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发现妻子不见了

作者: 印理

  第一日 妻子失踪
  7月28日星期日下午
  我很少白天喝酒。中午喝了几杯之后,感觉眼皮沉得像压上石头,昏昏沉沉地回到家,倒在床上酣然睡去。我实在太困了,仿佛几个星期没有合过眼,直睡得昏天黑地,万事不知。醒来时感觉头脑空空荡荡,像是清空的计算机硬盘;身体则像是散了架一样绵软无力。拽过手机一看,下午3点刚过,因为阴天的缘故,室内的光线有些暗。手机显示今天是7月28日,星期日。
  头好痛,典型的醉酒反应。我习惯性地按了按太阳穴,却发现不是这里的事儿,痛点在后脑海,那里有一个肿包,轻轻一碰,立即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右手背至肘部也有一条奇怪的划伤,我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给妻子文心洁发了一条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到家。她没有回信儿,可能正在路上吧。我出去到超市转了一圈,挑了两条黄鱼,半斤猪肉,几只海虾,还有一些土豆、青椒和苦瓜。回来后,先处理好水盆里的鱼、虾,放在盘子里控水。将土豆去皮、切丝,泡在清水里漂去淀粉。猪肉切丝,苦瓜去瓤后切成一寸长短的段儿,放在一个盘子里。我做得熟练、自信,手臂上的伤没怎么碍事。

  回到客厅查看手机,手机很安静,文心洁仍然没有回信。担心她的微信流量已经用光,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正准备晚餐,只等他们到家即可开火。
  生下宁宁之后,文心洁带孩子住到娘家,只在周末回家团聚。她爱吃蒸鱼,儿子爱吃烹虾,只要我做饭,每次都少不了这两样儿。
  已经快5点了,还不见他们的影子,短信、微信都不回。觉得有点反常,于是拨打她的手机,谁知竟是关机的声音。难怪不回,因为没有开机。遇到什么状况她会关闭手机呢?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要知道,文心洁是一个出了名的“手机控”,我曾笑话她,离开手机3分钟她就会精神崩溃。我决定给她家打电话,询问她去了哪里。
  接电话的是文心洁的父亲文有恒。听出是我,老人家温和地说了一声:“梦周啊,你好!”然后告诉我,文心洁跟朋友出去玩,可能要在外边住一两天,昨天一早就走了。此事,昨天早晨我打电话给家里时,他已经告诉过我。我的儿子唐佳宁午睡刚醒。上午去学游泳,他有点累了。
  “心洁说过她去哪儿了吗?”我怀疑地问。
  “她没说。打她的手机吧。”岳父回答,接着想了想,又补充道:“她不会跑得太远,应该还在国内。因为一个朋友下周结婚,她已经答应参加婚礼。”
  文有恒说完便撂下电话。老人今年61岁,退休前是一家中学的校长,为人宁静淡泊,乐天随和。和他比起来,岳母林秀熙则像一位身穿红色斗篷的女超人,靠卖名品包起步,十几年过来,挣下了一份可观的家业。

  放下电话,心里更加奇怪。老人说昨天早晨我曾打电话找过文心洁,当时她就已经出去了。可是,我并不记得打过这个电话。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还有,我脑后和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喝多了摔出来的吗?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我找出钱包,将里边的现金、身份证、信用卡及一些超市购物小票等全部抽出来放在桌子上,从中发现一张机打的发票。我睁大眼睛,紧盯着它。要知道,我经营着一家小印社,为餐厅、酒店印制发票和手撕票曾是我的主要业务,后来,税务局强行推行机打票,各家餐馆饭店相继配备了专用打印机,夺走了我的大部分生意,我对它恨之入骨。可是,给我刺激的不是这张发票本身,而是上边的内容:时间7月28日(也就是今天),消费1480元,“咸亨酒家”。

  这张餐厅的发票将我的记忆之门扯开了一条缝儿,我恍惚记起今天中午曾在那里吃饭——我和妻子文心洁,为了结婚周年纪念日。可是,后来她去了哪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回到家?而且,我竟将这一切都忘记了。幸亏这张发票提醒了我。它可以证明文心洁跟我在一起:无论这家餐厅价格多么昂贵,我一个人不可能一次吃掉1480元的饭菜。
  时间一点点消逝。我枯坐在客厅沙发上,为忘记的事情而苦恼。屋里变得更暗,厨房的灯开着,透过来几缕若明若暗的光束,隐含着某些不安和怪异。我伸出右手,举着小拇指仔细端详。小拇指光秃秃的,上边的指甲不见了,留下一个丑陋的疤痕。它应该伤得不算太久,但是,我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间和什么原因让我失去了这块指甲。看起来,酒精的作用实在太大了。不过,也许不仅仅是酒精的影响。

