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100个邪邪的小故事,给你——红酥手二更茶

作者: 红酥手贱

  日期:2017-04-13 01:45:00
  蚌精
  我小时候很喜欢喝蛤蜊汤。那种旧版一角硬币大小的蛤蜊,花灰的外壳,家乡人称为“ben”,不知道这个读音对应的是怎样一个字,很多乡音是只能是口口相传的。
  那时我不过七八岁,瘦得正面像竹竿,侧面像纸片。但是我很能吃,简直嗜蛤蜊如命。一开饭先咕嘟咕嘟灌下去两大碗汤。盛在青花大盆中的白汤,餐餐都是用蛤蜊和葱花呛了锅,有时放一两片豆腐,有时甩进一个鸡蛋,舅妈的手艺清淡到极致,却又无比鲜香。那时的汤都是比着家里的人口做的,至今我不知道自己餐餐多喝的那碗汤,是谁让给我的。可能是外公外婆,也可能是舅妈,但绝不可能是小表哥。

  我和小表哥简直不共戴天。他不过大我两岁,对于一个剥夺了他老幺地位和全部宠爱的小丫头,怎么能不恨之入骨?我们一天要打上几百架。小表哥比我还要瘦,掰腕子常常输给我,高出我一个头的优势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只有午后那场雨过后,我们才会有短暂的和平时光。去游泳。这是家长们明令禁止的。海边长大的孩子,水性都不会差。可是,危险往往来自大意。在对街小阿丽溺水后,家长们管得更严了。但是再严,他们也是要歇午觉的。十次有八次,我们能从舅妈那半开半闭的眼皮底下溜出来。
  小表哥水性极好,一口气能憋几十分钟,至今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小时候他骗我说自己长着腮,可以在水里呼吸,我深信不疑。
  我的泳衣是鲜红的,只有那一件。从水里出来,找块干净的石头把它铺上去,几分钟就干透了。抖抖上面的盐花儿,第二天继续穿。那时不知道海水是有腐蚀性的,慢慢地红色褪了,布料也变得像用旧的抹布一样萎靡不振了。
  那泳衣是母亲从城里带给我的,四根长长的交叉绑带,是小渔村没有的洋气。母亲很少回来,人们都说她在城里做着大生意,外婆一家的开销,多多少少是仰仗着她的。我有些怕她。她总是穿着套装,画着红嘴唇,见我要往她身上猴,就轻轻地皱眉头。
  我的水性并不好。很多年后,我在朋友们的怂恿下,跳进了儿童泳池,浮力一袭来,我顿时四肢僵硬,灌了一肚子水,最后还是被救生员拖出来的。
  算起来,八岁生日后我就再没有下过水。

