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云恩第一次来江凛的家，通过层层门禁，为她开门的男人顶着凌乱的头发，退热贴和口罩之下，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东西呢？”
　　“在这里，江总……”云恩捧上一大册皮革样本。
　　“左手柜子里有拖鞋，冰箱里有水。”江凛拿过样本，云恩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消失在了这豪华的大房子里。
　　“打扰了……”

　　云恩轻轻关上门，换拖鞋，转身一抬头，就被两层挑高的客厅里，一整面墙上排列着的数百只鞋楦震撼了。
　　她不自觉地走到墙下，睁大眼睛，不同材质，不同式样，有的木质莹润，有的造型奇特，有些则带着洗不去的色彩和胶水的痕迹，很显然，这里每一只鞋楦都曾被使用过。
　　想象着最后被做成的鞋子会有多美，云恩忍不住伸手触摸其中一只鞋楦，指尖才刚刚触碰到光滑的木质，身后就响起了沙哑的声音：“拿去交给采购部。”
　　“好的……”云恩转身，身后的男人只穿着睡衣，而被他摆在桌上的那本样册，里面已经夹了无数张标签。
　　云恩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她是看得有多入迷。
　　“新来的实习生？”江凛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苏打水，给云恩的那瓶，只是顺手摆在吧台上，自己则陷进沙发里，拧开瓶子猛灌了几口。
　　云恩没有喝水，拿了样册小心翼翼放进包里就准备离开：“我是设计部的设计助理，已经……”
　　江凛没什么反应，沙发挡着，云恩也看不见他，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就回到玄关换鞋子，小心地将拖鞋放回原处。

　　但是，她的目光，又停了下来。
　　刚才就看见，鞋柜的角落里有一双高跟鞋，目测三十七码，七公分细跟，黑丝绒鞋面，鞋柜里的感应灯，照亮了高跟鞋后帮沿口下装饰的半圈水晶。
　　款式、设计都很简单的一双鞋，仅在后跟有些许点缀，却意外的，让她挪不开眼睛。
　　水晶衍射出的光芒，沿着完美的鞋体线条，给予了鞋子生命的灵气，仿佛看见天鹅湖畔，黑公主玉足轻点，在水面泛出波光。

　　高贵、冷艳，带着邪恶的气息。
　　云恩小心地关上柜子，向客厅里说：“江总，那我先走了。”
　　沙发里的男人，依然没什么反应，云恩静静地离开。
　　三十八摄氏度的夏天，没有空调连呼吸都困难，赶回公司，衬衫背后已经湿透。一口水还没喝，采购部的人就匆匆找来，从云恩手里取走了样册。
　　“你们部里outing，你怎么不去？”人家走的时候，随口问了句。
　　“我抽中了留下值班的签。”云恩笑着说。
　　是真的。

　　整个设计部，二十多号人抽签，就抽中了云恩。
　　于是今早采购部催着要订单参考，主管一通电话轰炸，也不知道上头发生了什么，就给了地址，命令她立刻送样册去设计总监江凛的家。
　　云恩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非要送去家里，走进那门禁森严的豪宅区，起初心里是发毛的，直到亲眼看见总监大人，才明白，人家是发烧了。
　　回到公司已是午休，在茶水间煮了咖啡，配着早晨剩下的两片吐司，一面给主管发微信。
　　朋友圈里都是同事们在漂流嬉水的照片，可她一点也不羡慕。
　　放下手机，闭上眼，回忆两个多小时前见到的壮观景象。
　　江总监家的客厅，是她向往的天堂。
　　这一趟跑腿，大开眼界。

