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

作者: 春阳SP

  第一章
  杨刘是一个被世人称为世外桃源、有着千多口子人家的村庄。一九四零年的春分,周思明就出生在这。杨刘村后,那眼“汩汩”地冒着水花的泉眼,除去浇灌庄稼,最终流向大海。泉眼曾经因为周思明的名气而扬过名,更名为雹泉。八十年代末期,杨刘村有一半的村民去了外地打工,即使拿不回全部的工钱,他们还是坚持走出去。这儿的人们坚信,童话故事里有的东西,有一天会在前面的地方出现。总有一天,他们会活出个人样,会像城里人那样有钱花,住上不透风不漏雨的好房子。过了没有几年,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人真的住上了好房子:先是红砖到顶,后来是水泥包裹,再后来是瓷瓦覆盖,大门越盖越大,大得能开进一辆汽车。自村子新盖起的房屋换成水泥的屋顶,周思明家的房子,在某一年、某一月的某一天,终于地黯然失色,终于地由鹤立鸡群变为了鸡立鹤群,从村里人羡慕的眼神中消失。一年四季身处红砖房包围中的老屋,只管紧闭大门,顽强地挺立,使走过的人驻脚仰望。杨刘村的老村民依然记得,周思明的父亲是杨刘镇中学的后勤主任,母亲是个党员,叫张曼芝。张曼芝年轻时候是个大美人,不但人长得好看,思想还先进,早在建国前就入了党,是党的人。五十年代末,这个大美人的儿子,?——已有妻室儿女的周思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

  “村里人把这看成是喜事,是大喜事,都说是俺周家的祖坟风水好!”
  周思明的族人周可常常在人前卖弄。周思明的这个没有走出过村子的族人,每每听见周思明的名字,脸上总是会容光焕发,大放异彩。
  “那一年,钱大年在一次醉酒后,拿出他的一个朋友写的诗句,递到我哥的跟前。说实话,我哥当时真的有些醉了,他从上衣口袋拔出钢笔,在每一段的后面加了一句。就从那,一切倒霉的事就都来了!”
  有一次周可自己也喝醉了,和村里人这般说道。
  至于是什么诗,每一段后面加了怎样的话,那个族人没有吐言。周思明死后,那个族人打开老屋的大门,取下在墙上挂着的,周思明在他少年时候画过的“我生之初,尚无为。”的画册上又添了仨字:“尚无为”。刚刚写完,他的刚刚写过的字就没有了任何的痕迹。但那字又赫然醒目,是没有字迹的大字。那字都像山一样的高,像屋子一样的大 。

  当有一天,小风捧着父亲的遗物走来,把父亲夹在笔记本里的信纸展开,只见诗里写道:
  三十年精血枯竭挤不出眼泪
  三十年来有恨淌出呜咽的歌
  三十年前洇湿我童年的记忆
  三十年还回味我清澈的生活
  我是记忆里的小鱼

  碾碎在泥泞的车辙
  我苟活含混的岁月
  我疲惫朦胧的月色
  ……
  三十年只是个片段
  千万年你为谁而歌

  ……
  狐狸已经走了
  淡忘的包括传说
  ——羡慕大年
  今天我又看到了这一汪晴水
  今天我还在寻找沉寂了三十年的歌
  今晚云水翻腾
  今晚绝无月色
  只是这丝丝缕缕的记忆
  还能入梦么?
  ——羡慕大年
  “这一定是父亲写成的诗,父亲为什么没有像画‘我生之初,尚无为’那样,把雹泉流淌着的水画出来,在河水里再画两排游荡的小鱼呢?”
  小风问王卫珉道。
  她的父亲的家就住在雹泉的旁边,那雹泉水像开锅后的水浪,多少年一直都这么欢腾。
  调回到尧城十几年的时间,她的父亲先后任尧城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本来,她家祖坟上的香火正在引领周家走向辉煌。那时,她的父亲想用三年的时间,把尧城打造成北方最美丽的旅游城市,那时,父亲想使尧城成为京津运河沿线最有集聚力、辐射力和引领力的丝绸路途上的一道风景。父亲制定了方向,下达了创建国家卫生城市、国家环保模范城市、国家生态园林城市、国家低碳发展示范城市和全国文明城市的目标,将这目标朝尧城的天空发射了出去,拿出了弯弓射大雕的架势。她的父亲简直就是一个工作狂!父亲担任创卫领导小组组长,任命市委副书记刘根生为第一副组长。在父亲的带领下,尧城市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套班子齐抓共管,以最强的领导力量推进着创卫工作的步伐。

