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纪事——直面当代教育的种种阴暗

作者: 中山有秋池

  日期:2017-05-27 08:48:55
  引子
  “四十年后看现在的教育,会不会像现在看文丨革丨?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这是七月的一个黄昏,当头顶已经荒芜的曹小白悲怆地发出这样的感慨时,云白中学那棵英姿飒爽的刺桐飘下了一片枯叶。随后,像是受到了感召,好些叶子随风簌簌而下。此景让曹小白伤感不已,在他眼里,这些落叶分明就是刺桐的眼泪啊。
  偌大的校园里,姿态各异的树木中,可爱者甚蕃,曹小白对这棵刺桐情有独钟。照理,木棉才算得上是南国“地标性”树种,笔直的躯干,带瘤刺的树身,火焰般红硕的花朵,极具张力和个性。连接大门的主校道两边就有两棵木棉,枝条被刻意修剪成像是张开的手臂,一左一右地伫立在离校门约莫十米远的地方,师生们形象地称之为迎客木棉。校园里最多见的则是细叶榕,在阳光充沛、雨水充足的珠三角,这种可以独木成林的树,长势近乎疯狂,即使经常被截枝仍不管不顾地生长,撑起一大片绿荫。玉兰树花色洁白,花香馥郁,芒果树则有诱人的累累硕果,它们似乎都更具实用价值,但曹小白都并不喜欢。

  他就是偏偏钟情于这棵刺桐。
  起初,教学区大院内同时移栽了四棵高大的刺桐,都被种在一个圆形花坛里,树下是一大片丹顶红。很快,其中的一棵水土不服,枯竭而亡,一棵细叶榕取而代之。一年后,另一棵被雷劈中,惨遭灭顶,空出的地方又种上了一棵细叶榕。又过了两年,第三棵遇到虫害,一命呜呼,从此,大院内有了第三棵细叶榕。老师们都说,剩下的这棵刺桐怕也去日无多,没曾想,它不仅坚持了下来,而且枝繁叶茂,蔚为壮观。

  这棵小强一样坚韧的刺桐,树型亭亭如盖,枝干遒劲发达,四时景致不同。校园里的树木大都四季常青,让人难以感知季节的更替,唯有这棵刺桐能在四季不明的南国还能变幻多姿,着实难得。每天回到学校,曹小白总要从树下经过,深情地凝视几眼。每次长假归来,他必定会第一时间来到树下,静静地看着它,欣赏它绰约的风姿。每每迷茫困惑的时候,他就会来到树下,像跟老朋友聊天似的说说话。人心隔肚皮,他觉得唯有对着这棵刺桐方能撕下面具,畅所欲言。自从有了微信,他就经常为它拍照,并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观感。他总觉得树亦有魂,而他和这棵刺桐,仿佛心有灵犀。如今,已经被分流到其它学校的他结束了这里的一切,即将告别奋斗了整整二十年的地方,心里满是不舍,而最为难舍的竟是这棵刺桐。

  他拿出手机,拍下几张照片,然后立即发到微信中,同时留言道: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他的心里除了离别的惆怅,还有种种难以名状的苦楚,而这些苦楚,那些高高在上的当权者是无法体会的。他们大刀阔斧地推行着各项改革,自以为促进了当地教育的发展,功不可没,哪会想到那么多默默奉献的一线教师却因为他们的决策经历了一番又一番阵痛?

  痴痴地看了一会儿他视作知音的大树后,曹小白弯下腰捡拾起一片枯叶,轻轻地将它放入裤袋,黯然离去。
  宽敞的主校道两边各有两排阅兵式似的南洋杉,这些微微倾斜的树高耸齐整,针状的细叶呈现出深邃如海的墨绿,烘托出一种阴郁凝重的气氛。两边的南洋杉都夹着约两米宽的红砖甬道,左边的那条通向停车场,曹小白踏上了这条甬道,远远地,他看到自己的那辆黑色别克小车孤魂野鬼般地停在那里。
  几只不知名的黑色大鸟在树梢不安地飞腾着,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四季桂扑鼻而来的花香,浓得好似化不开的离愁别绪。
  暮色渐沉,他缓缓地走在这条幽暗的林荫小道上,像是在穿越时空隧道。此时,在云白中学二十年来的种种经历电影般一幕一幕浮现于脑海……

