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记——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

作者: 陟云子

  日期:2018-09-29 07:55:48
  《爝火记》
  五行归土,分二气而定三才,九转元神成一体;
  八卦分金,播四时以成六纪,七星打劫归十宗!
  ——题记
  一、水厄
  光绪廿一年的中州大地,虽然早已入了孟秋时节,但依然闷热难耐,即使坐在树荫之下,也感觉不到一丝儿凉风。老人们都说,天上下火,秋老虎来了。能在这样的天气里无忧无虑玩耍的,大概只有天真烂漫的孩童,这不,在吴楼村东头那株合抱粗的古柳下,正有五六个孩子在追逐嬉戏。他们都是吴楼村的,论起来还是本家。吴楼村有八九十户人家,祖上据传是从汝州迁来的,看到这里土地肥沃人烟稠密,就在此落脚生根,经过几代瓜瓞繁绵,竟也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便和周边的村子一般无二。

  要说村子里唯一有点特别的,就是村东南枣林旁边的吴秀才家。吴秀才大名孝全,自幼熟读经史,十六岁便接连通过县试府试院试,其在院试的考卷被当时的学政推为最优,眼看着飞黄腾达指日可期。不料后面却功名蹭蹬,连续五次乡试不第,遂绝了荣华富贵的念想,在家中开了一个私塾,一面赡养老母吴林氏,一面潜心教授自己的独子吴绪昌,盼着他能功名有成。吴绪昌也真夙慧早达,才七岁便已熟读四书五经,旁人看来艰涩难懂的程批朱注,他随口便能解释得头头是道。此刻的吴绪昌也在那几个玩闹的孩子之中,不过他最是矮小瘦弱,才跑了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靠着大树呼哧呼哧喘成一团。

  “小昌,快来抓我们呀,撵不上就是大乌龟!”其他几个孩子见吴绪昌驻足不追,都停下脚来起哄。

  吴绪昌将小辫子往脑袋上一盘,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猛地站直了身体,大叫道:“你们才是大乌龟哩!”拔步便向几名玩伴赶去。刚刚跑出几步,却生生定住了脚,眼神愣愣地盯住前方。
  几个孩子都觉得奇怪,他们顺着小昌的眼神向前望去,就看见前面靠近村口的位置站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大约八九岁的样子,穿一身蓝布裤褂,看起来大约比小昌要高半个脑袋,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肉白皙如雪,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吴楼村的孩子们平时虽然都在附近疯玩儿,但是对于这个陌生的孩子,谁也没有见过。
  那个孩子看见小昌愣愣地盯着他,抬起脚步慢慢地靠了过来。他走路的方式很奇怪,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连蹦带跳,而是重重地拖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挨了过来。
  日期:2018-09-29 10:50:36

  (正文)
  他走到小昌跟前开口问道:“我能和你们一块儿玩儿吗?”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泠泠然仿佛碎玉相击。小昌被他的声音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
  小昌这才发现,这个人前胸有碗口大一块水渍,连带着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在他右胳膊上还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泥污,隐隐泛着绿藻的痕迹,但他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其他孩子这时候也围拢了过来,他们七嘴八舌地问道:“你是哪个庄上的?”“你叫啥名?”那个孩子对这些问题置若罔闻,他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你们跑,我来追。”
  孩子们在意的其实并非他的来历,只是出于天性中的好奇才会如此,见他愿意陪大伙儿一块玩,便也没人继续追问下去。在这些吴楼村的孩子当中,年纪最大的是小昌的堂叔荻生,他一面飞速跑开,一面大声嚷着:“好,等我查十个数你再来追!”他口中念叨着数字,小昌等孩子四散向外奔逃。荻生有意念得很慢,等十个数数完,孩子们和他已经隔了十多丈。荻生料定对方无法追赶,将两手神气地往腰间一叉:“你追吧!”