　　“有人吗？”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云恩的幻想，她从工位起身应，“有……”
　　是前台送来这周的时尚杂志，找人签收。
　　云恩仔细地对比杂志列表，前台姑娘抽出一本说：“你们江总又上杂志封面了，我觉得他比明星还要帅。”
　　云恩看了眼，这本鞋履设计月刊封面上的人，和刚才遇见的，真的是同一个人？
　　当然，她认识自己的老板，但是试用期加正式入职已经快半年了，江凛竟然不认识她。
　　“谢谢，没问题了，每次都麻烦你送来。”云恩递过签收单。
　　前台姑娘笑道：“你真客气，公司里都知道，设计部的人走路眼睛都冲天，之前我来送杂志，那些小助理也很不耐烦，连设计师都不是，也不知道拽什么。不过，设计师更不好伺候吧，我看留得最久的助理，就是你了。”
　　云恩笑笑没说话，送走前台姑娘，她抱着杂志摆到一旁书架上，又看见老板的封面，便拿回座位，慢慢翻阅。
　　访谈里，江凛的照片边上，罗列着他曾获得的几项国际大奖和工作履历，这是个二十岁就曾被prada签约的天才设计师。
　　出道十几年来，一直在欧洲发展，在鞋履设计界名声斐然，五年前就职于现在的公司，两年前调来上海。
　　“为什么会回中国？”
　　云恩有些好奇，把整篇访谈看了两遍，文章里也没提到原因，从包里拿手账想摘抄一些信息，可是整个包翻了两遍也没找到。
　　再从桌面翻到抽屉，临近的工位也转了两圈，云恩的心突突直跳，猛地想起，刚才在江总监的家，为了能把样册放进包里，她先拿出了几件东西。
　　所以……
　　一个小时后，云恩再次回到了江凛的家，门卫狐疑地看了她很久，联系业主后，才放她进去。

　　戴着口罩的男人，又一次来开门，声音比几个小时前更虚弱：“怎么回事？”
　　江凛以为工作上出了问题，烧得头昏脑涨的他，才努力支撑着来应付。
　　“江总，我的东……江总？”
　　在云恩的惊呼声里，高大的男人轰然倒地。

　　“江总，你怎么了？”
　　不久后，120急救车呼啸而来，将昏迷的人接走，云恩被迫跟着到了医院，忙进忙出。
　　医院里没有床位，昏睡的人也无法坐在输液室，于是江凛睡在了病房过道，护士让云恩看好点滴，打完了就找她们换。
　　“护士……我不是他的家属。”
　　“那就找家属来，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护士忙得脚不沾地，迅速被其他病患叫走，云恩实在插不上话。
　　但这不是云恩第一次在医院陪床，她知道江凛醒来后需要什么，于是在换了一瓶点滴后，立刻飞奔出去买所需的东西。

　　等她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看见江凛一脸茫然地坐在病床上。
　　“江总……你醒了？”
　　江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几秒钟，伸手：“你的手机。”
　　老板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两个电话，途中问云恩这是哪家医院，然后就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坐在那儿。
　　云恩试图沟通能否联系家属，来医院补办手续，可想想打电话一定就是联系了，于是拿着刚买来的脸盆去接水，想给江凛洗把脸。
　　当她捧着水回来，病床上的人不见了。
　　“他走了。”边上的老阿姨，中气十足地说，“有个男的来接他，他们就走了，我跟我老头子讲，你们两个看起来不像小夫妻，没错吧？小姑娘，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云恩敷衍了老阿姨的八卦，赶紧去护士台询问，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已经什么手续都办妥。
　　没办法，只能带着买来的毛巾、脸盆、拖鞋这些零碎东西，挤晚高峰地铁回家。
　　经过小区外的水果店，云恩对着散发着香气的榴莲咽了咽口水，心疼那笔替老板垫付的医药费。
　　水果店的老板却走出来打招呼：“小恩啊，两只跌坏的芒果，不是烂的，你拿回去吃吧。”
　　云恩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谢谢爷叔。”
　　她高兴地把新买的男式拖鞋送给了老板。
　　夏云恩在这个小区，住了十七年，十七年前妈妈终于攒下钱在这里买了一套属于他们的小房子，可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
　　“妈妈，我回来了。”进门的鞋柜上，摆着妈妈的照片，云恩挑了一只品相比较好的芒果放在照片前，洗了手之后，站在厨房水池边吃掉了另一只。
　　“今天我们总监发烧昏倒在家里，我去拿……”云恩吃了满脸的芒果汁，突然呆住。
　　她的手账，她的手账是不是还在江凛的家里？

