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妖人

作者: 尾兽炮2017

  日期:2017-02-20 19:02:03
  民国初年,江浙一带有个军阀叫杜面南,生平最好风水玄学之事,门下便聚集了一大批只会故弄玄虚的假道士。那一日他带了几人三更半夜喝完酒回来,信马由缰沿着钱塘江边漫步,忽闻道旁有啼哭之声,一看堤坝下躺着一个婴儿,模样甚是古怪,全身竟长满了血红的细小绒毛,看着颇为瘆人。他命人把那婴儿抱上来,请随行的张道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道士半睁着醉眼一瞅,吓得全身一震险些从马上跌下来,顿时酒醒了一大半,大叫着让杜面南立刻杀了这小孩扔到江里去。杜面南问他为什么,他只道这婴儿面相极凶,且身上煞气冲天,必是人与妖物所生,如若让他活下来日后必成大患。杜面南知道这些道士平日里信口开河惯了,所以并未全信,反而对这婴儿起了兴趣,让人带回去养个几日,看究竟会有何异状。张道士见苦劝无果,回到府邸后悄悄收拾了细软,竟连夜逃走了,只留下一封信,要杜面南千万信他一回趁早做了婴儿,如果放任他长大将来必定带来灭门之灾。他越这么说,杜面南反而越是好奇,特地吩咐人找了两个奶妈好生伺养着婴儿,想看看到底会长成什么样,若真有什么凶险到时一枪杀了便是,犯不着大惊小怪的。

  那婴儿虽然模样古怪,但倒也没别的异常之处,过了几个月后身上的红毛也陆续脱落了个干净,看起来便完全与普通小孩无异了。杜面南见迟迟看不到什么结果,兴趣就慢慢淡了下去,想把他扔了,但姨太太房里的丫头小栀对这小孩已有了感情,百般央求他留下来,杜面南便同意了,只让她自己抚养去,他不再过问。
  小栀向来心善,待那孩子如亲弟弟一般,尽心尽力地照料,因为他是从江边捡回来的,便依着西游记里唐三藏的乳名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江流儿。江流儿成长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同龄人的两倍,七八岁时就已经长成了长身玉立的少年,而杜面南比他早一年出生的小儿子这时还是个流着哈喇子的顽童,全家人无不诧异,私下议论江流儿果然不是常人。但因他聪明伶俐,相貌又俊美,倒也讨人喜欢,众人便没把那异常之处放在心上。

  那时来中国探险的洋人非常多,常以高价收购古董明器,杜面南见有利可图便也时常带人去开山掘冢,把盗出来的值钱宝物高价卖给洋人,所得资财或是扩充军备,或是饮酒享乐。一日他从古墓里带回一只两百多斤的大鼋,此物在墓中龟息千年竟依然未死,杜面南大以为奇,便拖了回来作镇宅之宝,养在后院水缸里。谁承想自那以后府上便隔三差五有人失踪,搜遍全城也找不着,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搞得人心惶惶,杜面南也是又怒又怕,想不通有谁敢到他一个军阀家里来杀人越货。直到有一天小栀在查看院中水缸时忽然惊叫起来,原来那老鼋不知何时已经死了,只剩一副干干净净的空壳留在缸底。杜面南心下大疑,命人搬开水缸,底下竟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来,深不见底,不知是怎么来的。杜面南派人垂绳下去查看,然而下去的没一个上得来,每次都只能拽上来一截断绳,在场众人无不骇然。最后江流儿自告奋勇爬了下去,半晌功夫拎着一个瘦小的老头爬了上来,那老头的皮肤又绿又皱,一身极重的血腥味,两眼凶光直冒似要扑人,但江流儿只冲他大喝一声那老头便跪了下来,对着他磕头如捣蒜,表情瞬间变成一脸的惊恐。众人尽皆惊异,杜面南叫人再下去查看那人上来后脸都白了,说底下尸骨如山,正是前些日子失踪的那些人,全都被吸干了血。杜面南把那老头抓起来严刑拷打,问他到底是谁,但那老头似乎根本不会说话,满嘴咿咿呀呀净发出些没有意义的声音,最后被活活打死也没查出半点端倪来。

