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

作者: xuyi1127

  日期:2018-07-31 15:59:32
  我叫珍妮,我生活在纽约,在我的记忆中我属于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但是我的母亲一直提醒我是中国人,她说的没错,我的DNA各项属性都证明我是个黄皮肤的东方人,我和我妈咪的关系还不错,但是和我外婆就不怎么合拍了,在我的印象中我外婆属于那种身上散发着古董味的老顽固,她几乎接受不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好在我并不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我和她的见面通常都会安排在中国所谓黄历上的‘节气’,什么端午节,什么元宵节,什么龙抬头?说真的,我至今没搞清楚中国人的这些节日是从哪里来的?反倒是美国人的什么林肯纪念日,独立日,万圣节,感恩节什么的我都会找机会和同伴们想尽一切办法去狂欢,我在美国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为自己活着!

  对了,我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叫静安,至今我都没有搞懂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含义?
  今天是中国人的春节,我再一次迫不得已穿戴整齐随着父母前往我真的不是很想去的外婆家,不过好在我今天过去正好可以办件事,美国学校什么都好,就是偶尔会安排一些非常奇怪的作业,最近几年美国和中国各方面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所以汤姆逊校长借势强行在学校搞了个什么‘中国故事周’,全校总共三十几个华人学生,我抽签必须在‘春假’前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讲述一个有趣的中国故事,我出生在中国家庭,当然知道很多有趣的中国故事了,什么西游记,什么红楼梦,什么三国志,但这次该死的汤姆逊校长竟然要我们讲述真实的家庭故事,我的天啊,我家里有什么破事值得讲述的?我在家没被闷死算不错了,想到这些我深深感觉到了郁闷,不过好在这个该死的中国故事周之后就是我向往已久的春假,春假我已经安排好了和朋友们沿着美国西海岸线来次刺激而又暧昧的旅程,关于这次旅程我已经从秋季幻想到了此刻,关键是我最喜欢的学长也会同车结伴而行,其实这次我早就安排好了……

  “够了!珍妮!”母亲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幻想。
  我看了看正在开车的母亲,继续低头看向了Facebook的最新版本。
  “你们这些年轻人除了手机就是手机,没听见你妈说的话吗?”父亲不耐烦的回头看了看我,我按下了手机的关屏键。
  “我可以不去吗?”我不耐烦的看着纽约黄昏的街景,纽约是座不错的城市,各色人种相互支撑着这种城市的艺术和经济命脉。
  “没有你外婆你现在还……”
  “好了,您已经说过无数遍了!”我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
  “记得见到外婆的时候要怎样?”
  “Smile!”我强行让自己的嘴角扬了扬。

  就在我和父母相互抵触时车已经拐进了位于纽约曼哈顿南端下城的唐人街,其实我一直不喜欢这里,相对纽约其它地方这里总有一种东方才会有的闲散和浮华,不过这里的美食倒是整个纽约最棒的,
  日期:2018-07-31 16:47:49
  慢慢悠悠的,我随着父母下了车,现在天色已暗,整个唐人街灯火辉煌,火红的灯笼几乎遍布了唐人街的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花味道,一些舞着龙灯和狮子的人在主干道上像吃了壮阳药般的上下翻滚着,街边一些身着唐装的小朋友相互竞争着烟花的灿烂,而我只好重重的捂住了鼻子,其实我对‘春节’这玩意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一家人什么时候不能聚会?为什么非要等到春节?中国人的一些奇怪想法总是那么的神秘和诡异。

  外婆住在一间粤式餐厅的楼上,听说她刚刚来美国的时候就住这里,从来没有搬过家。

  “静安,来了。”还没等我吱声,外婆就这么强行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外婆今天穿了一件火红色的唐装,在我记忆中她好像每年春节都穿同样的一件衣服?
  “珍妮!”母亲对我微微皱眉,我强迫自己扬起了嘴角。
  “Grandmother。”我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说中文!”父亲有些严厉的说。
  “外婆。”我耸了耸肩膀,表示妥协。

