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弹跳蚤

作者: 谁家毛蛋

  日期:2016-12-14 22:39:00
  一、一触即发
  浩浩阴阳移年匆,狗弹跳蚤尽是空。
  莲花沉底秤砣浮,卅年河西转河东。
  千门大户的洋町季家,虽一方旺族,但似中魔咒,辈辈都出瞎子,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但凡生下便瞎的孩子,无论丫头小厮,一概扔进尿桶闷死,少有例外。
  瞎子季半仙出生时,他爹正躲在生产队草堆里睡觉,突然梦见有人喊半仙刘伯温去他家里,快点回家杀鸡打酒待客。便觉得他是神人转世,所以他爹才留他一命,怕招灾引难。
  十五岁时大病一场后,突然无师自通地会写字和编词唱戏,引起哄动,都说他真是刘伯温转世。每日登门求他算命卜卦的络绎不绝。在专门给他盖了两间小瓦房里,一间放床褥,一间放张椿树大桌,供上神位,摆上签桶,以算卦为业,至今已近二十年,人称季半仙。
  季半仙很会编词。二胡刚刚唧唧地一拉,随口就能来一段。尤其是在大包干前一年编的:公鸡头母鸡头,谁家收粮谁家留。公社撤了变成乡,大队改叫村公所。有钱的人家愁人少,人多的人家又愁钱少。说来说去这世道变,一夜回到解放前!随后所唱词之内容竟全部兑现,更让他名声大噪,百里闻名。说他未卜先知。
  在村上,无论谁家请他去破解个三灾五难的,他都乐意,只要杀只鸡或割块肉请他喝上一壶即可,分文不收,喝的高兴还拉起二胡给你唱上几段。故而在村上人缘极好。
  近些年,信主的耶稣教兴起。教头烂裤裆公开说季半仙是在搞封建迷信,骗吃骗喝骗钱。
  烂裤裆是季家的笔杆子,大地主季了然的老婆,是没皮没脸的自由恋爱成的家,四大红媒一个没有。跟着季了然几十年,居然偷偷学会了耶稣教。用生产队三间废仓库办了“哭教”,就是向主祷告之后,哭着唱神歌的耶稣教。她会讲《圣经》,理所当然成了教头。说这世界上只有主是神。信奉主,只要心诚,平日有病不用打针吃药。一人信主,全家平安,并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死了就会上天堂。打人、骂人,吃猪血、烧香、上坟,磕头,算命打卦,等等,都是犯罪。会受到主的惩罚的。大罪会有灾,小罪会得病。

  尤其是找季半仙算命,那就是大罪。
  但季半仙好似对她不屑一顾,像是怕掉了身价。这个老地主婆,在山墙上贴一个红纸十字架,领着一群老棺材瓤子跪着求一个大鼻子外国鬼子主,这不但是搞迷信,还是在搞汉奸。难道当年裤裆里夹着扫帚游街的事情忘了?
  信主的妇女成倍增加,来找季半仙算命的人,却渐渐减少。于是他便打着算命幡,上画阴阳鱼,竖写墨对联:卜尽人间祸福,指点迷途君子。背着牛尾松香二胡,去外村活动,因有能帮人小媳妇破解怀上丫头生出男孩的绝招,生意更火。没多久就包上了闪闪亮的大金牙,穿上了嘎嘎叫的大皮鞋,还戴上了块钟山表,很多人开玩笑说他,四个兜的中山装一穿,再夹个人造革公文包,就是一个县委大干部。

  季家为何辈辈要出瞎子?