  这事闹得全府上下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子,到最后也没个说法,只有些风言风语说那老头就是杜面南带回来的大鼋,至于他为什么见了江流儿怕成那个样子没人说得清楚,江流儿自己也不知道,只说当时那老头看见他就吓得半死,乖乖地就跟他上来了。自那以后众人看他的眼神便又多了几分异样,但杜面南却对他另眼相看,每次下地盗墓都一定要带着他,结果就再也没有碰到过不干净的东西,每次都满载而归且无一伤亡,家境日益富裕。杜面南大喜,从此把江流儿当亲儿子般看待,让他从自己姓,改名叫杜江流,每日锦衣玉食过得如少爷一般。

  那日春和景明,杜江流带了几个仆人骑马上街游玩,路上遇到一群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其中一个样貌十分清秀俏丽,杜江流见了她怦然心动,犹豫再三鼓起勇气上前搭话。他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但实际年龄只有八九岁,因此涉世未深,心性依然如孩子般天真烂漫,也不懂什么男女之情,讲话便也带着几分稚气,完全没有搭讪的腔调。那女学生见他谈吐单纯,还带着一丝阔家少爷很少见的羞涩,心下不禁好奇,便和他多聊了几句,留下了联系地址。自此以后两人来往密切起来,渐渐有了好感,那女学生见他生性纯真,全没有纨绔子弟的骄矜之气,心里也是越发喜欢。杜江流没有心眼,在她面前无话不谈,后来连盗墓和倒卖古董的事都说了出来,谁知道她听后勃然变色,说这是极其缺德的行为,差点因此和他绝交。杜江流吓得赶紧说那是杜面南逼他做的,发誓再也不去盗墓了,她才慢慢消下气来。

  那几天杜面南正准备去盗一个大墓,叫杜江流收拾一下东西,过两日就准备出发。杜江流便把发誓不再盗墓的事说了出来,杜面南听得眉头直皱,问道:“那女学生叫什么名字?”
  “梅若清。”杜江流如实答道。
  杜面南道:“你先瞒着不说,等盗完这个墓我就给她家下聘礼,婚一结你就不用担心她跑了。”
  杜江流一呆,他头脑单纯,还从没想到过结婚这回事,不禁脸一红,随即猛摇头:“不行的,我绝不会骗她的,说了不盗墓就是不盗墓。”
  杜面南不耐烦了:“你不去也得去,老子养你是要派用场的,不然老子会给你白吃白喝?”说罢转身就走。
  他只道杜江流是闹小孩脾气,没想到过了两天临出发时杜江流竟真不肯走,无论怎么众人怎么拉怎么劝他都铁了心不去。最后杜面南火了,派人去城里把梅若清强行绑了来,往屋子里一关对杜江流道:“这下你放心了吧,她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赶紧乖乖跟老子走!”
  杜江流急疯了,撞开房门要把梅若清放出来,杜面南大怒,拔出枪指着梅若清道:“你再跟我顶,老子就毙了她!”说罢开了一枪想吓唬他。他本瞄的是梅若清头顶上方的位置,岂料那一瞬间杜江流正好扶梅若清起身,子丨弹丨竟直接打在了梅若清的胸膛上。梅若清全身一震,胸口一朵血花蔓延开来,身子就慢慢软了下去。杜江流完全惊呆了,手足无措地抹着梅若清胸口弥漫的血迹,仿佛要把血堵回去似的。梅若清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眼神渐渐涣散开来,很快便垂下头不动了。

  杜面南没料到会真的打中,一时也怔住了,正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忽然没来由得感到一阵恶寒,突噜噜打了个哆嗦。其他人也是浑身一颤,不明白这春光明媚的庭院怎么会突然像被冰雪笼罩了一般。这时忽听小栀指着屋子里一声尖叫,众人一看,头皮立刻全都炸了起来。

  只见杜江流的身上正密密麻麻地长出一层血红的长毛,并且迅速蔓延到了梅若清身上。那些毛发沾到梅若清胸口的血迹后犹如野草饱饮了春雨一般疯狂地生长起来,片刻功夫就把杜江流和梅若清完全笼罩在了里面,连人形都分辨不出来了。与此同时院子里的猫狗突然像受到了极大惊吓一般狂叫起来,四处乱奔,有的爬树有的跳墙,似乎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从府内逃出去。众人情不自禁把枪都掏了出来,看着屋里那一大团疯狂膨胀的血红毛团,个个额头淌下冷汗来。

  日期:2017-02-20 21:09:00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尖啸之声,由远而近快速向这里飞来。杜面南听到这声音便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进了他们面前房子的阁楼,随即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房顶被整个炸飞了,碎砖断瓦雨点般洒下来,砸得众人鸡飞狗跳四散躲避,几个离得近的直接被气浪掀飞了出去。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空中又是一阵尖啸,房里轰地爆起一团火球,这次把楼板整个炸塌了,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倒塌的梁柱墙板把堂内那团红毛巨怪整个埋在了里面。众人起先还以为是那红毛在作怪,只有杜面南及时反应了过来,拔出手枪大吼一声:“是炮弹!”

