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从“青梅竹马两无猜”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BL]

作者: 第33只猫

  日期:2017-01-19 22:12:00
  001
  黑瞎子并非生下来就瞎,七岁以前,他也曾见过这个真实生活过的村庄,也曾像同龄的孩子一样爬树偷桃,下河摸虾,甚至比他们还要调皮。那个时候,他总是光着两条细溜儿的小白腿儿,在耀眼的阳光下颠过来跑过去。
  那时候,他还不叫黑瞎子,而是叫苏青。他是家里的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在家里不大引人注意。他不喜欢呆在家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看上去像个外人,甚至连外人都算不上,更像是一个透明人。
  事实上,根本没人在乎他在哪里,又在干什么。所以,苏青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溜达,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的影子。他爹苏全顺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他还有个二子,嘴里难免叨咕两句:真不像话,吃饭了才知道有个家。
  因为老在外跑,运动量大,所以苏青吃饭特别多。苏全顺见了,总是拿眼角斜楞他,嘴里还嘀嘀咕咕:人小饭量可不小,长大了准是个草包。一听这话,苏青就不敢再吃了。直到多年以后,他仍旧是那个又黑又瘦的样子,像个小泥猴子。
  那时候,在同龄的玩伴之中,苏青也说得上风光。别看他在家里唯唯诺诺,大气儿不敢出一声,但在孩子们中间,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胆大。他经常爬到最高的桑树上摘桑叶,也会到淹死人的池塘里洗澡,甚至敢到闹鬼的屋子里偷东西。
  那闹鬼屋子的隔壁就是马志平的家。院子的西墙根里放着一个矮墩,马志平总是坐在上面看书。看见苏青他们,他就羡慕地瞄上两眼,一瞧见苏青他们在看他,或者一听到咳嗽声或者脚步声,就赶忙低下头去,装作一副努力用功的样子。

  这些伎俩没逃过苏青的眼睛,他觉得有趣,就悄悄地来到马志平面前。而马志平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但他始终没有出声,脸和脖子都憋得通红,一双小手死死地攥着裤脚。直到苏青开口问他话,他才抬起头来。
  “嘿,看什么呢?”
  马志平拿起书,用书皮对着苏青晃了晃,“安徒生童话。”
  苏青见那书角上都翻了卷,书页也泛黄了,就吐了吐舌头,“好看吗?”
  马志平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很好看。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说了一半,又把话咽下去了。他想起来,上次他把书借给同学,结果被他妈狠狠地骂了一遍,于是不吭声了。
  苏青并不在意,他没心没肺地笑,“看书有什么意思,跟我们一起去玩儿吧。”
  马志平有些心动,但他看了一眼屋里晃动的身影,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了,我还要看书。”说着,又低头翻起书来。
  苏青看了两行字,只认得其中的几个,心里不耐烦,嘀咕了一声走了。
  看着泛黄纸页上蚂蚁似的文字,马志平的眼睛渐渐地模糊了。
  日期:2017-01-19 22:39:42
  002
  马志平再次见到苏青的时候,苏青已经是那个名副其实的黑瞎子了。
  他的眼睛瞧上去就跟正常人一样,但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见。然而,罪魁祸首却只为这场悲剧买了一百块钱的单。或者应该说,苏青用自己的眼睛换来了家里两个月的粮食和蔬菜。
  苏青记得,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放学后他跟那个一小时后就会死去的小伙伴一起到河边玩儿。他没想到,就是这条看上去清澈美丽的小河,夺去了他昔日的朋友,还有他一生的光明。
  被人发现的时候,小伙伴已经没了气息,苏青也已经昏过去了。两个人直接被送到了赤脚医生孙畅的诊所里。孙畅皱着眉,脸青得像苦瓜,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这孩子没救了,没救了……”
  检查完小伙伴,孙畅又开始看苏青的情况她压了几下苏青的胸口,苏青吐出来几口混浊的河水,算是醒了。这时候,诊所里已经挤满了人。苏全顺在人群里,看见苏青醒了,上前就给了苏青一个耳刮子,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苏青仿佛被这一耳光扇晕了,脑袋里嗡嗡地乱叫。过了有十秒钟才想起小伙伴来,问:“张阳呢?”一连问了三遍,也没人回答。
  正觉得奇怪,人群里传来吵嚷声。苏青仔细一听,是哭声。张阳的家人到了。
  “阳阳啊,你怎么这么小就走啦!你走啦,我可怎么活啊!阳阳啊……”
  张阳妈披散着头发冲上前来,趴在张阳早已冰冷的身体上嚎啕大哭。张阳爸跟在后头,没说话,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的右手哆嗦着,旱烟杆子上的灰全落在了他那看不出颜色的鞋面上了。
  张阳还没明白过来,只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问:“张阳干嘛躺在地上啊?”
  张阳妈忍不住了,她将满腔的绝望都发泄在这个活着的孩子身上,她是多么希望,死去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眼前的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都是你啊,要不是你,我们家阳阳也不会死!都是你害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没等苏青明白过来,苏全顺的右手就落下来了。他一边拎着苏青往门外面走,一边劈头盖脸地骂着:“你给我滚回家去,一会儿不看着就给我惹事!看回去不打折你的腿!”
  张阳妈身子向前一扑,双手紧紧抓住苏青的双腿,“你不能走!你还我阳阳,还我阳阳……”
  苏青的腿就像被一把钳子死死得卡住了,一步也动不了。他回头望了张阳妈一眼,只见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眼角余光落在张阳肿胀发青的脸上,头发黏在一起,嘴巴微微向外张着,像一只不小心搁浅的鱼。
  日后,这个形象千百次地出现在苏青的梦里,再也摆脱不了。

