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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不断地突围——突围
作者:
还有一分贝
日期:2018-04-23 08:10:47
题记:
我的心曾经忧伤过七次:
第一次是当它想通过卑贱之路获得升腾时;
第二次是当它在瘫痪者面前跛足而行时;
第三次是当它在难易间进行选择而选择了易时;
第四次是当它犯了错误却因别人的错误而**时;
第五次是当它软弱地忍耐且把这忍耐说成是强大时;
第六次是当它面对生活而卷起尾巴认输时;
第七次是当它站在上帝面前高唱圣歌而以为唱圣歌是它的一种美德时。
——[黎巴嫩]纪伯伦
日期:2018-04-23 08:25:27
第一章 深夜日记
“兄弟,我要发财了。”
6月5日凌晨1点30分,罗唯将这条短信发到我手机上,不知其详,用意不明,嘈闹的铃声将我硬生生从睡眠的洞穴里拖拽出来。我又恼又乏,懒得回复,就胡乱将手机塞在床头的衣堆里,复又闭上了眼睛。然而,在与睡眠僵持的过程中,我越发感到一种身心分裂的失衡感,身体如同刚结束长跑比赛般疲惫不堪,意识却脱离了身体的拘囿,像只浮躁的猴子般在脑海里蹿跳着。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我在床头摸索着找到香烟和打火机,直挺挺地竖起身子,结果发现烟盒里空空如也。像是受到某种暗示,烟瘾的毒素在体内迅速繁殖,欲从我的耳眼鼻口中缓缓地流溢出来。我心慌意乱,再也顾不上羞耻感的阻挠,就着打火机的火光在烟缸里狼狈地翻找着,接连抽了两个短得让人沮丧的烟头,仍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我想去买烟,但此时更深夜静,商店早已打烊关门,再说地处偏远环境闭塞,往返一趟最近的小卖部也得花上两小时,只得不作此图。就在这时,我想起起了父亲的旱烟。
无可避讳,父亲是随身揣着烟袋锅儿抽旱烟的。父亲勤俭持家,吃用节俭,自是舍不得买商店里的过滤嘴香烟,无奈始终没能戒绝烟瘾,不得已在自家地里种些烟草,自给自足。
为了不惊动已然熟睡的父母,我就着微弱的手机亮光蹑手蹑脚地走进父亲晾晒烟叶的小空房,择了片烟叶揉成团攥在手心里,又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房间。关上房门,我迅速将烟叶摊平,放到打火机的小火苗上驱去湿气,再用手指麻利地把烟叶撕扯得细碎,而后从废弃不用的中学课本上撕下一条纸,将烟叶裹卷起来并用口水粘住,一个旱烟卷儿就制作完成了。我迫不及待地点上火,深吸一口,一股浓烈而辛辣的气味从口腔直达肺叶,呼吸道的黏膜在刺激下一阵生痛,大脑则因缺氧而引发了一阵绵软无力的眩晕。我被呛得差点咳出声来,仍旧深感惬意,
等烟瘾基本得到满足,我就着烟卷受吮吸时发出的昏弱光线,将烟头捻灭在早已爆满为患的污秽烟缸里。随后,我摸索着绕过床架,在门边找到了灯泡开关的细小拉线,像要拉响地雷似的一拽,一间逼仄狭小的房间出现在我面前。
在一扇白天能俯瞰池塘一角的木质窗棂前,摆放着一张漆皮剥落的小书桌,书桌上草草铺垫着几张陈年报纸,其上杂乱地堆着些过时杂志和零碎纸张,书桌的右下侧由上而下摞着三个松松垮垮的抽屉,书桌左边的木质地板上亦铺着几张报纸,紊乱地码放着数十本逐渐积累起来的书。房门右边靠墙摆放着一张因体积庞大而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空间的床,床比书桌矮了三四十公分的样子,可以直接坐在床沿边上看书写字而不必再为如何安置一张椅子而苦恼了。