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罪1:麦克白的诅咒

作者: 付燕青

  日期:2017-11-29 10:33:43
  题记:
  莎士比亚戏剧《麦克白》中,
  犯下谋杀罪的凶手在梦游时不停洗手,
  企图洗掉心灵的罪恶感,
  这就是心理学效应——

  麦克白的诅咒……
  序
  这个故事是我刑警生涯的亲身经历。
  那一年,我三十五岁,四年前婚姻失败后,我自以为有了痛苦经历,自以为有了人生感悟,便萌生了写作的念头。当我真正提起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硬逼着自己写了点东西出来,可是回头一看,要么不痛不痒,要么就是臭狗屎。

  直到我踩了狗屎运撞上那桩悬案。
  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不是我要写故事,而是故事找上了我。在我的刑警生涯中,亲手逮到的杀人犯不在少数,每一个可恨之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段可怜的往事,作为刑警的我,向来不会掺和个人感情,所以我写不出令自己满意和感动的故事。
  然而,当我站到不同的涉案人的角度,并且投入情感来审视这一切时,我才发现每一具尸体,每一件凶器,还有指纹、脚印、烟头……全都是鲜活的,它们不仅藏着破案的线索,也承载着涉案的相关人等的情感和故事。
  原来我每天都身处在故事中,身边人的故事也无处不在,那我何必还要纠结于自己从前那些所谓的“传奇”人生呢?那时候起,我便开始讲述别人的故事,而我因为参与破案,所以也不仅仅是个讲述者。
  这桩悬案触动我提笔的,是关于人的“罪恶感”。犯罪心理学早就提出过,人往往先有了罪恶感,而后才实施犯罪,这就像谎言,越想掩饰,只会增加更多的谎言。
  案子初期,我根本没料到这起杀人分尸案会变成悬案,更想不到它后来竟然演变成了连环凶杀案的序章,不仅如此,我还亲眼目睹了一个连环案凶手是如何诞生的。
  本案触动到我的人,除了凶手,还有一个不经意间左右着案情发展的年轻人,他明明长得俊朗,那双眼睛原本应该充满阳光活力,可他看起来却没有同龄人的朝气,平日要么面无表情,要么怪腔怪调,让人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会做什么。
  不过,正是他动摇了我的信条——

  我从来只相信脚踏实地的调查,尽管我自认也还擅长心理侧写和逻辑推理。
  如果没有他,本案最终的结局会怎么样?
  我不敢妄下评判……
  故事所需,正文采用第三人称的讲述方式。文中人物均使用了化名,事件皆为破案后的客观还原。
  日期:2017-11-29 10:34:32
  第一章
  贺玲看着面前的江一波,发现他嘴角的瘀青已经肿胀了,在夕阳照射下,原本薄薄的嘴唇肿的像金黄色的鸭子嘴。
  江一波长了一双修长的单眼皮眼睛,两个眼角似乎延长到了太阳穴两侧,此刻左眼角肿胀的厉害,像是青蛙眯缝着一只眼。贺玲觉得同学这时候看起来像一个独眼大脑袋的怪物,地上正好投射出一道扭曲的黑影,看起来极为诡异。

  贺玲想笑。但她脑子里闪回的记忆片段,却令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回想起下午最后一堂自习课,江一波在教室里被几个女生海扁痛殴,贺玲跟班上其他同学一样,明明看见了却视而无睹。那几个女生对江一波拳打脚踢一番,还把装满垃圾的垃圾桶盖他头上,垃圾从头像瀑布般泻下。“瀑布”里有擦过鼻涕的纸巾、吃剩的凉粉渣和辣椒皮。
  贺玲当时觉得很恶心,她甚至觉得江一波作为一个男生,竟然懦弱到不敢还手,简直就是活该。那一刻,她竟然忘了几天前自己被同一帮女生扇耳光时,也是吓得浑身不能动弹。
  江一波的手机也被砸了,女班长这才鼓足勇气,出人意料地叫停了那几名打人的女生。
  贺玲的良心又因班长的正义之举而变的不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作为江一波在班上唯一的朋友,应该算是朋友吧,不仅没有上前帮助朋友,还在内心说风凉话,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无耻。
  为了粉饰内心的不安,放学后,贺玲便陪同江一波走路回家,她顺路还要去警校找哥哥贺嘉,几个月没见面了,心里很激动。
  “我哥是警校的,我让他去教训一下曾霞她们,替你出头好不好?”
  贺玲瞬间冒出了这个念头便脱口而出。刘海下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精巧的鼻子和嘴巴都显得那样的真诚,一头黑色的披肩长发泻在肩头,配上娇弱消瘦的身材,看上去宛若天真可爱的天使。

