼中会有悲伤;难怪父亲会突然变得如此苍老。
  想到这些,易禾已经逐渐接受了母亲已经死了的现实了,但是他心里的疼却还在不断地加深。
  易禾的母亲不是村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平时都是叫她“易嫂子”。大家只知道是父亲突然有一天将她从外面带了回来,而且不久就结了婚有了易禾。
  只有易禾知道,母亲是城里人。
  因为小时候易禾每次偷懒不肯读书的时候,母亲就会和易禾说城里的好玩的,并说只要易禾好好读书,长大了就能去城里,这也是易禾高中选择了外省城市的原因。

  母亲虽然长年和父亲一起在田间劳作,却十分注意保养,双手和脸上的皮肤也依旧十分的白皙细腻,丝毫没有乡间女子的黝黑和粗糙。对易禾也是十分的温柔,从来没有打骂过易禾,易禾每次犯错,母亲都是耐心地和他讲道理,直到易禾承认自己错了,母亲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并夸易禾懂事。
  而现在,就是这样温柔的母亲,却在易禾回来之前,意外地去世了,这让易禾如何接受得了。他只感觉自己十二年的努力都白费了,还不如多陪在母亲身边几天。
  见易禾呆立在原地,不再说话,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走开了。不久,父亲便弯着腰弄好了晚饭,拉着易禾坐到了饭桌边,再将屋里的爷爷也推了出来。爷孙三人坐在了一起,易禾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对于他来说,之前日夜思念的青菜淡汤,此刻却成了他睹物思人的毒药。
  简单地吃了两口,易禾便对父亲和爷爷说了声自己身体不舒服,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了。
  易禾的房间在二楼,房间的布置还是两年前的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二三十平米的房间内,除了一张的木床和一张木桌,就是满地的书本,码放得整整齐齐。

  这些都是易禾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的课本,因为易禾喜欢看书,但是小村和镇上都没有图书馆,于是他就将所有的课本都留下了,闲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
  床对面的墙上,贴满了易禾从小到大的奖状,有些时间太久了,纸张都有些泛黄了。这些曾经是母亲最大的骄傲,现在它们依旧在,只是母亲却不在了。
  易禾躺上了阔别两年的木床,床板很硬,虽然下面铺着干稻草,但还是没有高中宿舍的床柔软,却更加的温暖。易禾觉得很舒服,也很困,于是便沉沉的睡去了。
  梦中,易禾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母亲。母亲还是那样的温柔漂亮,穿着洗的发白的麻布衣服,面带微笑地向易禾招手,口中也喃喃地呼唤着易禾的名字。
  只是母亲身后却不是自己熟悉的家门,而是一片焦黑的废墟,隐约能看出是自己家老宅的样子。

  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易禾也没有多想,便急切地想要跑过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地奔跑,双脚却依旧是在原地不动。而不远处母亲的身影,却在不断地后退着,一步一步地退入了已成废墟的老宅之中。
  下一刻,焦急万分的易禾醒了过来,见自己还在自己的房间之中,依旧躺在自己的床上,便知道刚才一切的只是一场梦,母亲也并没有出现。易禾转头看向屋外,屋外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具体几点了,应该是半夜吧。
  再次躺下,易禾想继续之前的梦,甚至在想着,如果这次自己就远远地望着,母亲的身影应该就不会消失了吧。
  似乎是因为刚才的梦,易禾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又挣扎了许久,易禾知道自己今晚是睡不着了,索性便决定现在去老宅看看,尽管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打开自己的房门,易禾见父亲的房门紧闭着,父亲应该已经熟睡了,便再次放轻自己的手脚,悄悄地下了楼。爷爷的房间同样是房门紧闭,易禾便径直走出了家门。
  已经两年没有回来过了,村里的小路依旧清晰地存在易禾的脑中,所以尽管四周光线暗淡,易禾前行得却十分的迅速。
  桔梗村地处偏远,平时根本不会有外人到访,邻里之间也非常的熟悉,所以各家并没有养狗的习惯,此时四周除了一些不知名的虫鸣之外,寂静无声。易禾就这样接着微弱的月光,安静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桔梗村现在是在桔梗山的山脚,而在易禾爷爷那代人小时候,桔梗村还是在桔梗山的山腰之上。后来因为不少人上山砍树,造成了山体滑坡,逐渐将老村子淹没了,所以村里的人才纷纷搬到了山脚下去居住。