一条狭仄的过道从书桌前向左绕过床头通向房门,好在我身形瘦削尚能出入自如,若是稍显富态则大有卡住腰身的危险。大概是因为时有漏雨或年深日久而泛黄的天花板上,挂着几个因蒙了灰尘而发白的摇摇欲坠的蜘蛛网。木板拼合成的墙壁上有早年用糨糊贴过各色纸张而留下的纸张残余,这残余又因湿气腐蚀和蠹虫蛀蚀而留下黑色的斑点。这逼仄局促的房间为我构筑了一层介壳类动物特有的坚硬而安全的外壳。对此,我是满意的。因为惟其逼仄,我才能对房间的布局有充分的把握,才能在自我观察和省思时不必为多余的空间及摆设分散思维,才能使得自我时刻处于安全氛围中而不必担心怪力乱神之类的事物擅自阑入。
我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消磨这荒诞不成眠的夜。
日期:2018-04-23 08:25:41
长期以来,我把生命想象成一场竭力奔逃的过程。从呱呱坠地时起,在我的身后就有一颗无形的呼啸着追逐的子丨弹丨,驱使着我在生命道路上奋力逃奔,在任何时地都不能让自己的脚步停却半刻,比及年老力衰再也跑不动了,那颗子丨弹丨就会毫不留情地击爆我的脑袋。所以,我有一种强烈的时间紧迫感,总觉得有一些林林总总的必须马上付诸实施的却又极不具体的事情。我已经三十岁了,枉自让时间磨蚀掉了锐气,一事无成。现在,任何时光变化留下的蛛丝马迹,都让我感到茫然与无措。我无法忍受自己的时间过得不清不白,我宁愿去挑砖头拌水泥掏马桶修下水道,也不愿想让自己堕入空虚之中。我害怕空虚,而看书写字就是我对抗空虚的惯用方式。在无数个类似此时的夜晚,我神思专注地伏在书桌上,缀字成文。
既然睡不着,那就写日记吧。
日期:2018-04-23 08:26:01
六年来,我强迫自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当然,与其说是日记倒不如说是书信更为确切些。只是,这是一些从来都没有交付邮递也无法交付邮递的书信,因为唯一有权收阅这些书信的人早在六年前就已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比现在还要年轻十几岁的我,以父母的血汗钱为代价在一所职业学校里学习旅游酒店管理专业。这专业的名称高端大气上档次,但其实不过是培养一批稍微有文化的酒店服务生,然后让服务生们在各大酒店中扫地铺床刷马桶换洗脏毛巾。等拿到了毕业证书,我并没有顺理成章地为祖国的酒店事业添砖加瓦,而是在向父母展现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之后带着他们的血汗钱去了广东。
不料到了广东后,接触到一个物欲横流的花锦世界,我只觉得前途一片迷茫,雄心壮志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以适应环境为由,也不着急找工作,白吃白喝地寄住在一个亲戚的廉价租房里。这位亲戚白天在一家摩修店里修摩托车,晚上下班后又上街开摩托车拉客,早出晚归,片刻不得闲,原本许诺我父亲说定会带我去找工作,结果舍不得请假的工钱,便让我自己去找。我起初还是每天早上准时准点地去附近的工业区里打转,无奈既无经验又无技术,吃不了苦受不得累,脸皮还薄,分明看到工厂门口的招工启事也不好意思上前去询问,后来懒怠得再去找,直接通过中介所去一家食品厂里做普工,结果糖果倒是偷吃了不少,但上班时间很长,听说工资又很低,加之受不了各种繁琐的规章制度,做了五天便卷着铺盖回到了亲戚的租房。然而,整天吃住在亲戚的租房里,亲戚难免心有芥蒂,我越发感到难以为情。作为应对措施,我每天早起去工业区里看招工启事,结果工作没看上,却看上了工业区里网吧,接着又看上一家小酒吧。酒吧里的酒醇香迷人,难以把持尺度,结果害我好几次东歪西倒地回到了亲戚的租房里。亲戚当面不说,背后却直接打电话给我父亲,告知一二,惹得父亲心急火燎。逼不得已,我胡乱找了个三证俱无的饰品加工厂做起学徒工来,一来稳定父母的情绪,二来摆脱寄住的窘境。有了工作就有了酒钱,我开启了为期两年的酗酒生涯,无所用心地漂浮在酒精的海洋里,载浮载沉。