  江一波的眼神却空洞茫然,仅仅是机械性地点点头。他的头发虽然在厕所用冷水冲过,但上边仍有一小块红色的辣椒皮,贺玲无意中瞅见了,感觉那头油腻的头发就是垃圾场,顿时想作呕。
  这时候,一辆社区垃圾车开过来,停在了小区门口,贺玲和江一波下意识让了让路。两人都异常消瘦,就像两尊移动的骷髅。
  “那你进去吧,我去找我哥。”贺玲说话时,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叛逆高中生特有的淡漠,企图掩盖自己的内心世界。
  江一波再次点了点头,转身佝偻着走进小区,正好跟在缓缓前行的社区垃圾车后边。贺玲觉得他就像一条流浪狗。又脏又可怜的流浪狗。

  自己之所以哀怜江一波,或许是为了跟班上绝大多数人反着干吧,也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吧。贺玲和江一波的父母都离异了,两人也同样身形瘦弱,而且才刚开学不久,两人都被同一帮问题女生欺负,算是同病相怜。
  江一波的背影渐行渐远,贺玲也转身朝前走,却瞥到门卫大爷正冲她笑。老大爷笑起来满脸褶皱,还露出一口烟熏的大黄牙。贺玲原本想骂一句“色老鬼看什么看!”,结果却苦笑了一下,还对老大爷礼貌地说了声“再见”。
  为什么自己想做个坏女生都那么难呢?只要变坏了精神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她总是这么认为。
  坐上公交车以后,贺玲一直看着车窗外。汽车颠簸了几下,她感觉不舒服,立即从书包里拿出一瓶功能饮料喝了几口。她无意中听父亲提到过,自己出生时患了“轻型地中海”贫血,经过治疗后虽无大碍,但这种病无法治愈,而且从小到大体质一直有问题,在公交车上也不止晕倒过一次。试过各种补药保健品都没用,最后发现不舒服时喝点甜的倒能缓解一下。
  她把饮料放回书包里。这个白色的真皮书包很特别,车上一些同龄人都向她投来羡慕的眼光。她很想学那些拽拽的女生,用不可一世的目光鄙视其他人,再大声骂几句脏话,弄的全公交车上的人都注意她。
  但最终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脑细胞的运动。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既不能像那些张扬的女生一样为所欲为,也不能像哥哥那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母亲和哥哥搬走以后,贺玲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甚至想过自杀,却始终缺乏勇气。
  下车过了马路,来到了文华区警官学院门前。贺玲走到门岗处填写好资料,警卫打了一个电话,她原地等候着,看起来很平静。心里却抱怨道:什么破学校,弄的跟军区一样,真麻烦。
  日期:2017-11-29 10:35:32

  过了大约十分钟,一名穿着迷彩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瘦窄的脸上,五官轮廓线较深,像个混血儿,眼睛跟贺玲一样大大的,却比同龄人显得更犀利,表情也更老沉。他此时满头大汗的,像是刚刚训练完。
  “哥。”贺玲用一种亲切又崇拜的目光望着贺嘉。哥的脸瘦了,身体也长壮了,不知道性格有没有变……
  “走吧。”贺嘉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语气也异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去哪儿呀?”贺玲满是期待的样子。

  “你肚子不饿吗?”贺嘉淡淡地说。
  “哦。”贺玲应了一声,双手放在书包肩带上,吐了吐舌头。哥还是这副德行,看来真是没救了,可惜了这张帅气的明星脸……
  她心里嘟哝着,跟着面无表情的贺嘉去了警校的食堂。
  吃饭的时候,贺嘉一句话也没有说,贺玲好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看了看哥哥略显严肃的表情,也就咬咬嘴唇作罢。
  “快一个月了吧,高中生活习惯了吗?”贺嘉像是随口问问,他的眼睛看着餐盘,用纸巾把餐盘边缘的几滴油渍拭去,看着像个有强迫症的怪人。
  贺玲有些始料未及的样子,看了看正埋头在收拾餐盘的贺嘉,低声说“还好。”然而,她的表情氤氲着一股郁闷,没能躲过贺嘉的双眼。
  “被人欺负了?”贺嘉倏然间抬起头望着妹妹,眼里渗透出犀利的光芒。