  传说当初季家被同村的沈家欺负,祖坟都被平了做打谷场,差点被灭了。一个过路侠客见沈家欺人太甚,便指点季家,用大刀和红缨枪在无蚊巷正中挖十八仗深的“枪戳井”,意为定住沈家风水的龙身。又在石龙街南头,大濠溪岸左三丈三处,挖斧钺形池塘,修筑一条一尺宽的石槽,引大嚎溪源头的龙塘坝水,为斧钺的把柄,意为砍断沈家风水龙身。沈家绝了。
  季家开始发达,连出三个举人。
  邻村哨口的大姓肖家,有一年生了四十多小孩,竟没一男孩。惶恐之下,便请人指点,说哨口与洋町虽有一桥之隔,是季家钺牙塘砍掉了肖家的**,长此以往,肖家会绝后。只能挖开桃花山龙安寺后的龙沟,放掉龙塘坝的水,让季家钺牙塘的石槽断水,像斧钺脱了把。
  斧钺掉了头,只能伤季家自己。
  肖家挖开龙沟后,石槽的水果然断了。但钺牙塘依然四季不枯,波光粼粼。季家原以为是大吉之事。便请来几十风水先生来看,却个个都大惊,月牙塘正在季家祖坟东南方向,斧钺之锋正指双目。断言季家要出十八辈瞎子。季家慌忙要求破解,风水先生们却说无解,其实这也是好事,季家出几个瞎子,就能出几个贵人。
  季家说就是出皇帝,也不能让子孙出瞎子!
  话说不久,季家长房长孙夜读失火,便被烧瞎了双眼。
  季家恼怒之下,便与肖家开战。两家各死三十多人。两家自此结仇,年年厮杀。季家誓言只要季家出一个瞎子,就挖掉肖家两只眼睛。并立下毒咒,与肖家干仗,谁家孬种,瞎子就出在谁家,并不准姓季。老天爷绝不袒护。
  据季家老人讲,与肖家打仗,他们记的就有很多次:宣统年间,一次季家打死肖家九人,洋町石龙街房子被肖家烧掉四十多家,牲口被砍死上百条。民国二十年,季家被打死三人,人头被割下来挂在树上。1958年大水刚下去没多久,在桃花山,两家打了一个礼拜,季家伤三十七,肖家伤两百多。1973年在龙塘坝,季家一人中枪,肖家死一人,腿被打瘸十八。

  但肖家干的是扒屁眼的缺德事,所以自古流传:哨口打洋町,五百年不赢。
  单干前五年,是季家和肖家,家家的心事都是,地里掏粮食,圈里多喂猪,家里多添人。据说两村的书记还要结亲,要带头破旧俗树新风。肖家的孩子都到洋町的学校入学。两家少见干仗,好似都忘记了世仇,一片祥和。
  但肖家见满村的小媳妇还没生到男孩,都被乡里拉走节扎。在1982年8月,用丨炸丨药去炸开早已干枯龙沟,肖家被炸死了五人,因莫名畏惧而停工。但在肖家炸龙沟不久,从不生蚊的无蚊巷突然生起了蚊子,季家有一十岁的男孩被叮瞎了眼。
  肖家这次轰隆的放炮声,又震开两家仇恨上刚结起一层薄薄血痂。
  日期:2016-12-15 08:12:12
  每到逢集或是放电影,季家只要见了肖家男人,逢人就打,若不见血绝不罢手。但打人不能打死,打死要犯法,杀人偿命。
  季家在洋町分石龙街和无蚊巷两大片,这几年参照港台武打片,按片由大虎和五拐子分别组织了“石龙帮”和“无蚊帮”,季家十七八岁及未婚的年轻人几乎全数参加,竟有三百多人。这伙人组织严密,他们集中练拳还练枪法,打起仗来,分工明确,攻守有序。不但让肖家连连吃亏,就是在全乡也是光着膀子横行霸道。
  去年五月端午,哨口书记肖金大的独苗侄子小白菜的手,被“无蚊帮”用杀猪刀给剁了下来,大白天的在街上摸妇女的屁股。肖家人就是骚,估计是黄色小说和录像看多了,同姓男女睡觉私奔的时有发生,也不怕丢了祖宗的脸。都是说那是炸龙沟震了他们家的桃花风水。这些事要是发生在季家,哪怕现在是新社会,也会被抓住活埋。也难怪他们打仗时心不齐。
  洋町村书记季凤师去找二先生来处理这事。那二先生撸着胡子说,要是他在场,两只手都给他砍了。二先生是从前老族长的儿子,年轻时一直在外混事,但不知道他具体做何事,一直到解放前一个月才回到洋町定居,生了三个儿子,个个傻得不透气。二先生省得相貌堂堂,一脸威严。并且能说会道,办事公允。是季家的头面人物,暗称族长。说一不二,一呼百应。
  “六个色子扔碗里——由他肖家手把攥!”这是二先生的最后态度。
  从那,肖家宁可做饭没盐被淡死,也不再来洋町赶集。并通知一些靠种青菜萝卜卖的小村,再把菜拿到洋町卖,就是与肖家为敌。吓得很多人真的不敢来。洋町街变得更小了,原本的石龙街,长约两里路,街上牛行、猪行、粮食行、百货店按说应有尽有。单干几年,街两旁的住户,嫌弃每到逢集日,闹的鸡飞狗跳,没地方栓牲口不说,连新媳妇奶孩子都要关上门,怕别人看见白白的**。新街挪到了村中新修的沙子马路两旁,就两个相距不到五十步的杀猪肉案,一片牛粪猪屎地。光秃秃地连棵笔杆粗的树都没有。

