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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关系
作者:
xiazhixiang_zju
日期:2017-12-21 19:57:59
第一章 无耻混蛋(一)
我看着他拿起钢笔,端正了身子,在下笔的一刹那顿了一顿,最终还是签了字,旁边几个无关痛痒的人立刻跟着笑着拍手。我长长的舒了口气,眉头如鸟儿展翅高飞般舒展开来,心里暗暗骂了声“痛快”。
他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和我握了握手,然后我们交换了合同。马上就响起“嘭”的一声,立刻就有人开了香槟,原本有些沉闷的场面瞬间变得喧闹起来,人群在美酒的刺激下笑逐颜开,围着摆满小吃的长桌叽叽喳喳,绕个不停。
“中国人总是很爱吃,不是吗?喜庆的场合总得摆些吃的。”他的酒杯碰了一下我的,轻轻抿了一口。
“是啊,你知道这场景让我想到什么?”
“你想到什么?”
“我想到了一群蚂蚁,在野外发现了一块糖果,然后蜂拥而上,团团围住,要把它扛回自己的洞穴。当然,人比蚂蚁聪明,人会就地消灭掉。”说罢,我把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招呼服务生再把酒添上。
“你喝酒和做事一样,有股没头没脑的冲劲。”
“我该把这当成一种赞美吗?”我碰了一下他的酒杯,再次一饮而尽,再次添上酒。
他努起嘴,耸耸肩。
“你讨厌我吗?”我问道。
“你是指你这个人,还是你这次做的事?”
我想了想:“两者都有吧。”
“谈不上讨厌,你只是让我的工作变得很棘手。不过我是职业经理人,这家公司没有我的一点股份,我连——”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我连对这个酒杯都没有所有权。要说讨厌你,那轮不到我。”
“那你们的林董事长还对我心怀怨恨咯?”
他抿起的嘴露出浅浅的微笑,不置可否。
“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怪不得没看见你们的董事长。”
“哦,他说他会来的,只是稍微耽搁一下,你可不要错怪他了。他虽然不喜欢你,也不喜欢这个城下之盟,但你知道他是个成功的商人,他比你我都更清楚进退的时机。当然,从我这个总经理的角度看,这一切的麻烦本来从一开始就可以避免的。”
“生意就是麻烦,麻烦就是生意。”
他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将杯中仅剩的香槟一饮而尽:“现在请原谅我也去做一只卑微而贪吃的蚂蚁。”说毕便头也不回的钻到那群鼓动着腮帮的昆虫中去。
口干舌燥的感觉过去之后,我开始啜饮杯中的香槟,一面开始留意房间中的人群,准确的说,我留意的只有女人,漂亮女人。
可惜的是这间装修高档的会议室里聚集的只有这家公司的中高层,基本上都是些四五十岁身材走样的男人,少数几个中年妇女身材竟然比那些男人走样的还厉害,真不知道这几个女人是不是把这里的男人吃了才变成这样。
只有一个女人姿色尚可,是这儿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姓王,大约四十岁上下,留着齐肩的直发,发梢微微的晕染成深红色,一身深灰色的正装,剪裁相当得体,将挺拔的胸部,纤细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包装的恰到好处,仿佛刻意对外兜售似的。黑色的高跟鞋上是笔直的玉腿,虽然稍显粗了些,但在肉色的丝袜的包裹中难免让人浮想联翩。给人的感觉岂止是风韵犹存,简直是风情正茂。
她正端着个小盘子,一面用叉子往嘴里送吃的,一面和两位男同事聊天。让我感到有趣的是,每当她的眼神看向其中一位同事,另一位同事马上便会盯住她前胸的衣领敞开处,那副垂诞的表情让我觉得他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丢到那两座山峰之间的深谷里,一直向下滚落下去,好把这诱人的春色从头到脚一点不剩的饱览一遍。一旦她把眼神转移过来,这两人的角色立刻做了调换,刚才口水直流的这位俨然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另一位则贪婪的恨不得立刻扑上去。这位女士的眼神好像是上帝手中的开关,可以把正邪两个灵魂随意的对调。
我并不自命清高,我对漂亮女人的垂涎并不比这二位少,可此刻我并不羡慕这两只哈巴狗可以近距离的淌口水。道理很简单——因为就在半个小时前,这位优雅傲人的女士正不顾一切的在最隐蔽的卫生间隔间里和我厮杀搏斗。她那淋漓的香汗直到现在都在我的面前萦荡。
