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幽录:流传中东北土匪中的神秘传说(民国,悬疑,风水)

作者: 陟云子

  日期:2017-06-06 09:13:56
  第一章 砸响窑
  民国十五年冬月十六,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东边道这一疙瘩地方朔风凛冽奇寒彻骨,真正是滴水成冰万物皆冻,哈口气怕是连舌头都要掉下来。头顶的红光子(太阳)虽说明晃晃照着,也像是被冻在了蓝汪汪的天幕中,半天不见挪动地方。
  但就在这样砭人肌骨的天气里,浑水县宽甸子纪家大院内外,却是人仰马嘶喊杀连天,枪炮声密集得像炒豆子。交火的双方,院子内是纪家的家丁和大排队,院子外闹腾腾的是四里八乡的几股土匪绺子,内中势力最大的一股报号战东道,大柜宋景臣诨名镇八方,坐镇四面梁山头,手下有几百号崽子,是个在东边道一跺脚地皮颤三颤的人物。此刻他歪戴着狗皮帽子,正瞪着血红的大眼珠子,挥着手中的马牌撸子督战。他旁边的是一个相貌标致的女土匪,她生得一张匀净的鸭蛋脸,脸上两颗杏核眼黑白分明,一对柳叶眉斜插入鬓,看起来有几分妖冶。她身穿蓝底印花布袄,外罩一件黑色裘皮斗篷,左臂上绑着一块黑布,左右双手的短枪轮番开弓,几近弹无虚发。她是宽甸子本地的土匪绺子云中龙的大头目混天龙蒋茗,她手下的土匪崽子们聚拢在她身后,一个个头上绑着孝带子,正咬着牙将子丨弹丨倾泻到纪家那高高的院墙上,他们是为前任大掌柜大白龙杜方雄报仇的,这次请镇八方出山典鞭,聚拢东边道的逐路好汉老得江、长青队、草上飞攻打纪家大院也全出于此。

  说起来大白龙杜方雄也是一条绿林好汉,他从当地的大户中定时收取保护费,不准外来绺子骚扰,在民众中一向甚有声名。只可惜他在赴纪家约请的时候被纪家老三纪青魁所卖,惨死在浑水县的大牢里,头被县警备队的人用铁丝穿起来挂在了县城的南门上,直到半个月人头腐烂才被摘下来。杜方雄早些年下山压花窑时,相中了窑子里的头牌窑姐零翠儿,碰码之后才知道零翠儿也是苦命人,爹是个啃海青的大烟鬼,早早就把零翠儿卖到窑子里抵债。杜方雄动了恻隐之心,便动了绺子里的浮财将零翠儿赎出火坑,零翠儿也随着杜方雄入了绺子,发誓结草衔环报答杜方雄的恩德。零翠儿本名叫姜映珍,土匪中的大小头目为了隐蔽身份通常都会起几个假名,绺子里的翻垛子(军师)当时正巧看到盖碗里泡着苦茶,就给她起了个别名蒋茗。零翠儿也就以蒋茗行世,报号混天龙,并练得一手好枪法,成为云中龙的二掌柜。

  日期:2017-06-06 09:46:04
  土匪们虽然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但纪家大院的防卫也不是吃素的。纪家有三个儿子,每个儿子都占有一套院落,纪家老爷子在外面又修了一道大院墙,将三个院落都圈在里面。院墙用东边道盛产的花岗岩混着白灰土建成,有一丈多高五尺多厚,土枪打上去也就留一个白痕,压根就伤不到里面的人。院墙外设有铁丝网和拒马,土匪的马队即使行踪飘忽也近不得前。墙头上堆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何况上面架设有威力巨大的二人抬土炮。纪家的家丁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操纵土铳时一人填砂一人点火,两个人就像合成一体一般。他们占据地利优势,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应付裕如。而纪家老爷子重金聘请东洋人杨大辫子训练的大排队更是毫不含糊,他们清一色的黑褂黑裤,一人配一把长枪一口好刀,在院墙内往来增援,土匪人数虽是他们的几倍,可在火力上没能占得丝毫便宜,打了有半个时辰连铁丝网也没挤进来。