  非但如此,上个月肖家还组织一支“看青队”,由独手小白菜领头,共二十多人,扛枪带刀,四处乱窜,不断偷袭田里忙活的季家人,连女人和牲口都不放过。
  二先生让大虎和五拐子带人设埋伏,一连几日,却没见到看青队的人影,刚一走,看青队就出现在地头。再撵过去,早没了人影,只把人恨的牙根发痒。
  二先生断言,这是肖家在歪着角在刺,要与季家结个大瓜,闹场大的。于是,一连几晚找季家各门商议,如果不扣一点给肖家尝尝,季家的日子没法过了。让各家有几个男人(十五岁至四十五岁)就尽快准备几条兔子枪,没枪的抓紧去亲戚朋友家去借。吩咐各家把破犁铧碎锅铁,集中到炉匠家,水缸里架南瓜,铸枪子。按人头,各家每人凑一块钱,买上千把斤枪药。抓住机会把肖家打扁、打服,绝不收兵。

  在仓库昏暗的马灯下,烂裤裆向主的众多儿女解释,打杀肖家人不是犯罪,因为打他们就是打魔鬼。魔鬼不打,就会乱闹。那是替天行道。
  季半仙得知后笑道,总算脑子里还有一块没被水泡过的地方,烂裤裆说了句人话。这几日,他也不再做生意,泡一壶春芽,坐在南门口黄楝头下的青石板上,二胡弦被拉断三根,嗓子却越唱越响亮,大家说他是抗美援朝的文工团,再给季家的志愿军打气。
  这一日,季半仙正在说唱。突然有人传来说肖家看青队又出现在田里,一旁的男人们一哄而散,纷纷回家抄家伙。只见季半仙却一把抓住偷摸他琴弦的一半大小子,大笑说到:“你不能跟着起哄!”
  这是季凤师四哥季凤亲的三儿子季燕萧。只生的面黄肌瘦,秃脑豁牙,眼大如铜铃。季凤亲念过高小,十五岁就当了干部,做过堂堂的公社秘书。文丨革丨刚开始,醉酒打碎了伟人石膏像,又被人检举祖上是进士,解放前家中有一百多杆快抢,家中不但被石龙街的大钢撬领着红卫兵,插上红旗,挖地三尺,房子被扒得稀烂,自己还丢了乌纱帽,做了八年牢。还好他家在鬼子进村前败了三百亩地,没有被划成地主,不然季燕萧这个儿子他算没有了。

