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觞

作者: 宣娇2018

  日期:2018-12-14 10:55:29
  玉之觞
  简介:玉是沟通天地人三者的灵石,所以最早的“玉”字三横加一竖,寓意沟通天地人三者,外加一点瑕疵。所有的玉石最初都来自于顽石吧,经历混沌初开时的翻江倒海,岩浆炙烤,冰雪凝炼,独自穿越几亿回的斗转星移,最后留下一抹素月清辉,银河共影的记忆。所有的人都是一块璞玉吧,怀着一颗质朴的心灵,任千百回的雕磨、锤炼,拂去满面的灰质,终于成就表里澄澈的冰雪面容。回到二千多年前,君子无故不去玉的东周,每一枚玉石都见证了这个时代特有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当权利,爱情,荣誉,梦想,道义,欲望,这些最本真的情感激烈碰撞在一起,还能看到经过岁月磨砺后,那人性中一痕最纯真的碧色吗?

  孟冬之月,寒意渐始,凉薄的阳光洒在晋国绛城郊邑外一处颓败的庄园,庄园内虽屋舍错落连亘,四周郊田绵延,却荒草丛生,沟渠枯涸,鸡鸣狗吠之声不闻,人烟往来之形难觅。唯在庄园西侧一间偏屋内,语声喧杂,沸议群咻,数十个宽衣博带之人,围案聚坐在一起,其中有年逾古稀的长者,有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也有不少年轻气盛的年轻人。众人衣着打扮虽不尽相同,但锦衣纨绔,腰佩玉饰,显然都是煊赫的世贵畗族。

  但听众人议论道:“游公子,你将我们从晋国四面八方召集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参观你的庄园的吧?”
  那被称为游公子的道:“此处原是我族的一处田产,因久不打理,年久失修,未免荒废了些,怠慢了诸位,还请多多包涵!”
  “客套话就不要说了,游公子将我们叫来,可是听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游公子道:“自上次咱们将富公子逐出晋国,从此再无人在晋侯跟前进谗献媚,晋侯慢慢地也转过心意来,知道诸位才是晋国真正的有功之臣,况且诸位都是晋侯的伯叔子侄,同为姬姓叔虞之后,打落果实还是掉在土里,不倚仗诸位还能倚仗谁呢?”
  一老者道:“晋诡诸果真如此说?”
  “这还有假的?我出来之前,听宫里的内侍说,晋侯正在拟书,准备将晋国高梁一带数百万的田地分给绛城的晋族子弟们,诏书想来很快就会到了。”
  老者道:“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他晋诡诸也不想想,他不过是曲沃小宗的一个庶子,他的父亲凭着一时之勇,杀了国君,篡夺君位,自封为侯,若不是我们这些族老支持,哪有他坐稳君位的一日?”
  众人皆附和道:“正是此话,论辈份资格,我们在坐的哪一个不是他的叔伯姑舅,按理这国君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若不是他的父亲、武公力排众议,向我等再三劝荐,晋诡诸岂能有如此风光的一日?不想他当上国君后,竟翻脸不认人,诺大的晋国,连一分土地都不分给我们,岂不是太过忘恩负义?”
  众人正高谈阔论间,忽听外面车马声大作,便打发游公子出去探视。游公子到庄外一看,见数百匹高头大马,拉着十来辆大车,停在门外。车上覆以蓑麻,看不见下面是何物。马车上下来一内侍,高声道:“此处可是游公子府上?”
  “正是,在下就是游某。”