  云中龙绺子中的一个棚炮头挤到蒋茗身旁:“大当家的,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我到那个空子压上去,别住那个二人抬!”蒋茗微抿嘴角,向旁边的镇八方瞟了一眼,尖着嗓子道:“成!只要能砸下来这响窑给大白龙报仇,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挑!”镇八方忙中偷闲,向他翘了个大拇指:“有种!”又扭头冲身边的炮头崔大力吼道:“多给里面送点糖粒子,别抠抠嗖嗖的!”崔大力是个黑铁塔样的壮汉,闻言挺了挺身子,手中的花机关枪突突得更欢快了:“放心吧,大掌柜,就怕他们肚量浅吃不下!”

  这棚炮头在众土匪的火力掩护下,机警地避开了头顶上射来的几发子丨弹丨,几个滚翻跃到了铁丝网跟前。他身后有几个土匪崽子也要跟上去,但被墙头瓢泼一样的弹雨阻住了,一时难以跟上。那棚炮头抡起手中的厚背砍刀,冲着铁丝网连砍数下,铁丝网被扯出了一个大洞,他一手扶着铁丝网急慌慌地便向里钻。不料一根寸把长的铁丝勾住了他的土布棉袄,因他用力过猛,连内里的棉絮也被带了出来。他半弓起身子,急着想将衣服拽出来,却恰好暴露在墙头土炮的射程内。只见一团火光闪过,混合了火药的铁砂成一个扇子面扫了过来,无数铁砂都轰进了他的身体,他身子一晃便歪在地上不动了。正在后面指挥的蒋茗猛地一拍大腿,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听旁边传来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蒋掌柜的甭着急,已经有点子了!”蒋茗正心焦气燥,闻言不觉精神一振,急急向旁望去,只见开口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土匪,他身材颇为瘦弱,脸色也苍白得有些过分,更没有蓄土匪中常见的络腮胡子,看上去便像是大上海滩中演文明戏的小生,完全不像个杀人越货的土匪。蒋茗却知道此人乃是战东道的翻垛子先生吴绪昌,他的来历无人知晓,因其颇富韬略,又算得一手皇极经世星法,无论是开山立柜、挑线砸窑、巡风顺水、接观音抱童子,诸般事务无不到手便决,在东边道地界上人送外号二萧何,战东道上上下下对他都奉若神明,自宋景臣以下都称呼他先生而不名。

  日期:2017-06-06 11:40:20
  蒋茗忙恭恭敬敬地道:“便请先生赐教。”宋景臣也说道:“先生有什么好主意,快说出来。”吴绪昌压低声音道:“刚才看那二人抬轰了几炮,虽然它响声大打得广,但打中人的时候声音沉闷,也没见多少血浆子流出来。据此看来,他们往炮眼里压的是炒过的炝子面,药劲不大,只要多带几床棉盖子肯定能挡住。麻烦的还是旁边那两个长套筒,看打的柴禾是老毛子造的,得派两拨人把他们引开。”听他这么一说宋景臣立刻会意,土匪为了移动方便,出门都不带什么重武器,像崔大力带的这挺从国外洋行走私进来的花机关枪已经算是顶级装备了,而墙上的人居高临下,虽说是门土炮近战时也威力无边,但只要能顶住大炮的两次轰击,便可以从正面直接动手了。他命人将长青队和老得江的大柜都找过来,让他们带人分头攻打院墙的西北和东北两角,炮火有多猛便打多猛,别吝惜子丨弹丨不够用。同时他又暗叫自己绺子中的粮台黄山屏多从周边的老百姓家中划拉棉被,再往上泼些水,只要那两个长套筒一走立刻便发动总攻。诸人得了计策,各个领命而去。