此刻,既然我已经攻占了她,自然也就对其失去了兴趣。所以当她假装不经意的环视人群而把微妙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短暂的一瞬时,我什么表情也没有。
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下,董事长林益进来了。那些鼓动的下巴,无论是在吞进食物还是在吐出话语,一瞬间都暂停了运动,直到这位董事长摆了摆手,这些下巴才毕恭毕敬的吐出致意的话语,继续原来的运动。
这位董事长一眼就看见了我,大约是因为我是人群中少数没跟他打招呼的人。他径直朝我走来,从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杯斟满的香槟,和我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我熟悉这干渴的样子,顺势向下瞥了一眼,看到那敞开的裤子拉链门,大约知道他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我于是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自己的拉链门,还好是关上的。
这位董事长不过四十开外,身材精干,长长的脸上有个极为宽阔的额头,之所以能有这么一大块面积,得拜稀疏的脑袋所赐。对于中年脱发这回事,他倒不像大多数成功人士那样烦恼,干脆剔了个精光,只留下短短薄薄的一层,像是园丁刚刚修整过的草皮。他脸上的皱纹不多,额头只有浅浅的两道,其余几乎都集中在眼角,两只眼睛如月牙般弯着,里面盛的不是温和的笑意,而是成功人士特有的自得和商人必有的精明。嘴唇薄而宽,和扁平的鼻梁相得益彰,占据了这张脸除额头之外的大部分面积。
“你们公司就来了你一个人吗?”
我点点头。
“这样一份重量级的合同,你们老总不来,是不是不给我面子?我理解,固然,这份合同自始至终基本上是你一个人努力的结果,我没有瞧不起你,你在贵公司的确也身居要职,但签署合同毕竟是公司层面上的事情,对不对?”
“他不是跟您怄气,他是在跟我怄气。”我笑着说。
“看来你不仅在这里得罪了很多人,在那边也得罪了很多人呀。”
“没有办法,实在非我所愿。为了这份合同,我在那边得罪的人更多。”
“这样吗?”他端详着我,确定我不是在拿客套话唬他,“这我倒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或许我该再挺挺,直到你在那边众叛亲离。”
“彼此彼此。”我哈哈一笑,向他举杯致敬。
“可让我不解的是——”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喝酒,“既然你在贵公司得罪了很多人,也受了不少气,为什么不将合同的签署地点放在贵公司呢?这样对你的那些反对者该是一个很好的教训,你可以在他们面前好好扬眉吐气。”
“我更喜欢扮演一个孤独的骑士,而不是一个炫耀的霸王。”
他点点头,稀溜溜的喝了两口酒,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说:“可在这里,难道不是在向我炫耀吗?”
“不是在向您炫耀,是在显示您的宽容。”我向后退一步,低头致意,“狮子不会理睬狗吠,您不与我计较是当然的。”
“你今天倒说了不少人话。”他咧开嘴笑着。
“可能是签了合同吧。这合同像是套在我脖子上的石头,弄得我天天喘不过气来,现在总算剪断绳索,尘埃落定。”我不由自主的用右手捧住颈脖,把头仰了仰。
“我开始以为你是个借你丈人庇荫的软蛋,后来觉得你是个没头没脑的疯狗,现在看来,倒有些同情你了。我大约理解你们老总和你丈人何以会看上你了。当然,我还是不喜欢你和你的做事方式。但是管他呢,如果只与自己喜欢的人打交道,我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林董事长于是拿起一把小叉子轻轻的敲着酒杯的下端,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环视着自己的手下们,露出惯有的自信而迷人的微笑,用底气十足的声音建议在场的所有人为这次“美妙的合作”干杯,愿两家公司的情谊如同这美酒的醇香一样历久弥新。
我在一旁谦逊的微笑着,一干而尽之前仔细的闻了闻这香槟,如果真有什么醇香的话,那一定得狗的鼻子才闻得出来。