  那一天,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午后那场雨,下得时间长了点儿,雨后虽然放了晴,阳光却有些疲懒。
  那天我有着奇怪的遭遇:早上我醒来时,胳膊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仔细一看,竟是一只非常粗壮的蚱蜢腿,捋直了比我的手掌还要长。断掉的地方甚至还渗着透明的体液。按小渔村的说法儿,这是要遇到白事的征兆。我的心砰砰直跳。外婆的气喘病已经拖了很久,我那天早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不过,到底是孩子心性,到了午饭后,我就把早上的奇怪事件忘了个一干二净。
  照例溜去游泳。系泳衣带子的时候,一根带子被我扯断了,半天绑不上。小表哥已经下了水,我索性把所有带子在身后胡乱一挽。
  那天的水,比平常要凉一点,但是绝对不刺骨,反而是一种很舒适的感觉。小表哥教我在水下睁眼睛,我已经学了很久而不得要领,可是那天突然就开窍了,一个全新的水底世界让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们潜泳到了一排排巨大的网格箱那里,那是邻村黎伯养珍珠蚌的地方。这地方是被大人们明令禁止接近的,据说有着蚌精守护。可是又有什么能阻挡小孩子的好奇心呢?
  珍珠蚌很大,肉很厚,可惜是不能吃的。有时候我的背上晒破了皮,舅妈就从黎伯那里讨来一点珍珠粉末,和蛋清一起和匀了给我涂上,一两天就痊愈了,而且也不留疤。
  有一个网格箱破了一个大洞,很新的洞口,应该是刚被大鱼咬过。小表哥钻了进去。我也在后面跟了进去。午后的珍珠蚌,都半敞开了壳晒着太阳。我和小表哥数着里面的珍珠,一排排的很难数清。
  过了一会儿,我得去换气了,于是就向破口游过去。突然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破口不见了,我们被关在了网格箱里!慌乱中,我一下子吐出一大串空气,顿时感到一阵窒息。小表哥游了过来,显然他也发现了破口不见了,眼睛瞪得溜圆,也是一下吐出一大串空气。
  我的眼睛又酸又胀,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就在这时,小表哥扳着我的脸,给我度了一口气。他照列促狭地指指耳后,意思是告诉我他在用腮呼吸。
  又能看清东西了,这时我才发现破口就在那里,而我身后的泳衣带子,和破口的绳子死死地搅在了一起。
  小表哥用力地脱着我的泳衣,我感觉到他的指甲划破了我的背。终于,泳衣脱了下来,我从破口游了出去。
  一转身,我看到了这辈子最不能理解的一件事:破口又不见了,小表哥在网格箱里,朝我咧嘴笑着,打着手势让我赶紧去换气。
  来不及多想,我飞快地游上去,在肺泡破裂前,呼吸到了救命的空气。缓了十几秒,我又一次潜到了水底,虽然我感觉自己是直直下去的,可是水下的景象却大有不同:网格箱仿佛在几百米之外,只能远远地看到一片轮廓。
  我从来没有游过那么快。等游到了地方,我完全傻了:我的泳衣缠在网格箱上飘着,根本没有什么破口,也没有了小表哥。
  我在那片网格箱附近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到有些抽筋了,才不得不向岸上游去。
  家里的屋檐已经能够看到了,我想象着小表哥也许已经自己回了家,现在正在被舅妈罚跪。罚跪,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我愿意替他跪上七天七夜。
  可是那时的我也明白,他是不可能不等我自己回家的。
  看到披头散发满身血痕赤身裸体的我,家里人都惊呆了。我顾不得这些,声嘶力竭地问他们:寸寸呢?寸寸回来没有?

  寸寸是小表哥的小名。
  全村人找了十几天。黎伯甚至把所有的网格箱都捞了出来仔细查看。我的红泳衣终于证明了我没有说谎。
  小表哥就这样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外婆是一个多月后走的,外公紧随其后。
  接着,舅妈的脑子慢慢地不太清楚了,常常忘了时间,呆坐在海边。
  母亲把舅妈送去了医院,把我接回了身边,我的童年结束了。
  我坐在城里明光瓦亮的六层楼的教室里,手里拿着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想着小  表哥和他最后的笑,我终于明白了,人是没有腮的。
  日期:2017-04-13 19:29:00
  更新啦~
  你们还欠我三块
  阿章真是小气,不过借了他一百块,总是催着要。连“妹子出事了”这种理由都编得出来!
  他前脚出了门,后脚大家就抱怨起来。
  如果有钱,谁愿意借钱呢?大壮嘴里含着半颗卤蛋,瓮声瓮气地说道。
  明明知道我们没有钱,还总是逼着还。小鬼头说着,狠狠吸了一口烟屁股,差点烧到手。

  钱是我出面借的,因为我和阿章是同乡。但是花却是大家一起花掉的——买了啤酒、花生和
  香烟什么的,还有每人一个鸡腿儿——再穷也得吃喝啊!
  刚才大家凑了半天,也只凑到了九十七块。阿章站在门口,我总感觉他在发抖。他说,你们
  还欠我三块,一百块还了九十七,还差三块!念叨了好几遍。

  大家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没有人搭理他的话茬儿。他站了一下,最后犹豫着走了。三块钱
  ,真是小气啊!
  晚上就听到了他出事的消息。是大壮带来的消息。他和小鬼头被工头派去收尸了,是真正的
  收尸,收的正是阿章的尸体。
  据说他那心智不全的妹子偷拿了人家胖老板柜台里的银戒指。
  到底是不是偷,谁也说不清楚。那妹子平时手脚挺干净的。后来有人说看到了,妹子给了一

  百块,胖老板拿着钱进了后屋,出来又管妹子要钱。
  阿章赶去交钱,却被告知要三倍罚款——银戒指是33.3元,三倍就是99.9元,而他只有97块
  。三言两语不合,两个人打了起来。
  我们听到这里都嗤笑起来,阿章那小眼镜也能打架!果然三两下他就被打倒在地上,眼镜也
  摔碎了。
  这时他那妹子也去扑打那首饰店老板——你别说,那个妹妹虽然是个白痴,长得却真是不错
  。那脸盘、那身段,要不是怕生出小白痴,我真想讨她做老婆——那老板估计也是临时起意
  ,不过在她胸前抓了几把,却被阿章扎了个透心凉,十几个血窟窿。他一定顶后悔放那么长
  一把刀当装饰。这下好,没镇住店子,倒招来了黑白无常。
  阿章估计是杀红了眼,竟然把他妹子也顺道抹了脖子。最后,给自己也来了个干净痛快的。