  日期:2017-05-27 08:50:19
  第一部 应试之殇
  (一)
  “中国的当代教育只有教学,不对,连教学都快没有了,只有应试。”
  十多年前,当曹小白第一次从语文科组长叶兆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时,意气风发的他觉得叶老师多少有点危言耸听。
  叶老师就快退休,头发早已花白,而且稀稀疏疏,就像一块贫瘠的土地上长出来的一小撮荒草,很是沧桑。
  曹小白不想拂了他的意,伤了他的心,只浅浅一笑,说道:“叶老师,你明年就可以过上轻松写意的退休生活了,我好生羡慕!”
  “傻小子,我教了一辈子书,到头来一事无成,一片茫然,有啥好羡慕的!”叶老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后来,曹小白无数次回想起叶老师的这句话,特别是在他为了应付大大小小的考试焦头烂额之时。渐渐地,他认同了叶老师的话,甚至觉得这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日期:2017-05-27 08:51:01
  (二)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毗邻港澳的珠三角,这片曾经的南蛮之地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与繁华。无数怀揣梦想的人如过江之鲫加入南下大军,形成了中国历史上规模空前的人口大迁徙。
  几近失控的人口增长速度使很多学校的办学规模不断扩大,同时,新学校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由于本地人愿意当老师的少之又数,而那些已经拿起教鞭的,又常常会因为挡不住诱惑纷纷下海经商,导致教师岗位奇缺。趁此良机,一大批渴望改变命运的内地教师成功出逃,很多应届毕业生也成批成批地被招聘过来。就读师范大学的曹小白就是其中的一员。
  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不会讲粤语,只能用带着各自家乡口音的普通话交流,南腔北调,相映成趣。他们时不时会讲几句蹩脚的粤语,或是在普通话中穿插一些粤语,感觉都颇为怪异。他们见面后喜欢阴阳怪气地问,“你老家系边度?”“你点解跑到广东来了呢?”他们还经常会问,“你父母还健在吧?”“今年春节你回老家吗?”他们饮食习惯不同,着装风格有别,思想观念各异。他们常会联姻,他们的孩子往往难以确切地回答自己是哪里人,也很难学会一种地道的方言。他们远离家乡,对乡音、乡土越来越陌生,又无法融入本地人的生活圈子,在文化属性方面找不到归宿,搭建不起夯实的精神家园。他们聚在一起,互相包容,不断融合,渐渐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社会学家将他们称为新客家人。

  云白中学就聚集了一大批新客家人。该校坐落于经济强镇云白,当地人简称为云中。
  云中依山傍水。

  学校后面,凤山静如处子,娟秀而妩媚。隔着门前的那条大马路,沿着坚如磐石的堤坝和狭长的江滨公园,西江憧憬着远方的大海,缓缓东流。远处,两座拱形公路大桥新月般横亘在江上,月圆之夜,天上人间遥相辉映,极富诗情画意。
  云中的教职工来自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其中黑龙江籍多达25人。这群来自北国的老师大多是旧相识,定期组织活动,凝聚力很强,人送外号“黑帮”。黑帮老大肖龙生生得膀大腰圆,是典型的东北大汉,他在云中已任职多年,根基深厚。其妻王小珍为本地人,凭借裙带关系,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行政,如今已升任副校长,分管高中的德育和全校财务工作。不是猛龙不过江,黑帮成员大多实力不俗,担任各种职务的人较多,但由于时常党同伐异,口碑欠佳。

  学校里最多的是江湖人士,也即来自江西、湖南和湖北的老师,总计80余人,不过,这三个省份的人并没有形成一个整体,有此称谓,仅仅是说起来比较顺口而已。云中还拥有一支“西军”,也就是来自广西的教师群体,大约20人。学校另有来自四川、重庆、云南、贵州、陕西、甘肃、宁夏、安徽、山东、河南、辽宁、吉林、海南、福建等地的老师约30人,余下的则是40多个广东人。虽然来自其他省份的人没有黑龙江人那么齐心,但如果又恰好来自同一个地区,他们往往也会抱团取暖,人在异乡倍思亲,乡情无疑是最好的慰藉。