那位人力资源部经理,美丽的王女士从我们身边走过,像其他人一样向她的老板送上两句恭维,林董事长庄重的点点头,又撇头去接受其他人的致意。在这将离未离的一刹那,她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满眼尽是蜜一样的春色,那快意的期许裸露得和她的廉耻一样。也有人向我表示祝贺,我微笑着应承,余光瞥见林董事长正紧紧的盯着王女士袅娜远去的背影,恨不得自己的眼神就是两把利爪,死死掐住那曼妙的身材。我不禁嘻嘻的想到,等你和这位宠妃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头顶上正戴着一顶绿色的小帽。我既不是软蛋,也不是疯狗,我是个无耻混蛋。
日期:2017-12-21 19:59:36
无耻混蛋(二)
电梯的门打开了,我迈步进去。
为了增加电梯的空间感,电梯门正对的墙上装了一面镜子。和我每次来去这里一样,我再一次把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如果世间有任何人不知道英俊潇洒为何物的话,我建议他此刻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欣赏一下镜中的这位人物。镜中的这位先生身材修长,体格匀称,既不是难民营养不良一般的精瘦,也不是健身教练卖肉一般的凹凸,如果你可以想象的话,不妨想象古画中描绘的诗人,这才是符合中国人审美的身材形象。当然如果你观察他的脸的话,你会有更大的享受。他的头发乌黑浓密,额头宽敞明亮,两者之间泾渭分明,他丝毫不屑于在额头堆起浪花般的刘海,那是娘们和像娘们一样的男人才做的,额头本应该是展现一个男人智慧的地方,男人遮挡自己的额头,那和一个扭捏却怀春的**实在没有区别。两道粗厚的卧蚕眉下是一双闪亮的眼睛,从这里射出的只有坚定不移的勇敢或者捉摸不定的狡黠,这既是打败男人的武器,也是征服女人的魅力。高挺的鼻梁说明这个人骄傲的自尊心,小而厚的嘴唇初看上去和坚毅的下巴有些不太相称。可是当嘴唇的一角向上斜斜的拉起,露出坏坏的笑意时,再正经的女人也会晕头转向,把**等同于贞洁,把放纵当成是责任,把羞耻改写成极乐。
我一遍一遍的打量镜中人,不时的做出沉思,惊讶,恍然大悟,咬牙切齿的表情,似乎每一个表情都是一件崭新得体的衣装,心中的快乐随着打量的次数而成倍的增加,我不明白上帝为何会如此眷顾镜中人,把英俊和智慧毫不吝啬的揉进这个肮脏的灵魂里。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一楼大厅里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耀眼的光芒如同水波一样泛起细密的纹理,使得大理石看起来像是清澈的湖底,我一脚踏了上去,忽然之间有了答案,或许我就是上帝吧。
走到大街上,暮夏的一点凉意被明媚的阳光抵消了,澄碧的天空垂下山峦般的云彩,如同水中的倒影,树木抖擞了精神,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在这样的好天气之后不久就会迎来锯齿般的风儿。
时值下午一点,我考虑着该怎么回公司。早上因为严重的交通拥堵,我没有自己开车前来,因为我很讨厌在狭窄的驾驶室里手握方向盘,半天不得动弹还得时刻警惕的状态,我宁肯把这份罪丢给别人去受,所以打了的士,一路半睡半躺的窝在后排座位上。
我不禁想回到公司后该是个什么情景,那些平日里看我不顺眼的人,要么侧目而视,背后里唧唧歪歪,要么当着我的面叫嚣咒骂,恨不得把我撕成两半,要么冷言冷语,视我为无物。但从现在开始,他们都得噤若寒蝉,束手听命。一想到他们那一副副吃瘪的面孔,委屈得和没糖吃的孩子一样,我便开心的要手舞足蹈起来,恨不得立刻飞回公司,把这些死对头的办公室挨个讯问一遍。
但我很快抑制住了这种本能的冲动,这当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慈悲为怀的菩萨。我在和女人的交往中得到了一种经验,或者说养成了一种心理,当你确信一个女人上钩之后,急不可耐的与之苟且完毕,那种兴味仿佛缺乏足够的铺垫,如同蹿地升空的烟花,“嘭”的一声就没了。我感觉自己费了那么大劲,最后的快乐却如此短暂,如同囫囵吞了的人参果,连回味也难以咀嚼。那是乳臭未干,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才追求的生理满足。在到达这个岁数和这个地位之后,我始终把这档子事当成一种爱好,就和其他中产阶级喜欢摄影,爱好音响发烧一样,这种事情如果没有获得一种心理层面上的满足,那就是白折腾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把这到手的乐趣做一番延宕的原因,我会有意的放慢进程,甚或刻意的增加一些小小的阻碍。就像那位美丽的王女士,当她同意在下班之后与我去酒吧喝一杯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的成功了一半,而当她在昏暗的酒吧隔间里装作不胜酒力,两眼如同阳光下的万花筒,迷离着暧昧的晶莹碎片,我就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只有一层纸的厚度了。