  “还有其他公子呢?让他们一起出来,晋侯有令要宣。”
  游公子进庄去,众人听说晋侯派人来传令,便一同出庄来,见了如此多的马车,暗道:果不其然,不知晋诡诸要赏赐的是布匹、粮粟还是银钱?
  只听那内侍道:“晋侯让小臣传的是口谕,晋侯有令,诸位都是晋国的旧族裔老,理应为国出谋划策,励精图治,不想尔等却整日图谋私利,尔虞我诈,屡次冒颜犯上,出言不逊。今日更是聚众谋乱,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人证物证俱全,立即就地处决!”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马车上的蓑麻被掀起,数百士兵车中一跃而起,拿出早已备好的弓箭,一通乱箭,将群众子射杀在地。片刻之间,血流遍地,令初阳无色,待哀号声渐息,站在内侍旁边的游公子向内侍道:“三十四人,一个不少,请回去转告主公,此事并无任何人知晓,让主公放心。”
  内侍点点头,让士兵将尸首堆叠起来,放火烧尽,连着诺大的庄园也一把火烧了,然后带着人马绝尘而去。
  游公子和内侍回到宫城,晋国的国君——晋诡诸在太庙旁的青阳阁接见了两人,内侍先将射杀群公子一事详细禀报了,晋诡诸点头道:“东关五办事利落,寡人回头再赏你。”
  那被称为东关五的内侍退下后,晋诡诸向游公子道:“你确定此事没有任何人看见?”
  游公子此时已换上一身大夫的装束,恭敬道:“请主公放心,走出这个宫去,再无任何人知道此事。”
  “寡人知道你为今日之事筹谋已久,这些年冒充游公子,打入群公子内部,神不知鬼不觉的,驱逐富公子,离间众人,全是你一人的功劳。寡人先前就答应过你,倒下群公子,扶起你士蒍,如今寡人兑现承诺,赐你田地百亩,擢升为大司徒。”
  晋诡诸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枚一寸见方的玉章,道:“这是司马,司寇,司徒,司空四大卿才有的玉章,你拿着他,明日就可赴任了。”
  这被称为士蒍的游公子跪倒谢恩不迭:“我士蒍原只是宫中一带甲侍卫,出身平民,无德无才,受主公大恩,得以跻身于卿士之列,小臣今生感恩戴德,就是为主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自从诛杀群公子后,晋诡诸心底毕竟有些心虚,这日晋诡诸踱到太史局,这太史局位于宫城最西南侧,别门独院,并不与其他局府在一处。平日里编纂史书,记录国君和国中、及周王室治下的诸侯国发生的要事,为一个独立的机要部门,掌管太史局的是太史官郭偃, 因郭家祖上数代担任太史,无不是恭言谨行,书尽其实,到了郭偃这一代,自然是德高望重,为人景仰。
  晋诡诸进了太史局,郭偃和其余书吏等起身相迎,奉入上坐。晋诡诸随意翻看着案上的竹简,道:“寡人无事出来走走。不知《晋书》编纂得怎么样了?”
  “回禀国君,晋书已交给太傅杜原款主持,以记录晋国历年大事为主,目前已完成五十章。太傅考究详实,笔锋严谨,定能留传后世,不负国君所望。”

  晋诡诸点点头,“由太史负责记录的《国史》近日可记载了什么事情?”
  “微臣一日不敢懈怠,国君一言一行无小事,为君的不可不谨言慎行啊!”
  “拿来让寡人看看。”
  郭偃从堆叠如山的案几上抽出一卷竹简,递给晋诡诸。晋诡诸打开来看,见文字末尾写着:戊辰,孟冬,甲子日,晋侯杀群公子。

  晋诡诸将竹简掷于地上,冷声道:“太史这是要让寡人留下万世骂名吗?”
  郭偃凛然道:“记录国君言行,以提醒国君修身养德,是太史的职责,这也是文王建立周朝之初,设太史一职的原因。我郭家祖上数代历任太史,忠于职守,书尽其实,怎可到了微臣这里就玩忽职守。”
  “寡人现在是一国之君,难道寡人要你改掉几个字也不行吗?”
  “主公既然身为一国之君,就应以晋国万兆臣民以已念,朝乾夕惕,如履薄冰,若微臣为了主公一已之私纂改事实,岂不是助纣为虐,欲盖弥彰。”
  晋诡诸盯着郭偃,冷声道:“你有几个兄弟?”
  “微臣是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晋诡诸向身后的东关五道:“去把太史的二弟召来。”
  东关五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东关五将人带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削男子,低头站在堂下。
  晋诡诸道:“你是太史的二弟?”
  “正是。”
  “寡人让太史在国史上修改几个字,太史拒不听从,要是寡人让你来当太史,你可愿意按寡人的意思办?”
  男子跪下道:“郭家数代奉职于晋国,忠心可表日月,兄长一生恪尽职守,无有差错,还请主公格外开恩,饶恕兄长一次!”
  “寡人可以饶恕太史,但你就得为他抵罪。来人,将此人推出去斩了。”

  男子脸色惨白,被士兵一路拖拽出去。晋诡诸看郭偃闭着双眼,嘴唇微微颤抖,却并不开口求饶,便道:“太史可愿为寡人修改国史?”
  郭偃依旧闭口不答。晋诡诸下令道:“将太史的三弟召进宫来。”
  不多时,来人带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也不向晋诡诸行礼,只拿眼晴瞪着晋诡诸。
  晋诡诸问:“你的二哥不肯为寡人修改国史,寡人已经将他杀了,寡人现在问你,如果让你来当太史,你可愿意为寡人修改国史?”
  男子作了一揖,道:“我们兄弟三人死了以后,还请主公将我们葬在郭家的祖坟旁,也好叫后辈们知道,我们没有辱没郭家的先祖遗训。”
  说完男子不待士兵上来,转身就往刑场上走。晋诡诸一时目瞪口呆,片刻后拍案而起,指着郭偃怒道:“你们郭家,就是茅坑里一堆又臭又硬的石头。”说完便拂袖而去。
  日期:2018-12-15 12:46:28
  第一章 太行明珠