  易禾家的老宅,便是老村子中位数不多的几家没有被淹没的房子。不过见村里人都搬了下来,爷爷也就一起搬了下来。
  老宅是木制的小院子,易禾小时候跟着爸妈去祭祖的时候也见过几次,印象比较深,也大概记得来往的小路。
  按照村里的习惯,易禾出门时在门外拿了一根木棒,这是用来在走夜路的时候,驱赶路边草丛中蛇鼠的。此刻易禾也熟练地一边用木棒探路,一边小心地前进着,就像小时候他贪玩,在山里玩到很晚才回来,摸黑回家的时候一样。只是现在易禾不是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相反,是在进山的路上。
  村里人白天上山打猎砍柴的也不少,所以易禾在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沿着蜿蜒的小路,便来到了老村子所在的山腰上。山腰上山体滑坡得愈加严重了,不少房屋已经被完全的淹没,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个屋顶,如同反盖的书本一般铺在地上,充满沧海桑田的意味。
  易禾家的老宅就在这一片残屋的东面,一个地势较高的土坡上。只是此时这片土坡也受到了山体滑坡的影响,老宅的土院墙也被淹没了小半。
  继续走进,易禾才看清了老宅现在的情况:木制的屋顶已经完全不见了,连着土墙的上半部分也被烧得漆黑一片,只有被泥土淹没的附近才有部分黄土墙露了出来。
  让易禾有些吃惊的是,当他走到老宅院门之前时,他所见到的和之前梦中的场景几乎是一模一样,连泥石流淹没的土墙的高度都是一样的,老宅烧毁的程度也是一样。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老宅门口没有出现母亲的身影。
  如同再次置身于梦境,易禾的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下意识地走进了院子之中,由于地面的上升,他进门的时候,差点还碰到了已经腐朽不堪的院门木梁。

  院子里面已经开始生长着一些野草,能在泥石流中生存的,也只有这些大自然中最强生命力的存在。
  老宅已经烧得只剩下了几面墙,尽管其中依旧布满了各种黑灰,易禾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入了其中,冥冥之中,他感觉到,在老宅的某一处,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穿过了两个烧得一塌糊涂的房间,易禾来到了老宅中最大的房间,也就是堂屋,摆放着自家先祖灵位的地方。此刻,原本高高挂在墙上的几块灵位,早已经化作飞灰不早所踪了,四周墙壁上,除了各种烧焦的痕迹之外,只剩下了半面镜子。
  这面镜子,在易禾的印象中也有,原本是和几块灵位挂在一起的,据说是用来辟邪的。而此刻,由于地面的上升,镜子的位置也由两米多高,降到了易禾胸口的位置,而且因为火灾的原因,只剩下了上部分。

  易禾上前用自己的衣服,将镜子上的灰尘擦干净。易禾的母亲长得漂亮,自然也非常的爱美,平时在家也少不得照镜子,如果母亲当时真的在这杯烧死的,这很有可能是母亲照过的最后一面镜子。
  易禾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幻想着两个月前,母亲在收拾祭祖完后,在这面镜子之前整理自己的容貌的样子,他似乎真的在镜子中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看来自己真的是太想母亲了,还没睡觉,就产生了幻觉。”易禾心中想道。
  不对,镜子中出现的母亲有些不对劲。
  衣服和容貌都没有变化,但是母亲从来都梳得整整齐齐的秀发,此时却凌乱的披着,甚至盖住了母亲的左半边脸。而母亲露出的右半边脸上,皮肤显得诡异的白,而且面无表情,右眼更是死死地盯着镜子中的易禾。
  易禾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这种眼神,一时之间被喜悦和惊讶充斥了整个脑子,身体却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依旧呆呆地望着镜子中的母亲。
  “小禾……你终于来看妈妈了……”突然,母亲同样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幽幽的声音,语气却平淡得恐怖。

  听到这声音,易禾肯定自己不是产生了幻觉,因为这声音的语气虽然怪怪的,但确实是母亲的声音不假。他激动地想要回过头来,却突然想起之前在梦中母亲随着他的追逐而离去的身影,便依旧只是盯着镜子中的母亲说道:“妈!你还好吗?你怎么在这啊?爸不是说你被烧死了吗?你怎么……”
  易禾的话还没有说完,母亲幽幽的声音便再次响起,语气却变得极度的怨恨:“你爸说我被烧死了?对!我是被烧死的,而且就是被他烧死的!”
  这是今天易禾受到的第二个晴天霹雳,他睁大眼睛地摇头道:“不可能!我爸怎么可能会烧死你?他没有可能会烧死你的!”的确,似乎是因为相貌方面的差距,易禾的父亲从来都是对母亲宠爱有加,从来没有和母亲红过脸。
  “没有可能?他当然有!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他易家的儿子!我因为太过想你,晚上做梦的时候,不小心将这个秘密说了过来,他就趁我们回这祭祖的时候,把我活活地烧死在了这!”母亲声音中的怨恨更加深重了。
  易禾却没有时间去想镜子中的母亲是人是鬼,他受到了第三个晴天霹雳,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而父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烧死了母亲。
  那么,也就是说,易禾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易禾的精神明显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低头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紧紧握着的木棒,心中的悲伤,愤怒,思念,杀意交至在一起,不断地煎熬着他的心。
  “小禾……妈妈死得好惨啊……你要帮妈妈报仇啊……”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之中更夹杂凄惨和幽怨。
  下意识地抬起头,易禾却见到镜子中母亲遮住左半边脸的头发,已经被她掀了开来,露出如同被浓硫酸侵蚀的腐烂皮肉,骇人之极。
  这一下,也成了压倒易禾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脑中嗡的一声,便只剩下了母亲此时不断回荡的声音:“小禾……妈妈死得好惨啊!……小禾……帮妈妈报仇啊……”
  这些声音似乎在不断地累积,易禾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胀,似乎随时会炸裂开来似的,十分的疼苦,令他不得不蹲下身来,用左手捂着头的同时,右手中的木棒无意识地挥击着面对的土墙。
  “咔擦!”突然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应该是易禾手中的木棒无意中打碎了墙上的半面镜子。而随着这声碎裂声,易禾耳中母亲无尽的幽怨声音却消失了,头脑中的肿胀也随着消失了,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的黑暗。易禾却因为之前的数重打击,精神突然一松之下,便倒在地上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次,易禾没有做任何的梦,只是感觉自己昏过去了一小会,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却已经斜斜的照进了这座废墟的小屋中。