但这一切显得太容易了,在这里占有一个女人我早已失去了新鲜感,我需要一个更加具有象征意义的地方。所以在针尖戳破纸的一刹那,我忽然换上一幅脆弱的嘴脸——这在酒精的配合下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向她谈起因为这个合同遭遇的种种不幸,向她坦承我的压力之大和痛苦之巨,这些本来就是实话,所以说出来也就格外令人唏嘘动容。如果对面是一个不更事的小女生,这些自怨自艾恐怕只会让她厌烦,但王女士的人生阅历已经为其积累了足够的母性,这脆弱恰恰激发了她的保护欲,也多少抵消了一些她的情欲,但这种抵消不是彻底的熄灭,只是把炉门关得小一些,让其更加温和的燃烧。在她那同情而爱怜的目光下,我开始进一步的刺激她的道德感,我开始哀叹自己毕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要对得起工作,对得起家人,于是我进一步说到家庭的责任感,将那些如同宗教教义般的道德观念反复申述,我甚至提起她的丈夫——他们就在一家公司工作——他看上去是那么善良,对我也非常公正友好。看着她和我一样挣扎在欲望的苦海中,眼睁睁的看着道德的圆木就在眼前,却装作不胜其力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没有比这更让我心满意足的事了。
夜晚平淡的结束了,至少在我是这样。在王女士那边,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道德和欲望轮番撑着她的眼皮,她总得向一方投降,尽管我们都知道是哪一方,但没有这番挣扎所带来的那种“不得不如此”,这种投降就会显得感情用事,而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效果——理智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奄奄一息的死去。
所以哈姆雷特本可以在知道真相之后立刻就杀死叔父为父报仇,可他偏偏要在说了各种各样无关的话,做了各种各样无关的事之后,才去完成自己早该完成的使命。这不是因为他是个疯子,这只是由于戏剧性的需要。延宕产生了戏剧性,人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东西索然无味,只有曲折反复的东西才让我们兴致盎然。因此我们在享受必然得到的东西时,总会发现乐趣大大折扣。可如果我们把这样的口味吊在那儿,并不急于立刻去满足,通过一点又一点的延宕,这欲望便会变得和那些要经过千辛万苦才能实现的目标或者永远也无法得到满足的禁忌一样,变得益发强烈,人的精神在这样一个过程中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和折磨,这样满足时带来的快感就不再止于生理上的反应,灵与肉的结合才是一种升华到了极点的快感。
我选择就在她的公司占有她,就在男卫生间的马桶上占有她,我贴着她的耳朵告诉她,这个马桶上坐过无数男人肮脏的屁股,甚至还有她那个傻里傻气的老公也在上面坐过,这上面沾满过男人的污秽,汗液和那些来路不明的液体,尽管这一切看似被抹去,可实际上没有比这更肮脏不堪的地方。不论她自认为在现实中打败过多少男人,最终她还是会臣服在一个更强大的男权之下,而且她会爱上这种屈服。这就是这个男卫生间马桶所具有的全部象征意义。
有的时候画蛇添足自有其魅力所在,只是一般人不曾想到,也不曾理解。这样一种与女人交往而养成的心理,慢慢成为一种习惯和方式,延伸到我生活的其他方面。正因为如此,在一刹那的冲动之后,我像急刹车一般抑制住了,对于那些可恶的同僚们,挨个儿把他们痛骂一遍,固然解我心头之恨,可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未免和小心眼的骂街妇女一个档次,实在有失风度。
日期:2017-12-21 20:01:06
无耻混蛋(三)
我跟随行的几个下属交待了几句,把他们打发上出租车,先行回去跟上级汇报一下合同签订的细节。
至于我自己,我打算在这明媚清澈的日光下好好散散步,浏览一下这都市的繁华。等到下午四点钟再打一辆的士回公司。
我可以想象到我那几个下属回到公司后的情景,合同成功签订的消息很快就会在公司传遍,那些亲爱的同僚们一定在自己的角落里攥着拳头咬牙切齿,一个个心怀鬼胎,马上就会心急火燎的打听我在干什么,大约揣度我盛气凌人,趾高气扬的开始报复。当他们发现我并没有回到公司,甚至没有人知道我的踪影时,那副莫名惊诧的样子仿佛就在我的眼前。我不禁笑了出来,我就是喜欢这种捉摸不透的戏剧效果。这倒提醒了我,我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状态。
