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龙吟

作者: alice影

  日期:2017-12-10 18:57:42
  海上风雨(1)
  苏州城水陆门八座,为首者当属靠近运河的阊门。运河两岸的钱庄、绸缎庄、酒肆、茶馆林立,各色店铺更是数不胜数。
  快近午时,街上车马熙来攘往,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到处都是。“我的香囊昨天去虎丘玩的时候丢了,”云霁似听到前头有叫卖香囊的,不自觉地摸了摸空落落的腰间,“那边儿正好有卖的。行泱叔,我们过去看看。”
  “少主平时所戴的香囊,一向都是雪霰和年嬷嬷做的,用不着来这街上买。”身边的中年男子说道。
  云霁却好像全然没听见,欣喜地跑到了卖香囊的摊位前,伸手便抓了一个香囊凑到鼻尖嗅嗅,“唔,好香,是荷花的清香。”
  摊主笑赞道:“姑娘的鼻子真灵,这香囊里有白芷、冰片、苍术等十余种药材,最重要的是加了新鲜晒干的荷花花瓣和花蕊。除了这个,我这儿有各种各样的香囊,姑娘尽管挑。”说着,摊主献宝似得将边角上的那个香囊拾起来给云霁瞧,“这香囊里含了合欢花、百合,有安眠定神之效”
  “我的睡眠素来安稳,不需要这个。“云霁一边说,一边将各个香囊逐一闻过。
  “这香囊里面放了三倍的薄荷草,最是提神解乏。”摊主继续道,“我家娘子说,这大热天的,多做些提神醒脑的香囊,城里的姑娘公子买了戴在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行泱叔,你觉得哪个好?“云霁向一直在侧的中年男子问道。
  “少主觉得哪个好就哪个好,行泱对这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不是很懂。”中年男子平平淡淡地回答道,“倒是香囊上的刺绣,看起来不错。“
  云霁眨眨眼,不由地嘟嘴道:“行泱叔你太无趣了。”
  摊主顺着客人的话自夸道:“香囊上的刺绣全是我家娘子一针一线绣的,用的是最好的五色丝线,上面的兰花、荷花全是按着实物描了绣的,再说这针脚,又细又密。姑娘您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云霁听了摊主的自卖自夸后噗嗤一笑,“你这是夸你的香囊呢还是夸你家娘子?“

  “都夸,都夸!“摊主一脸憨笑,“我家娘子的手艺,那可是全苏州城有名的。”
  云霁笑道:“你左一个‘我家娘子’,右一个‘我家娘子’,看来你家娘子真的是心灵手巧,我看你这些香囊做的也确实精巧,比起我家姑姑做的,一点都不差。我就要这两个薄荷香囊了。”
  摊主眉开眼笑道:“多谢姑娘了。”
  行泱刚付了钱,见大街的尽头正迎面奔来一队人马,不一会儿,那对人马就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顿时周围尘土飞扬。
  “鲲鹏堡?”摊主脱口道。
  “鲲鹏堡?”行泱蹙眉,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是鲲鹏堡的人?”
  摊主回答:“客官方才没注意到那些人身上插的旗子吗?“
  行泱遥望那对人马远去的方向,已然寻不到踪迹。云霁却记住了马队旗子上的细节,说:“那旗子以墨色为底,上有一大鹏鸟,下有白色波涛花纹。”
  摊主道:“姑娘好记性,那是鲲鹏堡的鲲鹏旗令。只是这鲲鹏堡雄霸一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州城内。”
  一个街头卖香囊的贩子,竟然会知道如此多的江湖事,行泱不禁眯起了眼睛,暗中多瞅了几眼这人。
  “想不到你这个卖香囊的人会知道这么多。”云霁道,“哎,你为什么要收拾摊子?难道你得罪过鲲鹏堡?“
  摊主一边赶紧收拾摊子,一溜手将所有的香囊塞进包袱里,一边抬头示意天边的景况,“两位没瞧见那边飘过来的乌云吗?天快下雨了,我不收拾摊子,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我家娘子要担心了!“
  行泱和云霁一齐抬头,只见东边天际袭来重重乌云,足有压城之势,半刻前还光芒万丈的太阳早已隐到了云层背后。“少主,我们也赶快回去吧!”行泱道。