  贺玲原本想说“没这回事”,但她知道瞒不过哥哥,便把头深埋着,不知所措的样子。
  “告诉老师了吗?”贺嘉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贺玲仍低着头,左右摇摆了两下,样子有些羞愧。
  “为什么?”贺嘉很严肃。

  “我……我不想。”贺玲有些畏缩道。
  “为什么不想?”
  “告诉老师,只会被人看扁……还会被进一步孤立。”
  “怕被谁孤立?”贺嘉不屑地瞥了妹妹一眼,自顾自念叨似的,“人都是为自己而活,在乎别人干什么!”
  贺玲仍低着头,低声说,“哥,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
  “你把欺负你的人名字告诉我,我抽空来一趟你们学校”
  “你难道要……”贺玲瞪大水灵灵的眸子望着哥哥。难倒哥是要帮我出头吗?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抽空去找你老师谈谈。”
  “……”贺玲有些失望。
  她期待哥哥会说一番“我替你出头”之类的话,尽管她不会让哥哥这么做,但没想到哥哥还是这么“理智”。要是别人的哥哥知道自己妹妹被欺负了,肯定会替妹妹出头,而不是找老师吧……
  “算了,我能处理,而且……班主任才刚生孩子,还在医院。”贺玲说话时两只手有些不知所措,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贺嘉的两条浓眉顿时蹙成了直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妹妹一番。
  哥怎么这种眼神?

  贺玲从哥哥的眼神中看到了厌恶的情绪,心想,他一定在骂我骨瘦如柴之类的,他肯定联想到我挑食的毛病吧,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讨厌!
  “对了,你电话里说来看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贺嘉虽然望着妹妹,脸上却毫无表情,这样反倒让人“过敏”,容易被当作无视他人存在的傲慢。
  贺玲点点头,愣了一下。心想: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算啦,哥就是这副德行,懒得跟他计较。
  她露出了天真且带点俏皮的笑容,说:
  “哥,我听说你们这里的跆拳道协会很厉害——”她接着以祈求的口吻说,“我可不可以……”
  贺嘉顿时眯缝着眼。
  “你以为你练了跆拳道就能以暴制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想锻炼身体……”她委屈地解释,“而且这样的话,我就能经常看到你啦。”同时,她心里有些后悔来了这儿。
  “锻炼身体?”贺嘉的语气充满质疑。
  “不光是锻炼身体啦,”贺玲眼珠子飘忽,“最重要是这样的话,我每周都能见到你……”
  “是吗?”贺嘉语气冷淡。

  “我没撒谎!你跟妈搬走后,我每天都过的不开心……”贺玲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哥哥,语气有些激动,“我不是来找你为我出头的,练跆拳道就是想锻炼身体,为什么你不信我说的?半年没见了,你从来没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却这个样子……”语气听着有些哽咽,但实际上她没有哭。
  贺嘉无动于衷的样子,也没正眼看妹妹,似乎根本没听妹妹说话。
  贺玲站起身,心灰意冷地说,“算啦,就当我没来过。”然后转身就走,背影渗透着满满的失落。
  贺嘉这才回过神来,眉宇之间出现了一道沟壑,当中氤氲着一团阴郁。他望着妹妹瘦弱的像根竹竿似的背影,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刮走。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想要叫住妹妹,看了看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他双手交替揉搓着手指,没有喊出声。
  当“竹竿”消失在食堂门后,他转过脸看了看食堂的挂钟,还不到七点三十分。虽然时间尚早,但他突然感到某种不安。说不出是为什么。

  “改天抽个时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发送完信息。贺嘉一只手握着电话。时不时地看手机。想要拨打妹妹的电话,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贺玲也没有回复。
  一直都没有回复……
  日期:2017-11-29 10:37:55
  第二章
  翌日清晨。雾蒙蒙的天空显得毫无生机。城郊绕城高速附近,有一片刚平整出来的待建荒地,旁边马路上的人看上去都无所事事的样子,探头探脑往荒地上聚集。
  人越来越多。
  两名巡警拉起了警戒线,并多次劝解人们不要围观,始终有人久久不愿离去。
  一辆黑色越野车从马路上直接驶入了这片荒地,地上大小不一的石头有很多,车身颠簸得很厉害,扬起一片尘土。车停在警戒线外十几米的地方,紧接着一辆白色轿车也停在了马路边。
  越野车上下来了两个刑侦支队的男刑警。其中一个三十几岁,阔面浓眉,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另一个四十出头,圆脸大脑袋,身材矮胖。

