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君子

作者: 回回

  秦堪醒来时的处境让他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事实上他正在死。
  “正在死”的意思是,他正处于死亡进行时。
  一根绳子套着他的脖子,而他整个人像块风干的腊肉,被挂在房梁下,飘飘乎如遗世**。
  妈的!谋杀!
  又惊又怒的秦堪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顾不得思考为什么飞机失事后醒来却莫名其妙被挂在半空中,秦堪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奋力的挣扎求生。

  两手抓着绳子使劲,秦堪试图将自己的脖子挣脱出来,结果绳子却越勒越紧,两只手臂像面条似的又软又酥,没有半分力道。
  脑海中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彷佛有一道声音在告诉自己,这里是自己的家,而他则挂在自己家的房梁下。
  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人格分裂症,身体里有两个自己,而那个陌生的自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淡薄,最后不甘的离体而去……
  面孔已涨成了紫色,整个人被绳子吊在屋梁下,人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手刨脚蹬,虚弱无力的挣扎着,如同中了任我行的吸星**。
  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越来越模糊,左右挣扎不过,就在秦堪以为要魂归天国时,房门被一脚踹开,一道洪亮的声音大吼道:“秦相公上吊了!”
  这句话的经典程度堪比某部电影中“帮主掉粪坑里去了”,秦堪迷糊中居然有种想笑的感觉,为什么别人救人之前一定要先大声吼出事件现状以后再救?……你把我救下来再吼好不好?
  接着秦堪忽然感到自己挂在半空中的双腿被人抱住,然后……使劲的往下拽,每拽一下脖子上的绳子便勒紧一分,秦堪的舌头也不得不非常应景的吐出来一次。

  一次,两次,三次……
  上吊的人该怎么救秦堪不大清楚,就算不能像电影里的高手那样扬手一镖射断绳子,可至少也不能用蛮力往下猛拽呀。
  真是一群存世稀少的奇葩……
  用剪刀啊混蛋……们!秦堪忽然很想骂娘,这种感觉很强烈。

  吊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感觉很不错,屋里一切动向尽收他的眼底——如果没有绳子勒住他的脖子的话就更不错了。
  脚下是一群手忙脚乱猛拽他的村民,村民们很纯朴,他们充满了爱心。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画面,透过营救他的人群,视线越来越模糊的秦堪却敏感地发现,人群外围一名鬼鬼祟祟的年轻人趁人不注意,将房内书桌上的一方玉石镇纸悄悄纳入怀里。
  年轻人的动作令秦堪感到莫名的怒意,好像坐公交时发现自己的钱包落在小偷手里,痛,并愤怒着。

  放下!那是我的镇纸……
  秦堪在心里虚弱的怒吼。
  还有一个年轻人悄然无息地将屋内墙角上挂着的一把折扇塞进了袖筒。放下!那是我的扇子……
  这帮家伙到底来救人还是来打劫的?
  活过来再找你们算帐!
  啪!
  套在脖颈上的绳子终于不负众望,被一干好心差点办坏事的村民们生生扯断了。
  秦堪重重落到地上,——脸着地。
  “秦秀才,秦秀才!你怎样了?”一群村民七嘴八舌唤道,还使劲摇晃着他那瘦弱的肩膀。

  秦堪脑中嗡嗡作响,只觉得满眼金星飞舞,强撑着奋力睁开眼,待到视线渐渐恢复,便发现一群穿着古代衣服的人围着自己——这群家伙的打扮真可笑。
  众人皆灰色的土布短衫,腰间用草绳随意系着,长发向上在头顶挽成一个松垮的髻,一个个脸上刻画着比黄土地更沧桑的深沉……
  古代乡下人?
  “秦相公,你没事吧?”一名大约四十多岁满脸沧桑的古代人关心地问道。
  相公?这是什么称呼?除了打麻将,自己什么时候被人叫过相公?
  秦堪没说话,他实在说不出话了,他的脸现在还泛着青紫色,喉咙仿佛被钝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割着,一阵阵的刺痛,嘴巴最大幅度地张大,大口而急促的呼吸着珍贵的空气。
  热心的村民端来一碗温水,喂着秦堪喝下,秦堪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会儿,喉咙的刺痛这才缓解了一些。
  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秦堪这才有功夫打量围绕在他身边的热心村民们。
  嗯,这帮人的打扮真的很可笑,不论混沌还是清醒状态,秦堪的审美观丝毫不会改变。
  现在不是追究他们打扮的时候,秦堪觉得有一件事必须处理,迫在眉睫。
  眼珠子在围观人群里依次转了一圈,秦堪忽然两眼一亮,虚弱的右手颤抖着伸出,抓住了一个年轻人的腕子。
  “东西……还我!”