  乌云遮天蔽日,狂风自天边而来,天空越来越黑,仿佛夜幕降临,没跑出百步路,就听到了黄豆大的雨点打在地面上的吧嗒吧嗒声,三滴、四滴……顷刻间就成了磅礴大雨。
  慌乱中,两人就近寻了一个酒馆躲雨。大雨来得突然,前来躲雨的人不少,乌压压地尽往酒馆里进,随身带进来的一身雨水将酒馆的地面滴了一处一处的小水摊。好在掌柜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眼皮都没空抬。
  酒馆里人多位子少,云霁和行泱就只能站在门口望外面。隔了良久,云霁说:“都说江南夏季里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这雨下得怎么没完没了似得。”
  “这可不是普通的阵雨,这满城的风雨是从东海上吹过来的,不下到明天是不会停的。”

  “啊?!”云霁不由地惊呼,转而问向行泱,“行泱叔,那我们怎么回去?”
  面对这种情形,行泱也只能皱眉摇头。又过了半个时辰,酒馆里有些人见雨势不减,索性双脚一跺,两手遮在头顶冲进雨中。云霁犹豫着要不要学那些人,撇过头想瞧瞧酒馆里还剩下多少人,不巧瞥见了酒馆门后放了两把伞,于是向掌柜问道:“掌柜,可否把那两把伞卖给我们?”
  那两把伞是掌柜前两日托城西葫芦弄的李哑子做的,皮棉纸伞面上的桐油才刚风干。酒馆里光线昏暗,掌柜眯了眼往外看了一下雨,劝说道:“这位姑娘,这样的雨,您撑着伞出去,不出二十步路,伞骨就会被刮断!”
  云霁不信,只以为掌柜不愿卖伞,于是将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搁在算盘面上,“掌柜您看,这银子够不够买那两把伞?”
  掌柜毕竟是生意人,捡了银子道:“够,够,那两把伞就给您二位了。”
  雨越下越大,狂风卷雨,雨随风打,行泱与云霁撑了新伞踏出酒馆门。大风卷着大把雨水忽东忽西地扑来,打在脸上身上生疼。果然如酒馆掌柜所说,这两把伞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狂风猛雨,刚拐过一个路口,风转了向,就将两把伞的二十四根细竹骨全部折了断。云霁和行泱无奈,只能弃了破伞,连跑带飞地赶回去。
  等两人回到白府,早已全身湿透,身上的雨水足可以拧足五大海碗,真是狼狈不堪。除了府里的门房,守在门口的还有映秋,她是云霁的贴身侍女之一,这次跟着一起随行伺候,见到两人回来,忙上前道:“小姐、行护法,你们可回来了?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快回屋去换身衣裳,不然要着凉了。”
  天色暗得厉害,头顶密密的铅灰色,才刚到申时,府里就掌起了灯。

  进了二门,几个人沿着东边的游廊径直往后院去,恰巧遇到了正往前院走的白予恪。“云霁表姐和行护法,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看你们淋得!”白予恪停下脚步,将两只落汤鸡打量了一番,他这个表姐平日里自恃甚高,难得见她这般窘样,不禁嘴角噙笑揶揄道,“昨天听表姐说要外出的时候,就提醒了你今天要下大雨不宜出门游玩,这可是听下面庄头的于老伯说的,于老伯最会看天了,你还偏不信,出去了连把伞都不备着。”

  “不管淋没淋雨,都得谢谢二表弟的提醒。”云霁从大门口走来,裙角下摆一路滴答,鬓角的乌发全都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身边的婢女怕她着凉,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件藕色锦缎斗篷披在她身上。云霁见白予恪这个时候脚蹬筒靴,身披蓑衣,手里还提着一顶大箬笠,一副要冒雨出门的架势,不禁道:“二表弟叫我今日不要外出,我看你这身打扮,像是要准备外出。”
  “对,我就是要出去,三天前和朋友约好了今日在他家花厅小聚。”白予恪道,“我那朋友不久前得了一帖褚遂良的真迹,特地叫了三五好友去鉴赏的。”
  云霁站在游廊下,斗篷被风吹得鼓鼓的,冷风暴雨,冻得她嘴唇都发紫了,她瞧着院中自天而下的大雨,比起回来的时候丝毫不减,前厅门口的两株大铁树被风雨扯得东倒西歪,“你这般守信,若是你那些朋友见雨势大没去怎么办?”
  白予恪笑道:“表姐放心,表弟我交的朋友,当然各个都是信守承诺之人。”说完,欲要就此作别,临行前还不忘叮嘱表姐快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映秋,你去厨房跟花嫂要碗姜汤,帮表姐驱驱寒气,免得受了凉。”
  云霁接着一面走,一面问婢女映秋,“舅舅和舅母呢?怎么不见他们?”
  映秋道:“舅老爷来了个客人,两人在书房里已经聊了大半天了。舅夫人刚才还担心地问少主有没有回来,叫奴婢在门口候着,现在估摸着和陈管家嘱咐晚饭的事情。”
  三人进入后院,沿着荷花池边,通过一条如盖满紫色瀑布般的紫藤花架小径,接着穿过左手的月洞门,方到了他们住的院子。
  这院子是白府专门给客人居住的,云霁和映秋住东厢房,行泱住在西厢房,两地不过五十步路,极为方便。云霁进了屋就立即到屏风后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换上映秋准备好的一件月白襦裙。
  云霁换衣服的时候,府里的丫鬟扣了扣房门,送进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这是二少爷出门前叫奴婢送来的,说是表小姐淋了雨,需要趁热喝碗姜汤。”