  不知道有多少个深夜,苏青在梦中复明了。他看见了小伙伴挣扎的表情以及眼睛里流露出的对生的渴望。他看着那条平静的河流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一点一点地吞没了一个鲜活的稚嫩的肉体。
  每次他都是尖叫着从梦中醒来,看到眼前漆黑一片,狂跳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认为,夺去他的眼睛是对他当年提议的惩罚。直到跟马志平日益亲密起来之后,他才慢慢摆脱了这种可怕的想法。
  日期:2017-01-20 21:28:46
  003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苏青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一样回到了家里。
  刚到门口,苏青妈就冲上来了,手中的笤帚疙瘩直奔苏青的屁股而去。她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臭小子,总是不让人省心,打死你算了!打死你就清净了!”
  苏青的姐姐苏玲儿和弟弟苏远在一旁嘻嘻哈哈,挤眉弄眼地说着风凉话:“哈哈,老二又闯祸啦!看妈不打死你!今天新买的苹果和馓子都是我的啦!”接着因为分配不均,两个人又吵起来了。
  苏青漠然地看着闹剧一般的一家人,心里涌起一股伤感。他想起了爷爷。他想,爷爷苏福贵是唯一关心他的人,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会想着他,趁着苏玲儿和苏远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拿出来给他。
  爷爷还用会那双锄了一辈子地的树皮一样的手摸他的头发,也会用慈祥的目光望着他,咧着一嘴被旱烟毁坏的黄牙问他:“乖孙子,别叫玲儿和小远看见了,爷爷单给你留的。”那表情像极了邀功。
  这一顿打,苏青没掉一滴眼泪。其实他是想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劲头上来了,就是不肯掉眼泪。他想,如果爷爷还在的话,一定会冲上来护住他。虽然爷爷过的日子也算寄人篱下,但爷爷一定会这样做。
  想到这些,苏青的眼泪忍不住了。他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反倒让苏青妈下不去手了。她又骂了两句,也就转身回屋了。
  那天夜里,苏青做了一个梦。他梦到死去的张阳和爷爷都活过来了,他一激动就醒了,发现这不过是个梦,眼泪就再次泄了闸。

  第二天,苏青没去上学。因为他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发着烧,嘴里还不停地说梦话。苏青爸和苏青妈早早地去了张阳家帮忙,苏玲儿和苏远也早撒丫子跑去玩了。四个人谁都没留意,苏青缩着身子,像只可怜的小耗子。
  夜里十点,苏青爸和苏青妈回来了。两个人忙了一天,顾不得看苏青一眼就洗洗睡了。直到第三天早上,他们才想起苏青来。苏青妈的气是不打一处来,她冲着苏青的屋叫:“你害死人还有理了,连学都不去上了!都几点了,还不起来!”
  嚷了两遍,也没回声。苏青妈忍不了了,她冲到屋里一看,苏青还躺在床上。她的气更大了,她一把掀开被子,对着苏青的屁股蛋子就是两下子。刚要再骂突然顿住了嘴,她皱着眉摸了摸苏青的额头,嘴里嘶了一声,“怎么这么烫啊?”
  顺着苏青的脸往下又摸了两下,苏青妈有点慌了,她压低声音叫了苏青两声:“青儿?青儿?”见没反应,赶忙冲着屋外喊:“他爸——他爸——你快点儿进来,你看看老二这是怎么了?”