　　匆忙洗了脸和手，从包里摸出手机，可是江凛前后打了两个电话，她不知道该联系哪一个，讲不定打得不巧，造成什么误会，她可不想得罪老板。
　　入职就快半年了，云恩知道，总监在办公室里很神秘，他不喜欢和下属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交流，所有的事，都会在会上讲完。
　　今天主管把老板的地址丢给她时，千叮万嘱绝不可以告诉其他同事，不然就走人，甚至连个电话都没给，估计就是因为不能给。
　　云恩清楚地记得，早晨在办公室用手账记录过工作，既然不在公司里，那一定是被自己放包里带了出去。
　　但手机和交通卡都在包的外插袋，在路上没有打开过包，唯一打开包的地方，就是江凛的家。
　　本该美好灿烂的周五晚上，全用来纠结明天是否再去一趟，那个把陌生人当贼防的豪宅区，云恩很失落。
　　终于让她重新打起精神的，是旺旺上跳出一条新订单。
　　一位老客人这次下单要一双31码的高跟鞋，这是七八岁孩子的码数，为了确认订单信息，她特意打电话联系。
　　“我的干女儿九月份上小学，这是我送她的礼物。”
　　“原来这样，陆小姐，谢谢你一直光顾我的生意。”
　　“因为你做的鞋子漂亮又舒服。”电话那头，客户温柔地说着，“将来开店，一定要告诉我。”

　　挂了电话，云恩心情好多了，陆小姐是她淘宝店里的老客人，前后已经在她这里订了三双鞋，事实上云恩一年也接不了三笔订单，陆小姐几乎是店里唯一的顾客。
　　心情好了的人，走进工作室，打开所有灯，看着堆放整齐的制鞋工具和皮革、饰品，云恩冷静下来，将长发扎起：“先干活！”
　　充实地忙到半夜，第二天上午，云恩在水果店买了串香蕉，再次来到江凛的家，可是门卫告诉他，江先生被救护车接走后没再回来过。
　　云恩顺手掰了两只香蕉给门卫师傅，失望地离开了。
　　好在她确定，那本手账应该是落在了老板的家里，只要江凛还回公司上班，她就能想办法问一问。

　　但一定要找准机会，她不想让办公室里的人知道这件事，不然会很麻烦。
　　眼下七月，秋鞋配发，冬鞋进入制作，营销部和生产部的事，设计部仅以辅助，而来年春鞋的设计定样，是这个月设计部工作的重头。
　　周一回到公司，上周outing没有带来什么新鲜空气，办公室里气氛依旧紧张。
　　今天是春鞋设计企划的最后一次会议，几位设计师都很担心，毕竟这次春鞋被毙掉的设计，多到让人担心赶不上新产品发布会和制作周期。
　　同事之间都在传言，江总监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会不会失恋了。
　　一上午，云恩忙着帮设计师们整理资料，难免被心情浮躁的他们埋怨，其他助理们也都是小心翼翼。
　　“夏云恩？”
　　此刻，办公区里有人喊云恩的名字，每天要被设计师们呼叫上百次，她习惯性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在这里。”
　　可边上一连串的人，已经纷纷打招呼：“总监好、江总好……”

　　身材颀长的男人，穿着挺括的西装，浓眉深眸，皮肤白皙，就算还病着，满身的帅气也和杂志封面上一模一样。
　　他径直朝云恩走来，将墨绿色封皮的手账递给她，声音沙哑地问：“你的？”
　　心爱的手账失而复得，云恩惊喜万分，可这里是办公室，二十几双眼睛盯着看，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是的，谢谢江总。”
　　江凛给了东西，面无表情地离开。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此刻从各个角落投来的目光，并不太友好。
　　云恩抱着手账，在“万众瞩目”下缓缓缩进座位里，屁股刚碰到椅子，边上同为助理的同事就把椅子滑过来，轻声问：“你的东西，怎么会在老板手里？”
　　不等云恩回答，离开了的人再次折回来，吓得同事一溜烟滑走。
　　江凛居高临下的目光：“下午的会议，你来。”
　　“我？”云恩好像没听懂。
　　但是，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懂了。
　　江凛消失在办公区后，周围的同事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你上周五真的去江总监家里送东西了？”
　　试用期加正式入职，就快半年，云恩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这么有存在感，可他们不是冲着云恩，而是好奇老板的家长什么样。
　　直到午休时，大部分人外出觅食，才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吃个自制便当。
　　不过，今天是开心的，云恩笑眯眯地想。
　　手账失而复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翻开扉页，“夏云恩”三个字，还是妈妈的笔迹。
　　等等，她浑身一激灵，差点被口中的食物噎着。
　　上周五还把自己当实习生的老板，礼拜一就能叫出她的全名，是主管告诉他的，还是他……