  映秋接过汤碗替自家主人道了谢,心想白府的二少爷虽然嘴上喜欢嘲讽人,其实还是很会关心人的。“少主,这是二少爷叫人送来的。”她将姜汤端到云霁面前,“花嫂已经在厨房烧热水了,待会儿少主就可以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了。”
  云霁喝完姜汤,顿时觉得一股暖流顺着食道而下,在胃部停留片刻后又通向四肢百骸,全身舒散了不少。映秋原以为她会说白予恪,没想到开口问的却是:“你说舅父来了个客人?”
  映秋道:“是的,那客人奴婢没见着,不过听舅夫人说是舅老爷的一个老朋友。他俩一见面就进了书房叙旧。”
  云霁道:“舅父的朋友本不多,说起老朋友,就更不多了,不知道是他的哪个老朋友。”过了一会儿,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说:“淋了雨,身上就是觉得乏,等沐浴完,我就想先休息了,你跟舅母说一下,晚饭我不吃了。”
  日期:2017-12-12 12:38:05
  海上风雨(2)
  因为府里来了客人,而且还是老爷以前认识的一位故友,白夫人特地去了厨房,嘱咐花嫂多做些菜,她知道老爷这次来的这位客人不简单,是十五年前的文武状元,曾在朝为官,居至吏部尚书,不知怎地,三年前选择弃官归隐。
  花嫂一共做了松鼠厥鱼、龙井虾仁、开洋干丝等十来样菜。白夫人有时候喜欢亲自下厨房,这次看花嫂辛苦,就帮忙做了其中的两样。
  “瑞儿,现在什么时辰了?”白夫人看忙得差不多了,就坐下来歇歇,饮了杯茶,向旁边的小厮问道。

  “夫人忙活了一下午,不知道辰光过得有多快,现在已经是酉时一刻了。”
  “啊,这么晚了!”白夫人听了立即搁下茶杯,腾地站起身子就要往外赶,却被外面呼啸的风雨扑了密密麻麻的一面。白府里的各间屋子,无论是前厅、偏厅、书房、厨房、厢房,都有游廊相连,可是今日的风雨实在太大,游廊下也是一片湿地。
  机灵的丫鬟立即转身回厨房跟花嫂要了一把雨伞给白夫人挡雨,才撑开油纸伞就远远瞧见陈管家撑着伞一路小跑过来。
  “陈伯,你跑过来干什么?是不是老爷和周先生下完棋觉得饿了要用晚饭?”白夫人问道。
  陈管家在廊檐下收了雨伞,抖落抖落溅湿到膝盖的袍子下摆,说:“老爷和周先生还在下棋呢!老奴见时候晚了,敲门进去问什么时候用晚饭,可老爷和周先生正下棋下到紧要关头,都无心茶饭,说是不吃了。”
  白夫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辛苦一下午做了一桌子的菜,他俩倒好,说不吃就不吃了,他们这局棋,从午饭后就开始下,下到现在都分不出个输赢来。”
  陈管家的山羊短须被雨水一打,都黏在了一块儿,呵呵一笑,下巴上的一撮短须也跟着一翘一翘,“老爷是对弈高手,难得来了位周先生,能让老爷连下两盘和棋。这才叫作棋逢对手。”

  白夫人道:“就你会说话。说是不饿,还是让人送份食盒过去让老爷和周先生垫垫肚子,就把花嫂今天早上做的小麻糕、酒酿饼送过去。”
  “是。”陈管家回应道,“那另外的菜,怎么办?”
  白夫人道:“府里不是还有二少爷、表小姐、行护法吗?”
  陈管家道:“二少爷出门会友去了,表小姐的丫鬟映秋姑娘来说表小姐淋了雨,身子有些乏,就不吃晚饭先休息了。”