  云白人有强烈的排外思想,他们把来自市内其他镇区和省内其他地区的老师统统叫做外地人,还歧视性地把来自广东以北地区的人称为北佬。在云中,由于土著仅有十余人,难成气候,外地人倒是并无被排斥之虞。早在九十年代中后期,一位老教师就无限悲哀地感慨道:“云中经已系北佬的天下!”
  云中本是一所仅有二十来亩的小完中,初、高中加起来才不过二十四个班。1996年,云中搬到了现在的新校区,摇身一变成为了占地逾三百亩的大学校。1997年,曹小白初来乍到时,学校已有50多个教学班。那一年,云中还是土著校长李喜庆的天下,他在云中主事已二十余年。
  云中的新校舍坐北朝南,围墙连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在卫星拍摄的高清地图中,像极了一个三明治。学校由清华大学建筑系高材生设计,功能划分合理,运动区在中部,往北是教学区,南行则是生活区。一道长约一千米的风雨长廊紧靠西边的围墙贯通南北,师生们在下雨天仍能自在地穿梭于教学区和生活区,免受了不少淋漓之苦。
  教学区共有六栋大楼,分列两排。居中的行政楼和科学楼高达七层,两边各有两栋四层高的教学楼,每栋楼的每一层皆有回廊相连,中间形成一个宽敞的内院,使得整个教学区像是一个大大的四合院。

  运动区有一个造价不菲的田径运动场,中央的足球场种植着进口草坪,远看像是一块绿色织锦。运动场四周则分布着若干篮球场和排球场。运动区另有两个造型别致的体育馆,左为篮球馆,外形好比振翅欲飞的大雁,右为游泳馆,外形恰似潜行的海豚,它们像是威风凛凛的护卫,庇佑着运动场。
  生活区则有几栋整齐划一的学生宿舍和一个饭堂。饭堂高三层,可同时容纳三千人就餐。在宿舍和饭堂后面有一个面积不大却十分幽静的公园,常有好学之人坐在树下阅读,那是另一道别样的风景。
  由于布局合理,建筑大气,环境怡人,云中很快就闻名遐迩,慕名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这是地方政府的头头脑脑们最乐意看到的,他们斥资一个亿打造这么一所惊艳的学校,就是想向世人证明,他们有多么重视教育。
  曹小白也很为自己能在这样的学校任教而感到光荣。
  但从2000年李喜庆光荣挂靴后,云中就开始走马灯似地换校长。云白镇政府自恃有钱,高薪聘请来各路高手,短短四年里,知名大学教授马绪照、京城退休名校长麦云峰、留美女博士刘芳菲和内地某地级市教育局局长苏炳均,先后入主云中,他们的办学理念、管理模式截然不同,直把云白的第一学府折腾得面目全非。
  这种靠砸钱办教育的做法让云中师生苦不堪言,他们才刚适应了一位新校长,又不得不迎来下一个掌舵人,学校的规章制度改了又改,学校的评价机制难以成型,学风、教风、校风越来越差,中考、高考成绩每况愈下,云白的老百姓怨声载道。
  这场闹剧直到关羽民走马上任才宣告结束。
  关羽民者,湖南凤凰人也,50后。
  其履历如下:1968年高中毕业,后到云南下乡插队,1977年考入中山大学中文系,1981年回湖南老家任教,1985年调入湖南M市第二中学,1988年任该校德育处副主任,1991年升任副校长,1994年升任校长,1998年调至M市第一中学任校长,2003年调入长沙某重点中学任教。
  他的经历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敏锐之人还是隐隐觉得其中似有不可告人之处。

  关羽民1米78的个子,在南方明显高人一等,特别是在50后中。体重长年保持在75公斤左右,国字脸,浓眉大眼,虽年近半百,外形依旧养眼。关羽民在云中甫一亮相,即刻俘获了不少女教师的芳心,年龄涵盖各个时代。关羽民综合素质极高,常自诩为“素质教育的典范之作”。他普通话流利,嗓音浑厚,口才一流,朗诵、演讲自不在话下。这是本色当行,可他在体艺方面也极为突出,这就不能不让人赞叹。篮球、足球、乒乓球,他样样皆通,球技还相当了得,唱歌、跳舞、弹琴,哪一项他都拿得出手,水平还着实不低。

  这样的男人,不说“只应天上有”,怕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在对关羽民的诸多褒扬中,流传最广的是这么一句:“关校长系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唔知床上点样?”
  言辞如此大胆犀利的人是高中美术老师李美凤。来自四川的她长得甚是水灵,为人率性豪爽,嫁入本地的一个豪门后,她财大气粗,越发口无遮拦。为更好地融入婆家,她的粤语已经学说得极为流利,几无四川口音,而且讲起云白话来也甚是地道,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语言天赋和好学精神。
  她发表高论时有人调侃说:“靓女,你搵个机会试哈啦!”
  她幽幽地回了一句:“有贼心冇贼胆!”