  这是秦堪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难听,如裂布帛。
  被抓住的年轻人大惊,在众村民的注视下,从怀里掏出那方刚偷到手的玉石镇纸搁在地上,满面羞红的扭头便跑。
  很好,知耻近乎勇,这人还有救。
  艰难的转过头,秦堪又抓住了一个人的腕子。
  “交出来……不然我报警了!”
  秦堪虚弱的哼哼。
  另一个人也惊慌失措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放在地上后掩面羞愧而逃。
  脸皮真薄,换了我肯定不会这么痛快……
  连抓两贼的秦堪忍不住有些得意。
  不知道还有没有隐藏版的贼?

  秦堪下意识的双手乱抓起来,
  接着手心传来一阵温热舒坦的触感。
  软绵绵的,很舒服。
  热馒头?

  什么贼呀,偷东西的品位竟如此低下……
  “交出来!”秦堪有些愠怒,馒头也是我家的!
  一声羞怯的娇呼,接着一道暴怒的大吼传来:“混蛋!敢摸我浑家……”
  偷我家馒头还敢骂我?不知廉耻!
  果断竖了一下中指,然后……秦堪彻底昏迷过去。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江南的雨,令人又喜还愁。
  大明弘治十七年,江南绍兴府山阴县秦庄。
  秦堪站在村口通往县城的唯一小径边,负手看着天地间那一片潇潇暮雨,眼中充满了落寞萧瑟之意。

  穿着粗布短衫的村民扛着农具经过他的身边,纷纷回头打量着他,敬畏的神色里掩不住的好奇。
  村民们努力压低的议论声仍旧一丝不差的传到秦堪的耳中。
  “秦相公被救活之后,怎么变得傻傻的?”
  “好好的秀才功名被革了,怎能不傻?”
  话题开始延伸……
  “看不出秦相公如此文弱之人,居然也是有血性的汉子。”
  “是啊,一个十九岁的秀才公,竟敢把知府老爷的公子打吐血,啧啧……”
  “到底少不经事,太冲动了,秀才怎能得罪知府公子?瞧,前天绍兴府学政大人不是给山阴县下了条子么?唉,秀才功名被革了,家产全部赔了知府家的汤药费,可惜可叹……”
  “秦相公为何要打知府公子?”
  “听说呀,是为了一个女人……”
  “…………”
  明明是村民们的悄悄话,可却说得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
  秦堪负手站在田埂边苦笑。
  除了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该用哪种表情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不错,村民们口中谈论的“秀才”便是他,秦堪。
  而知府老爷的公子,以及令二人争斗的那个女人……说实话,秦堪完全不记得了。
  因为此秦堪非彼秦堪,他心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昨天刚到。
  从理论上来说,此刻的他应该睡在某个五星级酒店里,跟某位刚勾搭上手的空姐在豪华大床上没羞没臊,而不是站在明朝弘治十七年的乡村田陌边念天地之悠悠……
  理论只是理论,它毕竟不是事实。
  事实是……秦堪他穿越了。
  秦堪是好人,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认识他的人没有谁会反对这个结论。
  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混蛋们个个没事,而他秦堪,一个敬岗爱业,俯首甘为孺子牛,充其量有点采花小嗜好的新世纪好青年却被穿越了。
  好吧,穿越就穿越吧。