  白夫人道:“霁儿身子不舒服?会不会是淋雨着凉了?要不要去请个大夫瞧瞧?”
  陈管家道:“老奴当时也这么问的,可映秋姑娘说表小姐不碍事,休息一晚就好了。”
  白夫人舒了一口气,说:“既然已经休息了,我也不好去打扰,等明天一早等霁儿醒了,我过去瞧瞧。”
  陈管家再次提醒道:“夫人,那厨房里的菜……”
  白夫人瞪了他一眼,叹气道:“文叔和武叔都喜欢吃清淡的,就把白汁圆菜和龙井虾仁送到屏院去,别忘了带壶花雕去。我记得陈伯你最喜欢花嫂做的开阳干丝了,就把这道菜和蟹粉狮子头送给你和管家娘子了。剩下的给行护法和映秋姑娘送去一点,我也用一些。”

  陈管家弯了弯腰,笑道:“谢夫人的赏!还是夫人安排的周到。”
  书房极是安静,除了外面的风声雨声,就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白南归和周子穆两人各自双膝盘腿,对坐在罗汉床的两侧,中间置了一张紫檀棋案。白南归执白子,周子穆执黑子,两人都是棋艺高超之人,而且思维敏捷,落子果断,只是这一回,黑子落下后,白南归手捏白子,一双炯目环视了棋局的各个角落,却久久没有落子。周子穆眼瞧对手踌躇不动,脸上不喜也不急,只是静静等待。白南归捏着棋子敲边三下,终于手臂一振,将子落在了东南角的一点上。此子一下,黑子就死了一片,白南归一边提子,一边却隐约摇着头。

  “老爷,夫人让小的送点点心进来。”瑞儿提了食盒在门外敲门。
  白南归提完最后一枚死掉的黑子,说道:“进来吧!”
  瑞儿推门进屋,见老爷和周先生两人仍旧坐得端正,四四方方的棋盘被黑白棋子占得密不透风,独独东南角空了一小片。“老爷,这是夫人叫送过来的小麻糕和酒酿饼,请老爷和周先生垫垫肚子。”说着,就从食盒里将两盘点心端出来放在旁边,“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白南归无心答应,随口说了句,“去检查一下最西边的那扇窗子,是不是被风刮破了条口子?”
  瑞儿过去低头一看,回道:“是破了条口子,不过依小的看,不是被风刮破的,倒像是被猫抓破的,小的明天就将窗户纸换了。”话音甫落,就有一股劲风从破口处吹进来,瑞儿冷得身子打了个哆嗦,不小心碰了角落里高花几上的五针松盆景。那花盆在原处打了个转,几欲跌下来。瑞儿又是浑身一个哆嗦,双臂一环,将整个花盆抱得紧紧的。“还好!还好!”瑞儿咽下一口唾沫,险些吓出一身冷汗。

  “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白南归淡淡说。
  “是。”瑞儿小心地扶正了花盆,才蹑着脚步退了出去。
  白夫人用过晚饭后在前厅坐了一会儿,叮嘱完陈管家晚上值夜的事情后问道:“二少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回夫人,二少爷出门的时候没说。”
  白夫人叹了口气,“老爷给他们两兄弟一个取名予慎,一个取名予恪,老大还好一点,除了喜欢读书,还会帮着处理乡下各处田庄上的事情,可老二却没有一点沉稳恪慎的样子,成日地就喜欢往外跑。自我们七年前从淀山湖边的庄子搬过来,言恪在苏州城认识的朋友比我和老爷加起来的还多。”唠叨了几句后,又添说道:“让门房值夜的人夜里精神点,说不定二少爷晚上会回府。”说完,便起身,携了贴身的两个丫鬟绣儿锦儿回后院。

  “夫人,安神茶来了。”
  “先搁着。”白夫人白天累了,现在正自闭目养神,由着绣儿的一双巧手在肩上背后揉搓敲捏,“瑞儿把点心送进书房了吗?”
  “点心送到老爷跟前了。”刚从外面端茶进来的织儿说道,“瑞儿还在外面候着呢!夫人要不要叫瑞儿进来回话?”

