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号档案

作者: lwjzyxlsy

  日期:2018-10-24 18:55:36
  306团场采石场。
  我看见老金和麻杆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窃窃私语,老金脸上榆树皮一样的褶子都笑的展开了,一道黑一道白,跟斑马一样。
  我四周看看,见不到管教,估计又躲哪抽烟去了,赶紧把锤子一扔,也跑去蹲在老金旁边。“有啥好事?你的历史问题翻案啦?”
  我是故意逗老金,他这个历史***与我们这些现行***可不同,他是五零年新疆解放那会,解放军追击剿灭乌斯满匪帮,在大白杨雪山被俘虏的。尽管他一直说他是甘肃天水来新疆做羊皮生意,碰巧被尧乐博斯的国民党残军胁迫,但当时俘虏他的时候,只有他抱着电台,骑着马跑的比土匪还顺溜,解放军甚至专门派了一个班去追他。这待遇几乎是把他当做匪军头子了。要不是追他的时候他没有开枪反抗,捉到时态度还挺好,而其他被俘的匪军后来经过审讯确实不认识老金,这家伙早就被枪毙了。

  老金知道我在寒蝉他,瞪了我一眼:“瓜怂,额逍遥快活得很,这年头出去就是个死,翻个屁的案尼。”
  老金这话说的倒是不错,1974年已是文化革命进行到第八个年头了,“地富反坏右”早已成为濒危物种,稀罕的很,他顶着历史***这么高大上的帽子出去,绝对受到革命群众的热烈欢迎。

  旁边麻杆探过脑袋对我嘿嘿一笑:“我早上给丁管教倒马桶的时候,听到一个好消息,毛主席批评那啥了。”
  “啥?”
  “你猜。”
  “我猜你娘个屁。”我最讨厌麻杆的“你猜”这个口头禅,每次说每次挨打,就是不长记性,气得我巴掌又抬起来了。
  见我又要揍他,麻杆垂头丧气说:“不猜就不猜,打人就没劲咧。”说着从棉裤裆的烂棉花里扯出一个纸片,展了展端端正正举过头顶,大声朗读:“毛主席批评有的监狱实行的法西斯式的审查方式,是不对的,周总理说,如有犯者,当依法惩治。”
  麻杆眨巴眨巴小眼睛,看我没什么反应,有点急:“我还听说了,以后咱们劳改大队不开批斗会了,政治犯合并到一中队,刑事犯合并到二、三、四中队,重活刑事犯干,政治犯干轻活。”
  这下我才动容了,我所在的劳改农场有一个大队,四个中队,平时干的活最重的是砸石头,砸下来的好石头盖房子,碎石头运走铺公路,轮流持续干两个月,这两个月下来,差不多每个人都脱层皮,有的犯人为了不砸石头,甚至故意把自己腿摔折了。
  其次是摘棉花,到了九十月,集中三个中队采摘,还要赶在下雪前,一天一个人至少摘六十斤到一百斤,累的人想死的心都有。另外还有修水渠,把天山下来的水引导到农场,挖土方虽然也很累,但比摘棉花强多了。
  最轻松的是看菜地和瓜地,菜地瓜地面积很大,分布广,一个人看一大片,所以管教不可能跟着,很是自由,除了集中挖菜摘瓜以外,平时几乎没什么事,以前这种好事都是那些积极靠拢政府的犯人才能享有的,而我们这些现行***一般脑袋都有点轴,靠拢政府的经验远远不如那些刑事犯,这种好事是轮不上我们的。
  一听说不用砸石头了,我立马给老冒和麻杆一人扔一根莫合烟:“啥时候开始?”
  “最迟后天。”

  怪不得这几天管教对我们这些政治犯态度好得很,打骂也少了,偷个懒抽根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昨晚查到我晚上炒菜也没有说什么,敢情是有最高指示了。
  麻杆的话我还是相信的,他以前在新疆自治区清查敌伪档案办公室下属的档案处工作,听说他的罪名是私藏敌伪档案,这一点我倒不认为他是故意的,在监里他也有这个毛病,只要有字的纸片,他都小心翼翼的展平弄整齐了收藏起来,不过他藏的纸片很多都被我卷烟抽了,为此他没少和我吵架。
  但吵归吵,我俩的关系还是很好,我劳改之前是教数学的教员,也算是知识分子了,和麻杆比较有共同语言,而老金和我们关系好,纯粹是老金鄙视那些刑事犯,觉得我和麻杆比较文明,说话也有水平,而我们接纳老金是因为他肚子里稀奇古怪的故事很多,好像他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有一次在大坝雪山下砸石头,他指着雪山高耸入云的山尖尖说,得了道的蟒蛇一般会选择这种山尖吞云吐雾,他在秦岭深处就亲眼见过,身子比拖拉机轮胎还大一圈,有四五十米长。而我问他做羊皮生意干嘛到秦岭大山里面时,他说是去找山羊,真把我当白痴了。