  季燕萧是他出狱后出世的。出世时像只皮包骨头的蛤蟆,闭上眼睛就如死去。找季半仙过来算他可否能长成人,活下去。季半仙却算他是文曲星下凡,必将是季家的人才。没有收卦金,还从家拿出四罐炼乳,季燕萧终算活了过来。
  这孩子小时候生的虽丑,但聪明的令人吃惊。三岁不到,就会从一数到一百。并且会写自己的名字和毛主席万岁。把季凤师喜欢的,只要出去喝酒就带着他,写字给别人看,一个字代替一杯酒。家里六岁就把他送到学校,原本是怕他出门被水淹死,成绩好坏,并不指望。未曾想,他一级未留,十一岁考中学,还得了全乡第一。考上中学就是考上了秀才。比举人高祖爷考上秀才时还小两岁。
  二先生对季凤亲说,季燕萧是文曲星转世,摔锅卖铁也要培养念书,如果供不起,全季家统统出钱,季家已有三十年没有考上过大学的了。三十年前考上过一个,却因用功过度,去大学头就疼,回到家病就好,最终只好不放弃。都说因山水把他娘的坟冲塌的缘故。
  所以,今年初中毕业后,季凤亲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把他送进六十里外,深山窝的草店乡中学补习。他也自信,考个中专混个非农业应该不成问题。

  季燕萧要甩开季半仙的手,说自己出来是找他娘的,出来借米,半天没回。他岁数不够十五岁,还轮不到他去上前线。不过肖家真要打到门上,季家的三岁小孩也得拿枪上。
  季半仙立马夸他有种,像个男人,像个季家男人。让他好好念书,不但让季家所有人都得沾光。自己还会不花钱就能娶到媳妇。接着说,乖乖呀,做个农村人是前世做的孽啊!一把泥一把水,一把牛屎一把粪,风打头雨打脸,面朝黄土背朝天。但逢人前十分矮,草木之人惹人嘲。天下不止三大苦,当个农民是最苦。季燕萧对季半仙的一口词,佩服的五体投地。
  季半仙又对季燕萧说,你看我们家,地是沙土地,从前因为最合适栽旱烟。家家收入还不错,现在好像钱都不值钱了,三分钱一斤的煤炭卖到了一毛五,炕烟都不够碳钱。洋町现在一百多间炕房,没有一个烟囱冒烟。家家断了财路。沙土地种粮食,收得稻子里都是沙,要不然你娘都不会挨家借米了。
  季燕萧说他明年加油考上,争取考上学校当非农业,上班工作啥也不用干。考不上大学,高中毕业也可以做生意买卖骗钱了。
  季半仙松开季燕萧的手,让他回家好好用功看书,不要和这些放牛岗上出来的粗人一起,动粗打仗是他们的事。文的拿笔,武的拿刀。千万不能乱了套。
  成群的人骂着肖家真是孬种,看青队见人围上去,狗日的又跑了。季燕萧一旁嘿嘿的笑,说这帮人一骨碌全上,愣冲,人不跑才怪。应该分成若干个组,像在浑水里赶鱼似的,四面八方冲上去,才能把他们干掉。一旁人笑季燕萧真是念书人,弯弯肠子盘一肚子。
  季家要收拾肖家,眼看这事一触即发,但接下来的一件事,却让这场大仗,有耽误了些时日。
  日期:2016-12-15 08:14:05