  真是条汉子!我想起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过多读了几年书,就被工头要去记账了,再不
  用像我们一样苦生活。一个村的,凭什么就你出息?从那时起,我就总找他借钱。
  他说,我妈活着的时候,你总帮她挑水,还帮她找过猪,我记得,这恩,我会报。
  猴年马月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不过,既然他要报恩,那我就多找他借钱,让他好好报,谁

  让他每月比我多赚300块呢。
  更何况,他妹子也领着一份工资。
  他那瞎眼的妈死了以后,他的妹子也跟着我们住在工棚的宿舍里。虽然脑子不大灵光,干活
  儿却很好使。从他妹子来了,我们总能穿上干净衣服鞋袜,睡上干净被褥。一进门壶里总是
  满满的热水,饭菜都打好了摆得整整齐齐。我们是真心把她也当了妹子了。出了这样的事,
  再回到冷锅冷灶的宿舍,谁都不免叹息起来。

  不过工头来了,带来了这个月的工资,大家又都活泛起来。工头给了我两千块钱,还有阿章
  兄妹的骨灰,让我带回老家去。唉,工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我把那两个小罐子放在了自己的铺上。其他几个人顿时都躲到了一边。是啊,谁愿意沾染这
  晦气呢?不过他们是不知道,阿章家里再没人了。他爹死得早,他妈慢慢哭瞎了眼睛,他考
  了几年大学都没考上,妹子又是个白痴。本家亲戚都几十年没来往了。我琢磨着自己是不是
  该回一趟村里,就把骨灰撒到他们家的破院子里吧。
  我们都睡下了,突然一阵吵闹。一个肥女人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愣头青的小子。她说自
  己是首饰店的老板娘,看上去却像跟那胖老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点名找着我,说我是阿
  章的表哥,要我赔钱、偿命。
  我不是他表哥,我是他同乡。我跟她好声好气地解释。她却杀猪一样叫得更响了。大家听不

  过去,发一声喊,都从铺位上起来,涌到门口。愣头青们害怕了,那肥女人气焰也顿时短了
  。
  工头披着衣服,匆匆赶过来,把那肥女人连哄带劝弄走了。
  总算睡了个囫囵觉,大家都睡得又沉又实。

  第二天还迷糊着,小鬼头又吵闹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把票子,非说有人偷了他的钱。
  整整齐齐的八百块,现在只有七百九十七了!到底是谁拿去买烟了?他满屋乱翻着,大家为
  了证明清白,都坐着不动让他翻。
  一买两盒,花我的钱不心疼是吧?翻了一圈没发现,小鬼头说着,快哭了。
  大壮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瞧你那出息,你叫声哥,我给你三块!
  哥!哥!亲哥!小鬼头还挂着泪,就笑了。大家一阵哄笑。
  大壮骂骂咧咧地翻着裤兜。
  我操!突然他骂了起来,到底谁他妈手脚不干净?老子也只剩七百九十七了!
  他一说,大家都翻起裤兜来。
  居然每个人的八百块,都变成了七百九十七!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一个寒噤。

  你们还欠我三块!——这是阿章最后的一句话。
  大壮请了个婆子,在工棚里烧了些纸钱,把两罐骨灰也寄存到了她那里,就再没出过奇怪的
  事。
  胖女人又来闹了一次,听我们说了闹鬼的事,吓得丢下一百块钱,屁滚尿流地跑了。
  接下来赶进度,整整一个月,我也没来得及回村里。
  又发了工资。
  又是第二天起床,小鬼头惨叫。

  又他妈的每人少了三块!
  大家骂着那婆子不灵,有人说,明明只欠了三块,还了都十几个三块了!这死人的钱真是还
  不清!
  结果说完,他就闪了舌头,肿了半边脸,看上去好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大家都说我得赶快回一趟村里了。我就找工头请了假,没想到工头竟然说要开车送我回去。
  天上掉馅饼了,我赶紧给他买了一盒八块的白沙。要知道车票可比这盒烟贵多了。
  工头和婆子嘀嘀咕咕了半天,我在一边抱着两个沉甸甸的骨灰罐子,等得都尿急了。
  到了村里,我顾不得看爹妈,先和工头去了山后面阿章家的破院子。
  远远地有个人影在屋前的地里忙着。我使劲一看,感觉裤裆里一热。好像是阿章他妹子!