  少顷老得江和长青队在院墙背后开了火,听响动显然闹腾得不轻。院子里的纪老爷子唯恐土匪从后面爬进来,亲自赶到后头去督战。他穿着长袍马褂,头上扣一顶瓜皮帽,目标十分明显。长青队的长枪手看得真切,一个点射扫过去,纪老爷子脑门正中便多出了一个黑洞洞,红白之物溅了一片。伴随着绺子中一声欢呼,院墙内一片大哗,有家丁向纪家老大报告:“大老爷,不好了,老太爷被狗娘养的土匪打死了!”纪家老大闻言又惊又怒,没想到老父一世英雄最后却死在了宵小手中。他爬到北面的院墙上,抄起长枪向下面的土匪射击,但长青队早已有准备,土匪们都埋头趴进了雪窝子,趁他换子丨弹丨的间隙还和他打起了对攻。几乎与此同时老得江绺子也大展神威,趁大排队混乱的时候突到了院墙下的死角里,将墙外的障碍扫开了一大片。

  二人抬土炮两边的长枪见后头的情势不对,便紧急增援北面去了。宋景臣见时机已到,向着身后一挥手,绺子中立刻蹿出了十多个悍匪,人人头顶浇过凉水的五六床厚棉被,向着正前方猛冲。墙上的二人抬土炮早已压好了铁砂火药,炮手见状点着了引信,对着土匪群轰去。然而一阵黑烟散去,炮手却惊呆了。打出的铁砂都嵌入了厚实的棉被中,下面的土匪毫发无伤。土匪群嗷嗷乱叫,黑压压地冲了上来。他们人多势众,很快便清除了正门外的障碍,甚至有几个人抱着三尺来粗的原木,向着院门猛撞。墙内的大排队急了,疯了一样向下面射击。但土匪们狂性已发,死了一拨又上一拨,竟是不给纪家人丝毫喘息之机。

  日期:2017-06-06 12:40:01
  纪家虽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院套,但究竟并非什么固若金汤的城池,尤其是那大门,不过使用山里上好的椴木包上铁皮,哪经得住土匪们齐心合力的猛撞,才几下便哗啦啦散了架。宋景臣一挥手中的马牌撸子:“崽子们,压上去!”战东道的土匪乱哄哄地答应着,一窝蜂地向院子里挤去。纪家大院的家丁知道土匪接下来便要血洗纪家,因此人人高呼酣斗,誓死不退。因为近战不便,他们抽出背后的大刀,和土匪展开了激烈肉搏,一时竟也让土匪攻势为之一缓。

  吴绪昌身后的一个小土匪兴奋地嚷道:“先生,俺们也进去吧!”吴绪昌趴在雪窝子中没有动作,扭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地道:“不急。”跟他说话的这个小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张饼子脸被冷风抽得通红,两筒鼻涕不住地上下吸溜,以至于鼻子和嘴巴之间留下了两道奇怪的印痕。只有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颇有神采,显出这是一个头脑不凡的机灵鬼。他叫何栖云,是吴绪昌身边的马夫,同时也是吴绪昌的入室弟子,已经学到了吴绪昌的三分本事。别看他年纪小,却已是一个有着三年多匪龄的老杆子了。

  说起他的来历,倒是战东道的一段趣话。他是河南府巩县人氏,十多年前鞑子一倒,中原群匪齐起,虽有镇嵩军等官府武装前后弹压而屡禁不止。那时节为了自保,河南各地都成立了以青壮年为主的枪社,平日里喊杀操练,土匪来时保护家园。这小何的父亲老何就是村里红枪社的大头目,手下有一两百号精干村民和十多条枪。虽然在他的领导下,成功抵抗了流窜股匪黑五子的进犯,却也深深得罪了这个骄狂的混世魔头。黑五子派出两个手下携带短枪混入县城,趁老何进城卖烧柴之机将他射杀。老何一死,红枪社群龙无首,黑五子又杀了个回马枪,血洗了整个村寨。小何和一个族叔在混乱之中逃了出来,知道当地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便一路流落到了关外。那个族叔到了关外后水土不服,打摆子死了。小何一个人沿街乞讨,风餐露宿,时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次他连续三天没要到任何吃的,身上只剩下一把干黄豆,眼看已是奄奄一息,倒卧在一处偏野荒郊的石头台上,却被战东道绺子中巡风的土匪发现了。那天也是无巧不巧,巡风的不仅有水香孟仲义,翻垛子吴绪昌也出来了。俗话说巫医不分家,吴绪昌看何栖云卧在地上,用手指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说声还有救,便从褡裢中取出七支银针,分别扎在了何栖云的七路大穴上,又给他灌了两口苞米酿制的烧刀子,竟然将他从阎王手中救了回来。何栖云醒来后无路可去,就在吴绪昌的主持下给土匪的保护神达摩祖师上了十九柱香,又拜见了大柜宋景臣和绺子中的炮头、秧子房掌柜、粮台、水香等诸位头领,便算是在战东道中靠了窑,成为一个领半分粮饷的小匪。吴绪昌看他机灵,没将他外放,就留在自己身边,后来还收了他做徒弟。