  听闻荻生的喊叫,那个孩子活动了一下手脚,大踏步地赶了过来。不过他第一个追的却并非荻生,而是离得最远的小昌。小昌一愣神,掉转头撒丫子就跑。
  小昌跑出去没几步,就听得后面脚步咚咚,声音越来越近。他扭转头一看,吓得舌头半天缩不回去,刚才对方还在老远以外,怎么眨眼间就追到自己背后了?就在他错愕的瞬间,对方的右掌已经拍到肩头,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冷冰冰的自言自语:“一个!”小昌心头大骇,奋力耸动肩膀,那孩子似乎也没想抓住小昌不放,小昌一下子便挣脱出来。这工夫他的指端无意间触到了对方的胳膊,只觉触手冰凉彻骨,宛似摸到了大冰块子,他全身禁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虽是在酷热之中,鸡皮疙瘩还是一下子都起来了。他刚要开口问对方手怎么会这么凉,却见对方早已跑到数丈开外,正全力以赴地追赶荻生。

  日期:2018-09-29 16:33:45

  (正文)
  荻生拽开大步,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划过田埂间的土路,然而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孩子分明更快,小昌虽然全神贯注地盯着,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门,几个起落已赶到荻生身后,同样一巴掌拍在了荻生的后脊梁上。荻生听到他喊出“两个”,虽然满脸不服,但既然被赶上了,自也毫无话说。而那怪孩子脚步不停,又去追其他人了。
  吴楼村的孩子们虽然脚步迅捷,但很快大家都发现,别看这怪孩子走路姿势古怪,但论到奔跑速度,这些人中可没一个是他的敌手。不过片刻之间,大家纷纷落入他的掌握。而换成其他人来追,却没有人能撵得上他。
  这种追逐游戏都是大家水平相当才有意思,而如今那怪孩子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自然让大伙儿觉得索然无味。因此玩了一会儿之后,荻生首先提议:“咱们玩点别的吧!”其他孩子都点头附和,但究竟玩什么,却没人给出个准主意。他们成天聚在一块儿掏鸟蛋、捕知了、捉蝗虫、烤麦穗,凡是能玩的都玩过,的确没什么新鲜玩意儿能让所有人都提起兴致。
  就在这时那怪孩子开口了:“我有一个好去处,保证你们都没去过。”众人的胃口一下子都被吊了起来,有心急的孩子更是大声嚷嚷:“你快说是哪里?有啥好玩的东西?”那怪孩子嘴角上翘,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小昌正站在他的对面,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笑带着些古怪。但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东大坑。”

  一听这话,孩子们一下都沉默了。东大坑就挨着村东吴三丁家的两亩水田,吴家先祖刚迁到这里时也是个溜平地儿,只不过后来人口渐多,家家都要取土建房,当时的族长担心取土不均惹来宗族内斗,便让大家都去村东头取。到后来不仅仅是盖房子了,就是垒个猪圈、垫个鸡窝大家也从坑里取土。时间一长,那儿便成了一个深达数丈,方圆百来丈的大坑。每到夏季霖雨沛降,坑中总会存些积水。这坑里又不和外面的河湖沟岔相通,最后成了一个死水泡子。不过虽说是一潭死水,但年深日久里面也生出一些水藻青苔,再后来有人发现内中竟也有鱼有虾,但这种死水坑中的鱼虾土腥味儿极重,无论怎么做都不好吃,所以里面的鱼虾并没有捕捞。

  日期:2018-09-29 21:19:04
  (正文)
  要是仅仅如此也没什么特别的,奇就奇在东大坑十多年前曾经接连淹死两个人,而且死得都颇为蹊跷。第一个死的是村里剃头匠吴顺的媳妇儿小荷包。小荷包从娘家回来,抄近路从东大坑回家,被坑边一块石头绊倒了,脑袋恰好栽进了坑边的浅水里。当时还是白天,路上行人不少,有村里的人碰上,赶紧把她从水里拽上来。原以为她只是磕了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碍,但翻过身来一看,呛进嘴里一口水——死了!小荷包并非善终,因此没进吴家的祖坟,吴顺心疼媳妇儿,特意在村外请人给找了个好地葬了。