  在创卫的大背景下,尧城的公共交通发展不足,“禁摩限电”让市民并不理解。不但如此,对摩托车的管理也加强了起来,不断的有市民举着小黄旗,站在路口上受罚。
  不但她的父亲没有想到,所有的人也都没有想到,在卫生城市就要拿下的前夜,她的父亲从尧城市委书记的职位离任,被通知调任省城。那天,像以往一样,她的父亲坐在电视机前看了新闻,看到自己低着头翻着资料,用笔划线记录,这是他留在尧城电视新闻中最后一次的画面。

  多年后,当小风捧着这首《雹河》、和十几页看似日记的信纸找来,小心翼翼的把父亲的遗物递到王卫珉手上,如卸大任,喜极而泣。
  王卫珉查看史料,看到春秋后期,今尧城一带被称呼为聊摄国。齐国打败聊摄国后,命名为尧城,为齐国西部的重要城市,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杨刘属尧城管辖范围的一个乡镇,雹河是杨刘村后的小溪,因为泉眼而得名,因为泉水的清澈而名声在外。
  “你肯定《雹河》是你父亲写的?”他问小风。
  小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很想念父亲,希望听听关于父亲的故事。
  “那么,谁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呢?”
  王卫珉虽然给不了小凤丝毫的安慰,自己自己还先凶起来,好像凶起来才是做长辈,才有威风。
  “我母亲有时上了火,会说我是杀死父亲的凶手,您看,我是那个凶手吗?”

  小风的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王卫珉。
  日期:2017-09-22 22:20:29
  王卫珉知道小凤想要什么,她想要父亲的孤魂得到安息,她希望父亲不会恨她的无知,只有父亲原谅了她,她的日子才会过得安稳……如果周思明知道这一切,他还会后悔当初以自己的命换回女儿的的命的决定吗?
  这个曾经令人羡慕的市长的女儿,她站在那,一脸的沮丧,好像在告诉世人,一不小心,做了个赔本的买卖!

  “不会的,你父亲死得罪有应得,死得甘心情愿,不管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害死了他,我,是害死他的那个人!”
  她终于嚎啕起来。嚎啕大哭中,她的两只手捂在胸口上,好像稍微不小心,心就会蹦出来。
  “时常,我觉得心口堵得很死,好像血就要过不来了呢,堵得我的心好疼!”

  那是能够听得见的呜咽,是千堆浪头撞击的瞬间发出的轰鸣的响声。
  “你去看过张爱国了吗?”
  “是,去过了,他的后半生怕是要在监狱里度过了呢!”
  “我问你,他还好吗?”
  等她哭出来,王卫珉走跟前,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

  “他说不要我管他,要我好好拉扯孩子!”
  “那你会等他吗?”
  “会,当然得等他!”
  小凤的两只手又跑到了脸上去,在那不断地揉搓。
  “如果你父亲地下有知,应该会闭上眼睛了吧?他的女儿长大了哩!那好吧,下面就给你说说钱小鸭那些事。”
  那天,他替钱小鸭讲了很多好话:要说周思明的死是因钱小鸭而起,钱小鸭似乎冤枉。

  但如果说,不是因为钱小鸭而起,似乎又讲不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钱小鸭被炸地飞到了天上去,好端端的,周思明跑去坐了死牢,这些事好似就发生在昨天。昨天,人都还好好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日期:2017-09-23 13:14:59
  时,周思明从省城来到这座城市刚刚一年,那时,钱小鸭还是一个孩子!周思明住尧城办事处那会儿,钱小鸭的家就住在这座老城的郊区柳屯。那时,钱小鸭已经没有了母亲,——早在两年前,她的母亲就病死,扔下她和哥哥而去。刚刚十五岁的年纪,钱小鸭就休学了。妹妹休了学,想到的不是怎样当好一名社员;哥哥还在上着学,想到的不是怎样当好一名学生。每次从学校回到家里,哥哥总是来去匆匆,往往嘴里还在咀嚼着食物,一条腿已经迈出门去。有一次,钱小鸭哥哥忙啥,只听见了干革命工作几个字。那时,柳屯的人都喜欢唱《不忘阶级苦》这首歌。会唱的、不会唱的,都时常的唱,时常的哼哼:

  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
  ……
  再往下,会唱的就不多了,或许是忘了词,或许根本就不会唱。娘死后,小鸭时常哼哼这两句歌词。有一天早饭后,她在街门一侧的墙体上,将挂在钉子上的布包取下,从布包里翻出一把破旧的剃头推子。拿着这把推子,她的脑子里浮现出爹的影子,看见爹正弯腰曲背,摆出很艰难的姿势给哥理发,随着他的手指的动弹,推子“咔嚓、咔嚓”地发出很好听的响声。抚摸着这把生了锈的推子,她忽然生出想法,是想让推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再生出来的想法。吃中午饭的时候,她把这想法跟哥说了,她哥没有同意。钱大年没有同意的原因有三:第一,往队里交口粮钱的事他会想办法解决。第二,女孩子适合学缝纫的活,他得对爹娘负责。第三,做生意属割资本主义尾巴范围之内。别看她口头上答应了哥,心里却没有善罢甘休。她的理由很简单:与其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和欺负死她爹的人在一起干活,怎么会比理发好?她经常地站大门底下,经常这样发着愣,

  一帮的孩子从她家的大门口走过去,大家大呼小叫,有一个还学着老太太的腔唱起了《不忘阶级苦》的歌。
  “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
  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
  止不住的辛酸泪,挂在胸……”
  想起母亲,她哭起来。又有一大队的人走过来,这一大队的人也在唱。
  “不忘那一年,

  爹爹病在床,
  地主逼他做长工,
  累得他吐血浆,
  瘦得皮包骨,

  病得脸发黄,
  地主逼债、
  地主逼债好像那活阎王,
  可怜我的爹爹,
  把命丧。……”
  她站起身,混在这个队伍一起往前走。再往下,她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与其说在唱,不如说在哼哼

  “我没有见过你,你是哪个班的呢?”
  走在她身后的大男孩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忽然的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在学校读书了。
  “我已经升上联中了呢!”
  她朝大男孩吹气道。
  大男孩没有再说什么,还是并排和她一起往前走。
  尽管如此,她还是放慢了脚步。
  “你知道我们去干什么吗?”
  大男孩也拉在队伍的后边,等她走近,很友好的问她道。
  “地主不是早就斗倒了吗,你们该不会又去斗地主吧?”
  “我们柳屯小学不是住进了一个贫下中农的代表吗?前几天,他去城里开了个会,回来后,给学校提建议,要求学校把四年级、五年级的学生也带到城里来,当然是参加批斗会!”
  “徐吉松!”
  有一个教师模样的人站了下来。

  那大男孩赶紧朝前跑了几步。
  队伍走进了城里,沿着街道走去,走进尧城的中心广场广场里人山人海,好似一口正在煮着饺子的大锅,热气腾腾。借着地势,凸起的一个地方用来做了会台。台子上放了张破桌子,会台上成一字形并排跪了人,这十几个跪在地上的人,不同的是年龄上的差别,有两鬓斑白的老人,有四十几岁的人,脖子上都挂了大牌子。为了看清大牌子上写着的字,钱小鸭使劲朝里挤,直到看到大牌子上写着的字,才停下脚步。