  “乖!”外婆总是对着我笑,不论我怎么气她,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拜年!”母亲又瞪了我一眼。
  “嗯……”我想了老半天,在脑子里英文翻中文,中文翻英文的翻来覆去都想不出什么好词?
  “Happy……”
  “说中文!”父亲重复了一句。
  “额……祝外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在脑子里翻出了一句。
  “那是祝寿的话!过年应该怎么说?”母亲在一旁提醒着。
  “额……”
  “好了,都一样,关键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外婆摆了摆手,然后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到了我的手里,说真的,这是我唯一喜欢春节的重要环节。

  日期:2018-07-31 16:58:50
  今天的年夜饭好像是外婆亲手做的,我实在不明白她那么大的年纪哪来的精力可以做出这么一大桌子菜?中国人春节吃饭讲究高大全,什么鸡鸭鱼肉等等每样都得有,我默默数了数,桌上一共有十五道菜,我的天啊!这么一大桌子菜怎么可能吃的完?
  “外婆,您做这些菜花了多长时间?”我非常好奇的问。
  “大概半个小时吧。”外婆不紧不慢的微笑说。
  “半个小时?难道您会魔法?”

  “这些是我在楼下餐厅定的。”
  外婆说完这句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外婆的笑里蕴含着东方的神秘气息,她伸出布满了皱纹的手夹了块恶心的熏鱼放到了我的碗里。
  “对了,外婆,麻烦您件事。”
  “借钱找我!”父亲白了我一眼。

  “不是!”我顽强的回了爹地一眼,然后微笑着看向外婆“外婆,我们学校月底要搞个什么‘中国故事周’,必须要讲述自己家庭里的故事,但是我问过爹地妈咪了,我们家好像没什么可以作为故事讲述的事件吧?”
  “故事?”外婆看了看我。
  “对,Story,最好是有剧情的。”
  “你就把上次咱们家和老李家去什么哈利波特主题公园的事讲讲不就得了?”母亲无所谓的说。
  “拜托!那次我都快闷死了!有什么好讲的?”我摊了摊手。
  “你就跟那些鬼佬讲个清明节的鬼故事,吓吓他们!”父亲出了个馊主意。
  我对着爹地叹了口气,说真的我都懒得反驳他。
  “外婆,我们家有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可以说说?”
  “惊心动魄的故事?”外婆想了想,流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中国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你懂吗?”母亲向我投来了鄙视的眼神。
  “对对对,先吃饭。”外婆笑了笑,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说真的,我对中国人给别人夹菜这个习惯非常之反感,首先这样做肯定不卫生,其次这是一种没有征得当事人同意的强迫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要当事人不爽,在美国这事是可以告上法庭的。

  这顿中国人称之为‘年饭’的聚餐很快就结束了,外婆貌似已经很快就忘了我在饭桌上说过什么?不过无所谓,对于这次的‘中国故事周’我就算弃权最多也就被朋友们笑话几周,这事也就烟消云散了,但是听说‘中国故事周’会进行最终的评奖,一等奖将会得到一部最新型号的苹果手机,这是我唯一觉得遗憾的地方。
  和外婆道别后,我带着遗憾准备离开,临出门外婆小声的对我说。
  “你讲故事那天我可以到场吗?”
  “当然可以!校长说越多的家人到场越好!”

  外婆听闻点了点头,依旧对着我微笑了一下。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以至于‘中国故事周’开始前的晚上我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要不是外婆给我来的那个电话。
  “静安。”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手机里传来了外婆的声音。
  “外婆?”
  “你上次说的中国故事周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你的故事什么时候讲?”
  “我是最后一天。”
  “好,要你妈开车来接我。”
  “外婆,您真的不用到场,我……”
  “就这么定了,回头见。”外婆温柔的外表下隐藏着令人不安的倔强,我看了看手机,噘了噘嘴,担心着周末我的糟糕表现。
  日期:2018-07-31 22:11:32
  地球并不会因为我的不安而停止运转,我甚至怀疑它转的更快了,我就读的高中位于布鲁克林格林堡29号,是一家中国人眼里所谓的‘美国重点高中’,这家高中每年招收五千名新生,大学升学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七,这里的教学楼是几栋年代久远的古老建筑,不过建筑内部的教学配套设施却是全球最顶级的,‘中国故事周’的主场在学校西南角的大礼堂里,这是一个可以容纳五千人的超大综合体,纽约五家无所事事的网络电视台对这次的‘中国故事周’进行了直播,‘中国故事周’有条不紊无惊无险的进行着,所有讲述者必须用中文讲述,在场所有人都会派发一个谷歌实时翻译耳机,现在实时翻译技术已经完美无缺,各种修饰,各种语境都被人工智能完美的转换着,不过就算如此,所有人也抵不住这次‘中国故事周’的无聊,所有人貌似都在低头注视着手机,而台上演讲的傻子则一个人独孤的演奏着。