  日期:2017-06-06 15:27:55

  吴绪昌盯着院墙内的厮杀神情漠然,他将手笼在袖口中,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对何栖云道:“一会儿进去了你找样东西。”何栖云忙不迭地答应:“昂。”吴绪昌续道:“那东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是混沌未开之象,但内中自有乾坤。找到了不要打开,也不要声张,直接送到我这里来。”何栖云恭恭敬敬地应道:“是,先生。”
  他抬起头看向纪家院落,从洞开的大门向里望去,院子里已是血腥一片,刚才还在喊打喊杀的大排队多数已成了尸首,横七竖八地倒卧在雪地上。大朵大朵的血花溅在白皑皑的积雪上,就更显得触目惊心。只有少数几个家丁尚在墙角负隅顽抗,但显然大局已定,他们已不可能改变什么。纪家老大忽地从暗处蹿了出来,嘶哑着嗓子吼道:“我和你们拼了!”他奋尽全力挥起大刀向蒋茗冲去。蒋茗冷笑一声,右手微抬一枪甩出,正中纪家老大额头。土匪最佩服枪法出众之人,其他绺子的土匪见到蒋茗这一手无不艳羡,当即便有人喝起彩来。蒋茗恍若不闻,她大踏步走上前,一脚踏在尚在抽搐的纪家老大前胸,恶狠狠地盯着他低声问道:“你三弟哪去了?”纪家老大惨笑一声,表情说不上是喜是悲:“我三弟……出门了。”蒋茗闻言大怒,叭地在他心口补上一枪,转回身恶声道:“把这里的王八蛋都赶出来插了,替老当家报仇!”云中龙的崽子巴不得她有这么一句话,因此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大家分头杀进三个院落,见人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向外撵,如有不从直接大刀伺候,片刻院落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号和叫骂声。

  何栖云在师父的命令下,也随着四里八乡的土匪进了院子。他是从关内流落过来的,入了绺子后也跟着砸了几座响窑,但像这种屋连屋院套院格局的大宅子还是第一次见,一时也有些犯迷糊,竟不知先向哪里走。这时忽听屋后头有土匪笑道:“原来大姑娘小媳妇都在这里,这下弟兄们可有乐子啦!”何栖云一听声音,便知道是战东道的秧子房掌柜李四宝。此人是辽东惯匪,生得个水泡眼猩猩脸,做事心狠手辣,最擅长折磨肉票,什么披麻戴孝、十指连心、辣炒排骨等刑罚都是他发明的,不少肉票就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偏生他又最喜欢压花窑,见到女人就迈不开步了,只是战东道内部“三规四局”执行得严,大柜宋景臣三令五申上马不嫖,下马不赌,不许**,所以尽管这李四宝平时听到母猪哼哼都会憋得两眼冒火星子,但也不敢私下乱来。何栖云听他这么一嚷嚷,便知道纪家的女眷要遭殃了。他心中一动,便随着几个土匪向后院钻去。