日期:2018-04-23 08:26:17
两年后,又一次去小酒吧,发现酒吧的收银员出其不意地换成了一名年轻女子。这名女子身高约有一米六五,上身穿着一件稍显宽松的白色恤衫,下身是一条修身的米黄色七分裤,一头黑发聚扎于后脑勺往后背垂去,显露出一种飒爽的英气;前额的几缕发丝掠过光洁的额头,额下眉毛修美,瞳孔漆黑,眼神温润而灵透;笔挺的鼻梁,皓白的牙齿,尖削的下巴,冰肌玉骨,风姿绰约;与客人交流时,嘴角轻扬,开眉展眼,态度随和,举止大方,毫无矫揉造作之态。
我第一时间对这名女子产生了好感,并昭告全厂谁都不许和我抢。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由于没有熟人从中介绍,工友屡次撺掇我也不敢去搭讪,除了知道她叫许忆辰之外,始终未能打开局面,只得三头两头地去酒吧里喝上几杯,趁着买酒或结账时跟她无关痛痒聊上几句。聊了几次之后,竟惊奇地发现她和我同是侗族,老家也就隔了几个乡镇,可以用别人听不懂的侗话旁若无人地闲聊,亲切之感自不待言。一来二去,这亲切又变成了亲密,再趁热打铁地请她吃了几次宵夜逛了几次公园看了几场电影之后,她就成为了我的女朋友。
许忆辰成为我的女友后,不准我再去酒吧喝大酒,让她的老板少了一个忠实顾客。就算是跟朋友出去宵夜或聚餐,我也不敢放心拖胆地喝个畅快。但是,她犹如一道明丽的阳光透进我迷茫而黯淡的生活,让我找到了人生奋斗的理由和方向,仿佛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被我丢弃的雄心壮志回复到我的体内,我逐渐振作起来了。
日期:2018-04-23 08:26:32
交往一年后,我带许忆辰回老家见了父母。父母见许忆辰言来语往,应付裕如,人又长得漂亮,心中掩饰不住的高兴,就在村里四下宣传,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村里男女老少闻讯涌到我家里去道贺,门口的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为了款待热情的乡亲们,家里付出了三只鸡五只鸭的代价。一时间里,大家都觉得我和许忆辰的婚事几乎是铁板钉钉,就差一个良辰吉日了。只是,当时的许忆辰觉得我们还年轻,正是打拼的时候,没有心理准备也不想操之过急,甚至没有答应带我去见她父母。我父母不想让难许忆辰为难,便同意将婚事往后推延。
又半年后,我所在的那家小工厂经营不善效益不佳,关门大吉。适逢老乡介绍,我马不停蹄地进了一家五金厂,从此和女友隔了大半个城市的距离。因着这距离,除了周末或节假日里的短暂相会之外,我们只能借助电话来进行情感交流,我以电话来表达思念,她则以电话来监督我有没有去喝酒。
日期:2018-04-23 08:27:12
一天晚上,许忆辰又打通了我的电话。
平常跟许忆辰打电话,她总能找到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话题笑吟吟地说个不停,但这一次,电话接通了良久,沉默催压得我几近窒息,许忆辰才嗫嚅着说:“家里出了些事情,我要回去一段时间。”
一股不安的情绪抓住了我,我急切地问:“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呢?你要回去过久?要不我陪你回去吧?”