  这回,他清清楚楚看清楚了大牌子上写着的“狗特务”、“走资派”类的字眼,她不清楚这些人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他们中有的愁眉哭脸,有的面部毫无表情,好像正在拼尽全身的气力迎接着一场风暴。她看到了一个人扭曲着的人的面庞,这个人好像病了,整个的身子向一边歪倒下去,直到胸前的大牌子住到地上,那大牌子上写着“狗特务周思明”几个大字。
  若干年后,当周思明无意间走进理发店,在写着“小鸭理发店”的大牌子下,突然地喊出钱小鸭三个字,他自己也愣住了。
  “你是好人吗?
  当钱大年骂钱小鸭是贱骨头,钱小鸭问哥哥道。
  那时,她的哥哥早已从造反头头的位子上滚落下来,老老实实的呆在村里,由英雄变成了狗熊。
  因为钱大年家的情况特殊,大队照顾他,让他去小卖部帮忙,干起了营业员的营生。
  父母相继过世,哥哥事事当不清钱小鸭的家,钱小鸭却能当哥哥的家,管哥哥的事。哥哥不让她学理发,她偏偏学了理发。哥哥不让她开理发店,她偏偏开了理发店。先是在镇上开了理发店。在镇上开理发店那会儿,徐吉松到镇上赶集,因为理发,在理发店又和她遇到一块儿,在一段时间,和她吃住在了一起。在赚了一点钱后,俩人又一起去外地学了理发,学成归来,一起在城里租赁房子,以“小鸭”两个字命名,打上了招牌。在一块待得久了,两个人的缺点便显露出来,发生口角成了家常便饭。每每钱小鸭憋屈的不行,跑去跟哥告状,钱大年总是有意无意护着徐吉松。哥哥这么袒护徐吉松,令钱小鸭始料不及,更是觉得日子不好过。有一次,就因为她和一个男顾客说了几句客气话,徐吉松打了她。徐吉松不但打了她,还打顺了手,接连地打过她几次。打骂不但没有使她变得温顺,反而更加的决绝。即使一方不能软下来,另一方又不肯让步,在一次次争吵后,徐吉松选择了离开。

  他们没有举行过结婚的仪式,没有孩子,从起跑线又回到起跑线。
  徐吉松走后,钱小鸭没有去找,没有急得吃不好饭,没有急得睡不好觉,徐吉松也再没有回来。
  没有了娘,再没有人能够管得了她。

  “我妹妹是精过了火了!”
  有一次,她的哥哥喝了酒,话多起来,朝着一个来店里买东西的顾客说道。
  等着买东西的是个女的,东西拿到了手里,站那直是不走。钱大年和她说话,她便回应一句,不说话,她便也不出声,当别的顾客来到的时候,才会悄悄的溜掉。过后,还是照来不误。
  “你想买什么东西呀?”

  逮住机会,钱大年故意逗她。
  “解药!”
  “什么?”
  “解药!”
  那女的嗓门很大,令钱大年吃了一惊……
  起初,钱大年没有听太明白,当他听明白,自己脸上也热了一阵,再也顾不得说妹妹的坏话,将心思都用到了这个女的身上,整天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直到有一天,他确定了要娶她为妻,才托了媒人。
  登门提亲,对他这样一个家庭,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他没有父母,因为他的身下还有一个妹妹!怎奈那家拗不过自己的闺女,战到最后,钱大年赢得了这门亲事。在以后的很多年,钱大年还会时常和人提起,说他怎样的让老岳父降服了自己。还别说,还真的别赖钱大年吹呼,他娶的这个女的不但会过日子,脑子也不笨,有她在幕后操持,钱大年不但把小卖部承包了下来,还经营起了化肥的营生。他不要钱小鸭学理发、搞经营、他自己也搞起经营,做起了生意。

  这时候,中国的经济正在恢复之中,大多数老百姓的脑神经还停留在文丨革丨,还没有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震慑中恢复过来。但经济的大潮和学业的大潮已经来临了。正所谓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水像一条蛟龙,从巴彦克拉山狂奔而下,在渤海与莱州湾交口处的东营潜入水底。
  公元一九七七年八月,在蛟龙潜起的浪花中,富丽堂皇的人民大会堂内,刚刚复出,七十三岁高龄的***,主持召开了有关千万个知青命运的会议。第二年,五百九十万考试大军又一次走入考场。就是这一年,王卫珉的儿子被华南理工大学录取。

  敬爱的爸爸:
  近来一切可好?今天半晌,当我还睡在床上,正做着一个好梦的时辰,喜鹊唧唧喳喳,终于把我闹醒。我当然不是贪玩才起的晚,之所以起的晚是因为干活所累。您当然不会想到,等再回到家里,您就会看到家里又多了一间小屋,妈妈说,下雨的时候,车子老没地方放,便找了几个亲戚,要我和五大三粗的这几个人一起干。开始,我还不认怂,以为不就是垒几行砖吗,呵,到真垒起砖,却不像我想象的这么简单:在板凳上站了顶多一个半小时,当双脚落地的一刻,嚯,我的这两条腿就成了木头一样!……长话短说,在我还赖在床上的时辰,手里就已经接过了华南理工大学的录出通知书了呢!看得出,家里虽然有喜事进门,却没有看见母亲多么地喜欢,她像以往一样,从早上起床开始,一整天都没有闲着,但就是不欢喜,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愁眉不展,这是不是因为考学,她的亲爱的儿子就要离开家的缘故呢?如果工作不是多么的棘手,希望父亲能够早早回家一次,凡家里有事,只有父亲您的到来,母亲才会欢喜一些。