  可是……明朝的衣服真的很难看啊,而且……茅房里供人踩踏的两块木板为什么那么脆弱?
  为什么!!
  上辈子是值得怀念的。
  秦堪记得自己是一个经常出差的小白领,经常乘着飞机各地奔忙,那天在客机上,他坐在头等舱里与美丽娇艳的空姐正眉来眼去,双方已交换了电话号码,差不多可以聊到下飞机后在哪家五星酒店约炮的程度了,结果心痒难熬的他趁人不注意溜进了飞机的茶水间,顺手在那位空姐浑圆翘挺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打算说几句比蒙汗药更麻更酥的情话的时候,飞机忽然剧烈的抖震了几下,接着眼前一黑,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秦堪便失去了知觉,再醒过来时,他正吊在明朝弘治十七年的房梁下,挂在封建主义王朝的半空中……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很深刻的道理。
  飞机上不要耍流氓,哪怕人家姑娘自愿也不行,后果很严重。
  江南的春天是个多雨的季节。
  雨丝细密绵长,像情人的手,柔柔地游走在情郎的身上,缠绵悱恻。
  天色阴沉,灰蒙蒙的雾色笼罩在田野的上空,令人心底有一种陌生的惶然压抑。
  田间小陌边,秦堪抬头望天,无限萧瑟的叹了口气,嘴里喃喃自语:“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没有卡拉ok的陪酒小姐……”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六七岁,穿着灰色土布衣裳,模样顶多只能算五官齐全的小女孩牵着一头牛从田陌间走过,扭头看他时,神情怯怯的。

  秦堪意兴阑珊的扫了她一眼,再次叹气:“萝莉倒是有,可惜穿得太不性感,脸上的鼻涕也多了一些……”
  穿越过来好几天了,秦堪自然认得这位小萝莉的。
  她没有大名,村里的人都叫她虎妞。
  秦堪站在田埂边,定定瞧着这位左看右看长大后没有任何倾国倾城潜力的小萝莉,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怪笑。

  醒来到现在,秦堪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是他不敢问,他怕被村民们当成了异端。
  异端一般只有被烧死的命运。
  眼前这个小姑娘或许可以为他释疑一二。
  为什么只敢问小孩子?
  因为她小而脆弱,数遍整个秦庄,唯一能让他在武力值上找到优越感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小萝莉了。
  “虎妞,过来!”秦堪笑容可掬的朝虎妞招了招手。
  虎妞怯怯的瞧着他,迟疑着一步一步挪了过来。
  牵着虎妞脏兮兮的小手,秦堪笑得很和善,像江南雨住后的彩虹。
  秦堪从长衫内左掏右掏,掏出一大把下午从别人家枣树上偷摘下来的枣子。

  虎妞瞧着他手里的青色枣子,费力的咽了咽口水。
  秦堪笑得愈发和蔼可亲了。
  这是一个一根棒棒糖就能骗她去看金鱼的小丫头,很省成本。
  “虎妞,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虎妞点头。

  “我提问,你回答,答对了奖你一颗枣,答错了罚你陪我去看金鱼……”
  顿了顿,瞧着虎妞那副跟倾国倾城没有半分关联的容颜,口味淡雅的秦堪很理智的改了口,黯然叹道:“……答错了没关系,只要你不逼我陪你看金鱼就好。”
  虎妞当然无法拒绝如此诱人的游戏。
  秦堪瞧着她,道:“第一个问题,昨天下午我为什么要上吊?”

  这个问题很有深意,因为秦堪正是昨天下午穿越过来的,醒来时正吊在房梁上,他很想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他的穿越方式变得如此剽悍而富有激情。
  虎妞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轻声道:“阿公说,你被革了功名……”
  秦堪一楞,缓缓点头。
  这个理由在逻辑上说得过去,古代读书人好象对功名这东西看得很重,一朝失去,上吊是很正常的,像他这样上吊而没死成那才叫不正常。
  联想一下刚才村民们的议论,得罪了知府公子,被革了秀才功名,连家底都赔了个精光,这样的处境,已不止是前途黯淡,简直是绝望了,秦堪觉得,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上吊,老实说,现在知道自己的处境后,秦堪也有种继续上吊的冲动,如果老天爷给面子的话,最好下次穿越到某个高帅富的皇帝或王爷身上……
  一颗枣送出去,虎妞擦都没擦便将它塞进了嘴里,嚼得嘎嘣响,嘴边汁液四溅。
  “第二个问题……我在庄里的风评如何?乡亲们都很喜欢我吧?”秦堪继续用枣子诱惑小萝莉。

  这个问题也很有必要,前面已受过的打击已很沉重了,秦堪希望能听到一点好话,希望自己在外人眼里的形象高大一点,光辉一点,至少不应该是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虎妞眨巴着眼睛想了半晌,点头认真地道:“阿公和族叔们都说相公是我们秦庄百年才出一个的秀才公,是文曲星下凡,而且你模样生得很英俊,大家都喜欢你……”
  秦堪一脸霉相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从昨天到现在第一缕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虎妞的阿公应该是村子里的长老级智者人物,他的话很客观,而且拥有很高的智慧。
  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俊俏的脸蛋,秦堪喜滋滋道:“我也挺喜欢自己,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早上就是被自己帅醒的……”
  显然秦堪高兴得太早了,虎妞紧接着的一句话把他从天堂踩进了地狱。
  “可是……阿公和族叔们从昨天起,都在背后叫你‘吊颈秀才’,什么是吊颈秀才呀?”