“不用了,等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出来。”
“能告诉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啦。”
“是不是你出了什么事呢?”
“我很好,我没事,你放心”。
我并不放心,说:“要不我明天就请假去看你吧,然后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好好上班吧,对自己好一些,要照顾好自己。”
我只听出许忆辰话中的关切,不觉内心温暖,柔声说:“那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女友稍作停顿,说:“要是我不出来的话,你可以再去找一个啊。你没有必要等我的。”
我以为她在试探我,就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才不要再找一个,我当然会等你。”
女友以一种让人于心不忍的语气说:“我怕我要回去很久。”
“很久就很久呗。”
“多久都行?”
“我能等到三十岁,那就是六年后,呵呵,我等你六年。”我半带玩笑地作了承诺,心中些许悲壮之感。在农村老家,三十岁往后就基本上找不到老婆了,所以我觉得三十岁是人生的界碑,也是我所给的最大期限。
又沉默了许久,女友说:“再见吧。”
是夜,我结合女友在电话里的前言后语以及她的语气情绪变化,断定她或者是她家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她越是闪烁其词,讳莫如深,我就越是把事情想象得严重和可怕。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忧心如捣。翌日,我果断请假去找她,却被告知她已经从酒吧里辞职走人了。从那以后,她的朋友对她的行踪也是一问三不知,而我竟不知道她老家具体位置所在,更不敢贸然挨家挨户地去敲门。我再也没能掌握有关她的任何讯息。只是,没想到电话里的那几句曾在庸俗电影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台词,竟然组成了我对许忆辰的承诺。“我等你六年”,从那年的6月10日起。
日期:2018-04-23 08:27:31
当然,说女友就早在六年前就已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也许并不确切。那是五年前的春运期间的一个下午,我坐在县城车站附近的一家米粉店里,面对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热腾腾的米粉。正准备掰开一次性筷食用时,我突然在拥挤的人潮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许忆辰。我只觉得胸腔抖颤,脉管扩张,血液奔涌,脑袋微波炉似的嘤嗡作响。然而,我枉自张大了嘴巴却没能喊出她的名字,只顾睖睁着眼睛欣赏她隐没在人潮中时轻盈飘逸的姿态。直到她淡出视线,我才猛然反应过来,迅速起身交钱结账,顾不上老板找零就往外跑,蹑踪而去。遗憾的是,除了公共女厕外,我几乎搜遍了车站的每一个角落,结果只在脑海中找到有关她的一大串声色并茂的记忆。最后,我如木桩般鹄立在人群之中,虽饥肠辘辘,却丝毫没有为自己错过了那碗诱人的米粉而懊恼抱憾。
后来,我多次尝试着修正自己的记忆,企图把这次遭遇当成虚妄的幻觉,结果矫枉过正,适得其反,我愈发坚挺地相信自己看到了许忆辰。
许忆辰的消失使我的内心出现巨大的空洞,作为填补这空洞的措施之一,我开始写日记,并让写日记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支水笔,一本笔记,就是我小米步枪和飞机大炮。在长途客车局促的卧铺里或火车坚硬的座位上;在陌生旅社潮湿清冷的被褥间或集体宿舍里的铺位里;在公园的石凳上或家乡的田埂上,都留下我潜心书写的身影。有时是三言两语一笔代过,有时是长篇大论不厌其祥。小至谁家的鸡飞上了谁家的屋顶谁家的牛进了谁家的菜园谁家的小孩偷了谁家的黄瓜,大至本拉登炸了五角大楼萨达姆上了绞刑架日本核泄漏足球世界杯,耳闻目睹的,道听途说的,切身感受的,我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笔之于文。如果还有什么能见证我这几年的沉浮动荡,那就是我藏蓄于床底的曾一度让我引以为傲的几十本日记了。