  苏青爸进来一看,当下也着了慌。两个人青儿青儿地叫了半天,才想起来赶紧把人送去诊所。送到孙畅诊所的时候,苏青已经烧迷糊了。
  “你们这当父母的也是,孩子才多大一点,他懂什么,你看你们给折腾的!”孙畅装模作样地感慨了两句,接着往苏青太阳穴旁扎了两针。
  就是这两针,使得苏青以后的日子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
  得知苏青的眼睛看不见了,苏青爸和苏青妈着实发了两天愁。他们问孙畅到医院能不能治好,孙畅担心影响自己的声誉,就故作可惜地说耽误了,到哪儿去也治不了了。而且治不好不说,还得花老大一笔的医药费。
  “没听人说嘛,辛辛苦苦几十年,一病回到解放前。隔壁村儿的老王头,年前得了脑血栓,光医院就住了整整两个月。可人回来了不过半个月就没了,家里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小两口天天地吵架,偷偷的抹泪儿啊。”
  两个人心里一激灵,他们自然是不愿花这一笔钱的。但是传出去说这做父母的耽误子女,也不好听。不过,在接到孙畅偷偷送来的一百元钱后,也就认命了。甚至在别人问起的时候还替孙畅说情,“不怪人家孙医生,我家老二啊,命不好。”
  苏青眼瞎之后,就再也没有去上学。他没有像苏青爸妈预想得那样又哭又闹,反倒像早有预感似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似乎只有这样做,他的心理才能踏实一些。他用辍学的方式,默默地为张阳的死承担了责任。

  那一年,苏青7岁。
  日期:2017-01-21 22:38:13
  004
  每天早上五点,苏青就要摸索着起床了。因为,他要跌跌撞撞地穿过整个村子,到隔壁的牛栏村找另一个瞎子。

  他要找的这个瞎子叫冯晋生。冯晋生是天生弱视,长到三岁的时候就看不见了,为了混口饭吃,硬是练出了一把好手艺,在十里八村也算是个人物。不管人后如何,但当着他的面,总要称呼他一声冯先生的。
  这一声先生,总是叫苏青羡慕的。他年纪小,八岁开始学徒,五年后开始上手,十五岁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人。不过,上门来的都是大叔大伯,哪个年纪不比他大?所以,这一声先生总是叫不出口的。
  直到十五年后,苏青在县城开了第一家盲人推拿馆。他本以为,这回可以听到这一声先生了,谁知道那时候又不兴叫先生了,而是改叫大夫了。所以,每每给马志平做推拿的时候,他总是要让马志平叫他先生的。
  冯晋生是个推拿好手,却不是一个好老师。
  常言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冯晋生对苏青,总是怀有一种非常明显的敌意,就像当年他师父对他一样。然而,他收了苏青爸送来的二十块钱和两斤猪肉。而且,他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身边没个使唤的人总是不方便的。
  于是,苏青就成了一个使唤丫头般的存在。冯晋生每天让苏青帮忙打扫打扫卫生,烧烧水做做饭,或者洗洗衣服。总之,关于客人和如何推拿,冯晋生连提都不会提。他还总是很细心地把重要的客人引到单间里,虽然苏青什么都看不到。
  多年后,苏青有了自己的推拿馆,他才深刻地明白了这样做的道理。冯晋生并非怕他偷师,事实上,冯晋生不教给他,他一辈子也学不会。这样做其实是为了跟客人聊天,增进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要知道,感情这东西有时候比手艺好使。
  苏青有很多次都想抬屁股走人,他虽然年纪小,但心里却很明白,冯晋生只是让他每天都在重复一个合格佣人的职责。他看不到前景和希望,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他担心自己一辈子都将围着抹布、锅台和洗衣盆乱转。