  易禾一边坐起身来,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现在他的头已经不再痛了,反而十分的清醒。只是此刻的他,在努力地回忆着昨晚的一切。
  如果昨晚是自己来到老宅之后的一个梦,那梦境中的一切也太过真实了,除了母亲的出现外,也太过合乎情理了。
  如果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人影真的是易禾的母亲的话,为什么最后易禾会陷入那种的头痛之中呢?是母亲做的吗?母亲想要害自己吗?
  易禾不敢再想下去,他急需去证实,昨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问父亲。
  一路狂奔,易禾在山间小路上不知摔了多少个跟斗,却一步不停地赶回了家。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父亲正在院子里张望着,应该是发现了易禾一大早就不见了,正在四处寻找着。见到易禾居然从外面回来,眼中闪过轻松和一丝复杂的情绪。
  易禾此刻没有任何的其他情绪,直接冲到父亲身边,双手抓住父亲的肩膀,语气迫切地问道:“我妈到底怎么死的?”
  闻言,父亲的神色明显闪过了几分慌张,看着儿子愤怒而急切的脸色,他知道那件事情始终还是让儿子知道了。低着头,紧闭双眼想了一会,父亲声音低沉地说道:“跟我上楼去说吧。”说完便转身率先上了楼。
  父亲上楼的速度并不快,脚步也十分的沉重,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看着父亲的表情和身影,易禾知道那件事情多半不会错了,但是他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路过爷爷房间的时候,易禾看到爷爷的房门还是紧锁着,似乎依旧还在沉睡。
  父亲一路来到了二楼的阳台,身形有些疲倦地趴在护栏上,这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桔梗村没有超过三层的房子,彼此间的距离又很远,所以即使只是在二楼上,视野范围也是十分的开阔,尤其是始终伫立在村子后方的桔梗山。
  此时,父亲就是遥望着桔梗山的某处。
  那是老宅的方向!

  易禾静静地站在父亲身后,等待着父亲揭开一切的谜底。好一会,父亲才收回目光对易禾说道:“从两个月前你妈死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迟早有了一天你会知道这个秘密,只是没有这天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易禾有些耐不住性子,插嘴问道:“我真的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尽管他心中早有答案。但是话语间还是忍不住有几分颤抖。
  父亲听易禾说出了这句话,便再也不抱其他的希望,合盘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非常老套:十九年前,易禾的母亲被富家公子玩弄了感情,并且有了孩子。最后被抛弃的时候,母亲选择在郊区的一条小河跳河自杀,却被从城里卖山货回来的父亲路过救了上来。
  寻过一次死后母亲想到自己体内的易禾,便想要生存下去,却没有任何亲人可以投靠,便跟着父亲回了桔梗村。

  为了给自己的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母亲想要嫁给忠厚老实的父亲,而父亲早就被母亲美丽的外表所打动,没有丝毫犹豫地便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两人便结婚成亲了,并在几个月后生下了易禾。虽然家里的条件一直不是很好,但是一家四口人却过得十分的开心。
  直到半年前的一个夜晚,母亲因为太过思念易禾,养成了睡觉说梦话的习惯,会在梦里叫着易禾的名字。父亲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只是以为母亲日有所思而已。
  而有一天晚上,母亲的梦话却提到了易禾的身世,父亲当时听到了也是如遭雷击,却没有叫醒母亲问个清楚,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只是从那天以后,父亲的情绪就有些低落,十几年生活在一起的母亲自然察觉了,一番追问之下,父亲说了母亲梦话的内容。
  当时母亲也是十分的惊讶,她不想伤害面前这个救了自己一命,又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男人。但是母亲更不想继续欺骗他,于是便对父亲坦白了一切。父亲也表示了接受,母亲见此也感到心中始终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以为这样的平静生活可以继续下去了。
  直接毁掉这个家的,就是两个月前的那场火灾。当时父亲和母亲一起去老宅祭祖,母亲负责摆放祭品,父亲则去附近的山里割些野草来焚烧纸钱包。
  当父亲第二次抱着草堆回来时,老宅已经不知为何燃烧了起来,母亲被困在屋里,见父亲回来了,便大声地呼救。
  父亲立刻抄起手里的镰刀想要冲进去,但是看着母亲已经被熏黑了的半边脸,父亲脑中便闪过了易禾的影子,想到了母亲那天对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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