  此时他们已能隐隐听得外面枪炮声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众人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屋里那红毛怪物的事还没解决,外面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一时手足无措满头是汗。杜面南见那废墟里迟迟没有动静,也顾不得再管杜江流了,发声喊带人冲了出去,看到底哪里打起来了。

  原来邻近的大军阀首领孙传芳见杜面南这几年盗墓掘冢大发横财,军备地盘扩充得很快,便生了警惕之心,想在他形成气候之前早日把他的地盘吞并掉,于是派人摸清了他的行踪,知道他这天又要出城盗墓,便准备趁虚而入。岂料杜江流耽搁了出发时间,他左等又等不见杜面南出城,心生烦躁,下令直接进攻。杜面南哪里是孙传芳的对手,不到半日功夫整座城便被占下,一家人死的死逃的逃,杜面南也在混乱中身中流弹而亡。弥留之际他迷迷糊糊想起了张道士信上灭门之灾的警告,没想到最后竟真一语成谶,也不知究竟该不该归罪于杜江流。

  却说那张道士虽然好酒色,但还确有几分真才实学,那日别了杜面南后便又去云游天下,虽然过得逍遥快活,但心里总隐隐惦记着那长了一身血毛的婴儿。前些日子他给杜面南连算了几卦,全是凶险至极的恶兆,心里估计那孩子终于要起祸了,便从山东马不停蹄地连夜赶来,才到得城外便见天空中硝烟弥漫,火光闪耀,果然是遭了大劫。入夜以后他偷偷溜进城内,到了杜面南府上,却只见满眼的断壁残垣,已是人迹全无。

  他叹了口气,正待转身离去,忽见那废墟之中隐隐透出微弱的红光来,颜色赤中带紫,不似是火焰发出的光。他心下疑惑,走近了几步细看,忽觉一股煞气从那碎砖乱瓦中直冲出来,震得他从头到脚一阵恶寒,心中大骇,不由得连退了几步,抽出贴身藏的辟邪短刀,只觉得那刀在手里过电般地狂颤,几乎麻得他拿捏不住。他浑身冷汗,平生从未遇到过这么凶险的事物,不由得转身想逃,但又极想知道那底下究竟是什么东西。犹豫了半晌,把心一横,壮着胆子慢慢靠近那废墟,忽然惊觉这煞气就跟当年那孩子身上的一模一样,难道就是他在下面?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心说今天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妖物除掉,以绝后患。

  他小心翼翼地搬开砖瓦断木,往废墟底下窥视,却见底下并排躺着一对少男少女,全都昏迷不醒,那少女胸口血迹斑斑,唇齿微张,口中放着淡淡的红光,刚才看到的光应该就是她嘴里发出来的。他等了一会儿,见两人都没动静,就蹑手蹑脚地爬了下去,往那少女嘴里一看,只见她口中含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紫金色珠子,流光溢彩中却带着一股极重的邪气。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少年,见他身上煞气冲天,十拿九稳就是当年那个小孩了,只是没想到仅仅几年功夫他竟能炼出这种火候的妖丹,已经不是寻常妖物可比的了。他当即就要举刀杀了那少年,但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为什么妖丹会在那女孩嘴里,便又打量了一下那少女,见她胸口有一处枪伤,面无血色气息微弱,心中明白过来原来他是用妖丹去救那女孩的命。

  张道士虽然平日里玩世不恭,但也是个性情中人,时常和风月场所中的女子纠缠不清,此刻见到这情景竟触景生情,蓦然起了同情之心,一时却下不了手了。他思想斗争了半天,叹了口气,摇了摇那少年,把他弄醒,问道:“这内丹你怎么炼出来的?”
  杜江流迷迷糊糊地揉了半天眼睛才清醒过来,看着梅若清嘴里的珠子说:“这是什么?”
  张道士见他一脸茫然,奇道:“这丹不是你的?”