  此时距离晋国都城绛城百里远的地方,一支浩浩荡荡的兵车大军正缓步行进着。沿途扬起遮天蔽日的黄尘,周围漫入天际的杂草也纷纷噪动不安起来,将这一片尘封已久的荒凉驱逐殆尽。这支由战车和步兵组成的军队气势威武,行动整齐。走在最前面的一辆战车上,坐着三位勇士,坐于最左边的是主帅,面目俊朗,英气逼人,身着及膝的青铜盔甲,手握一杆大常旗,旗上绘着腾云探爪的蛟龙图案,整支军队将在他的指挥下应时而动,此人就是本支军队的统帅——晋国的世子申生。坐在中间正在驾驶马车的是驭手,位于马车右边的是申生的副将——里克,手执一根三丈长的长戟,主要负责保护主帅,并担任冲锋陷阵之职。

  里克随晋诡诸南征北战多年,却从未象今日出征这般轻松,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队,又看看身边一脸端庄的申生,压低声音道:“公子,要依我说,主公也太大题小作了。一个小小的骊戎,也需要出动咱们晋国二百乘的战车吗?”
  申生淡然道:“骊戎国虽是小国,但多年来和赤狄部落纠缠不清,与东山皋落氏等部族暗中勾结,数次劫掠我国东去中原做生意的客商,此次出兵征讨骊戎也是情理中的事。”
  里克道:“公子,主公放着身边的虞国、虢国不打,放着整日骚扰我国边境的赤狄也不打,偏偏绕远路,出重兵去打一个不起眼的骊戎,我听说晋候一直想为公子娶一位正室夫人,而那骊戎国主有两个貌若天仙的女儿,难道……”
  “里将军,”申生打断他的话,脸上微微有些窘意,“君父自有他的打算,咱们做臣子的,执行君令即可,其他无需多想。此番出兵务必要全力以赴,不可有丝毫分心杂念。”
  里克还想再说,见申生一脸肃穆,只得硬生生把话吞了下去,转头一声吆喝,催促后面的人马快快跟上。
  军队一路连夜急奔,奔至郦邑城下时,骊戎国主还在睡梦中,得到晋军来犯的消息后,连衣服未曾穿戴齐整,便召集了各卿大夫商议对策。可怜这小小的诸侯国主,自周武王分封诸候以来,偏安一隅,年年按礼制上贡周朝,不敢有丝毫不周之处,但地处强晋和戎狄之间,犹如在虎狼环伺之间偷生,纵使左右逢源,到处周旋,不过图个苟且安生,还是免不了被强晋所觊觎,这骊戎国主实在想不明白无征无兆的,这晋国怎么就公然侵犯自己呢卿大夫也是一筹莫展,任谁都清楚,骊戎国方圆不过三百里,国小力弱,全城将士不过加起来不过五十乘战车,都城郦邑多年未曾修缮,如何抵挡得住强晋的进攻?为今之计只能出城投降,希望晋国念在同为姬姓的份上,接受和谈,罢战休兵。

  骊戎国主先派了使臣出城去,向晋军献上请降书,不多时收到申生接受请降的消息,便穿了身黑衣素服,长发披散,亲自打开城门,率着一众卿士大夫,对着前来和谈的申生行稽手礼,以示臣服。骊戎国主手持木盘,上面放着本国的镇国玉壁,沉声道,“我骊戎国自大周武王分封天下以来,恪恭勤勉,无一日敢违祖训,如今国力敝条,想来是哪里失了礼数,侍奉不周,有劳贵国世子亲自挥师来犯,还请不吝赐教。”

  此时的晋军早已在城门前排好阵列,只等统帅一声令下,便可攻城。申生站于战车上,见骊戎国君亲自出城献降,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本是一场可打可不打之仗,骊戎国主即然识时务,也就免了自己大动干戈。
  申生从战车上一跃而下,双手扶起骊戎国主。“骊公快快请起,贵国即诚心归降,我晋国又岂能失了礼数。贵国虽与我国早已订立盟约,以护卫王室,驱逐蛮夷为已任,不知如何却与戎狄屡屡眉来眼去,数次借道于东山皋落,使狄人侵袭我国边境,劫掠往来客商,不知可有此事?”