  日期:2017-06-06 18:27:01
  此时土匪们已经用刀枪将女人和孩子们都赶了出来,黑压压地挤了一片。人群中有哭泣声,先是断断续续的,后来竟连成了片,几乎每个纪家人都在绝望地流泪。他们知道,到了这一步,已经没谁能救得了他们了。
  李四宝笑嘻嘻地在人群中来回逡巡,猛可里从中拽出一个年轻的俊俏媳妇来。尽管这媳妇用锅底灰将脸涂得一团乌黑,但仍然难掩她本来的美貌姿色。李四宝不顾她的扭动挣扎,将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进她的棉袄里,用力在她胸前拧了一把,又叭地一声在她的杏腮上狠亲了一口,淫笑着道:“真滑溜,他娘的跟绸缎似的!”他说着冲后面挥挥手:“弟兄们,老子先办正事去了,两个时辰内恕不接待,哈哈哈!”说着半拉半拽地将那媳妇拖进了旁边的厢房,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其他土匪有样学样,也纷纷拽起了身边的女人,连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也成了抢手货,被几个土匪推来搡去肆意捉弄。纪家上下哭叫连连,虽然偶有反抗但哪经得住如狼似虎的土匪,一个个都惨无人色地落到了土匪手中。

  正当土匪们想要纵情极乐之时,忽然传来一个冷峭的声音:“都歇着!”
  众土匪看到一个身披斗篷的俏丽身影,却是蒋茗大踏步走了过来,她面上如罩严霜,咬着银牙一字一顿地对身旁的土匪说:“你插千的时候可认准了,哪个是纪老三的媳妇?”那土匪逡巡了一圈,说:“没在这里面。”蒋茗怒道:“没在?难道她能飞上天不成?”土匪中有人说道:“刚才看战东道的李掌柜弄进房里去了。”蒋茗抬步便向厢房里迈,而战东道的土匪要拦,蒋茗正眼也不瞧他,冷喝一声:“让开!”抬脚便向房门踹去。

  日期:2017-06-06 19:16:11
  李四宝早已脱得赤条条的,正在炕上死命地撕扯那媳妇的衣衫,忽见房门哗啦一声开了,一股冷风卷着雪花进了来。李四宝骂道:“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来搅老子的好事……”说到这里却不由停住了,因为他看到蒋茗已赫然站在他面前。蒋茗也不去看他,冷冰冰抛来一句话:“李四宝,这女人我要用一用。”李四宝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蒋掌柜,莫怪老哥说你,外面有那么多女人,你非找这个干什么?”蒋茗说道:“她是纪老三的媳妇,我要问她纪老三的去向。”李四宝道:“那就在这问吧,我先忍一会儿。”蒋茗乜斜着眼:“她这样子能说吗?”李四宝知道这母老虎不好惹,只得悻悻地披上衣服:“好,好,我出去,你来问。”

  蒋茗等李四宝一出去,俯身从马靴中掏出一把匕首横在那女人脸上:“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说出来就饶你一命,不说就插了你!”那女人惊恐地连连点头:“我一定说,一定说。”蒋茗道:“你当家的去哪了?”纪老三媳妇抖成一团筛糠:“他昨天只说去县里办事,一直没有回来。”蒋茗怒道:“你是他屋里的,他就没给你捎个口信?”“回大头领的话,真没捎口信。”蒋茗暴喝一声:“胡说!”手中匕首向前一递,便从那女人脸上剜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来。蒋茗将滴血的肉悬在她眼前:“老娘最后问你一次,你说不说实话?”纪老三媳妇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手指来回乱摆,意思是自己不敢撒谎。蒋茗等了片刻,终于失了耐心,她将尖刀一翻,径直插进了她的心窝:“早晚有一天叫那瘟鬼来陪你!”说罢昂首从房内走了出去。

  李四宝哆哆嗦嗦地守在门前,见蒋茗出来大喜过望:“问完了?”蒋茗没答话,自顾自地出去了。李四宝急不可耐地钻了进去,见纪老三媳妇倒在血泊之中,心口老大一个血洞,早已死得透了。他愤愤地拍了两下炕沿:“妈了个巴子的,耍威风耍到老子头上来了!”