　　小心翼翼地翻开手账，在工作备忘和日记的后面，是一张张高跟鞋设计图。
　　云恩无法判断老板是否翻开过这些东西，可他为什么让一个设计助理参加策划会议？难道去端茶递水吗？
　　然而云恩多虑了，下午会议开始前半小时，设计师方曼突然差遣她去给客户送回礼，方曼是云恩负责担当的设计师之一，显然是不肯给她这个参加设计策划会的机会。
　　临走时，遇见其他设计师的助理，人家撇撇嘴说：“明知道老板要你去开会，还叫你去送东西，方曼肯定是不高兴了，你当心点。”
　　去不去开会倒也无所谓，云恩现在心情还有些复杂。
　　设计稿被看了也不要紧，她设计的鞋子都挂在淘宝上卖呢，可是日记……这就尴尬了。
　　江凛会不会看过她写的日记？
　　夏云恩抱着一堆礼物走了，于是她看不见半个小时后，会议室里格外凝重的气氛。
　　“不行。”果断地否定后，江凛合上最后一本文件夹，目光扫视众人，“除了王若，剩下的的人，你们只是把去年的设计稍作修改交给我，以为我忘记了吗？还是当时被淘汰的设计，我一直没拆穿，你们就死撑到今天？”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又静下来，只听得见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
　　孙威是设计部的主管，责无旁贷，可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他凝重地说：“如果再不定稿，就赶不上新品发布会，另外下个月总公司要派人来上海视察，还有很多事要做。”
　　江凛面无表情：“那就交出满意的设计，卖可以卖得出去的鞋子。”

　　“江总，我们的设计到底有什么不好，我倒是觉得你在欧洲呆久了，并不了解中国市场顾客的需求喜好。”
　　一身鲜红紧身连衣裙的王若，细长眼眉吊起，忍不住开口：“今年的春鞋，我们的销售业绩得到了总公司嘉许，至少证明大家的作品是没问题的。而从去年年末开始，时尚圈就以复古风为主导，国内外几大时尚风向预测机构给出的参考，一致认为复古风会再持续一到两年，我看过其他人的作品，很契合当下的流行元素。”
　　孙威在边上干咳了一声，似乎在提醒王若，既然你的设计已经被老板肯定，就不要再多嘴。
　　江凛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说，起身离开。
　　会议室的门关上，众人还没回过神，方曼气愤地将手机摔在桌上：“什么意思，有本事全部他自己来出，还要我们干什么？我们挂着总公司的名头，却做中产消费群体的产品，两三千块的鞋子，要付出七八千块的设计，孙威，你觉得配吗？”
　　孙威慢条斯理地整理面前的资料：“你们觉得薪资配，那就留下，不配，那就走人。”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来，问王若：“你的助理呢？我听说江总让她下午一起参加会议，她人呢？”
　　众人看向王若，美艳的女人拨了拨长发，不以为然地收拾起自己的设计稿：“她说另外有工作，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孙威看她一眼，拿了东西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着走。
　　方曼气得半死，对王若说：“你小心点，那个夏云恩估计是个狐狸精。”说完收拾东西，怒气冲冲地走了。

