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后的农村娃

作者: 穷酸书生Q

  日期:2019-01-25 00:13:28
  我的生命始于农历一九九零年五月十三日,夜里十一点五十九分,地点是在山西南部的一个小镇医院里。我出生的时候,嘴里既没有通灵宝玉,也没有金汤匙银钥匙之类的富贵玩意,倒是机缘巧合,有一只黑色的大蛐蛐。
  我出生前的六个小时,我爸推着家里的那辆破板车,板车上躺着眉头紧锁的妈妈。
  路上有纳凉的人问爸爸:“媳妇要生了吗?”
  我爸顾不得擦汗,顾不得停留,连头都不扭地回答:“是是是!我这赶紧去医院呢!”
  “慢着点慢着点——”
  产房的墙外便是庄稼地,蛐蛐在玉米地,土堆底下,墙角里不停地叫。我妈疼得直叫唤,我却好像舍不得离开妈妈的子宫。
  不过,这可苦了我妈妈,疼得她把毛巾都咬破了。我爸,我奶奶,我姑姑们,站在产房外的台阶上,紧张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小声交谈几句,这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眉头就越加紧了。
  天越来越黑,台阶上的家属们度日如年,被妈妈的叫声弄得心惊肉跳。
  墙外的蛐蛐们叫累了,想要休息,可是我妈妈却搅得它们不得安宁,于是便有几只胆大的蛐蛐想看看,到底是哪里发出了这可怕的,连绵不绝的声音。几只胆大的蛐蛐爬上了墙头,后面跟着一队好奇的蛐蛐。
  那些蛐蛐们,翻过墙头,一只接一只,跳到了产房门前的空地上,有两只甚至跳到了爸爸露了脚指头的破布鞋上,它们摸索着,爬到了爸爸的大脚栂指那。
  其中有一只和我特别有缘的蛐蛐顺着门逢,爬进了产户。它看着灯泡,活动着自己的两条强劲有力的后腿,唰地一下,蹦了起来,直扑那明亮的灯泡。哪知才到了一半的路程,它听到了一声仿佛可以划破空气的哭声,没错,那是我在哭。我的哭声把那只刚刚蹦起来的蛐蛐吓得一激灵,导致它方向失误,然后鬼使神差地,这个伟大的勇士,居然跳进了我的嘴里。
  “啊!好恶心!”蛐蛐心想,这是什么地方,粘糊糊的,还有一阵高过一阵声浪。
  年轻的小护士也被吓了一跳,大喊一声:“蛐蛐!啊,真恶心!这么多虫子!”护士用镊子夹住了挣扎的蛐蛐,然后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也不知道那些当官的怎么想得,把医院盖在野地里!”那个护士抱怨地说。
  “可不嘛,我上次在宿舍,看到一条蛇,吓死我了!”令一个护士也说了起来。
  谁也没有注意,那只勇敢的蛐蛐从垃圾桶里爬了出来,然后一瘸一拐地逃走了,最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对于我的生日,妈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忧心忡忡,因为五月十三是关公磨刀的日子,她没有什么文化,民间典故也弄不大清楚,只害怕关公是不是要杀我的头。
  我倒不在乎那个,打小我便不信鬼神,不管那天是不是关公磨刀,或是关公磨刀来杀我,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知道,那一天,是我来到这个花花世界的日子,从那一天起,我也成了这人世间大戏班子里的一员。人世间的这些演员啊,虽然同样都是父生母养,可有的好像陌上花开,灿烂无比,有的好像土冈上的野草,凄凄凉凉。
  日期:2019-01-25 10:49:53
  小时候家里很穷,我妈妈常常告诉我:“要好好学习,将来做大官,光宗耀祖,挣好多好多钱。”过了几年,这句话又换了花样:“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得像她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成为一个人人看不起的老农民。”
  我开始很纳闷,为什么要看不起农民?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里砦村,村西有一条突起的不是很高土冈,这土冈虽其貌不扬,但却神奇。好多时候,冈东一直到县城都下着瓢泼大雨,冈西从我们村到侯马却是晴空万里。不管什么季节,站在那土冈看村子,那都好像在看古代的山水画。远处三面环山,有石姑娘山还有塔儿山,只是那山远得很,只有在晴天才可以看到。土冈往东北五公里的地方还有一座孤零零的山,名叫绵山。

  我们这儿几乎没有春天和秋天,一年有五个月是夏天,五个月是冬天。夏天的时候,当地里的麦苗已如绿色的地毯,那远处的山顶上还是积雪皑皑,好像世外桃源一般。到了冬天,大雪过后,目之所及,一片银装素裹,宛若童话一般。
  村南的县道当时还是土路,从县道进了村子的路,是一条新修的砖路,宽十五米,长三百米的主大街,全部用青砖铺的,每块砖都竖着呈八字型排列,好像鱼鳞一样,用了好几个砖窑一个月的产量。路两旁隔十米便栽着一棵松树,松树与松树之间的花池里栽着各种花卉,月季多一些,红的,黄的,还有鸡蛋茄,马齿花,等等。
  主大街两旁多是低矮的作坊,商铺。虽是商铺作坊,但临街的橱窗都已锈死,小小的木门只供居住的人行走。做生意的人少之又少,一则因为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二则姓资姓社,这些半文盲的老百姓还弄不大清楚,为了免受批斗之苦,还是老老实实伺候那一亩三分地。街上最气派的建筑一是供销社,二便是最南边的人民舞台了。供销社在大街最北头,门前的台阶足足有三米高。舞台在大街最南头,那时候,舞台是所以建筑中最高大的。