  日期:2017-06-06 21:01:29
  李四宝这进进出出,都被后头跟来的何栖云看在眼里。何栖云年纪小,对这些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也不太感兴趣,他关注的是师父说的那个神秘物件。师父说的上不着天,肯定是它摆放的位置不见天光,那多半只能放在屋里。下不着地,就是和地面也没有直接接触。至于那什么混沌未开、大有乾坤之类的,他却是想不明白,所以缀在李四宝和蒋茗的后面,是想看着他们能否发现点线索。后来见他们只是唠唠叨叨的说些别的,这才失望而去。

  按照之前典鞭时的约定,纪家的财物几个绺子按各自贡献分配,所以土匪们除了祸害纪家的女眷,就是挨个房子找值钱的财物。他们将上了锁的仓库砸开,将堆叠如山的箱子劈开,将可能有暗壁的土墙砸开,将垒好了的火炕扒开,连院子里的猪圈和鸡窝也没放过,有几个土匪扒拉开猪食槽子,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地在里面扒拉,看下面是否藏着金银细软。他们深知乱世年月,大户人家的好东西一般都藏在隐秘的地方,不会那么轻易叫人发现,所以每次砸完响窑都要大动干戈地找寻一番。何栖云身量未足,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土匪中毫不起眼,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半大孩子,他在几个院落里来回奔走,寻找可能出现神秘物件的地方。

  就这样转了半晌,那神秘物件仍然没有现身,何栖云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这时他走到最西边的那个院落里,听刚才杀人的土匪说这里原来住的就是那个惹下祸事的纪青魁和他老婆。开始时何栖云已经搜索了一遍,连炕上的草席也拿手指细细捻过,却是毫无发现。忽听正房内有人喊道:“快来看,这里面有个匣子,还挺沉的,莫不是里面有真金白银!”另有一人说道:“管他呢,一会儿都拿出去孝敬几位掌柜的。”先前那人说道:“我先过过眼瘾再说。”接着听见喀啦啦一声响,想是两人已经打开了匣子。何栖云听到他们对话就急忙向正房奔来,不料到门口时脚下一滑,被高耸的门槛绊了一个跟头。这一跟头摔得他七荤八素,着地的肩膀头子和迎面骨都钻心地疼。他咬着牙扶住雕花窗棂,方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转入屋内。

  日期:2017-06-07 12:26:20
  一进正房,他才发现这两个人都是战东道绺子中的,一个是了水巡风的张大轱辘,一个是插千的杜老憨,这两个人都是普通庄户人家出身,既没有管直的枪法也不会精湛的骑术,属于山寨中最普通的那一类土匪。不过此时两人都是面色晄白,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连何栖云跟他们打招呼也没听见,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已经合上了的黑色木匣。一旁被拉开的五斗橱中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显然黑色木匣就是从暗格中发现的,何栖云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刚才遍寻不见。

  他定睛向木匣看去,见木匣外表黑漆斑驳,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内里的木质来,显见是一件有年头的旧物,上面还刻着数十道深深浅浅的条状痕迹。他和吴绪昌学了几年,先生总是教导他“心与天合,诚明并列”,他心念一动,端起匣子仔细查看起上面的条纹。他见匣子的正面和背面都有条纹,只不过正面的条纹逆向排列,五方分别有一、三、五、七、九条,而背面的条纹却是顺向排列,四维方位分别有二、四、六、八条,何栖云一看就知,这两者分别对应着天数和地数,上下相叠恰是一副洛书九宫。吴绪昌曾对他说过,“天下之数出于理”,仅常用的数就有天数、地数、真数、倚数、大衍数、小衍数、卦数、小成数、大成数、元范数等等,若再加上元会运世、日月星辰、飞走草木、皇帝王伯、士农工商、仁礼义智,那数之源流可推之无尽。现在匣子上乾坤各安其位,显然就是先生要找的物什。他抱起匣子便准备向师父邀功,忽而看见张大轱辘和杜老憨还呆愣愣地立在原地,便问道:“你俩咋地啦?”

  日期:2017-06-07 18:09:40
  张大轱辘打了个寒噤,似乎噩梦初醒一般,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匣子里只怕有些古怪。”杜老憨嘴唇不住地哆嗦着,似乎想补充些什么可最终只是附和了一声。何栖云被这两人的表现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放下匣子问道:“那你们倒是说清楚了啊。”张大轱辘皱着眉头:“就是说不明白嘛。”何栖云见这两人也说不清子午卯酉,也无暇细想其中原委,抱着匣子便来找吴绪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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