  “好了,今天是‘中国故事周’的最后一天………”说话间汤姆逊校长看了看手上的表格“……还有三位同学可以上台讲述自己的‘中国故事’,然后,春假就可以开始了。”听到‘春假’这个单词场下一片沸腾。
  时间又过了难熬的三十分钟,我是最后一个上场的,我前面的李同学和张同学分别讲述了自己初到美国的一些糗事和回中国探亲的一些见闻,无聊程度可以说令人吃惊。
  我带着一丝丝的紧张走上了讲台,好在观众席上百分之九十的师生都在埋头刷手机,剩下的则在睡觉,这就给了我一个将丢人范围缩小到最小的可能性。
  “嗨!大家好,我叫珍妮,中文名叫静安……”我又环视了一周,竟然看到父母搀扶着外婆出现在了看台上,不过没关系,他们是看着我从小出糗长大的,没所谓了。
  “我今天想跟大家讲讲我家的一些中国习惯和美国习惯发生的碰撞……”就在我舌头打结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汤姆逊校长竟然和外婆交头接耳说着什么,随后汤姆逊校长笑眯眯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来说几句。”我几乎是被校长推到了一旁。
  “大家请注意!”汤姆逊校长的话让在场百分之五十的人放下了手机。
  “今天我们有幸见到了这位珍妮同学的外婆静雅女士,静雅女士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下面我想有请静雅女士亲自上台给我们讲述一下她自己的‘中国故事’。”
  校长一边说着,父母已经将颤颤巍巍的外婆扶到了讲台之上,外婆依旧对着我笑了笑,然后校长亲自给她搬了张椅子过来,我的天啊!外婆这是要干嘛?
  “大家好,我是静安的外婆,我的名字叫静雅,今天我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多了解了解中国人和中国文化……”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几家刚刚还在直播的网络电视台已经有两家直接关掉了摄像头,不过也对,谁会对一个外婆级别的人物讲述的故事感兴趣?我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只希望外婆快些结束。
  “我可以正式开始了吗?”外婆微笑着看了看汤姆逊校长,校长谦逊而又礼貌的抬了抬手,我又偷眼看了看观众席,还好没有多少人真的在听,我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后我又看了看外婆,外婆有些苍白的脸颊此刻竟然浮现出了红润。
  “我叫静雅,出生在中国重庆市东部一个叫做巫山县的地方……”

  日期:2018-08-01 11:38:43
  静雅在重庆巫山县出生,如果不是中国三峡大坝建设的需要,静雅可能一辈子都会待在巫山县,巫山县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依山傍水民风朴素夜不闭户,对于当下的人来说那时的巫山县简直就是一个童话故事般的存在。
  静雅记得那是千禧年也就是2000年的春天,那天下着小雨,县长召集所有人在祠堂开动员大会,县长说国家会在湖北省宜昌市三斗坪镇那块修建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水力发电站三峡大坝,县长还告诉大家巫山县现在的海拔是95米,等到三峡大坝蓄水的时候巫山县的水位海拔将达到145米,也就是说到时候江面将会升高50米,整个巫山县将会完全的沉入江底,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国家已经把大伙的退路安排好了,只要签字画押每家每户就可以在湖北武汉市的边上得到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条件是不错,但是背井离乡的事儿并不是每个中国人都可以接受的,为了这件事县里展开了各种极端的讨论,有人希望立马签字走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人说就算死也不会离开家乡,因为一离开,所谓的‘故土’将会灰飞烟灭。