今天并非双休日,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我很少在这样的日子里在市里的繁华地带溜达。我这才发现街上的人并不少,虽然没有节假日那样摩肩接踵,挥汗成雨,但也三五成群,蔚然可观,十字路口一旦亮起红灯,也能积压起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我不禁有些奇怪自己之前驱车来往时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似乎车窗隔开的不仅是一块小小的空间,还有我对外面那个巨大世界的感知力也随之迟钝了。
奢华的商场随处可见,一块块厚重的落地玻璃似乎故意使得商场里面的金碧辉煌显得有些黯淡,透过这些玻璃,里面的顾客也显得有些凋零,那些售货员因为自己的百无聊赖却反而更加显眼。大街上更多是门庭洞开的小店铺,除了一两家卖小吃的,其余的——尤其是那些卖衣服的——更是门可罗雀,乏人问津。
一个普通的工作日街上怎么有这么多闲逛的人?我问自己。我是个“偷得半日闲”的例外,这些人显然跟我不同,除去因公务而奔波的人——这些人总是很容易从衣着和神态上辨别出来——其他人似乎都是闲得发慌。
什么样的人会闲得发慌?要不是没钱又找不到事做的穷鬼,要不就是钱怎么也花不完所以什么也不用干的有钱人。我心里哼了一声,这两类人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也没有区别,这些所谓的“有钱人”并不比那些穷鬼有本事,要么托了父辈的基业,要么托了漂亮的脸蛋罢了。这世上竟可以充斥这么多不劳而获的废物!我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工作,还要和各式各样的人勾心斗角,干过那么多昧良心的事,得罪过那么多朋友和敌人,得到的却并不比这些人多!想到这我立刻恨恨的朝地上啐了口吐沫。
在我看来,这种闲得发慌的“有钱人”其实和乞丐没什么区别,乞丐靠吆喝赚取同情,他们则靠血缘和脸蛋要取施舍。我何尝不想快快乐乐的与人为善,手上还有花不完的钱?可如果要靠这种方式,我固然是个无耻混蛋,却还没有廉价到要和一帮废物平起平坐!我的才智,我的勇气,怎可向安逸无端屈膝?
想到这,我心头腾的燃起一股傲慢的怒火。我鄙视这些寄生虫,他们除了浪费粮食之外对这个社会什么贡献也没有,就是圈在圈里的猪养肥了也比这些人有用处。我不知道要比他们高贵多少倍!
于是我格外昂首挺胸,笔直在路上走着,睥睨着过往的行人,并且打定主意,如果有人迎面对着我走来,绝不让路。很快就有人被我撞了肩膀,踩了脚踝,男士立刻便大声嚷嚷,甚或举拳示威;女士则皱起眉头,侧过身子仔细的将我打量一番,待确定我是一只衣冠禽兽之后,那埋怨的眼神就会涌上一阵暧昧的楚楚来。
我观察着这些人,试图把他们分门别类,看看哪些人属于有钱的废物。有些人是格外易于辨认的,因为他们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的富有,光是外表上的打扮已经不足以供其炫耀,金钱变成了血液,变成了骨髓,变成了胆汁,注入到他们的身体里,使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一股铜臭味。他们瞪着我,仿佛在叫我注意那对眼珠子是由钻石做的,所以千万别惹他们不高兴。我想假如医学发达了,那么这些人一定愿意仅仅保留大脑而把身体所有的其他部位全部换成黄金打造。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一个来自社会底层的人,假如他依靠出卖色相或者阿谀奉承往上爬,那些还在底层的昔日伙伴们顶多说上几句略带醋意的风凉话,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则安然的享受着并且乐意分出一杯羹来给这些哈巴狗,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假如这个人依靠自己的才智和勇气往上爬,那么他就必须打破现有的利益格局,冲破无数的阻挠和险阻才有可能争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无一例外对其心怀嫉妒,敌意,厌恶,甚至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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