  骊戎国主道:“实不相瞒,并非是我骊戎有意背盟,实在是我国民力衰微,不得已而与些戎狄人做些往来贸易,所得之利也不过用来接济民众,贡奉晋国和周王而已,至于劫掠客商一事,或国中有些流匪盗寇,侵犯了贵国的客商,我却实在是不知啊!”
  “当初周武王在普天之下分封姬姓后裔,便是让天下姬姓诸候励精图治,对抗蛮夷,实行天下一统的礼治教化,而骊戎身为姬姓之后,却背弃祖训,忘本逐末,不思进取,天下诸候皆可讨之,你难道还不知罪吗?”
  骊戎国主老泪纵横,双手奉上道:“这白壁已是我国最贵重之物,代表的是骊戎百里的疆土,现敬奉于贵国,除此以外,我愿奉上敝国国库内所有的珍宝,只求贵国能保全我骊戎国的封号,留一块寸土之地,让我等能祭祀于先祖的灵前,还请世子成全!”
  申生道,“这个不难,我出征前,晋国国君已有令在先,只要你等主动投降,献出国都,我国可允其保留丽土一地,将宗庙一并迁至丽土,卿士大夫和民众也可自行选择迁至晋国或留在原有的土地上。但是我国国君还有一要求,请骊公献上你的一对女儿。”
  骊戎国主呆了一呆,“寡人的一对女儿,人称“太行明珠”,从来爱若珍宝,未肯轻易示人,至今未嫁。如今既然世子到此,许是冥冥天意吧,寡人便将一对女儿奉上,愿世子善待之。”
  至此申生这才松了一口气,虽说骊戎国小言微,论实力晋国要灭他轻而易举,但毕竟同为周朝姬姓国,若只凭着与戎狄有染便出兵攻灭,只怕会得罪周天子和天下诸候,落个同宗攻戮的罪名。如今骊戎国主自愿投降,并献上女儿,自是省了不少麻烦。
  骊戎国主当即邀请申生入城,并设宴款待世子和其手下一行。申生怕多生变故,不敢久留,当即辞别骊戎国主,带着一双“太行明珠”就起程回晋国去了。骊戎国主为一对女儿送上诸多陪嫁,用几十辆车子拉着,并送了数百的陪嫁仆从,浩浩荡荡跟在后面,骊戎国主一直送出都城五十里外,挥泪而别。
  日期:2018-12-16 09:56:12
  第二章 前路莫明
  此时的晋侯正于宫室内和公子夷吾下棋。晋侯看了一眼坐于对面的公子夷吾,夷吾是晋侯的第三子,虽年方十七,却颇有沉稳大气之风。摆在两人面前的棋局正是春秋时期颇为时兴的六博棋局,棋子分为黑、白两组,双方各有棋十二枚,箸六根,行棋前先投箸,以得数多少定行棋步数,最后以吃掉对方的棋子多少定输赢。

  晋侯见夷吾手握木箸,迟迟不投箸,道:“我儿何须思虑过多?你若能有幸掷出2数,这枚子方能走入“水”中成枭,如若不然,便被我的“散”子吃掉。若无把握,不如就此弃子保帅,或许还可挽回一些败局?”
  “不,君父,我宁可放手一博,也绝不委曲求全!”
  夷吾随即摇晃木筒,掉下一支3数的箸来。晋侯哈哈一笑,“我儿气势可赞,颇合为父的意,只可惜运气不佳,天不佑汝啊!”
  “孩儿甚是惭愧,君父是得上天受命之人,所到之处无人不为君父的威势所折服,这棋局如同天下战局,孩儿怎可与君父的神勇相匹敌!孩儿认输便是。”

  晋诡诸让人收了棋,站起身慢慢踱到了窗前,语气和缓却有几分伤怀,“幸得夷吾儿近日多与我相伴,下棋博弈,倒也解了不少烦闷。自你娘和姨娘相继去世,寡人身边虽有几位姬妾,却无人可以说得上话。”
  夷吾道:“承蒙君父不嫌,孩儿愿日日过来陪伴解闷,也可多聆听君父的教诲。”
  “你的御射功夫学得怎么样了,我让屠岸夷教你射箭,指法练得如何?”
  “屠将军悉心教授,是孩儿太愚笨,还未完全掌握要领。”
  “男儿万不可因杂务琐事而怠慢学业武功,我晋国自叔虞受封唐国,后改国号为晋以来,历经数百年,每一代君侯无不兢业惕守,南面护卫周朝天子,北面克戎拒狄,靠着金戈长矛打下了每一寸土地,才有今天的大晋。你身为晋国武公后裔,务必要继承祖上遗志,开疆拓土,尽我大晋未完的大业!”
  一番话说得夷吾唯低头喏喏而已。晋侯的话锋一转:“这几日怎未见兄长?”
  “听说前几日就出游狩猎去了,应是还未归来!”
  夷吾知道晋侯问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重耳,这重耳乃同为翟国公主所生,与夷吾的母亲是同族姐妹,姐姐生的名唤重耳,妹妹生下的名为夷吾。这姐妹俩深得晋侯喜爱,却俱在几年前相继过世,留下两位公子互为表兄弟,自然比别的公子更亲近些。