  杜江流摇摇头,看向张道士:“你是谁?”
  张道士正要回答,杜江流忽然身子一挺,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喊一声:“若清!”转身扑到梅若清身前,见她竟还活着,呼吸和心跳都很平稳,不禁又惊又喜,转头对张道士说:“道长,是你救了她吗?”
  张道士摇摇头,指着她嘴中的妖丹:“是这个保住了她的命。”
  “这是什么?是道长的灵丹妙药吗?”杜江流看着那珠子奇道。
  张道士盯着他,见他眼中全无任何欺骗之色,心里也觉得奇怪,莫非这丹真不是他的?他摇摇头,把妖丹从梅若清口中取了出来,塞进腰间挂的小葫芦里。杜江流急道:“道长,你干嘛……”张道士摆摆手:“她已经没事了,再继续含下去反而会要了她的命。”他看了看杜江流,心里拿定了主意,说道:“你跟我走,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给她养养身体。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你。”

  杜江流答应着,小心翼翼地背起了梅若清。两人一前一后从废墟中钻出来,沿着坑坑洼洼的街道出了城,混进难民队伍中向东走去。快天亮时他们终于搭上了一辆路过的马车,又行了一天才到了杭州。张道士在西湖边的客栈里要了个房间,让杜江流把梅若清安顿好,然后找大夫来给她处理了伤口,才终于歇了口气。这时他想起了那颗妖丹,想拿出来再看看,结果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那装丹的葫芦竟已完全变黑了,里面的其他丹药全部化成了脓水,只有那颗妖丹还依然完好无损地躺在底下。他暗暗心惊,对杜江流道:“你在这儿看着她别乱跑,她醒了你就喂点汤给她,我得去趟灵隐寺找个人。”杜江流点头答应,他便掸掸袖子出了门,径直朝飞来峰去了。

  日期:2017-02-21 08:27:00
  梅若清的气色已比先前好了很多,中午时分曾微微醒转了片刻,杜江流大喜,轻轻喊了她几声,她却迷离着眼睛没有反应,片刻后又沉沉睡去。直到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她才真正清醒过来,神色茫然地看着四周,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杜江流扶她坐起来,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她看着杜江流喃喃道:“江流……我们这是在哪儿呢?”
  杜江流怕她受刺激,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她抿了两口水后却猛地自己想了起来,惊叫一声捂住胸口,险些把水泼在床上。杜江流连忙扶住她,惶恐地一个劲猛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义父会做出这种事来,我不肯随他去盗墓,他竟以你来要挟我,还,还……”他生怕梅若清误会是他设计绑架了她,一时急得语无伦次。梅若清抚着胸口被子丨弹丨打中的位置,回忆起之前被绑架又遭枪击的一幕幕情景,心中惊魂未定,一看身上的衣服也都已换过了,不禁又羞又恼,再也不想和这种军阀豪门扯上关系,甩开杜江流的手就要下床:“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罢,我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实在是经不起你们折腾!”话音未落两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只觉浑身无力。杜江流赶忙来搀她,她推开他,咬着牙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门,差点和迎面而来的店小二撞了个满怀。她驻足看了看四周,对杜江流怒道:“这不是你家啊?你把我带到客栈来做什么?”杜江流急道:“前天……”他不知该怎么解释,一时语塞。梅若清冷哼一声,快步下了楼梯,走出客栈大门,一眼看到远处碧波荡漾的西湖,不禁惊呆了,转头瞪着杜江流大声道:“我怎么会在杭州?!”

  杜江流迫不得已,只得把她中枪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梅若清听了不信:“你胡说,哪有无缘无故打起仗来的?”
  杜江流指天发誓他说的都是实话,此时正好一个报童从旁路过,他便买了一份让梅若清看上面的新闻。梅若清见上面真写着杜面南不敌孙传芳兵败城破的消息,又看到满街拖家带口的难民,心中不由得大惊,找人一问,自己的家乡竟真已成了一片废墟,只觉得好似晴天打了个霹雳,整个人木在原地。杜江流见她脸色大变,怕她过度受惊身体又扛不住,轻声劝她回客栈去休息。她呆了半晌,忽然满脸惊恐地揪住杜江流的衣服道:“我爹娘呢?”