  这天日尚东南,马路街上,卖豆芽的老太太,已拍着空空的竹篓,百把斤的黄豆芽已卖的狗日光蛋。不管穷富,人死屌朝上,这里人觉得活在这世上,只有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洋町人想的真开。
  此时炊烟绕在树梢,咣当咣当的风箱声此起彼伏,焦糊的死面粑粑味儿不时迎面扑来,母鸡在院子里来来地踱着方步,扯着嗓子在“郭!郭!郭!郭蛋!”地叫着,骄傲地像刚生了龙子的皇后,不停地向主人家炫耀。秋日火辣辣地照着即将吃饭的村庄。
  一串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像打陀螺的鞭子,把村庄抽的沸腾起来。端着蓝边大碗的人汇聚在树下或巷口,鼓着腮帮子咀嚼食物,点戳着筷头,议论纷纷:洋町是扁担地,死人配挑子,要死死一双。村北头死一个,头七没过,这村南头就死了一个。
  刚死的是大大皮牛家里,才三十多岁。在桃花山放牛遇到了肖家的看青队,牛被打死了。这还算吃亏不大,最少还能落个肉吃,或卖几个钱花。而大皮牛不能容忍的是,老婆的花短裤被撕得粉碎,自己做了乌龟戴了绿帽。
  大皮牛家里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当着全家人的面,喝了半瓶敌敌畏。那敌敌畏最毒,刚用完的空瓶扔进沟渠,就能药死一头来喝水的牛。这人死的值,没给季家男丢脸,只是丢下四个没娘的小孩,让人心尖儿发酸。
  早有征兆,“今年无冬,明年无夏”,是个要灭人的灾年。三月一滴雨没下,漫天的白蝴蝶吓哭孩子,四月却一时不歇地,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三十九天,平地流水齐腰,满田麦穗抽出青芽,新麦面又酸又粘,猪吃着都甩耳朵摇头。全指望着最后一季秋庄家,七月却闹了虫灾,自行车走在田埂上,轧着虫尸霹雳啪嚓乱响。隐隐惶恐在每个人心头,像走在嘎嘎欲裂的冰面上。
  日期:2016-12-15 08:14:50
  季凤师说要让季了然先写状纸,去告他狗日的肖家,武的不成,来文的。
  二先生微笑笑着不作声听完,悠悠地说到,不管啥社会,当被告的都是已占了便宜的。再说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民不沾官。
  季凤师说不管如何,也要把状纸写出来。肖家就是红头发野人,头上长鹿角,相信***也会有能力给他掰了!
  虽已过寒露,天已渐短。高粱早已砍完,黄豆、绿豆、芝麻等小粮食已经拔秧,田里只剩下芋头,因尚未得过冷露水的浸泡,还在疯狂地长苗,已成片成片地开着粉白色的花,花儿虽美,但看着令人心焦,那意味着土里并没有结着芋头。种麦子尚早,地里没有一点活儿,人闲的吃完午饭就睡觉,一睡到天黑,弄得人人夜里精神百倍。
  日期:2016-12-15 08:15:40