  后脑海的肿包隐隐传来一丝疼痛,思绪慢慢清晰起来,开始认定,妻子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不辞而别的。
  第一日 2 监控录像
  我决定去中午吃饭的餐厅问一问。
  咸亨酒家坐落在旧城中心区,面对开放式的中心公园;西侧不远则是中心公交车站,多条开往省城及月亮山景区的公交专线从那里始发。我坐出租车到达餐厅门口,交了17元车费,向餐厅门口走去。心里不由得疑惑,是真的吗,我和妻子选择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来庆祝结婚周年纪念日?
  还没到上客高峰的时间,餐厅门前冷冷清清。一位服务员迎住我。她看起来只有十九岁,身穿漂亮的粉花连衣裙,以为我是来吃饭的客人,问我是否有预订。我告诉她中午在这里吃过了。
  “哦,您不会忘了什么东西吧?告诉我,我帮您找回来。”女孩儿说,语气热情而自信。
  我告诉她,我没有丢东西,而是丢了老婆,在中午来这里吃饭的时候。
  “是这样啊!我们……”女孩儿说,眼睛里蒙上一层困惑,回头向其他人求援。
  大堂经理出现了,也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带我来到餐厅里侧的办公室。我告诉她,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中午到店里吃饭庆祝。其间,我给妻子戴上了结婚纪念日礼物,好像是一条施华洛世奇水晶项链:白色水晶链,配着玫瑰红色心形坠儿。后来妻子去洗手间。我一边喝酒一边等她。好像有点喝多了,打车回了家,一觉醒来发现,妻子去洗手间后就没有回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听了我的讲述,仔细检查过餐厅的发票,年轻经理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她会不会跟您一起离开,而中间去了别的地方?”她提示道,“刚才您说过,您有点儿醉了。”
  “不会。她肯定是上厕所后没再回来。后来我也去了一趟厕所,想找她,但是没有找到……”
  女经理摇了摇头。她一定以为我醉得不轻,直到现在仍在胡话连篇。“您有什么具体要求?换句话说,我们怎么做才能帮上忙?”她不愿跟我较真,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

  “问一问给我上菜的服务员。”我说,有点儿犹豫,“我确实多喝了一点,有些事情记不大清楚了。不过,你看这张发票,这么多钱,我一个人肯定吃不了,说明有人跟我在一起。服务员应该记得当时的情况。”
  “好吧,请等一下。”经理拿着发票走出去。
  过了十五六分钟,女经理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随她一起进来的是位高个儿女孩儿。
  “她叫徐莹,您还记得吗?她为您点的菜。您当时坐在一楼9号台,只有您一个人,没有您的妻子或其他人。”
  我仔细打量高个子女孩儿。她脸色白净,眼睛细长,黑眼球很大。“姑娘,你确定我们见过面吗?”我迟疑地问,对她没有什么印象。“当时都点了什么菜,为什么花了那么多钱?”
  “是的,大叔。”女孩儿爽快地说,“我也觉得怪怪的,您一个人点那么多菜,有叫花鸡、醉蟹、西湖醋鱼,单说那只叫花鸡就好大好大,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您还开了一坛二十年花雕。不过您确实说过,还有一个人要来,所以我才备了两套餐具。但是,从头到尾就您一个人。您挺能喝的,3斤装的花雕去了大半坛,菜却吃得不多,都剩下了,那只叫花鸡根本就没有动一筷子。您总说有人要来,可是一直没有来。就那样一个劲儿地喝酒。我挺替您难过的。像这样被人放了鸽子的事情我们经常见到,也多是自己喝闷酒,喝着喝着就高了。我怕您醉了,几次过来给您添茶水,还提醒您先结账。”女孩看了一眼经理,“后来,您去了一趟洗手间,好长时间没有回来。我叫送菜的大刘去看了一下,说您已经离开了。”