  第二天,大队破天荒的全队不出工,连自由犯和外出做基建的都回来了,重新分队,我和麻杆、老金都被分到一中队,我前后左右看了看,果然都是政治犯。而其他中队的犯人看我们的眼光,明显透着羡慕。看来那个消息也不是秘密了。

  第三天,我们中队分配了任务,管教例行公事的给我们讲了劳改内容和纪律,比如挑水浇菜,发现病虫害要及时汇报,喷洒农药,不许就近偷吃,不许越过白毛河进山等等,如有违反纪律者,轻者关小号,重者加刑。
  我和老金被分到离场部最远的黑头子山脚下的一片萝卜地,全中队坐着三辆拖拉机分赴各个菜场,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白毛河旁边把我们扔下来。
  等拖拉机走远了,我立马扔下书包向着大山嚎了两句秦腔,要知道我上次当自由犯还是前年的事,而现在这一望无际的菜地、草场、戈壁,山脚下的红柳林,弯弯曲曲的白毛河,简直就是自由的天堂,连空气都透着甜香。
  老金比我稳重多了,看了看远处的黑头子山沉声说:“高兴撒,上月郭爱民就是在这儿丢了滴。”
  我扭头诧异的看着老金:“丢了?监里通报郭爱民是逃跑的,你别又唬我。”
  老金说的郭爱民是以前二中队的,家是哈密人,是个惯偷,拍马屁的水平很高,今年五月份也被派到这里看菜场,一直都安安分分的,据说还搞到一些野味送给管教过,可前几天忽然听说在看场期间逃跑了,到现在都没下文。
  “逃跑个屁尼,郭爱民再有一年就刑满释放,犯人全跑光了他也不会跑。”老金白了我一眼,“以前每个菜场都是一个人看,这次却是派咱两个人,再说喽,你看看咱俩少带啥了?”

  老金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因为各个菜场分布比较广,虽然名义上要求犯人每天要回监,实际上大多三四天才会用拖拉机带犯人回去汇报思想和政治学习一次,所以其他犯人都是由监里统一发放三四天的馕和腌萝卜,用麻布包装着,而我们俩人却只有书包里塞的两块馕和一块腌萝卜,最多也就算一天的口粮。
  看着我有点发愣,老金嘿嘿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估摸着咱俩每天都得回监了。”说完老金转身走向坡上的窝棚,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这事,不对头。”
  日期:2018-10-24 19:16:46
  事情总是有原因的。
  可能与你想象的不一样,或许听说过,或许见识过,但凡事都没那么简单,作为一个有点上年纪的人,经历过的就有些感悟。
  一个搞理工的人,不喜欢废话,凡事必定问起所以然,逻辑推理,但有些东西,真的越推越可怕,真正见到的,即使再匪夷所思,反倒没有那么恐惧
  日期:2018-10-24 19:18:55