  吴顺平时为人和善,当天前去帮忙的人不少。活忙完了众人一道回来去吴顺家吃饭。路过东大坑时,光棍吴小四非说自己干了半天活,全身都是臭汗,得下去洗个澡。一众老少爷们也乐得看他出洋相,说你下去就下去呗。吴小四脱了个精赤条条,一个猛子扎下水去,向前蹿出老远。众人在岸上说说笑笑,想等他洗完了自己出来,过了半天才有人想起来他有一阵儿没露脑袋了。面面相觑之下,两个青壮后生跳下水去,结果他们摸了半天,总算在浑浊的水下找到了吴小四。这家伙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在水下努着腮帮子,瞪着两牛眼,死死地抱住一块大石头不放。那两后生大着胆子想要将他的手指从石头上扒下来,结果没能成功。他们凫出水面,又喊来几个胆大的人一同帮忙,总算将吴小四连同那块石头一起推到了岸上。

  按道理说刚死的人身体都是软乎的,可吴小四却硬梆梆的像块榆木疙瘩,怎么样都无法改变姿势。村里人无奈,只好将吴小四连同石头埋了。普通的棺材盛不下吴小四,族里的人给他钉了个木头盒子,他像癞蛤蟆一样蹲在盒子里,两只已经浑浊的眼珠依然努力地瞪向前方。到后来村里都流传着一句俏皮话:吴小四下水,大白天见鬼!
  正因为有了小荷包和吴小四的前车之鉴,东大坑才成了村里的禁忌之地,不单单是孩子,就连壮似牛犊的车轴汉子都很少往那边靠。小昌从小就听过奶奶唠叨,说什么东大坑里有鲶鱼精,专吃细皮嫩肉的小孩,当时就吓得小昌一个劲往奶奶怀里拱。此时听那怪孩子说出东大坑的名字,他立时怯怯地出声反对:“我奶奶说了,不让我去那里玩。”那怪孩子撇撇嘴,看那意思,分明是在嘲笑小昌胆小。

  日期:2018-09-30 11:54:59
  (正文)
  荻生年纪虽说比小昌要大,但若让他挑头带领大伙儿去东大坑玩,那也是万万不敢的。但他是吴楼村这帮孩子的头,平时外村的孩子来村里闹事,他总是挺身而出,第一个冲上前去,与对方争出个高低上下。若是说不拢了动上手,他也总是顶在最前,即使是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毫无怨言。此刻他见对方藐视小昌,心头那把火苗腾地一下子蹿了起来,他冲那怪孩子嚷道:“东大坑就东大坑,谁怕谁呀!”那个怪孩子淡淡道:“好,谁不去谁就是小狗!”荻生将下巴一扬,右手重重地拍在胸脯上:“对,谁不去谁就是熊蛋包!”

  两个人赌咒似地互相瞪了一眼,齐齐迈步向东大坑走去。其他孩子相互看了看,也都各怀心思地跟在了荻生后面。唯有小昌牢记家里人的嘱托,双脚和陷进泥淖中一样半天没挪窝儿。他爹吴孝全虽说是饱读诗书的硕儒,但对小昌是出了名的严厉,小昌见了他爹跟耗子见了猫似地。若是让爹知道了他去东大坑,一顿责骂是免不了的,说不定还要挨笤帚疙瘩。然而荻生走出两步,眼角瞥见小昌没有跟上来,便又跑回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小昌:“走,今天咱都去,不能让外人小瞧了吴楼村的爷们!”小昌拗不过,只得和他们一同走了,一边走他还一边拿“长者赐,少者不敢辞”安慰自己,心说荻生是自己的长辈,爹平日里总是将孝悌友爱挂在嘴边,只要我不下水,这事儿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几个孩子来到东大坑边上,正是日影西斜时分。分开几丛稀疏的芦苇,一个镜面似的水泡子赫然呈现在眼前。夕晖投射在平静的水面上,现出万点粼粼的波光。这里不像村中那样炽热,甚至有微微的凉风从对岸吹来,而那些波光也就在凉风的吹送下潋滟着层层漾开,一路荡到脚下的浅滩上。小昌虽然也综合其他孩子到邻近的清水河中戏水,但这样的美景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这里并不像奶奶说的哪样虾仁,因此禁不住有些呆怔。