  “嗯。”白夫人右手虚抬,叫绣儿停住,“时辰还早,把他叫进来吧!”
  瑞儿躬身进屋,隔着一道屏风回道:“夫人,小的进书房的时候,老爷和周先生的棋还在下着。小的就把两盘点心放在了旁边。”
  “老爷和周先生可有用点心?”
  “老爷和周先生下棋下得认真,可能是忘了饿,小的出来前没见他俩立即用点心。”
  “很久没见老爷下棋下得这般废寝忘食了,看来这回是遇上对手了。”白夫人轻轻笑道。
  瑞儿亦是赔笑道:“小的见老爷执白,周先生执黑,棋盘东南角上的黑子被吃了一大片,想必这局棋是老爷占了上风。”
  白夫人道:“你又不懂棋,怎能轻易评说谁占上风?况且对弈如打仗,形式变幻莫测。”

  书房内的两人一来一回又下了五六子,周子穆欠了欠身子,从身旁的盘子里捡起一块酒酿饼,将其掰成两块,里面是满满的赭色豆沙,咬下去,豆沙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忍不住三五口便将饼子吃了个干净,最后还赞道:“府上的厨子手艺真不错,连我这平日里不喜欢吃甜食的都爱吃这饼。”
  白南归听后淡淡一笑,“花嫂做的酒酿饼花样最多了,周兄还可尝尝其他的几个。”
  “哦?”周子穆道,“这些饼看起来一个模样,难道里面的馅儿都不一样?”说着,又捡了一个,这一个咬下去,顿觉一股清凉之感传入肺腑,不禁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谈笑间,周子穆吃完一整盘酒酿饼,喝了一口茶,拂掉落在袍子上的饼屑后,当即从棋罐里拾了一枚墨玉黑子,不假思索地下在中元附近的一个口子上,此子一下,便连通了一大圈的黑子,将棋局腹地的大片白子吃得死死的。还未等周子穆提子,白南归就撒了手中正在闲敲的棋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坦然笑道:“我输了。”
  周子穆听后仍是没有止住手中的动作,将吃掉的白子一枚一枚拾起,丢入棋罐中,然后才拱手道:“白兄承让了。”
  “哪里是承让,半个时辰前,这局棋就是周兄的天下了。”白南归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窗户,外面已是一片漆黑,书房里只在书案上点了两盏烛灯,还是傍晚陈管家进来时点的,现在已经快燃到头了,红蜡一滴一滴地全积落在烛台上,“我得了一个东南角,却失了整盘棋。”
  输赢分了,周子穆才注意到屋子里烛火摇曳,灯芯哔啵,“那白兄觉得若是不取东南角上的黑子,你能赢吗?”
  白南归道:“还是输。输赢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定了,只是我还是想瞧瞧自己最后的输局。”
  周子穆从容一笑,又拱了拱手,倒了一声“承让”。白南归转了个身子,支起双腿站了起来,走近书案将燃尽的一支蜡烛取下,换上一支新的,“许久没遇到周兄这样的对手了。周兄来了便是客,难为你陪我下棋下到现在。”

  “能和白兄对弈才是我的荣幸。”
  说完,两人一齐放声朗笑。
  两人就剩下的小麻糕和早已凉了的茶水又闲聊了一会儿。半个时辰后才双双踏出书房门。晚上的雨没有停,透过廊下灯笼中的朦胧光线尚能辨出根根雨丝。
  “丰儿。”白南归叫了一声,便有一个与瑞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厮从西侧跑过来。

  “老爷。”
  白南归对周子穆道:“没想到天色这么晚了,周兄且在寒舍住一晚吧!”说着,又跟丰儿嘱咐道:“你带周先生到后院客房去休息。”
  丰儿听后侧身正准备给周子穆领路,却见周子穆手中折扇潇洒一挥,悠悠说道:“风声雨声敲门声,声声惊人耳。这么晚了,贵府竟然还有客人来!”
  日期:2017-12-13 12:47:57
  海上风雨(3)
  “快开门!快开门……”黑夜里,白府的大门被人拍得震山响,“快开门……”
  “谁啊?”门房里的人喊道。
  白府每晚都有两人在门房值夜,今夜当值的是顺子和姜得,可顺子在快近戌时的时候听得养母风湿病犯了,痛得死去活来,临时告了假,剩下姜得独自值夜。姜得晚饭的时候喝了两杯,一面酒劲儿发作昏昏欲睡,一面听着风声雨声不厌其烦,听到有人在门外喊开门,一开始以为是二少爷回来了,可是静下心来一想,猜绝对不会是二少爷,二少爷平日里也有晚归的时候,哪有这么惊天动地地喊门的。

  “别敲了!别喊了!”姜得在门内扯着嗓子回嚷,除下门闩,开了一侧大门,从门缝儿里探出头去瞧到底是哪个夜鬼敲门。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彻天空,将一张如鱼肚般惨白的脸照得透亮,那张脸上还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横贯左右。“啊!”姜得见了吓得腿脚一软,几欲瘫倒在地。

  “我要见阁主!”刀疤脸的男子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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