  然而一想到现实,苏青心底的那点傲气就没了。想想也是,一个瞎子,不做推拿,还能干什么呢?苏青爸妈成天追问他学得怎么样了,想着尽早甩掉这个包袱。苏玲儿和苏远就更指望不上了。娶媳妇生孩子他没指望着,但总得养活自己。
  他有好多次开口问冯晋生,啥时候才能学习推拿。每次冯晋生都会用他那双天生歪斜的眼睛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哼说:“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跟师父提要求了?告诉你,老老实实干活,至于旁的心思嘛,嘿嘿,最好还是赶紧灭喽。”
  苏青不言声了,他知道,再问下去,冯晋生的脾气上来了,什么东西都能往他身上招呼。有一次他忘了烧水,正赶上冯晋生心里不舒坦,于是,竹竿尖儿就落在苏青的后背上了,那时候还是夏天,穿的薄,血印子好几天都没消下去。
  算起来,苏青真正开始学习推拿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那年端午,冯晋生开始咳嗽,咳得厉害了,痰里头还带着血丝。那段时间,苏青就留在推拿馆里住了,每天精心伺候着,煎药喂药,冯晋生心里多少有点感动。
  不过,冯晋生更重要的考虑则是他怕自己哪一天走了,推拿馆说不定就没了。毕竟辛苦经营了数十年,他心里头总是放不下的。不管初衷如何,总而言之,苏青开始学习推拿了。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日期:2017-01-21 22:56:33
  冯晋生一病,苏青反而轻松了。推拿馆生意少了,苏青要做的清理工作就大大减少了。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冯晋生,当然,更重要的就是学习推拿了。他学得很认真,他知道,机会来之不易。
  冯晋生精神不济,讲不了多大一会儿就需要休息,苏青就趁着这段时间反复练习和研究。他脑子好使,记东西快,不过,经络穴位这东西并非纸上谈兵,需要亲临实践,如此方能保证其准确性。
  苏青犯了难,自从他眼睛坏了,已经很长时间没跟之前的小伙伴一起玩了。不是他不想玩,而是他觉得别扭,他固执地认为,他必须斩断之前的所有才行。而且,那些小伙伴们似乎也不爱搭理他了。
  这时候,他想到了马志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马志平会是一个很好的体验者。也许是之前跟他不大熟吧,这样不会觉得尴尬。也许只是因为现在的他跟马志平有些相像,都渴望玩伴,却又拒绝玩伴。
  日期:2017-01-22 22:08:31
  005

  下午五点放学,苏青四点半就在马志平家的胡同口守着。有人走过的时候,他就竖着耳朵听。脚步声沉重而拖沓,是每天都在墙根里晒太阳的王大爷。声音轻快且带有明朗的节奏,是隔壁李大婶家七岁的小孙女婷婷。
  在苏青分辨了三十九个节奏韵律迥然不同的脚步声的时候,马志平回来了。
  马志平的脚步声听上去就像猫爪子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沙沙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成分。沙沙声停在苏青三米远处,苏青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望向面前的虚无和黑暗,试探地问:“马志平?”
  马志平点了点头,发觉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意义之后,轻轻地开了口:“是我。”
  苏青高兴之余,不知怎么的竟有点紧张。他的脸绷红了,握着竹竿的手都沁出了细汗。他努力回忆冯晋生揽客的说辞:“最近身体怎么样了……好多了吧……不是我吹……咱这独家推拿技术……别说这十里八乡的……就连县城也没……”
  马志平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听苏青磕磕巴巴地说完了他的长篇大论。
  苏青喘了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子就下来了,见马志平不言语,又赶忙急着解释:“我就是说推拿特别地好,想让你帮帮我。”

  马志平更糊涂了,他皱着眉问:“我又不会推拿,怎么帮你?”
  苏青一听乐了,“你会推拿干嘛啊?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做推拿,还不收你钱。”
  马志平犹豫了,他爸曾经去冯晋生那里做过,听说就是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他摇了摇头,发现这个动作毫无意义之后,委婉地拒绝了:“我还有作业没写呢。”
  苏青马上给出了有力的回击,并且是以曾经发号施令的神态:“明天是礼拜六,着什么急啊。要不这样,你今天晚上把作业写完了,明天你到冯晋生的推拿馆里找我吧,我给你好好儿地推拿推拿。”