  日期:2018-09-30 16:41:30
  (正文)
  那边荻生却已和怪孩子在口上较上了劲:“你说吧,玩点啥?”那怪孩子目光遥遥望向远处,一对眸子像两汪深邃的玄潭,竟有些深不见底的意味:“平地上你们撵不上我,水里你们同样也不行。”荻生的火又被拱起来了,他自负水性精熟,平时在清水河中不换气可以撑上一盏茶,哪能受得了这个激,他质问那怪孩子:“谁说的?我就行!”那怪孩子未受他情绪的影响:“那咱们就比试比试,我自己算一帮,你们算一帮。”荻生嘿嘿冷笑:“不用他们帮忙,我一个人就能赢你,你划出道来吧!”那怪孩子说道:“平时游水咱们身子都在水里,那算不上啥本事,谁能从这面游过去再游回来,身子在水面上露出的多就算谁赢,怎么样?”荻生傲然不惧,并且生恐他反悔,马上接道:“一言为定!”又看向小昌、英杰他们几个:“你们都给我作证,免得他一会儿抵赖!”英杰大声道:“放心吧,我们都盯着呢,他赖不了的!”

  荻生甩掉短衫,只穿一条犊鼻裤下了水。只见他伸胳膊蹬腿,如同灵活得白鱼一样蹿出去六七尺,来到水稍微深一些的地方,而后哗地一声探出湿漉漉的小脑袋和半个身子,紧接着他上身挺直,借着上浮之力就势将双腿向内一盘,自然而然地交叉在了一起。人在水中原本需要凭借双脚踩水才能不沉,他这样一盘身体立刻向水下沉去。但他不慌不忙,保持着上半身的盘坐姿势,两腿有节奏地击打水面,打弯的双腿宛似两片桨叶,膝盖击在水面上劈啪作响,但见水花翻溅不歇,他不仅没有沉下水去,反而在双腿的击水下缓缓向前行进。英杰等人虽然早就见识过他的水性,见此也齐齐喝了声彩,一个个兴奋得小脸通红。荻生此时整个上半身都在水面以上,远远望去便似漂在水上一般。而他有意炫耀,双手在胸前合十,便似一个禅定的老僧一样。

  日期:2018-09-30 20:11:09
  (正文)

  荻生这样虽然看似潇洒,但其实要比一般的游水累得多。而且他这么做速度也不可能太快,只能在水面上缓缓前行。初始时他仗着一股锐气,尚能鼓勇奋进,但渐渐地速度就慢了下来。不过好在这时也到了对岸,他湿淋淋地上了岸,活动活动腿脚,冲这面比了个手势,又以同样的姿势折返回来。
  夕阳这时已贴近天际线了,西天被映得一片绯红,它将最后温婉的余光洒在水面之上,幻化出一片金色的澄澈。荻生依然努力地晃动双腿拍着水面,只是速度越来越慢,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英杰、小昌他们几个人见荻生慢了下来,心都像是被揪住了。他们大声喊道:“荻生,快过来啊!”荻生听到了他们的喊话,抬起头来冲小昌他们张张嘴,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因为距离太远,谁也没有听清。