  “能让国家换个地方修大坝吗?”有人问。
  “你傻啊?你知道三峡大坝这个地方是多少工程师科学家计算过的吗?利国利民你懂吗?只要三峡大坝修好了以后大伙儿用电就不要钱了!”
  “用电不要钱?是不是真的?”
  其实关于三峡大坝该不该修建这件事很多年后争论还在继续着,但是在当时,这件事绝对是百分之百正确的。
  县长是很有办法的人,不然他怎么当的县长?就在动员大会的第二天,他直接叫来了几辆大巴士说免费带县民们去看‘新家’还送米送油,免费的事大伙儿是不会拒绝的,何况还有油米送,这都是县里的人之前所没见过的套路,在县长的鼓动下就连那些个长年没出过县的老人们也坐上了大巴士,当时静雅和丈夫郑家兴坐在第一辆巴士上,静雅和郑家兴虽然相隔了三岁但两人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多年来两人一直在县里经营着一家打字复印社,由于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打字复印’属于新兴行业,静雅和郑家兴当时也算站在了时代的前列,县里就这一家打字复印店,除了县政府,想要打字复印他们几乎就是唯一的选择,所以店里的生意还不错,每月除开基本开销还有不错的盈余,静雅已经在计算着把家里的猪圈再扩大一些,家兴则计算着再进一台二手复印机,两人的小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无惊无险的过着。

  静雅父母过世的早,家兴父母对她特别的照顾,这种照顾并不是因为她后来成为了家兴的媳妇,而是家兴父亲和静雅父亲那是出生入死的老战友,两人都曾经在战场上发过誓,不论谁先死对方都要照顾其家小,静雅和家兴有一个女儿叫露露,露露刚刚五岁,在县幼儿园上学,两老对其视如珍宝,平时没事就把露露带到全县满处的溜达。
  “怎么样?咱孙女漂亮吧?”
  “全县就咱们家孙女最聪明!”
  “又懂事!”
  “又勤快!”
  “老郑,这丫头才五岁你就看出勤快了?”
  “当然!每次我们做家务事她都在旁边看着,这不是勤快是什么?”

  “……”
  每次看到唯一的孙女,家兴父母都会洋溢出满心的欢喜,再加上他们对儿媳妇简直就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所以两老整天脸上都挂着幸福的模样。
  看‘新家’这天家兴父母没去,家兴父母关于‘搬家’这件事是站在了反对派一边,他们觉得祖祖辈辈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凭什么别人一句话他们就得搬?
  “这是国家大事,由不得您任性。”家兴在家里也不是没动员过。
  “我不管那些!我只管得了这个小家!”老爷子不是一般的倔强。
  “您好歹也是为国家拼过命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识大体?”家兴的话显得有些刻薄。
  “老子参加对越反击战的时候你还在穿破裆裤!你懂个屁!”

  “您是不是记错了?对越反击战是1979年,今年是2000年,我33岁了,那个时候我应该是12岁左右,您见过12岁的人还穿破裆裤的?”
  家兴正和父亲对耸在兴头上,静雅过来一把拉开了家兴。
  “爸,别听他胡说,咱搬不搬再说,这次我和家兴先过去看看,我把相机也带着,到时候多拍几张照片给您看看,您也好心里有底。”
  “看见没有?”一直没出声的家兴母亲冯友兰总算是憋出了几句话“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静雅最懂事,老郑,我看这事就听静雅的,先看看再说。”

  家兴父亲叫郑国起,他看了看静雅,微微点头表示了默认。
  日期:2018-08-01 11:46:41
  从巫山县到武汉并不算太远,首先坐大巴乘汽渡在江上走两个小时,登陆后再蜿蜒三个小时的山路就到了,一路上静雅都和家兴展望着美好的未来,但下车之后就有人说。
  “不是说武汉吗?怎么到宜昌来了?”
  “请大家稍安勿躁,由于这次三峡大坝建设属于世纪工程,需要安排的人实在太多,武汉那边的名额已经满了,所以只能在宜昌这块……”
  “这不是骗人吗?”
  “就是!武汉怎么说也比宜昌强多了吧?”
  “回去!”