  “老付,你看——”矮胖的男人指着那辆白色轿车,语气近乎调侃,“谁说法医都是最后到现场的啊!”
  “那我们也动作快些。”付燕青关上车门时说,他的脸色暗沉,让皮肤看起来似乎更黑了。
  “走吧老罗,别看了。”
  “你还怕尸体跑了不成?”罗志文说话时,戏虐地冲白色轿车挥了挥手,“咱们的美女法医一晃也成老姑娘了。你说当初我要是跟她好了……”
  “你跟田法医?”付燕青无奈地笑了笑,“你就别妄想了,你女儿今年都上高中了吧!”
  “那又怎么样?我结婚早,今年才四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可我那口子却完全成了个黄脸婆……”罗志文一边走,眼神还停留在白色轿车上。

  “老罗,我可听说你在家是个模范老公。”
  “干这差事,能模范到哪去呀?对了,你真不打算再娶一个?”
  “害了一个,就别再害第二个了。”付燕青神色顿时有点沉重,原本皮肤就黑的脸上似乎新添了一层锅底灰。一个人的独居生活很难熬,所以闲暇时他尝试着写写小说,只不过一直没有灵感。
  两人说着就靠近了警戒线。
  付燕青掏出证件后,钻过了警戒线,罗志文紧随其后。脚下的尘土很厚,这才走了没几步,两名刑警的黑色皮鞋上便灰蒙蒙的。
  掀开黑色塑料布,见到一具穿着校服的女尸时,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暗淡。付燕青皱了皱高挺的鼻子。

  罗志文咬牙切齿地咒骂:“妈的——哪个该死的王八蛋畜牲!”
  付燕青理解搭档的愤怒。死者看上去跟他的女儿差不多年岁。虽说是刑警,但都是做了父亲的男人,面对这种场面始终内心堵得慌。
  “老罗,你找报案人问问。”付燕青对罗志文说。他这是有意支开搭档,让他先平复下情绪。
  罗志文点了点头。朝马路边那辆巡逻警车走去。两人搭档没两年,但关系保持得还不错。
  付燕青蹲在尸体旁。他黝黑的国字脸上尽显沧桑,眉宇之间两道缝隙像两条沟壑。
  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长发散乱在地上,上面满是灰尘。校服的上半身是一件短袖衬衫,衣领处有两道海军条纹,只扣了一颗纽扣,胸衣和肚子都裸露在外。下身的方格裙子完好无损,隐约可见带有卡通图案的粉色丨内丨裤。

  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双肩书包,白色真皮的,做工很特别,国内很少看见这种款。除此外什么也没有,空旷的地上除了砂石和土堆,可以说一目了然。
  仔细观察尸体,付燕青头皮发麻。
  尸体左手从手腕处断裂,没有手掌,伤口就像一根被人砍断的红甘蔗,肉芽狰狞,骨裂诡异,让人一时半会看不出凶器究竟是什么。地上还有一大摊凝固的血迹。
  付燕青蹲在一旁,五官以鼻子为中心收缩,几乎快窒息了。这种场合竟然想起了女儿,眼眶也有些红润……

  女法医从白色轿车上下来后,从容不迫地来到了付燕青身旁。
  她看样子四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蹲下来的同时,手上已戴好了乳白色的丁晴手套,迅速检查了尸体的瞳孔,然后是头部及颈椎,还扇手闻了闻女尸的下丨体丨。
  “田姐,死因是什么?”付燕青蹲着问道。
  “像是机械性窒息——”女法医指着尸体的左手伤口,“不过,这伤口很诡异,瞧着像是死后被分尸的,但人死后不应该流这么多血,不对劲。”
  付燕青点点头。查看了女尸的脚后跟,上面有在地面摩擦的痕迹,和地面的凹痕也相吻合,又看了看左手伤口的血迹和地上的血量。这里应该是案发第一现场。
  女法医一边摆弄尸体,一边冷冷地说:“脖子上没瘀痕,颈椎骨也未见受损,排除被人勒死的可能性,鼻腔内有淤血,应该是被捂死的,但我始终觉得不对劲,有可能分尸的时候,人还活着……”