这时,我已经端坐在了床沿上,拿出抽屉里的日记本,重新点燃方才捻灭的半根旱烟卷儿,在意味深长地喷出一口呛人的烟雾后姿态板正地写了起来。
日期:2018-04-23 08:27:43
忆辰:
又是午夜梦醒时分,我是被罗唯的短信吵醒的。醒了也好,正是想你的时候。
罗唯在短信里说“兄弟,我要发财了”,虽然我摸不清他从哪来的生财之道,但我想他既然说要发财了那就是确实要发财了。发财是我们这代人的唯一梦想和全部梦想,已经没有人再去谈论什么道德思想和良心了,人们只会关心你掌握多少金钱和物质,并以此来判定你是人才还是废物。十几年时间过去了,我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已成家立业,车子房子妻子孩子,表面看起来还真是幸福美满。只有我,只有我仍旧没眉没眼地打着光棍,一事无成。我时常拿“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己,不要盲目与人攀比,就算是面对“关曜是窝囊废”这样的冷嘲热讽也要淡然置之。可是当我看到父母因为我的狼狈潦倒而抬不起头来的时候,我又如何能淡定呢?你知道,我父母是那么要面子的,他们怎么能够承受得住别人一次次的嘲讽和鄙夷?我感到羞耻,因自己的碌碌无为而羞耻。
我记得跟你说过,两年前我是有过一次结婚机会的。当时邻村有个老头到我家做客,见我沉默寡言,断定我为人稳重可靠,心中甚喜。恰好他膝下有三个女儿,说是蛾眉皓齿,待字闺中,决计让我任选其一,以结秦晋之好。父母大喜过望,当下与那老头合计一二,已然八九不离十了。然而,我当时心里魂牵梦萦的全是你,就婉言谢绝了。父母和那老头不明所以,心中憧憬的美好未来瞬间破灭,一时竟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老头走后,家里的气氛冷淡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知道我要等你,答应好了六年,那就一定会做到。事实上,还有几天就满六年了。
对不起,我脑袋很乱,再也无法纵深思考了。先这样吧。
又,也许我明天该给罗唯回个电话的,兴许他那里有什么好机会在等着我呢。
曜 6月5日凌晨
日期:2018-04-23 08:27:58
窗外,夜色正浓。我把日记本塞回抽屉,然后小心翼翼地拉出床下的纸箱,打开,数十本写过的日记本齐整地排开在我面前。我放任手指在日记书脊上往来摩挲着,就像老兵抚弄当年获得的荣誉勋章一样。起初,我每天的日记总是像要达到某个指标似的拖得很长,年产量达十余本,但让我感到惶惑不安的是,我现在写的日记就像夏天女孩子的裙子一样越来越短了,去年就只勉强拼凑了两本,这让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持续经久的感情来。我抽样检查了几本日记,象征性地翻看片刻,又原封不动地塞回纸箱,推回床底,胸中涌起一声悠长的叹息。
时间啊,你的稍纵即逝让我茫然无措,你的漫漫无边让我倍受熬煎。我听任着你从我的身上无限迅疾又无限缓慢地碾压过去,却无法用任何辞藻给你做定义和结论。是的,还有几天就满十年了,回想这浑浑噩噩的十年,有多少故事可以发生又有多少剧情可以上演,可以爱过多少回又可以恨过多少场。可是,我始终坚定不移地守护着一份愈加灰暗渺远的情感,并听任它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刻,叩击心扉。女友终究没有出现,也许她已经铁了心肠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我在褊狭的斗室间搓手顿脚,踅来踅去,迫切地想做些什么,仿佛在抢救室门口等候消息的病人亲属。这时,我看到了书桌上的保险刀盒,于是迅速打开,麻利地把锋利的刀片装到特制刀架上,再从书桌上拿过一面手掌大的蒙了灰尘的残缺镜子。揽镜而照,三四公分长的胡须茅草般芜杂地依附嘴唇四周,虽长势喜人,但却有一种像鼻涕虫般令人厌恶的油腻发粘的邋遢感。是该刮了。我挥动着手里的刀具,锋利的刀片紧贴着皮肤发出窸窣的声响,有如万蟹爬行,阵阵刺痒。须屑纷纷掉落,留下被刮得发红的尖削下颌。我扯下一节卷筒纸认真细致地擦拭了一遍,一个崭新的下颌诞生了。