  女孩儿出去了,小经理转过来问道:“先生,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确实是跟妻子一起来的。我们有了孩子之后,难得这样清闲地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我还给她买了一条水晶项链——难道这些都是我的凭空想象吗?难道我遭遇时空穿越了吗?”
  “那您说怎么办?”女经理说,眼光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您是我们的客人,当然会得到我们的帮助,尽管这看起来实在……实在有点离谱。”
  “能不能看看你们的监控视频?”我提议道。走进餐厅时我看到了通道上立有监控摄像头。
  “我已经看过了。”她沉稳地说,叹了一口气,“只有您一人,没有别人。”
  难怪她去了这么长时间,看来这个小姑娘挺细致的。“那么,请让我看一看。”我说,“看完我马上走。”
  其实,我已经相信她所说的是实情。但是,只有真正看过现场录像,我才会彻底死心。
  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小经理带我走出办公室,来到楼梯口旁的一个小偏门前停下。敲门进去,里边空间很小,迎面墙上挂着五六台电视屏幕,酒店内外全在这些屏幕当中。一个中年男子正注视着这些屏幕。见我们进来,他点开桌上的一台显示屏,屏幕上出现了视频录像。

  录像上有三段我的身影:进门时被迎宾员迎住,然后跟着她走向桌台。第二段是我一个人通过走廊。女经理提示说,那是到洗手间的方向。最后一段则是我走出餐厅大门离开的背影。监控录像没有录到我在桌台前的画面,因为我选的桌台恰巧在监控的死角上。让我吃惊的是,录像上我身上的白身灰领T恤衫、灰色休闲裤又皱又脏,像是一个星期没有下身儿,头发则乱如秋天长疯了的荒草。
  “谢谢徐师傅。”女经理说着,转身拉开了房门。
  “等一下。”我连忙说,“请把录像往回拉,对,对,就是这里。将这里的画面放大,让我仔细看一看。我怎么是这个样子?”
  “怎么……那就是您没有错啊!”小经理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强忍不快,“一般说来,屏幕上的人总是跟自己感觉的形象不太一样。好,徐师傅,请帮下忙。”
  操作员操控鼠标。我的身影一点点变大,从一个小人儿,变成一个充满屏幕的巨人。我相信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东西:在我的身后暗影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张阴郁苍白的脸。我以为那一定是我妻子的,可是仔细辨识,又有几分不像。我的心像被冻结了一样发冷。
  取出U盘交给被称作徐师傅的人,请他将这段视频复制下来。
  第一日 3 告别短信
  时间将近6点,一拨拨客人有说有笑进入餐厅。我逆着人流,走出餐厅的大门。头上阴云密布,空气湿热,预示一场夏雨就要降临。我的心情更加沉重,如同雨前阴暗的天空。