  走近了一看,真是那个傻妹子!脖子上缠着纱布,见了我,咧嘴一笑,地上却是有影子的。
  我抱着两个罐子,感觉要往后倒,工头一把扶住了我。
  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阿章走了出来,也是脖子缠着纱布,见到我们也是咧嘴一笑。
  我算是个胆大的,这会儿也是强撑着才没晕过去。
  工头和阿章握着手。阿章把我们往屋里让。

  喝着热茶,我才反应过来,这他妈是狸猫换太子啊,值,看了场大戏!
  日期:2017-04-14 18: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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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蘑菇精
  少年的脸上还有一丝稚气,可他已经是个老练的猎人了。
  他跟了几个钟头,终于射杀了一只肥美的母狐。
  狐狸肉是不能吃的,他就地飞快地剥着皮子。突然一阵风吹过,一旁的小洞中,仿佛有什么在狺狺叫着。他扒开洞口的土,一只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幼狐瑟缩着。细若游丝的叫声,拿到手里一看,是一只小母狐。
  少年带回了小火狐,灌它狗奶,给它煮碎肉粥,养到一岁多,它跑了。
  过了两年,少年长成了青年,也有了两情相悦的姑娘。

  他和姑娘常常去草原深处的一个蘑菇圈玩,那种珍稀的蘑菇,是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的。人们都说长那种蘑菇,一定是出了蘑菇精。
  姑娘不怕,她采了又采,那蘑菇圈一直疯长。头天采完,第二天又长得又满又圆。
  晚上他和姑娘在毡房里喝着浓浓的蘑菇汤,姑娘的脸红扑扑。
  又过了几年,他身边没有了姑娘,却有了一个小小姑娘,那姑娘只当了一天的娘。

  小小姑娘用力拉紧他做的小弓,稳稳地射着小小的金花鼠。
  他带小小姑娘去了蘑菇圈。看着她欣喜若狂,看着她采了又采。他就模糊了双眼。他躺下来望着天,出神了。
  晚上他和小小姑娘在毡房里喝着浓浓的蘑菇汤,小小姑娘说,真鲜,小脸红扑扑。
  小小姑娘自己跑去蘑菇圈玩,丢了。人们都说是蘑菇精作祟。他整日整夜待在蘑菇圈里,喝得烂醉。有个晚上,他一翻身看到蘑菇都长大了,长成了一张网包裹着他,网外面是很多双幽绿的眼睛,他知道那是些跟他有宿怨的狼。他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他梦见了什么。第二天开始拿了工具,疯狂翻地,方圆十几米的蘑菇圈被他翻了五六米深。
  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狐狸洞,里面有只刚睁眼睛的小火狐,长得跟当年那只跑掉的小母狐一模一样。他唤它小小姑娘的名字,小火狐就用尖细的狺狺声答应,一面翻身打滚,一面用下颚一个劲儿地蹭他的手。

  他把那小火狐抱回家,逢人就说那就是他的小小姑娘。
  蘑菇圈被翻过之后,就下了暴雨。很多地方被淹了,他带着小火狐也搬走了。
  过了几年,他追着一群黄羊的踪迹,带着已经长得威风凛凛的火狐跑了很远。天边突然出现一大片白花花的东西,他走近一看,竟是当年的蘑菇圈,已经长得连成了片。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个影子,一晃而过。他大叫一声,像疯了一样用手扒土,火狐见状,也帮着他扒。
  他们扒出了一个巨大的狐狸洞。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蜷缩在里面,四肢着地,凶狠地呲着牙。
  他伸手去抱,被咬、被抓,鲜血淋漓。火狐冲上去撕咬,却被他喝退。
  他唱起曾经唱给小小姑娘的歌,半大姑娘怔怔地听着,终于安静下来。

  他卖了所有的羊和皮子,带着半大姑娘去北京看病。大医院的大夫都摇头,只说是自闭症。半大姑娘一刻不停地要扯掉身上反穿的衣服,对所有人呲着牙。
  他又把半大姑娘带回了蘑菇圈。看着她熟练地打洞、敏捷地捕猎、狼吞虎咽地吃着滴血的肉。
  他把帐篷安在了蘑菇圈边上,和火狐一起守着她。
  他煮好了蘑菇汤,和火狐一起喝着。半大姑娘闻到了味道,只是皱了皱鼻子。