  日近西斜,逐显的黄昏没有半点悲怆的基调,亮丽的暮色里,成群的蜻蜓飞舞,有的落在园头的刺篱笆上睡觉,一群孩子各拿着根茅草来偷,要提一串蜻蜓回家喂鸡。大皮牛家里太年轻,丧事不会雇喇叭班过来热闹,所以他们并不感兴趣。
  村中突然响起唧撩撩地口哨声,村庄顿时被奔跑的脚步踏颤,纷纷朝季万三家医院涌去。
  大皮牛午饭后去能寺后王庄丈人家报丧,被打了一顿。表面上没有见血,人却刚到村口,蹲下来不住呕吐。季万三让他躺在凉床上,用皮管子勒住胳膊找血管,要给他吊盐水。
  大皮牛娘去年死时,踩了一块人旺财旺的好地,但风水先生说,克妻。话传到了丈人家耳中,很是恐慌。今年正月十五一过,丈人和大皮牛商量要迁坟,遭到拒绝,气得要断绝亲家关系,发狠说,自己的女儿,要是出事,家给平掉。

  后王庄王家虽没季家人多,但也足有一千多人,是能寺街上的一霸。连季家在能寺街上都忌讳三分,洋町离能寺毕竟还有五里路,强龙不压地头蛇。
  王家带话,季家必须交待清楚,人为何喝药自尽,将要怎么埋。不然,将集中上至九十九,下至手中扶的三岁小孩,全部都来季家,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让棺材停在大皮牛家堂屋出不成棺。人亡家破。
  日期:2016-12-15 08:16:32
  此时已星月同辉,天色灰白。风过屋檐树梢,唰唰声响,引来几声狗叫汪汪。
  二先生家带石鼓门头的院内,竹竿挑着百瓦灯泡,照的蚊虫飞舞,烟雾缭绕。一张雕花八仙桌,放着一喜鹊登梅的茶壶、白锡茶罐和香烟。桌前四周的空地,黑压压蹲着地一片人,大多抱着两尺多长的竹竿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王家人果真来找茬闹事,还真是小花娘头一夜,不好搞。
  二先生端坐桌前,也在大口抽着带把的香烟,手指间烟头上挂有半寸烟灰,任风吹落在褂襟上,如雪飘山坡。今晚开会,就是要讨论大皮牛家里的丧事,既要办的体面,又要办的省钱。王家要是真的都来,最少得准备六十桌,酒菜钱就得上千。

  有人突然议论。现在的女人的心眼越来越小,针鼻大的小事,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后让二先生通知季万三,谁再喝农药就不给抢救,死了就去他妈的!众人哈哈大笑,那样的话,季万三肯定不干。抢救一个人最少五百,一年成千上万的收入。
  “别胡**乱扯,好死不如赖活。人不到难处,谁也不想死!”有人拧着脖子在抬杠。
  有人说王家如果来胡闹耍横,就狠狠打他娘的,不能丧了季家威风。并催促二先生拿个意见。一直在抽烟的二先生,突然拍桌说到:“威风不是靠拳头打出来的,人得讲理!”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
  二先生激动地说到,与王家不是与肖家,非得弄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冤家宜结不宜解,再说都是本乡本土,亲戚接着亲戚的。这些其实他心里有数,季凤师一人找到肖金大,翻脸摔上了诉状。
  肖金大答应,肖家赔季家四千:大皮牛家的牛一千,老婆三千。由着王家胡闹,这钱已够。

  众人说,看来大皮牛娘的坟,真的克妻,需要迁坟。却有人说,迁坟太花钱,是又办了一次不收礼的丧事。再说这风水都是空,发达了,埋在水塘里都是好坟。混绿了,就是埋在皇帝坟处,也是孬坟。
  日期:2016-12-15 08:17:14
  夜尚未深,风已渐凉。大皮牛已拔了针头,一路摇晃着进了二先生家院子,噗通跪下,求二先生看在他四个孩子的份上,一定要给他做主。像水牛叫一般哭出了声,低头簌簌地流着眼泪,连声说王家实在欺人太盛。
  二先生嘴角微微狰狞,一拍桌子却骂肖家是一群狗娘养的杂碎!
  散会时,已鸡叫两遍,人声寂静,秋虫呱噪。一阵阵神歌传来,哭教聚会散了。成群群妇女们,在各自回家的路上,放声歌唱。烂裤裆领着她们祈祷了一晚,要让大皮牛家里上天堂。
  日期:2016-12-15 22:36:09
  二、鸟入洋町不会飞

  后王庄的王赘蛋书记,就是块煮不烂的滚刀肉,荤素不吃。狗皮膏药粘在屁眼上,死活不松口。二先生咬牙跺脚,却只能答应条件:原木棺材。五套孝服。孝帕一律是九尺长。
  用“十大碗”摆席,二先生断然拒绝。可以用整鸡、整鸭、整鱼,哪怕抽掉沙萝卜、泡黄豆,也不能用十大碗。十大碗十碗菜,十人座,意为父母双寿、夫妻双合、儿女双全等十全十美,那是办喜事用的,对谁都不吉利。
  二先生回到洋町一说,众人立刻纷纷说到,干脆在拖拉机头上贴个红双喜,把大皮牛小姨子拉回来填房算了。单这场头要求,明显就是独眼珠上挑刺,找茬。合天下丧事都是“八大碗”。八大碗八碗菜八人座,表示八大金刚护佑、八仙过海神通、八卦阴阳再生,好人死人投胎转世。小户人家没文化,规矩真不讲了。难怪动不动就南京八五地去广州上海的打工,也不嫌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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