  晋侯略显不悦,“这小子总是不思进取,整日带着一帮狐朋狗友走鸡斗犬,喝酒胡闹,三日后就是他二十岁的加冠礼,且看他到时拿什么献丑于众卿大夫面前?”
  此时内侍总管,梁五进来禀报,称公子申生先行遣人回来,报说骊戎国主已举城投降,且献上人称“太行明珠”的女儿一双,不日后申生将携公主回国。
  见晋侯有要事,夷吾便退了出来,回到公子府后,下人禀告大夫卻芮已在府上等候多时。这卻芮本是晋国上卿,晋诡诸见他学识渊博,才思敏锐,便让他做了太傅,专门教授公子夷吾诗、书、礼、乐。夷吾也是十分倚重太傅,但凡有疑难之事免不了要向师傅请教。
  夷吾还未跨进正厅,卻芮已起身相迎道:“看来公子此去宫中,带回来的消息可谓是喜忧参半啊!”
  “师傅一向好眼力,只是此番又是如何看出来的,难道未卜先知?”夷吾进了正厅,不待仆人为他脱鞋,便已撩衣而坐。
  “公子一向沉稳,这一路走来却步履轻快,显见心中颇为愉悦;走路时双目向下望着足尖,不似平日目光平视,显见心中有思虑之事,不知老夫所说对否?”
  “太傅明察秋毫啊!我数日陪伴君父,君父今日对我似有嘉许之意,不觉向我坦露心意,只是申生不日就要回国,听说此番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骊戎国主举国投降,君父又要大加褒奖了!”

  卻芮道,“此番主公让申生出兵骊戎,显而易见是另有所图。申生年过二十,却还未婚娶,只怕主公有意为他找一姬姓夫人。骊戎虽是小国,却也是周天子亲封的诸侯,而且听说这两位公主生得十分貌美,嫁于申生,也不算辱没了他。”
  “君父数年前将那东皋国公主指婚于我,东皋乃一夷狄小国,显见是待申生要厚于我多矣!”
  “申生是世子,为晋国储君,身负重责,为天下人所瞩目,任重就难保不会出错,为天下人瞩目就必定引起嫉恨,来日方长,公子何必急于一时呢。”夷吾知卻芮心中必有主意,便也不再多问。
  日期:2018-12-16 16:11:28
  这日晋侯卧于榻上,梁五与东关五各自侍奉左右,梳头揉肩,这两人是晋诡诸十分喜爱的嬖臣,因晋侯多年征战在外,常有腰疾和腿疾,时常旧疾未愈,新病又发,苦不堪言,有了这两人随侍左右,自然妥帖不少。且这两人善断人颜色,只要晋侯喜欢的无不投其所好,因此与晋侯常同枕而眠,服侍左右。又因这两人均是拿捏按揉的好手,手中力道掌握得恰到分寸,时缓时急,时轻时重,刚中有柔,柔中带刚,把晋侯伺侯得如神仙一般。

  那晋诡诸的腰疾又犯,两人在晋诡诸身旁服侍,东关五为晋诡诸拿捏,梁五则替晋诡诸梳头。
  梁五道,“主公,世子这几日去了骊戎,无人监国,这宫里宫外的事全赖主公一人操持。只这军务一事,主公便已是忙得分身乏术,自然又要犯旧疾!只恨我等不能为主公分忧!”
  梁五长得白面皓齿,一双纤细修长的手不输于闺阁女子,一把金箅子在他手中灵活翻飞,不消多时便把晋侯一头半白枯乱的头发梳理得妥贴顺溜。梁五拿过铜镜给晋侯照看,东关五在一旁道:“那骊戎此番还算识时务,一见我晋军的阵势便乖乖称臣,不耗费我军一兵一卒,可见主公的威望早已名震天下。”
  梁五换了一把箅子,开始打理晋侯的胡须,“骊戎国主也太不自量力,主公前番下礼聘问,他始终不肯将女儿献上,难道还等着我晋国派媒人去明媒正娶不成?想我堂堂大晋,当年除了齐姜夫人配得上我晋国一百辆车骑前去齐国迎娶外,还有哪个国家担得起如此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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