　　样品部的设计师展世杰走来，趁着会议室没人，往王若腰上一搂：“你是傻子啊，别人都不吭声，你冲出来做刺头？江凛对你一向挺看重的，你何必跟他过不去？”
　　“不是在家里，在公司别动手动脚。”王若推开了他，拿起自己的东西说，“我凭真本事吃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展世杰则好奇地问：“刚才提到的那个夏云恩是谁？”
　　“我和方曼的一个助理，上个礼拜五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孙威让她去江凛家里送东西。她跟了我五六个月，你们有谁留心过她？就这么送一趟东西，直接就要来开策划会了，方曼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被一个小助理爬到头上来，她还不疯了？”
　　“那小姑娘什么来历？”
　　“不知道。”
　　“跟你的人，你不知道履历？”
　　“能做事不就好了？”
　　能做事的夏云恩，一下午跑了好几个地方，去给方曼指定的人送东西。
　　这年头哪还有人把礼物亲自送上门，人家收到东西，都是一脸尴尬的笑，反正尴尬的该是方曼本人，云恩是不在乎的。
　　忙完所有的事，还要赶回公司，进办公大楼前，她的手机响了，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夏云恩？”
　　“是，你是……”
　　“江凛。”
　　电话两边，都停滞了几秒，江凛才问：“手账本上的设计图，是你的作品？”
　　“是。”云恩退出办公大楼，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果然果然，江凛看了她的手账。
　　“我看中了两张设计稿，想拿来做公司明年春季的新品。”江凛道。
　　云恩毫不犹豫地拒绝：“江总，对不起，我想……不可以。”
　　电话又安静了。
　　许久后，还是江凛先开口：“我看了你的履历，学的专业以及工作经验，和鞋履行业毫无关系，所以那些设计稿，不是你的作品？”
　　“是我的作品，但不能拿给公司去卖。”
　　手账上的设计稿，是云恩自己店里正在卖的鞋子，虽然前后只卖出去两双，但她也不能再把设计稿卖给公司。

　　“没事了。”江凛倒也干脆。
　　“江总！”云恩立刻问，“我想问问……”
　　可是，电话挂了。
　　夏云恩一脸莫名地看着手机，在她发脾气前，闺蜜孟筱的电话打进来，她立刻变得温柔，接了电话问：“筱筱，有事？”
　　“你在忙吗？因为很急，才直接打电话找你。”
　　“他们来找你麻烦了？”云恩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孟筱忙说：“不是不是，是我们居委会的助残员联系我，街道和一家医疗公司挂钩，有一个免费的康复疗程，助残员推荐我去，但是要求必须有家人陪同……”
　　“我陪你啊，这么好的机会，你赶紧答应。”
　　“今天晚上就要去，所以很急，小恩你有时间吗？我问了，可以把疗程时间放在晚上，这样你下班能陪我，但是……”
　　“今晚就去。”云恩说，“你赶紧答应，别犹豫了，我下班过来接你。”
　　可是说的容易，之后到下班时间，云恩准备离开时，就被缠住了。

　　“设计师们都在加班，你们这些小助理，真是没压力啊，夏云恩，你要走了？”王若丢下一大本文件夹，“先把色卡准备好，我明天要用。”
　　“我可不可以明天一早回公司做，或者，我今晚带回家去做。”云恩说，“今晚我不能加班，这段时间可能都没办法加班，我家里有事。”
　　方曼突然从边上窜出来，刻薄没好气地说：“你家里有事，是你的事，我现在就要用了，把这套色卡整理好再走，不想做的话，就滚蛋。”
　　话音才落，江凛和孙威从里面走出来，方曼立刻收声，同事们都跟老板打招呼再见，江凛没搭理任何人，径直去搭电梯。
　　孙威却向她们走来，问：“怎么了？”
　　不等设计师们开口，云恩主动说：“孙主管，我家里有事，这段时间我都不能加班，白天的工作我会好好完成，也可以每天提早两个小时来上班，但是晚上不能加班，希望你能同意。”

　　“喂，我说你！”方曼恼怒地呵斥她，“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才是你的直线上司？”
　　云恩心里根本不打算理会这个女人，只是面上故作可怜地看着主管，等待答复。
　　孙威问王若：“你有问题吗？”
　　王若摇头：“反正我明天才用，你自己看着办。”
　　见王若走开，孙威对云恩说：“家里有事就先走吧，平时不要耽误正常工作。”
　　虽然方曼还在嘀嘀咕咕，可云恩抓着机会，谢过所有人，包括一脸怒气的方曼，带着东西迅速离开。
　　这一边，江凛刚好走进电梯，电梯门徐徐合上，见云恩走来，下意识地想按键开门，可是他按错了键，电梯门硬生生地关上了。

　　云恩倒也没注意这些，安心等下一部电梯，之后离开公司挤上拥挤的地铁，只花了半个小时就迅速来到孟筱的家。
　　筱筱已经在楼下等她，笑眯眯地说：“我做了三明治，路上吃吧。”
　　云恩把包递给筱筱，缓缓推动轮椅往外走，问道：“他们晚上也能提供治疗吗？你问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