  太阳慢吞吞地在视线中移动着,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做着徒劳的挣扎,忽然就彻底地坠落下去。水面上摇曳生辉的金光立时不见,现出了它污浊的本来面目,周遭的空气似乎也一下子阴冷起来。小昌有些害怕了,他踮起脚尖,拼命地冲荻生挥舞着胳膊。然而他却看到荻生一个趔趄,似乎不胜负荷,他的右手因为骤失平衡而向外侧伸出,但这个动作却加剧了重心的失衡,只见他的身体迅速下沉,水面很快没过了他的胸口,然后是他的嘴巴和眼睛,最后连高高举起的右手指尖也被吞没了。

  同来的几个孩子中,英杰他们足足呆愣了片刻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几人都手足无措地哭出声来。而再去找那个怪孩子时,只见芦苇丛中空空荡荡,哪还有他的影踪?事到如今,小昌反而冷静下来,他厉声喝道:“哭什么?你们哭荻生就能从水里出来了吗?咱们赶紧回家,告诉家里的大人,让他们快点救荻生。金寿,你家离荻生家最近,你去告知他爹。”几人听小昌言之有理,都止住了眼泪,分头向家中跑去。小昌心头有如数只老鼠乱抓乱挠,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只顾闷头猛跑。

  日期:2018-10-01 10:53:07
  (正文)

  小昌跑出去没有半里地,猛可里撞到一人身上,他抬起头刚要道歉,右耳朵却已被一只钢钳似的大手拎住,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断喝:“猴儿崽子,你跑什么?”小昌抬头一瞅,才发现这人正是自己的嫡亲叔父吴孝长。此刻他戴着个范阳斗笠,手里提着一副猪大肠,看样子正准备回家。别看他和吴孝全是一奶同胞,两个人的性情却大不相同。吴孝全自幼浸淫经书,可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因此行事内敛深沉,庄中人对他无不敬仰,但和他却总觉得生分;吴孝长小时候最头疼的就是读书,爹娘把他送进私塾,他却总是想办法捉弄塾师,为此没少挨戒尺的敲打,但最后也没读出个子午卯酉,只能说认识几个字,比不识字的庄稼汉好上一些。虽然如此,他却生性豁达开朗,喜欢交结各路江湖朋友,内中也不乏三山五岳的奇人异事。就是平日在庄里,遇到谁家有个周转不开的事儿,他也竭尽所能倾囊相助。因此这位吴二爷虽没有十分的本事,但在乡民中的地位却比吴孝全更高。

  小昌和这位二叔素来亲近,见是他心头一喜,当下顾不得解释许多,只是拉着他的衣襟:“二叔,荻生掉进东大坑里了!”吴孝长吃了一惊,骂了两句娘,当下跟在小昌后面往东大坑跑去,一边跑他还一边责怪小昌:“都说了东大坑你们不能去,怎么还偏偏往那头跑?”事关荻生的性命,小昌无暇多做解释,只是道:“您先别问了,回头我原原本本向您说。”
  叔侄两个人来到东大坑边上,吴孝长焦急地问道:“在哪里?”小昌用手点着坑中最深的位置:“就在那边。”吴孝长摘了斗笠,撇下那副猪大肠,顾不上脱衣服,径直便跃入水中,朝小昌指的位置游了过去。到了水面正中,他深吸一口气,头拱入水面以下,水上便只剩下了两三圈涟漪,在风中荡了两荡就消失不见了。
  日期:2018-10-01 16:48:40
  (正文)
  小昌在岸上焦急地等着,只觉度日如年。好半天吴孝长脑袋拱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大声问小昌:“是在这里吗?我怎么没找到。”小昌将双手拢在嘴边:“就是那里,你再仔细找找。”吴孝长重又潜入水中,又过了片刻才终于在腋下夹着一个小脑袋瓜探出水来,不用问那正是荻生了。
  这时得到消息的村民都陆续赶来,包括荻生的老爹劁猪匠吴衡真。吴老爹跺着脚骂道:“这个该挨板子的孽障,可气杀我了!”话虽如此说,但当吴孝长游到岸边时,他却第一个抢过去拉住荻生,双手托着他抱上了岸。众人一同围拢过来,只见荻生双目紧闭脸白如纸,肚子中灌满了水,鼓得如同熟透了的西瓜。吴楼村靠近清水河,以往也经常遇到溺水的情况,村民们一般都会将溺水之人面朝下横放在牛背上,再缓缓赶着耕牛前行,牛迈步时左右颠簸,便将人肚中的水全都控了出来,这人也就得救了。因为在附近找不到耕牛,吴衡真就将儿子背在背上,不住地上下晃动身体。荻生的脑袋随着他爹上下摆动,猛可里喷出一股水箭。