  秦堪笑容凝固,双手隐隐颤抖。
  他不知该掐死眼前这个小屁孩,还是掐死她阿公……
  “最后两个问题……”秦堪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这是他至今为止剩下的所有家当,充满期待的瞧着虎妞:“我到底赔了人家多少钱?还有,为什么我这么穷?”
  虎妞:“…………”
  秦堪委实为难虎妞了,第一个问题属于经济范畴,虎妞这个岁数肯定不会关心秦相公家有多少家产,第二个问题属于哲学范畴,穷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世界观太偏颇,与他人的价值观有出入,不懂开源或不懂节流等等。
  谁知虎妞居然知道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她两眼痴痴的盯着秦堪手里的那把铜钱,咬着下唇怯怯地道:“我如果说了,你可不可以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秦堪一挑眉,举起两只手:“你要左手的枣子还是右手的铜钱?”

  “都要。”虎妞显然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傻。
  “好。”秦堪大方得一塌糊涂。
  虎妞当即从他手里接过了钱和枣子,一股脑儿全塞进了怀里,然后才咯咯笑开了声:“我阿公说过,人穷一般有两个原因,一是懒,二是笨,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
  秦堪苦恼的摸着鼻子,他忽然发现自己为什么这么穷了,因为这两个原因他全占了。
  虎妞拿着铜钱和枣子,像偷到了一百只鸡的小狐狸,咯咯笑着跑远了。

  秦堪苦着脸摸了半天鼻子,看着虎妞兴奋的身影,忽然也笑出了声。
  童年,真好。
  那么的纯真,无暇,美妙,它值得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去形容它,古代人的童年也一样。
  秦堪感叹了几句,然后也笑着朝虎妞跑去。
  江南的雨,仍旧那么缠绵……
  夜色降临,孤灯只影。

  秦堪坐在只有他一个人的秦家老宅里,手里把玩着一堆枣子和铜钱,正在思考人生。
  虎妞是个好孩子,她纯真,善良,而且既不懒也不笨……
  可惜这孩子还是严重低估了大人的世界,大人的世界很无耻,特别是某个穿越青年的世界,绝对比她想象的更无耻……
  是的,秦堪后来又把送虎妞的枣子和铜钱抢回来了……
  曾经的都市小白领比任何人都明白,既然落入穷困的境地,就必须开源节流。
  如何开源他还没想出具体的办法,但在节流方面他至少可以做到不该花的钱绝不能花,扔一把铜钱让孩子当时乐呵乐呵就可以了,怎么可能真的送她?不劳而获的东西要还的。

  昏暗的油灯下,秦堪的手指关节在破旧的八仙桌上无意识的敲击着,他的眉毛拧得紧紧的,眉宇间透出一股淡淡的愁意。
  刚才把手里的铜钱数了一遍又一遍,一共二十八文钱,不论数多少遍还是这个数。
  父母双亡,无兄无弟,孑然一身,只有一套乡间老旧的二进宅子,三亩不算好也不算差的水田,以及眼前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如同接受阅兵似的二十八文钱。
  这便是秦堪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所有财产。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秦堪的父母在他十四岁时双双亡故,亡故以前显然没来得及给他定一门亲事,以至于现在的秦堪年已十九,还是光棍一条。
  孑然一身,这便是秦堪目前的现状。
  十九岁的读书人,以前甚至还有着功名在身,这样的光棍在十里八乡简直比金龟婿更稀罕,哪怕是现在的秦庄,觊觎垂涎他美色的未婚姑娘亦不是个小数目,幸好以前的他埋首醉心于学业,倒是避免了被那些狂蜂浪蝶糟蹋的厄运。
  当然,从主观上来说,秦堪不介意被她们糟蹋。