  “浪费时间!”
  “安置办的领导说了!谁先签字不但有套三层楼的小洋房,每家还可以得到一万块的安置补偿金!然后国家还给安排就业!”
  一万块,对于2000年的巫山县居民来说虽然算不上天文数字,但也算是一笔巨额财产,再加上那些个安置的小洋房的确一栋栋树立在了静雅乡亲们的面前,更别说国家还安排就业!这的确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诱惑,所以还是有一部分人动了心。
  就在参观安置区的当天,就有十几户县民签字拿到了那一万块的补偿现金,说真的,当时一摞一摞的一万块就这么摆放在签字台的上面还是蛮诱人的,静雅和家兴站在那上百万前看着一些熟络的人们手里捧着热乎乎的一万块感觉自己思绪万千,要不是静雅阻止,家兴差点冲动的把字给签了。
  “户主是你爸!”静雅紧紧拉着家兴的衣角。
  “一万块!咱们可以再开家打字复印社了!”家兴的眼中流淌着兴奋。
  “这是大事,怎么着也得回去跟爸妈商量商量!”

  回到巫山县天已经黝黑,满天的星斗一闪一闪着,远处山头白云缭绕,月光映衬的长江像条银色的绸缎,家兴兴奋的在自家院子里噼里啪啦的将县长的那些宣传用语添油加醋的又跟父亲唠叨了一遍,父亲抽着自己种的旱烟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头,他明白,一旦自己离开,这种景色将永不再现。
  “你知道咱们家世世代代的祖坟都在那片山头吗?”父亲忽然问了一句。
  家兴冲着父亲烟杆子指的地方看了看,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地方自己不是年年都去吗?
  “您说这个干吗?刚刚我说的那些国家给的政策您都听见没有?”
  “我就问你一句,我们走了,那些祖坟怎么办?”

  父亲的问题让家兴一时语塞,这事他还真没想到。
  “爸,咱们现实点,咱们只能顾及活人的事,这死人的事……”
  “我呸!”父亲冲着家兴吐了口唾沫从蹲着的板凳上跳了下来“你要是把这事解决了我就签字!”
  日期:2018-08-01 16:14:36
  第二天一大早家兴就骑着那辆祖传了两代的二八自行车直奔县政府,县政府上午九点上班,县长十点才打着哈欠出现。
  “家兴?”

  县长家其实距离家兴家不远,所以大家也算熟络。
  “县长,问您个事。”
  “你说。”
  “三峡大坝咱们搬家了,那些祖坟怎么办?”家兴问出了昨天父亲的问题。
  县长好像并没有对家兴的问题感到意外,他只是平静而又缓慢的说。
  “放心,你们想到的国家早就想到了,两种解决方案,一种是挖出遗骨火化带着骨灰移往居住地,二是每座坟头补偿2000,合葬的算一份。”
  半个小时之后家兴小跑到父亲面前将县长的话重复了一遍,父亲差点一烟杆挥到家兴脸上。
  “放他娘的屁!你要他先把他爹的骨头挖出来火化给大家看看!这个欺师灭祖的败类!”
  “爹!您别激动!县长说了,明天就当着全县人的面挖祖坟火化!”

  家兴一句话把父亲给镇住了,父亲吃惊的看着家兴。
  “你说的是真的?”
  家兴点了点头,父亲一屁股坐到了榆木椅上。
  第二天一大早,县长再次召集全县的人说明了关于祖坟的安置问题,随后县长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挖出了父母的遗骨运往砖瓦厂火化,由于巫山县一直奉行的土葬,之前县西南角响应号召修建过一个火葬场,但后来因为完全没有生意被迫倒闭,所以如果县里的人想要火化必须在砖瓦窑里进行。

  静雅和家兴都记得县长火化自己父母那天哭了,但哭完之后县长又非常有职业性的将坟头的安置原则又广播了一遍,当时有人问了句题外话。
  “县长!巫山县淹了你干嘛?”
  当时县长一时语塞竟然没回答上来,很多年后有人到北京去问了才知道当年巫山县每户的补偿款远不止一万,不过那时已没人知道这件事的真假?而且县长一家人也早已不知移民到了何处?
  所谓大势就是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挡不了历史的进程,家兴父亲又僵持了几个月,县里的活人越来越少,家兴和静雅他们就这么陪着他耗着,最后耗到家兴父亲自己也完全看不到了希望。
  “爸,露露马上就上小学了,县里的小学已经被拆了。”家兴听从了静雅的建议开始采取迂回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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