  果然被老金说中了,接下来几天,每到傍晚拖拉机都过来把我俩拉回监,车上空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才把戈壁上东一块西一块菜场的犯人聚拢了拉回去。
  政治学习过后回到小组,麻杆挤到我和老金跟前,问我们这几天过的咋样,当他得知我和老金是在黑头子山下那片小绿洲看菜场的时候,小眼睛都瞪大了。
  昨天麻杆看的那片菜地来了两个刑事犯,打农药的,一个叫沈宝根,一个叫刘要农,各分队重新分队之前,沈宝根也是看菜地的,就在距离我们的菜地十三四里的另一个小绿洲上。
  沈宝根打农药的间隙,和麻杆闲聊说,他以前每次回监,拖拉机都是先把他接到,再去接郭爱民,最后沿着白毛河河岸回监。可五月二十五号那天,他和其他几个犯人坐着拖拉机到了郭爱民的菜地,喊了半天都没人,司机以为郭爱民睡迷糊了听不到,让其他几个犯人上坡去叫,却没有找到人。
  沈宝根他们一看找不到人就慌了,叫司机一起找,周围都找遍了也没看到人,一直找到白杨林边上,司机也有点慌了,许是怕其他犯人跑散了,赶紧把人聚拢了回监,向管教汇报。
  日期:2018-10-24 19:19:40
  犯人不见了是大事,据说管教向指导员汇报后,监里立马派出了十五个狱警,农场保卫处派出的十个民兵,分别坐着拖拉机和骑着马去事发地搜索,折腾了三四天都没有找到,当然,后来的事是拖拉机司机告诉沈宝根的。
  麻杆拿筷子在地上画着地图说:“沈宝根去找的时候,看见窝棚里铺盖卷还在,麻布包里面还有半袋子馕和腌萝卜。你们的菜场南面是咱们农场,东面是大戈壁,戈壁那头是305团场,西面过了白毛河是沙海,过了沙海是307团场,郭爱民如果真想逃跑只能向北进入黑头子山,基本都是雪山,他如果不带上铺盖卷和粮食,进去要不了几天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你们说郭爱民有没有那么瓜。”
  麻杆把筷子往地图中间一插,很有气势的说:“所以!我断定,郭爱民不是逃跑!”
  “废话。”说了半天也就是这么个结论,老金继续低头搓脚皮,我继续修煤油炉子。
  麻杆见他的准确判断没有得到称赞,有点急了:“郭爱民既然不可能进山,又不可能去305和306团场,那只有一种可能性。”
  日期:2018-10-24 19:20:40
  “呦呵,麻杆行啊,全监三十多个领导干部都找不到线索,你在这画画图就知道啦,你这无产阶级洞察力快赶上伟大领袖了,快说说,让咱也立功受奖一次。”我直起腰把修好的煤油炉摆正,拿起麻布擦了擦,准备擦干净了过些日子带去菜场,每天吃腌萝卜腌的嗓子眼疼,连兔子都不如,守着萝卜地好歹吃点清水煮鲜萝卜。“敢说你猜,就把麻布塞你嘴里。”

  麻杆往后缩了缩,苦笑道:“肯定是郭爱民偷着煮萝卜,去河边打水,被白毛河冲走了。”
  “你就咒我吧。”我扭头笑着对老金说:“你说呢。”
  老金这才瞥了一眼麻杆:“瓜皮,白毛河那一段最深也就到膝盖,羊都冲不走,别说人咧。”
  麻杆彻底傻眼了,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到白毛河水在出了黑头子山口那一段只有半米深,不过我倒是佩服他凡事都喜欢往深里琢磨的精神,只可惜琢磨来琢磨去把自己琢磨出个现行***。
  接下来一个星期平安无事,第三次回监后,管教找我和老金仔细问了我们看场的情况,早上也给我们带上了三天的馕和腌萝卜,看样子每天派拖拉机接他们也嫌烦了,让我们也三天回一次监。我赶紧把煤油炉子带上了。

  早上到了菜场,和老金分头清理了一遍地里的杂草,中午炒了个萝卜,老金吃的满嘴砸吧还嫌不过瘾,又让我去煮锅萝卜汤,我提着桶走到白毛河边,忽然想起麻杆说的话。
  虽然我不相信这段河能把人冲走,但意识上来了,忍不住就沿着河岸东望西望,河边没有滩涂,都是半人高的芦苇,河弯的地方还飘着萍蓬草,我拎着桶晃晃悠悠走了半天,什么痕迹都没有,心说怎么还真信了麻杆那孙子的话了,正准备打点水回去,忽然看见前面芦苇丛中有一点白色,拨开芦苇凑近了一看,居然是一窝鸟蛋。
  我兴奋的跳进水里,把外套脱了垫在桶里,小心翼翼的把鸟蛋一只只放在衣服上,正想着油煎还是水煮的当口,忽然脚下踩着一团软软乎乎的东西,向下一看,吓得我“嗷”的一嗓子就跳上了岸。
  日期:2018-10-24 19:22:02
  河水很浅,清澈见底,我看到踩到的是个人,身上的衣服是狱服,劳改两个白字就在胸口。这时候,从后边远远传来一嗓子:“核桃,咋回事!”