  回到家,我将U盘插入电脑,重新审视那段视频。虽然小经理佯装不知,但是视频记录上的我,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我衣冠不整地走进餐厅,喝得醉醺醺扬长而去。有些奇怪,我下午醒来时,身上穿着舒服的棉布肥仔短裤、圆领老头衫,身上干净,头面齐整。我在哪里做的修整?那一身看起来肮脏不堪的T恤和灰裤被丢到哪里去了?
  此外,刚才在餐厅监控室,我明明发现了视频上隐在我身后的人,像吸附在我身上的影子一样。可是,当我重放那段视频,并照方抓药,对图像定格放大,试图再次捕捉那张苍白面容的时候,它却不见了,我身后只是一片不断闪动的白色点子,什么东西、什么物质都不存在。
  可能,当时我根本就没看到什么,内心因焦急而产生了幻象,这也就解释了当时为什么只有我感到惊惧,别人毫无反应。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在将活生生的生活图像进行复制、转移时,某些真实的生命体流失了。
  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发愣。拿起一本书举在手中,精神根本无法集中到书中的文字上。打开电视机,遛了半天没有碰到想看的节目。最后打开手机微信朋友圈,刷了几遍也没有找到可以倾吐衷肠的人。
  无聊地环顾了一下客厅,发现沙发边至飘窗下有一块长约1米多的空间,地上散落着几本儿童书,以前应该放着什么家具。注视着这个空间,我凝神细想。哦,想起来了,这里原来摆放着一架钢琴,是岳母林秀熙送给儿子宁宁的生日礼物。开始文心洁每周带着宁宁去学琴,然后回来练习。后来,宁宁不愿意学了,文心洁就自己去学去练。现在,我不记得,这架钢琴到底去了哪里。
  我回到书房电脑桌前,像个偏执狂似的,反复观看那段视频录像,试图找回我曾看到的画面,直看得眼睛又酸又涩,仍然没有找到当初看到的那个奇怪的人像。
  外边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嗒”地响了一下,有人发来短信。仿佛产生了心灵感应,这寻常的短信提示音竟与我的心跳产生了共振。我猛然睁开了眼睛,跳起来冲到茶几前抓起手机,感觉身上的血流骤然加速。果然是文心洁发来的,上边短短几个字:“我走了,不再回来。不要找我,没有意义。夫妻一场,怕你纠结,发此短信,从此不会再有联系。”
  语意平淡,冰冷,隐隐地有一种毫无余地的绝决。我立即回拨过去,得到的却是关机的声音。冲动之下,开始回复短信,相信她总会有开机的时候,总会接到我的短信。
  “为什么?能说一声吗?七年夫妻就这样恩断义绝,一走了之?我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解决?还有孩子,我们的儿子宁宁,你考虑过对他的影响吗?请相信,虽然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是我会尊重你的决定。谈过之后,安排好孩子,我们好离好散。”
  短信传过去了。我紧盯着屏幕,上面始终显示“正在传送中”,表明她并没有接到。
  我冲入卧室,打开大衣柜,发现最上端格子里的香奈尔包不见了。因为她家是卖名品包的,一般的一、二线品牌,文心洁并不十分稀罕,只是这个香奈尔限量版手包,却是她的最爱,据说是为一个什么纪念日专门订制的,全世界仅售出1000件。我蹲下身子,打开大衣柜最下边的木格,找出藏在首饰包后边的保险柜,按下密码,伸手去找那块价值十几万元的卡地亚手表,结果却摸出一块国产海鸥表。那块卡地亚是婚后第一年文心洁去欧洲买回来送我的生日礼物,而这块海鸥表,则是婚前我花近一个月的工资买来送给文心洁的定情物。

  依我对文心洁的了解,有两件东西是她最舍弃不了的,第一件是一块绿色的玉佛,是她美国的表姐送她的,看似稀松平常,却被她当宝贝似的时刻戴在身上;此外就是这个香奈尔限量包。现在,她离开了家,当然要带走贵重的东西。
  我不甘心,觉得保险柜里还应该有些别的东西,比如银行卡、存折等等,可是,再次伸手进去细细地摸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看来她早有预谋。想到这里,心中隐隐产生了一股被欺骗后的悲愤。那块被遗忘的海鸥表尤其令我羞愧,它简直就是我的翻版:价值低微,丑陋笨重,上不得台面,只能长期躲在空荡荡的金属壳子里,不见天日。
  第一日 4 儿子宁宁
  我决定找文心洁的父母问一问。夫妻分手不是小事。她长时间住在父母家,父母和家人不会不知她的心思。还有,我现在特别想念儿子宁宁。
  岳父家坐落在城区西南部,距我住的觅仙园小区六七站公交车的路程。出了小区门,在马路边站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出租车,只好走过一个街口,前往新建的商城E街区。那里打车应该容易一些。来到E街区入口,肚子再次咕咕叫起来,于是走进一家名为东方小厨的餐店,叫了一碗台北担担面。

  对面桌坐着一位年轻女子,一边吃一边不住地向我这边瞧。我不解其意,小心地将面条一绺一绺地送进口里。女人霍地站起来,眉毛直竖,向我冲过来,越过我的桌子,向餐厅取餐口冲去。很快,她一手拉着一个男孩儿,一手端着一碟小菜,急火火地转回来。到了桌前,女人将孩子掼在椅子上,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口里不停地数落着什么。听起来好像是她让男孩子去取免费小菜,男孩儿在取菜口迟疑良久,没敢动手。