  岂止她没有,即使是那些一心想把把关羽民勾引上床的女人,怕也不敢有,因为校长夫人郑英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个高中英语老师,各方面都不出众,平日里琢磨得最多的就是如何预防老公出轨,而且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两公婆调来云中后不久,她的那些传奇故事就开始在老师们口中传播,不少人猜测这是她自爆家丑,目的再明显不过,变相地宣誓主权,外加敲山震虎。
  日期:2017-05-27 08:52:38
  (三)
  在发表职演说时,关羽民慷慨激昂地阐明了自己振兴云中的三个理念,而“待遇是硬道理”首当其冲。
  “为什么对云中来说‘待遇是硬道理’呢?据我了解,我校近两百名教职工来自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大家背井离乡来到云中为的是什么呢?我想不应该只有对教育理想的憧憬,还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既如此,作为校长,如果不把提高待遇作为重要工作,怎能凝聚起人心?怎能让大家爱岗敬业?”
  他的这番言辞直抵老师们的内心,随即,他宣布:“经学校行政班子研究决定,从本学期开始,我校晚修补贴由原来的三十元增至五十元,周六补课由二十块一节调整为四十块一节。”
  这虽是小恩小惠,却让老师们很是兴奋,他们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并对这位新校长充满了期待。
  关羽民很快就用行动来证明,他并非以黑帮为主的唱衰派所预言的那样,是一个好看、好听却不中用的校长。开学仅一周,云中就给人焕然一新之感。那帮懒散的行政变勤快了,他们总是最早到校,最晚离校,连走路的节奏都明显加快了,在他们的带动下,班主任积极主动起来,班风建设大有起色,校风也随即有了明显的改观。一个多月后,云中的变化越发明显,校园干净整洁,教学秩序井然,课外活动有声有色,先前的各种乱象一去不复返。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大力倡导开源节流,给教职工们带来了看得到的实惠。
  在他的极力促成下,学校总务处在教学区、运动区和生活区各开了一个小超市,既方便了学校师生,又解决了十几个教师配偶的工作问题。他提出将在年末把盈利一分不剩地发放给全校教工,这就无疑是在为大家创收,断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学校饭堂面向全社会重新招引了经营者,而承包的条件之一是,全体教工免费就餐。听到这个好消息后,大家兴奋不已,有老师竟夸张地对着他三呼“万岁”。
  他号召每个年级都组建家长委员会,由家长委员会引领全体家长筹集资金奖教奖学。很快,六个年级都募捐到了一笔可观的经费,有了钱后,各个年级纷纷组织老师们开展活动,生日派对、外出爬山、泡温泉等等,丰富多彩。
  他号令全校师生节水节电,并对老师们许诺,省下来的钱将用于科组外出活动。由于措施得当,仅仅一个月,学校的水电费就少了近一万元。语文科组闻风而动,率先提出申请。很快,活动成行。全校30来个语文老师倾巢而出,先是到肇庆某中学参观学习了半天,随后到七星岩、鼎湖山两个风景名胜区好好畅游了一番,还品尝了闻名天下的裹蒸棕。

  这些举措都在很好地践行“待遇是硬道理”这一理念,自然是大受好评。就连起初对他颇为抵触的黑帮成员,也不得不说,“看来这个校长还真不是等闲之辈!”有了一波又一波强有力的刺激,不少老师都迸发出久违的热情,工作态度大有改观。
  “德育是硬道理”乃关羽民的第二个办学理念,只不过这个道理从一开始就主要是挂在嘴上,贴在墙上,极少落实在行动上,从没硬过。比如,他要求师生们在升旗仪式上大声齐唱国歌,可不管他怎么吆喝,那歌声在空阔的田径场上总是显得可有可无,渐渐地,他也就懒得再说了。他还要求师生们在唱完国歌后举起右拳宣誓:“忠于祖国,为祖国服务!”对此,很多人都嗤之以鼻,只是迫于校长的淫威,无可奈何地就范。起初,他对师生们轻慢的态度自然不满,可几番较量下来,他也只能乖乖投降。