  圈里的蘑菇长得像疯了一样。
  他采下、晒干、卖掉;再采下、再晒干、再卖掉。
  人们都说,从来没喝过这么鲜的蘑菇汤。
  蘑菇精,比味精更鲜。
  日期:2017-04-15 17: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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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灵火
  我是个混日子的魔术师,这并不是什么谦虚的说法。跟着这个剧团已经七年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基本也跑遍了。当然,我们去的地方都是些小县城、小乡镇。说实话,大城市的人不爱看我们这些过时的玩意儿。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排过新节目了。不过,就算这样,我也稳坐这个剧团的第一把交椅。我有绝活儿。每次演出,压轴都是我。那些露着大白腿的舞蹈姑娘们,总是缠着我,想要学一招半式。怎么可能!绝活儿这东西,不是谁腿长谁就能学会的。
  就连方方我也没有教过她。方方是我的搭档,我变兔子,她负责吸引视线;我换牌,她继续负责吸引视线。遗憾的是,她不是双胞胎。要知道,不是双胞胎很多魔术就变不了。不过,这姑娘很聪明,我也没有换掉她的打算。
  我最喜欢她的,还是懂事。七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剧团,之前那个被炒掉的魔术师刚坏了场子,方方坐在那儿,还打着石膏,整个人小小一只,仿佛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梨花带雨地看了我一眼,长长的睫毛,大眼睛。那眼神,小鹿一样柔弱。我的心狠狠跳了几下。团长等着我说话,我说,就她吧,不换人了。
  她松了口气,眼泪渐渐就蓄满了眼眶。这行的规矩,搭档是不轻易换的。因为有些节目是很危险的,彼此之间建立起信任很不容易,别人的搭档更是不敢轻易用。我之前没有搭档,可以说是个独行侠。这辈子我就跟方方合作过。
  方方的机灵,三两句话说不清。第一次跟她排节目,我一个眼神,她就到位了,默契得仿佛老夫老妻。
  也不是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她长得不赖。不过,认识她那年,她十五岁,我都三十三了。她一开始叫我叔,过了好几年才改口叫哥。到今年我已经整四十了,她却是枝头开得最艳的年纪。合适吗?团长说,有什么不合适?这行,不是夫妻档,做不长久。我却要脸,心思动过,从没有行动过。
  更何况,我有个秘密,从没告诉过人,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做了夫妻,不免要睡一张床,那我一定会露馅儿。
  这秘密也不是没告诉过人。我告诉过来弟,后来她死了,世界上再没有人知道了。来弟是我的亡妻,听她的名字,你就能大概知道她一生的故事了,造化弄人,她只有两个姐姐,却没有弟弟。
  来弟死于难产,母子都没保住。
  好了,说说这秘密吧。其实很简单,我的手指能冒火。只有右手的食指有这个功能。冒出来的火是冷冷的,油绿的火苗,跟打火机的力度差不多,也不会烧焦皮肉,但是能点燃一切易燃物。
  十三岁那年夏天,一个黑洞洞的晚上,我把来弟堵在村后的麦垛堆里,扳开她的手亲了她。她闭着眼睛,小脸火烫。不料还没来得及回味初吻的滋味,我就发现她靠着的那麦垛着火了。再一看,我的右手食指也着火了。我吓得使劲甩手。所幸新麦垛返潮,火没有着起。来弟睁开眼睛,沉着冷静地爬到麦垛堆上,撒了一泡尿。

  第一次的偷尝禁果,就在心惊肉跳中结束了。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回想着她轻轻闭着的大眼睛,扇子一样垂下来的睫毛,我仰躺着伸出手去,仿佛她的脸就在我面前。突然我眼前一亮,油绿的火苗从我的食指尖喷发出来。我吓得鬼叫一声。
  适应这个“特异功能”,我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我发现,只要一想来弟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我的手指就会冒火。有一次我梦见了她,醒来的时候差点儿被浓烟呛死——除了我自己没被烧焦,我那小屋里的一切都成了焦炭。我被爹打得鬼哭狼嚎。后来我就每天带上打农药用的橡胶手套睡觉,弄得浑身总是一股毒药味儿。不过那东西能隔绝空气——特异功能也得符合物理定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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