  什么?分尸的时候,人还活着……
  付燕青瞬间打开个寒颤。
  “回去动过刀,才能进一步判断。”
  付燕青对女法医这种超乎常人的冷静感到不可思议。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他总认为法医这份职业都是冷血动物才能胜任的。
  “田姐,这手的伤口很奇怪啊。”
  “小付——你们几个大老爷们,不是最怕碰到这类少女被杀案吗?不过你样子倒是比肥罗有出息多了。”
  付燕青羞愧地低下了头,用手揉了揉红润的眼角,动作好像在揉沙子。实际是掩饰内心的某种软弱。

  日期:2017-11-29 10:39:08
  女法医埋着头接着说:
  “手腕的伤口是由无数个细小伤口组成的,基本上都是一公分左右的切面,伤口形状不是被`砍`或者`割`,应该是`凿`的,就像木匠拿凿子凿木头,但刀口又不像是木工凿子——骨头的受损处破裂程度都很严重,刀口应该不锋利,看样子凶手费了很大劲。”
  “刀口一公分左右,用`凿`的方式,刀口也不锋利……难道是平口螺丝刀?”
  “我看有可能。”女法医淡淡地说,“回去再仔细看看。
  付燕青凭借经验想到了平口螺丝刀。以前他侦办过的案子中,曾经有人拿这种螺丝刀捅死过人,但没见过用螺丝刀凿断手腕骨的,想想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麻。

  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努力控制着加快的心跳。我真是没用,都三十五岁了,处理凶案也不是一天两天,为什么还是这么没用……
  回过神,付燕青接着说:
  “这得费多大劲才行——凶手这么做,除非断手上有明确的线索。”
  “伤口表面有很多碎石渣,”女法医说,“应该是用石头不断敲击螺丝刀留下的。”
  付燕青点点头。随即起身,四处观察。扩大半径搜索,也没有见到疑为凶器的螺丝刀,也不见那只卸下来的左手掌。
  他吩咐陆续就位的民警分头四处搜索,最终也没有发现有连续击打痕迹的石头。
  付燕青逐渐调整好了心态,像是慢热的演员终于入了戏,脑子里也就没太多脆弱的杂念了。

  他也有了初步的分析:
  女尸衣着不整,出现在城郊的荒地,死于机械性窒息。这种情况并不鲜见,突然遭遇了歹徒袭击,在反抗中遭了毒手,而后,凶手发现女尸左手上可能留下了自己的特征线索,不得已分尸,至于使用螺丝刀应该是当时条件所限。
  付燕青进一步勘察尸体附近,并询问巡警,得知现场的脚印只有接案巡警和自己人留下的。这样的土石路,靠近尸体位置的方圆半径内却没留下脚印,接案的巡警第一时间看出有清理过的痕迹。
  户外现场,凶手这么在乎脚印,可能是惯犯。要么脚印很特殊。或者是女人。三个假设推论闪现脑海。
  付燕青自认擅长推理,但他从不轻信推理,更不会轻易下结论。以上分析只是刑侦本能。 
  太阳躲在云层里像一个发热的火炉,但是天色依旧雾蒙蒙的,应该是污染源形成的霾。天气十分闷热,赶来支援的人都满头大汗。扩大了搜索凶器和左手的半径,最终却一无所获。
  付燕青翻看了女尸身旁那个别致的书包,里边有一个关机状态的手机。几本教材和作业练习册。一本英语词典。一张校园出入卡。一本学生证。一个布艺钱夹,里面有几十元现钞,一张银行卡。

  从学生证上的信息了解到死者的姓名、年龄,以及就读的高中学校。他拿着学生证,走到尸体跟前,对比照片跟女尸的相貌,虽然人死了跟活着的样子有些不同,但他还是确认了女尸跟学生证上的照片是同一个人。
  罗志文询问完报案人走了过来,摇摇头,说什么线索都没问到。他戴上手套后,也翻看了受害人的物品。
  “老付,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凶手费尽力气分尸,却不处理掉书包,这里边有鬼!”
  “没错,这种情况,也有三种假设的可能——”付燕青接着解释,“第一,凶手与死者不相识,认为即便警方发现了受害人身份,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不在乎这个书包;第二,凶手与死者不相识,却故意留下书包,希望警方尽快查到受害人身份,这样一来警方会从受害人身边的关系网着手;第三,凶手与死者原本就相识,这么做是为了伪装成前面两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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