  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已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生存。
  众所周知,钱这个东西,在任何朝代都是好东西,这么好的东西偏偏他秦堪很缺少。
  所以,穿越青年秦堪现在需要钱,迫切需要!
  明朝弘治年,是不是可以搞一下发明创造?飞机大炮蒸汽机什么的可能有点儿离谱,但是牙刷胸罩卫生巾之类的应该没问题吧……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窝在这么个小村庄里,无论多大的能力也无法展示,秦堪有很多赚钱的点子,可要他赚这些穷苦村民们的钱,说真的,秦相公没这个兴趣,不是善良,而是赚头太少,当然,抢虎妞的钱则毫无压力,那本就是他的钱。
  男人,终归还是要走出去的。

  大明弘治十七年,如今的天下是怎样一个天下?
  位处一隅而不见全貌,秦堪不甘心。
  人生,应该还有一个更大的舞台在等着他闪亮登场,不是在这个江南村郭中庸碌等死,他要做的,是迈开两脚,轻悄且安静的走出去。
  正门外的柴扉传来令人倒牙的吱呀声。
  秦堪打开门,屋外朦胧的月色下,一张老迈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秦堪认识这张老迈的脸。
  他是秦庄的现任统治者,秦氏族人的族长。
  不能小看古代宗族的影响力,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落后年代里,一个村子的族长身兼着村长,派出所所长,法院院长,农会会长以及妇联主席等等一系列的职务。
  事实上,大明的安定秩序之基础,便是宗族和乡绅了。
  村民邻里间小到偷鸡摸狗偷看寡妇洗澡,大到伤人抢劫公公扒灰小叔子通奸嫂子等等一切治安事件刑事案件,县里的衙门是没时间也不屑管的,一般都由当地的宗族族长处置了,而且量刑标准很随意,是砍手剁足还是轻描淡写骂几句,只看当时族长心情的好坏。
  真是一个人性化的时代,当然,主要看族长的人性。
  秦庄的族长当然也姓秦,具体叫什么名字秦堪不知道,初来乍到,他只见过秦族长一两次,每次匆忙打过招呼后便逃命般跑掉,生怕被秦族长发现前任秀才其实鬼上身了。
  对掌握着一村生杀予夺大权的族长,秦堪还是很尊敬的,至少在这个小乡村里,他确实是个狠角色。
  对狠角色必须要尊敬。
  黯淡的月色下,秦堪微微一楞,接着朝秦族长施了一个有模有样的长揖:“族叔有礼了。”

  秦老汉眯起了眼睛,如同被泡在澡盆子里一般,神情非常的舒坦。
  他很享受读书人给他施的礼,这让他觉得倍儿有面子,无形之中提高了自己的阶级档次。
  而且这种长揖礼,也只有读书人才施得这般行云流水,赏心悦目,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们,顶多只是随意而马虎的一拱手,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咳了两声,秦老汉慢条斯理道:“贤侄身子可好了些?”
  “族叔挂怀,堪感激不尽,身子已好多了。”秦堪的神情比给祖宗上坟更恭敬。
  秦老汉很享受被读书人恭敬的感觉,他眯着眼睛颇有威严的嗯了一声,缓缓道:“老汉我看着你长大,你自小读书是极厉害的,老汉做梦也想不到咱们秦氏宗族的子弟当中居然能出一位秀才公,委实百年不遇啊……”
  秦堪咧咧嘴。
  这话说得真没水平,百年不遇……是形容洪水吧?
  秦老汉接着喟叹道:“可惜呀,读书虽厉害,终究犯了糊涂,昨日上吊差点要了你的命……”
  秦堪只好唯唯点头。
  他其实很想说实话,昨日上吊已经要了秦相公的命,如今的秦相公正处于借尸还魂的状态,到底是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
  秦老汉唠叨了几句,忽然语声一顿,一脸浓郁的求知之色:“昨日被人救下后,你无端朝天竖了一下中指,此中指为何意?”
  秦堪面不改色:“死里逃生,谨以中指向老天邀买后福也。”
  秦老汉恍然咂嘴,崇敬莫名:“果然是读书人,门道颇多,老汉一看就隐约明白,这根中指好象很有内涵的样子。”
  秦堪不由赞道:“族叔却是极有悟性的通透之人。”
  秦老汉被奉承得脸上的褶子仿佛带了几分光采。
  光采很快消失不见,秦老汉的老脸忽然板了起来,缓缓道:“不知为何,老汉我总觉得你这回大病醒来之后性情大变,贤侄啊,此为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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