  我知道老金从坡上赶过来了,稳定了一下情绪,其实我见过的死人也有过,六七年六八年武斗那会,我在农七师就亲眼见过守图书馆的学生被打死,乌鲁木齐市内发生的武斗也死了不少人,还见过有个农业大学的教师跳河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并不觉得害怕,但在这风景优美的河边,满脑子的油炸鸟蛋的当口冷不丁看到死人,搁谁谁都肝儿颤。
  老金跑了半天,远远见我傻愣愣的看着河水,知道我没出事,也放慢脚步,大声喊:“河里有啥?”
  “死人,应该是郭爱民。”
  “狗日的,真让麻杆那小子蒙对了。”
  我和老金看了一会,二话不说,一起下河,摸索着拽着死人的双腿一起往上拖,使了半天劲,尸体也只移动了几公分,老金嘴里骂着从腰上接下捆萝卜的麻绳,分别捆在尸体的两条腿上,和我一起把腿拉出水面,这才慢慢一点点的把尸体拖到岸上,短短五六米的距离,居然用了我们十几分钟。
  我和老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穿着粗气,相互看了看,都有点骇然,要知道我和老金以前砸石头的时候,拖一块六七百斤的条石也没这么费劲过,况且这还是在水里,本身有浮力,如果是岸上,恐怕到明天早上也拖不走。
  “这货一个人顶五个人,过年杀的猪有这份量就好喽。”老金过了半响才冒出这么一句。见我气还没喘匀,又说:“郭爱民找到咧,得靠拖拉机拉回去,核桃咱俩先别看场了,趁着天色还早,现在回去报告,下夜前能赶到监里喊人。”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正想说话,眼睛的余光感觉到旁边一动,连忙扭头看向尸体,吓得我连着退后几步,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指着尸体叫道:“活的,没死。”

  日期:2018-10-24 21:22:40
  老金也被我吓了一跳,跳起来盯着尸体看了一会:“眼睛在动。”我点点头,慢慢凑到老金旁边,盯着尸体的眼睛,那眼睛里面的黑仁时不时的颤动一下,有点像玻璃弹球滚动时里面的条纹的变化。
  “真是活的?”老金胆子还是比较大,走到跟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放在郭爱民鼻子跟前探了探,触电似的猛地收回手道:“没气。”
  我已经从刚才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也蹲到跟前,摸了摸鼻息,确实没有气,可能是肚子里面的水憋住气了,我小时候就见过淹水的人被救上来后,把人趴在毛驴上,赶着毛驴快跑,把淹水的人肚子里面的水颠出来就有救了。连忙用手使劲压郭爱民的肚子,可是压了半天也不见他吐一口水,而他眼睛仍然在颤动。
  日期:2018-10-24 21:23:15
  老金看出我想干什么,也帮忙压了几十下,仍然不见效果,皱着眉头:“你这办法是救刚淹水的人,他在这水里都淹十几天了,这要是都能救过来,怕是再没淹死鬼了。”
  我一想也是,刚才一急把这茬忘掉了,可是这又说不过去,哪有死人眼睛还在动的呢。我俩还不甘心,又换着压了十几分钟才最终放弃。
  老金喘着气说:“别白费功夫咧,死的活的咱俩也搞不清,还是先回监再说,让邢医生看看。”
  我想了想说:“这样,老金你回去叫人,我在这里守着,万一郭爱民还活着,我也好照顾着点。”
  我们商量了一下,老金也觉得比较稳妥,说不定郭爱民就是假死,万一醒过来身体极度虚弱,可能要吃东西要喝水,夜里还要保暖,身边没人的话弄不好真死过去了。

  老金二话不说,立马沿着河岸一路小跑回监,我先去窝棚里面拿来铺盖卷盖在郭爱民身上,又跑去红柳林捡了很多枯树枝,拿着煤油炉子,在他身边烧了一堆火,一通忙活天色也已经晚了,我胡乱吃了点馕,就裹着铺盖坐在火边,时不时观察一下郭爱民。
  日期:2018-10-24 21:23:47
  新疆夏季的夜里仍然很冷,我抽着烟等老金,偶尔从煤油炉的锅里舀一饭盒萝卜汤暖暖身子,这时候突然起风了,把郭爱民身上的铺盖吹开了一角,我连忙过去盖好,顺便又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是没有气,当我又借着火光看他的眼睛时,愣了一下。
  郭爱民的眼睛,不再颤动了,而是在转,或者说,应该是在看着我,随着我的动作,黑仁在慢慢转动,但那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不像是正常人的目光(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瞳孔是放大的,所以看起来不聚焦)。
  我心说该不会缓过来了吧,小声叫了句:“郭爱民,你醒了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过了半响,见他没反应,只是眼睛还在看着我,我还有点不甘心,转身从炉子上把热锅端下来,用锅底在他胸口来回磨,让他更暖和暖和兴许恢复的更快,磨了半天也没效果,我干脆把他胳膊抬起来,把锅底放在他手背上。
  这时从我手指传来毛茸茸的触觉,有点像小时候逗猫的感觉,我仔细一看,只见他的手背上居然有一层白色的绒毛,奶奶的,这是要发霉的节奏?
  日期:2018-10-24 21:24:18
  我愣了一下,把锅放到一边,又抬起他另一只手,也是一层白色绒毛,接着我又查看他的脖子,解开衣服看他胸口,撩开裤腿看他的小腿,全是一层白毛,都有两三毫米长,整个人就像被一层薄棉花裹起来似的。我仔细想了想中午拽他时的情景,我敢肯定,当时他绝对没长白毛,也就是说,这些白毛都是短短八九个小时内长的,这速度,比发豆芽还快。
  这种情况我连听说都没有过,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就像夏天的豆腐容易变质长毛一样,恐怕是我把他搞得太暖和,发霉发的快,照这样下去,即使人能救活,这身皮也要不了了。
  对了,不能让他太暖和。
  说干就干,我连忙从河里提了半桶水,直接把火浇灭了,又把煤油炉熄了,把他身上的铺盖掀开,又把他上身的衣服解开,让他彻底凉快凉快,这时候我看到汤锅还放在他手边,过去刚把汤锅端起来,忽然一只手抓住汤锅,五个手指一握,铁锅的半边就像纸片一样握成一团。
  日期:2018-10-24 21:33:39