  杜江流一怔,摇了摇头:“不知道,想是已经逃走了罢,我背你出来时城中已经基本没人了。”
  梅若清神色大惧:“你怎么知道他们逃出来了?你看到他们了?”
  杜江流不答,梅若清这么一说他也猛地想起了小栀,他一直把她当做亲姐姐,此时也不知她身在何处,是安是危,不由得心里也一阵恐惧。梅若清忽然撒腿跑起来,杜江流一惊,追上去问道:“你去哪?”
  她叫道:“找我爹娘!”
  杜江流道:“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车了啊!”
  她丝毫听不进去:“我不管,我走也要走回去!”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子一软扑倒在地,已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杜江流大惊失色,赶忙把她背回客栈放床上躺着,提心吊胆地守在旁边伺候着,等了一个多小时她才又慢慢醒过来,满脸的疲惫之色,已无力再起身。杜江流给她端来粥和汤药,她默默喝着,两人也不说话,各自满腹的忧虑。
  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店小二来退房时张道士还没回来,杜江流身上的钱只够付一天的房钱,只好结了账以后带着梅若清离开了客栈。两人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都是惶惶然不知所措,只盼着张道士早点回来,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且说那张道士昨日去了灵隐寺找寺里的方丈,看门的小和尚却说方丈出去了,说是有个大户人家家里不太平,请方丈去做法事驱邪。张道士问是哪户人家,小和尚说不知道。他便在寺里住下来,等了一夜也不见方丈回来,不耐烦了,就出了寺去城里找,打听了半天终于得知方丈在杨万贯的家中,便一路找上门去。
  那杨万贯是个富商,从古董到军火什么都敢捣腾,跟孙传芳的关系也很密切,所以一向张扬跋扈。张道士到他府上时他正拉着方丈苦苦央求,方丈一脸难色,说他也无能为力。张道士问清了怎么回事,原来杨万贯的老婆前些日子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茶饭不思,只肯吃生肉喝活血,性情也变得如饿狼一般,险些把府上的一个小厮咬死。杨万贯没办法,只能把她绑在椅子上,她实在饿急了就喂她些生肉,渴了就宰只鸡给她喝血。张道士进内堂见了那女人,见她满面凶光,屋子里腥臭扑鼻,跟圈养的猛兽无异。他细细盘问了异状发生前的情形,杨万贯说一切都跟平常一样,不知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张道士在屋里四处查看,发现桌上摆着一盘从没见过的白花花的果子,捏起来细腻柔软如同皮肉一般,便问杨万贯这是什么。杨万贯说那是他一个生意上的伙伴从滇西带回来的人参果,是很稀有的草药,全家人吃过了都没事,所以应该不是这东西的缘故。张道士拿起一个人参果掰开来看了看,已是了然于胸,对杨万贯道:“贫道已知道原因了,但以贫道的手段解决不了这事,所以得去请一个人来帮忙。”

  杨万贯忙道:“道长请说,那人是谁?”
  张道士笑道:“巧得很,他昨日刚来杭州城,只消片刻功夫就能到达府上。”
  “那道长快去请他吧!”杨万贯大喜,命人把他的汽车开了出来,立刻载张道士去找人。张道士上了车,指点着司机往城里驶去。
  杜江流和梅若清没在难民中找到小栀和爹娘,走了半天肚子又饿了,便在路边买了两碗馄饨吃。正吃着一辆黑色的汽车忽然开了过来,在一边鸣着喇叭一边在他们旁边停下。杜江流抬眼一看却见张道士从车门里走了出来,不禁有些吃惊。张道士对他们笑道:“怎么退房了?现在难民这么多,找个地方住可不容易。”

  杜江流埋怨道:“你一天都不回来,没人付房钱我们就只能出来了。”
  张道士笑道:“那房间本就是给你们订的,贫道浪迹天涯哪里住过客栈。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自己养活自己,怎么能指望别人替自己买账付钱呢?”
  杜江流一时无言以对,心说这话也对,张道士本就和他们非亲非故,没有义务来养活他们,到底还是得靠自己挣钱。张道士见他发呆,便催促道:“好了,快上车跟我走吧。”
  “去哪?”杜江流问道。
  张道士笑道:“去挣钱养活你自己呀。”

  杜江流心中疑惑,但还是和梅若清上了车。到了府上,杨万贯见张道士请来一对稚气未脱的少年男女,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张道士吩咐他道:“快去弄碗鸡血来。”杨万贯便命人去杀鸡,片刻后端来一碗新鲜的鸡血。张道士让杜江流伸出手,在他手指上刺了个口子,抓着他的手滴了几滴血到碗里。杜江流吃了一惊,问他要做什么,他不答,径直拿着碗去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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