  他落实得最好的是第三个办学理念:质量是硬道理。
  在就职演说中,他有过一番明白晓畅的阐述。
  其时,他刚刚凭借“待遇是硬道理”这一振奋人心的话语赢得了啧啧称赞,大家都引颈期待着更多利好的消息。
  “如何让待遇硬起来呢?”他先是卖了一个关子,“关键是要让质量硬起来。镇领导跟我说了,我的四位前任之所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因为中考、高考成绩无法让云白的老百姓满意。镇领导还说了,如果我们把中考、高考成绩搞上去了,奖金大大的有!老师们啊,实不相瞒,我大老远从湖南长沙跑到云白来应聘,就是冲着这里的好待遇来的。你指责我没有事业心也好,骂我穷怕了也罢,总之我这个校长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带领大家把云中的中考、高考成绩搞上去,从而有资本向镇领导伸手,索要更好的待遇。”

  他的这番大实话让曹小白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不过,曹小白不得不承认,关羽民的话说到了点子上。这四年,由于成绩上不去,奖金确实在不断缩水,待遇确实明显在下滑,他把自己和大家放到同一条船上,让大家看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实,能很好地激发起教职工的凝聚力。
  为了让质量硬起来,关羽民推出了一系列狠抓教学的举措,主要是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让学生练,大搞题海战术。他不承认这是应试教育,因为他觉得应试能力是当下中国的学生最亟需的素质,如果学校和老师不努力提高他们的应试能力,那才是对他们不负责,那才是误人子弟,更谈不上素质教育。
  关羽民的观点曹小白基本认同,但他的湖北老乡丘志江却视之为歪理邪说。
  云中的湖北人虽已有20多个,但全然是一盘散沙,曹小白和丘志江同是初中语文老师,这才走得近一些。

  丘志江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在云中无人能及。丘志江比曹小白大了不到十岁,人却很是老成,曹小白曾戏言他的心理年龄已经超过五十,就快达到看破红尘的境界。相由心生,三十几岁的他面相看起来像是有四十多岁,常被同事们取笑“长得太着急”。或许是沉迷读书的缘故,他多少有些迂腐,还常常不修边幅,对此,他那教小学的老婆深恶痛绝。
  这一日,曹小白和丘志江都没有第四节课,两人相约去饭堂吃午餐。阴沉的天空飘着微雨,他们并肩走在风雨长廊里,紧挨院墙种植的那一排散尾葵在风中摇曳着自己的身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胡子拉碴的丘志江身穿一件横格花纹的紧身T恤,肚腩被裹得像是一个大西瓜,皮带吃力地缠绕着它,随时准备弃它而去,他每走几步就会忍不住提一下裤子,看起来就多少有些猥琐。曹小白相貌英俊,身材匀称,那件白色的李宁牌运动衫又让他的皮肤显得尤为白皙,外形很是赏心悦目,跟丘志江恰似鲜明的对比。

  “你现在还会把关羽民视作偶像吗?”丘志江一脸不屑地说道。
  “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他确实提高了大家的待遇,学校的面貌也焕然一新。”曹小白有些不悦地说道。

  “你啊!只看得到这些表面现象。”丘志江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道,“比起他的几位前任来,他更加不堪,不信你就走着瞧!”
  “你是指他高举应试的大旗却还狡辩说不是在搞应试教育吗?”曹小白道。
  “此其一。最可怕的是,他是一个利欲熏心的政客,云中落到他的手上,必出乱子。”
  “言重了吧!”曹小白敬重丘志江的学识,却不喜欢他危言耸听,“校长都不算是什么官,再说,我倒觉得关校长比他的几个前任更有亲和力,不像是老谋深算的人。”
  “不跟你争辩了,免得影响食欲。”丘志江道,“若干年后,答案自会揭晓。”
  曹小白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对关羽民印象极好,正欲向对方靠拢,以期得到重用。当然,他对成绩至上的应试教育同样有抵触情绪,只是在错综复杂的现实面前,他觉得妥协也是情非得已。他渴望能有更好的平台施展才华,为此,他需要骄人的成绩来证明自己。为达目的,他不得不将曾有的教育理想束之高阁。
  饭堂里已经有不少就餐的教工,虽然饭菜乏善可陈,大家却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理趋之若鹜。
  好几个老师一边吃饭一边在为关羽民唱赞歌,丘志江很看不惯他们的奴颜婢骨,小声暗讽道:“一顿不值几个钱的免费午餐就把人心给收买了,施以小恩小惠是政客的惯用伎俩。”

  曹小白嗤之以鼻,说道:“你既然心知肚明,何必还要上当?”
  丘志江呵呵一笑说道:“人穷志短!”
  比他更没有志气的是那些把小孩带回学校吃饭的人,其中主要是女教师,也有一个特别喜欢贪小便宜的男教师吴可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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