  半个铁锅就在我眼前眼睁睁的变成油炸麻叶(陕西一种面食)的形状,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要知道这口铁锅是我利用一次当自由犯的机会用三个月的工资跑了十几里地从农场供销社买回来的,就这样毁了!
  “我的锅……。我操你大爷的。”我一下蹦起来,抬起腿一脚就踢在郭爱民腰上,这时候别说他是死是活,就算活过来我也要把他踢死过去。
  没头没脸的连踢了四五下,郭爱民仍然抓着破铁锅不撒手,不光如此,他另一只手也慢慢抬了起来。
  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照他腰踢了一脚,这次他却忽然撒手放开铁锅,猛然抓向我的小腿,我反应也不慢,腿一扭变了方向,没被他抓住,可是裤角却被他抓了个正着,我死命往后一拽,整个右腿的裤筒“呲啦”一声被撕了下去。

  我低头看看光着的右腿,大腿根的丨内丨裤都露出来了,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他妈的个流氓”,一拳头就砸向郭爱民的胳膊。哪知道那胳膊重重挨了一拳,像木桩一样纹丝不动,五个手指却一勾,勾住我的袖子,我使劲往后一扯,又是一声“呲啦”,我右半个袖子整个被扯下来了。
  我退后两步站定,看着光着的右胳膊右腿有点发愣,照这样打下去,他躺着不动就能把我扒光了。
  日期:2018-10-25 08:11:06
  不过我也算缓过神来了,盯着烂铁锅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这口铁锅有三毫米厚,七八斤重,是维族老铁匠硬打出来的,比现代薄皮不锈钢锅的硬度不知道强多少倍,比它硬的我只见过炮弹壳和锅炉壳,能把它一巴掌抓成这样,那还算是人手吗?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后退几步,再不敢上去了,好在郭爱民的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连两只手也好像软了似的,重新耷拉到胸口,就这样僵持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月亮慢慢爬高的时候,后面传来“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隐约还有马蹄和人说话的声音。

  我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只感到浑身的肌肉都有点酸疼了,估计是我僵直的时间太久了。
  两辆拖拉机的四盏大灯直直照着我和地上的郭爱民,五个民兵背着步枪从牧马上跳下来,五名狱警也从车上跳下来,其中一个是现在大队杨指导员,看都没看我一眼,左手拿着五四式手枪,右手打着手电照了照地上的郭爱民,转头看看还坐在地上的我,问道:“没有死?”估计杨指导员也是看到郭爱民眼睛在动,断定是活的。
  日期:2018-10-25 10:18:06
  我点了点头,愣了一下,又赶紧摇了摇头。杨指导员根本没看到我摇头,直接向后面一招手:“就是郭爱民,给我把他铐起来带走。”
  四个狱警一拥而上,拿着手铐上去直接把郭爱民两只手铐到一起,这时老金也从另一辆拖拉机上跳下来,说道:“人都快死了,还铐个……。”屁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我用手在他大腿上锤了一拳,低声说道:“别废话,必须铐起来。”老金一愣,这才注意到我这狼狈样,赶紧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诧异道:“你这衣服裤子咋搞的?夏天刚到就换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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