心舒神爽地收起保险刀,一股软绵绵的睡意样源源不断地向我袭来。
迷离恍惚之际,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已然夭逝的弟弟的房间。我关了灯,熟门熟路地穿过我房间里的狭小过道,走出房门再走进弟弟的房间,躺在他由于没有被褥而板硬的木质床架上。
日期:2018-04-24 13:42:22
第二章 贫寒之家
一个尖锐的声音像鸷鸟的喙一样猛烈地啄击着我睡梦的坚硬外壳,把我维持睡眠的意志捣得支离破碎。我失望而又无奈地醒在弟弟的床上,听到母亲在隔壁我的房间门口叫我。母亲以领导通知开会般的口吻说该吃饭了,让我快点起床。
我只觉得头脑昏晕,来了床气,固执地沉默着。然而,紧接着,我又听到了弟弟五岁的儿子关遇祥异常稚嫩的声音:“大伯,大伯,快快起床吃饭了。”
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岁,还要一个五岁的孩子的来叫起床,顿觉羞愧难当。在孩子面前,我的态度无论如何也强硬不起来了。然而,我还是强忍着不敢应声。记得小时候,我和弟弟每天晚上都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但此时此刻,弟弟已经撒手离我们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我在弟弟的房间里发出不合适宜的声响,让母亲发现我反常地睡在弟弟的床上,那么因弟弟之死而隐藏在我们各自内心深处的痛苦将获得一个新的起点如而再次出发,给我们以更真实具体的迎头一击,其后果不堪设想。
僵持半晌,母亲发出一声叹息,和关遇祥一前一后地走回了厨房。
一片灰暗的天光照临弟弟的房间窗户,以阴沉为基调的梅雨天气仿佛某种恶劣疾病,旷日持久地持续着,没有显露出任何向好的迹象和回旋的余地。在阴雨迷蒙中,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淡薄而迟滞,仿佛凝结起来无法展开,让人辨不出黎明黄昏。
早上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凉意,加之弟弟的床塌没有被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弟弟死后,为了便于照看年幼的关遇祥,父母在他们的房间里另搭起了一个小床,将相关的各种生活用品也悉数搬了过去。同时,按照农村习俗,弟弟的衣物被褥等都作为祭品烧成了灰烬。弟弟的房间就此空了出来,只有家里有来客需要过夜时才临时铺上新的被褥,待客人走后,被褥很快又被保藏起来,以免沦为老鼠蟑螂们的开心俱乐部和快乐大本营。
日期:2018-04-24 13:42:46
我光赤着身子蜷缩在弟弟的坚硬的木质床板上,用游览历史遗址的目光满心凄凉地扫视着弟弟空荡的房间。弟弟的房间布局和我的大致类同,不过他的床架小巧细致,加之没有衣物被褥的充塞,没有书刊杂志的填堵,由此在视觉上要比我的房间宽敞得多。在靠床头的木质墙壁上,几颗图钉斜着钉了一张“玫瑰与枪炮”的海报,乐队成员张狂粗放的造型给人以强劲的视感,一如弟弟本人。海报旁边挂着一把由于荒置经久而蒙了厚重灰尘的吉他。此外,空无一物的书桌上,绛红色的漆皮每天都在剥落;空荡的天花板上,蜘蛛每天都在织新的网,网上每天都黏附上新的灰尘。总之,时光流逝在房间里留下的每一处即便只是细微的变化,都让我伤感得几乎要涕泪流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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