  众人面上一喜,都说道:“好了好了,救过来了。”吴衡真将儿子从背上放下来,看见儿子虽然喘息粗重,却仍是双目紧闭,开口问道:“荻生,你怎样?”荻生恍如未闻,仍如风匣子一样地喘。旁边有人说道:“这肯定是被水激着了,带回家熬点姜汤去去寒气也就好了。”吴衡真估摸儿子也没啥大碍,便冲众人做了个罗圈揖:“那我就先带着这小兔崽子回去了。”又冲吴孝长深施一礼:“今天多亏你出手相助,改天到我家喝酒去。”吴孝长正将湿衣服从身上除下来,攥成一团拧干,闻言笑道:“好说好说,往后免不了叨扰。”

  日期:2018-10-01 20:04:08
  (正文)
  吴衡真带着荻生走了之后,村民们也纷纷散去,吴孝长将拧干了的湿衣服重新披在身上,牵了小昌的手,问道:“你还没说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小昌不敢隐瞒,就将那个怪孩子怎么引诱大家过来戏水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吴孝长听完之后紧锁眉头:“这孩子来得蹊跷,莫不是邻近哪个庄子的人和咱们村有仇,故意派他过来的?”小昌想起他的古怪之处,便又补充道:“二叔,他除了特别白以外,身上还很凉,我碰到他胳膊的时候,就跟触到冰块子似地。”吴孝长一言不发地听着,倏尔眉头又舒展开来:“没事,这人只要有形有质,就不怕他飞上天去。明儿个我委托几个朋友多打听打听,早晚把这小子揪出来,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咱吴楼村啰唣。”小昌听二叔这么一说,方才信服地点点头。

  叔侄俩正准备回家,吴孝长猛然想起,自己来的时候是提了一副猪大肠的,下水的时候只想着救人,就将它随手往地上一搁,也不知去了哪里。小昌听二叔这么一说,赶快帮忙寻找。适才人多眼杂,众人的注意力又都在溺水的荻生身上,谁来管这么一副猪大肠?小昌回到二叔当时下水的地方,放眼一瞧,并没见到猪大肠的踪迹。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猛然见到芦苇丛里有些血糊糊的东西,扒开来一看,却正是那副猪大肠。只是它不知被什么东西啃过,弄得油乎乎的一团糟,白花花的肥油和红鲜鲜的大肠混在一起,看起来别提多恶心了。吴孝长也跟了过来,见到这样情不自禁地哀叹一声:“唉,今天晚上的下酒菜可没了。”还是小昌机灵:“二叔,我给你煮盐水花生吃,只是这事儿别告诉我爹。”吴孝长笑骂道:“猴儿崽子,就你的心眼多!”

  日期:2018-10-02 12:08:17

  (正文)
  二、蛤蟆
  吴孝全、吴孝长兄弟俩在吴楼村东南角比邻而居,虽说早已经分家,但两家在内墙之上又凿出一个角门,随时可以互通有无。吴林氏虽然由吴孝全赡养,但吴孝长家若做了什么好吃的往往也会就近端过来,而小昌也常常会溜到二叔家玩,总而言之,这哥俩虽然脾性不同,但相处还很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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