  男孩儿大约六七岁的样子,被妈妈数落得满脸愧悔,端起粥碗喝了一口,身子移向妈妈,将脸贴在她的身上,希望与妈妈和解。可是,女人用力推开他,手指戳着他,口里不依不饶。男孩儿抓住妈妈手指,请她不要再戳自己,同时身子仍然向妈妈身边靠。女人没有被儿子的行为感动,反而更加愤怒,用力甩开他的手,并再次将他推向一边。男孩儿脸上讪讪的,只好端起碗来喝粥。
  女人拉着孩子离开了。这个时段,她应该是带孩子前去参加什么培训班。
  可是,作为母亲,这个女人实在太年轻了,不懂得理解和包容孩子,不懂得维护孩子的自尊,更不懂得当孩子知道错了的时候,必须无条件地敞开怀抱接纳他。
  由此,我想到儿子佳宁,突然被一阵悲伤情绪控制住,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把儿子接回来。即使文心洁最终不能回心转意,我还有儿子。我要与儿子相依为命,将他养育成人。我不会在他面前说他有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但是,我会用行动去证明,我是一个有责任心、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好父亲。我要让他的生活不会因为我们夫妻关系变化而受到影响,不让他的生活发生变化。

  带着这样的坚定想法,我乘车前往岳父母家。
  出租车驶入文家所在旧租界区。路两边生长着高大的梧桐树,在树木的掩映下,则是一座座风格别致的西式洋楼。文家的居所名叫紫藤花园,一座三层洋楼,石砌的外墙,爬满了紫藤,清幽而雅致。楼内共有六间卧室,四个卫生间,还有一些配属建筑散落在庭院之内。这么大的房子,目前只有文心洁的父母和她已婚的妹妹文小洁夫妇居住。

  我站在文家金色的铁门外按响门铃。等了2分钟,院门自动打开。院内种了很多花儿,一个紫藤架围起的通道,直接通到主楼门前。文心洁的父亲文有恒从房里出来,看到我,脸上露出温厚的笑容。老人头发花白,身穿棕色短衫短裤,宽松肥大,衬出其硬朗清癯的身材。
  “爸。”我喊了一声,竟然有些哽咽。
  “梦周来了?进来,进来。”他拉住我的手,“今天家里只有我和宁宁,别人都出去了。”
  在文家,岳父是我唯一的同盟军,也是我眼中唯一不沾铜臭味的文化人。他的大部分人生都是在讲台上度过的,生活中只有两样嗜好,一是吸烟,二是微刻。现在年长了,眼神不好,刻不了了;三年前大病一场之后,烟也不得不戒了。

  宁宁出生后,老人的主要精力便放在外孙身上。从上托幼班便负责接送;暑假过后,宁宁要上小学,他又将每天接送的任务揽在身上。
  “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正好,朋友送来一篓子海蟹,让董妈拿来你吃。”老人善解人意地说,“我们都吃过了,宁宁在屋子里玩‘爱派’。你来了正好让他歇一歇。心洁也说,长时间看‘爱派’会灼伤眼睛。我看不光伤眼睛,还会伤脑子。”
  我感激地点头说好,同时告诉老人我已经吃过饭了。
  保姆董妈端着两碗绿豆汤过来,将一碗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那一碗给宁宁。梦周,你给宁宁端过去吧。”岳父吩咐道。
  我们向一楼东侧的卧房走去。房门半开着,儿子宁宁伏在床上,双手支着头对着床头前的iPad小小的屏幕,看得聚精会神,对我们进来,没有任何反应。
  “宁宁,爸爸来了。”岳父说。
  “绿豆汤来喽,喝一点儿。”我疼爱地说。
  宁宁在床上侧过身,看了我一眼,表情陌生而疏远,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脸转向了外祖父,嘟起了嘴巴。“爷爷,让我再玩一会儿!”

  文有恒夫妇没有儿子,因为稀罕男孩儿,所以,宁宁学会说话之后,便让宁宁喊他们爷爷和奶奶。
  “行,先把绿豆汤喝了,跟爸爸说会儿话,然后再看10分钟,好吗?今天去学游泳了,有点累了,明天还要去上学……”文有恒耐心地笑笑,转过脸对我说:“对了,宁宁游泳游得可捧了,已经能一口气游过半个游泳池了。”
  “哦,太厉害了!哪天爸爸带你去月亮山游泳,那里的水清浮力大,游泳特别省劲儿。”我有些讨好地随口说道。月亮山是C市境内的一座山水公园,在城市西北方向150公里处。
  听了我们的夸奖,宁宁脸上露出笑意,陌生的表情渐渐散去。他乖乖地坐起来,喝了两口汤,便推开了碗。
  “爷爷,我饿了。”宁宁说。“我想吃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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