  马志平急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但他向来不知道如何拒绝别人,所以只是瞪眼瞧着苏青,嘴里小声嘀咕着:“我明天有事……真有事……”
  苏青的眉毛拧起来了,脸上带着严厉的表情,“你是不是不想来?”
  马志平几乎快哭了,“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马志平嗫嚅了半天,才红着脸说了实话:“是不是……是不是要脱光衣服?”
  日期:2017-01-22 22:09:40
  苏青愣了几秒钟,接着哈哈笑了起来。他弯着腰,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是啊……不脱衣服怎么推拿……你实在太逗了……”
  马志平的脸更红了,苏青的笑声使他觉得羞愧。羞愧过后,则是愤怒,他深吸了两口气,用他迄今为止最大的嗓音喊了出来:“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苏青不以为意,依旧笑个没完。
  马志平不再理会苏青,迈开步子往家走。路过苏青身边的时候,苏青一把抓住了马志平的胳膊,“别走,你还没答应我呢。”一双湿润干净的眸子直直地望着马志平。虽然马志平知道苏青根本就看不见他,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脸更红了。
  “我不笑你了,你就答应我吧。”苏青忍着笑,眼睛里似乎要冒出水来。
  马志平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拒绝苏青。“真不行。”

  苏青的脸垮了,“我等了你两个多小时,三点就在这儿了。”他谎报了一个半小时,但眼睛里却流露着真诚和委屈。
  马志平最受不了苏青的这种眼神,每次都毫无例外地表示投降。于是,他思考了几秒钟,无奈地同意了,“好吧。”
  “说好了,不来是小狗。”
  两个人说好时间,苏青扭身往回走。一路上,他的脸上都带着得意的笑。他就知道,马志平一定会答应。至于这份自信从何而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总之,每次对着马志平,他沉睡的骄傲和自信就会奇迹般苏醒。
  日期:2017-01-23 21:58:06
  006
  第二天一大早,苏青就往推拿馆的门口跑了好几趟,到了晌午,还不见马志平来。他心里有点儿没底了,马志平不会不来了吧?

  冯晋生见苏青心不在焉,心里也有些不耐烦。他拿起竹竿用力地敲打着石灰地面,当当当当,一连敲了十多下。苏青回过神来,心里头一哆嗦。每次冯晋生心里不痛快,多半是以这种方式提醒他一番。
  冯晋生用力咳了两下,开始表达他的不满,语气里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今天怎么这么毛毛躁躁啊,一大早就往门口跑,自己数数,几回啦?别以为自己学了几天推拿,就真能妙手回春啦?你啊,还差得远呢。”
  苏青明白了,冯晋生以为他是去揽客了,赶忙解释说:“不是,师父,我是去看马志平。他答应我今天过来陪我练习,我是怕他找不到咱这儿。”
  冯晋生又咳了两声,“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你着急也是等不来的。”沉默了两分钟,接着继续教育:“你记着,做咱们这行的,务必要沉下心来。不光是这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如此。成天慌慌的,最后什么也成不了。”

  这一通训斥,苏青只得听着。他虽然心里头不舒坦,但一颗心倒真的踏下来了。他开始认真回忆冯晋生讲授的内容,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多钟。
  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苏青以为是马志平,打开门就开始冷嘲热讽,“不是说好的早上八点吗?怎么现在才来?难道是写作业太认真,以致忘了时间?”
  谁知,来人竟哈哈地笑了起来,“晋生,这就是你这儿的待客之道吗,倒真有些特别。”
  日期:2017-01-23 22:34:28
  苏青懵了,这声音完全陌生,沧桑里还夹着些沙哑,显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刚刚师父还说他急躁,这下子更有话说了,于是他只好有些无措地等待着冯晋生的训斥。
  谁知,冯晋生却没说话,过了有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声音听上去很是从容,但苏青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冯晋生的紧张。毕竟,他跟着冯晋生有四年多了,冯晋生声音里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他都能感觉出来。他努力地竖着耳朵,对这位不速之客更加好奇了。
  “没想到吧,我还是找到了你。”来人越过苏青,直接走到了冯晋生的跟前。他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冯晋生,叹气说:“这么多年不见,你过得好吗……老了不少啊,我都快记不得你年轻时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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