  永远爱您的儿子。
  儿:成成
  于1978年7月29日夜
  日期:2017-09-24 10:26:51
  自从考上,王成成便像变了一个人,再不是做知青时候默不做声、半天不说一句话的瘪三。他不但变得能说会道,还给父亲写了信,是第一次给父亲写信。当王卫珉读着这封信,不能不泪流满面。
  接连几天,黄河上游连降大雨,处在蒙蒙雨雾中的黄河大堤不断出现险情,连续出现洪峰。这个刚刚从农场回来半年,刚刚恢复职务,刚刚接到儿子来信,正战斗在抗洪第一线的第一副书记,不能不感慨万千。
  由于连降暴雨,黄河大堤连连告急,连续出现洪峰的流量为每秒万立方米!在这里,官民没有区别,王卫珉和进驻在工地的民工一样值班,一样吃住在工地。一号洪峰演进速度放缓后,还没等人喘口气,二号洪峰以更快的速度演进而来。八月十三日二十时, 由乡武装部部长带领下的的民兵,个个擦掌磨拳,进入警备状态。大堤上搭起的简易棚里,说话和电话的铃声响成一片,处于简易棚北端艾山的水位竟然超过警戒1米!水位高出警戒线一米,预示着大堤随时有被冲垮的可能,每一分每一厘水位线的变化,每一时每一刻,不止刺激着民工的神经,民兵的神经,也刺激着王卫珉的神经;不止官兵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黄河中下游的民众也都在翘首相望。大堤上码放整齐的备防石被拆开,众多的装着石块的铅丝网和成堆的铅丝、麻袋包等器材被运来,一排排一行行排放在大堤沿线。不到三天的时间,基干班由十七人增加到一百七十九人。

  望着大堤下汹涌的波涛,王卫珉掰手指头算了算,按一个基干班成员三十个算,基干班有成员五千三百七十人,抢险队有成员三百五十人。
  “另外,除去七个照明班、四个护闸队,还有三千九百名上堤的二线群众。看起来,人马不能算少呢!”
  他掰着手指算下来。
  王卫珉已经把数字算得很清楚,心里还是踏实不下。他害怕大堤上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险情,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蚂蚁的筑巢、老鼠的地道,都有可能成为冲块大堤的毒瘤,这些深埋在水下,看不见,摸不着的隐患,随着水位的上涨,变得异常的凶险。在这时,时间往往会过得很慢。很多双眼睛看向水面,他看见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的翻过去。
  “一旦出现险情,这些人还不能算够用!”
  王卫珉把事情想到了最好,也打算到了最坏。
  他说不上心里是怎样的一种味道,想哭,想找一个人打上一架,想扒光了衣服朝大堤躺下去,永远不再起来……
  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工地上用帆布搭起的简易棚,看见这些简易棚或高或低,成一字形排列在大地上。
  “来吧,娘娘的,谁怕你呢!”
  这么的想着,他大踏步地朝帐篷走去,在那,他举起了电话。这是一生中第几次遇到大水,他说不清楚,也不记得。他的伸进裤兜的手不断地捻搓,先是将信纸弄烂,后来捻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团。
  “你整个晚上的时间都在沿堤巡查?”

  张文天打着哈欠走到跟前。
  等他放下电话,太阳的光芒已经四射开来。
  早晨的太阳升起来了,翻滚的河水带着混杂物在卡口处一闪而过,不留一点的情面,像是有个神藏在水的里头。
  “太阳出来了,我们在、大堤也在!”
  他的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他将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抽出来,把检测记录本递到张文天手里,转过身,又一次朝值班室跑过去。
  “喂,是黄河防汛总部吗?喂,是赵总指挥吗?水量仍然有增无减!对,现在大堤上根石走失很严重,抢险班必须得上,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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