  学校在大街中间,与粮站隔街对望。医院建在老战地医院的遗址上。据说以前打仗的时候,由于条件有限,死了的士兵就直接埋在了战地医院的不远处。不知这是真是假,我奶奶倒是说过,在村西的古河道那,确实和国民党打得很凶。仗打完后,地上的弹壳,好厚好厚,怎么也收拾不过来,于是让老百姓过去帮忙捡弹壳。我奶奶拿个簸箕,随便一搓就是半簸箕,。
  主大街往北走到头,便是村委会,村委会南墙是一面巨大的赵壁,宽十二米,高十四米。赵壁基座前面是个大大的花圃,里面种着五颜六色开得正艳的花。赵壁上的内容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当时是画着伟人***,还有灿烂的太阳,飞翔的和平鸽,耸起的高楼大厦,欣喜的人们挥舞着双手,以及左上角四个楷体的大字:改革开放。
  大队前的那条东西路是土路,虽是土路但被压得平平整整,不下雨的时候,走着比砖路还舒服。路两旁种着低矮的龙爪槐,好像一把绿色的小伞,经常有孩子站在底下遮太阳。一直往东走,百十米的距离便没人家,路两边成了种着麦子的地。
  出了村口就是死人窑和婴儿窑。死人窑是在土崖下挖的一排排窑洞,每个窑洞里面放着几口薄皮棺材。以前无依无靠的人死去后,或是村民集资或是乡绅出钱,收殓到这里。现在一般都是邻居和大队出钱。婴儿窑就小多了,只有一米来高,谁家的孩子不幸夭折了,就做个木盒子,把孩子放进盒子里,然后天黑的时候再把孩子送到婴儿窑里,放些糖果点心,再烧点纸钱。我们村的老羊倌,瘦高个子,背略驼,他胆子特别大,敢撬死人窑里的棺材抓蝎子。

  有一次,老羊倌得意地对几个大人说:“还是死人有营养,里面蝎子又大又肥,还特别多,有一次我在一个脑袋里抓了十来只。”
  日期:2019-01-25 11:22:00

  不过老羊倌胆子再大,她也不敢碰一下婴儿窑里的小木盒。据说没结婚就死了人都会成为骗人鬼,喜欢逗弄活人,而这骗人鬼里面,尤其是夭折了的小孩子最为调皮,会粘着活人不放,非得活人陪他们玩耍。
  从大队往西走,五十米左右便没了人家,再走一百多米,便是村口,村口南边是一片荒地,内战的时候埋了不少国军,都说这里阴气重,所以开荒的都不敢往这下种子。荒地边上是一棵高大的柿子树,每到柿子成熟的时候,便有贪吃的小孩子爬上枝头。村口往北是一条陡坡,下到坡底,便是古河道。
  大队门前东西路往北一共有四条主巷,从东到西分别是东巷,四巷,里巷,中巷和西巷。我奶奶住在中巷,我太奶奶住在里巷,直线距离隔着两排房子,可要走过去,也得十来分钟。
  以前的时候,中巷还不是巷,只是个村边,而后有逃难过来的人,便在村边的土崖子下挖个窑洞,也不用办什么手续,直接就可以住下来。等奋斗上几十年,运气好的话,挣下钱了,便可以往村子里搬了。
  我太爷爷是河南林州人,军阀混战的时候,一家人东躲西藏,十餐九饥终于挺过去了。可还没消停几年,又听说蒋介石要从南边打过来了。恰那时家里人口多,实在没了生计,于是我太爷爷就挑着担子,领着裹着小脚的太奶奶和十来岁的爷爷加入了逃荒队伍。也不知走得是哪个方向,只是前面有人走,就在后边就跟着,出了河南,进了山西,最后在临汾落了脚。据我奶奶讲,我太奶奶虽裹着小脚,但行动利索,人又长得妖艳,在河南的时候就和当地的土匪头子不清不楚,被钉了左手。这出河南省,到了里砦村,还是不安份,我太爷爷便把她的右手钉在了西厦的门柱上,用鞭子抽一下,问一句:“还跑不?”

  这听起来有些血腥,反正我是抱着怀疑态度的,就像婆婆会抹黑儿媳妇,儿媳妇自然也会抹黑婆婆。
  我爷爷和我奶奶结了婚后,大队把中巷的那两孔破窑洞分给了他。也不知那两孔窑洞什么时候打的,早已破败不堪,雨天钻水钻得厉害,还得用根粗木头支着,生怕它塌下来。与我瘦小的爷爷不同,我奶奶身高体壮,在那破窑洞里住了没多久,她愣是想盖一间土坯房。我爷爷嘲笑她好大的口气,这才住上窑,就想住房子。我奶奶也不听他叨叨,自己打土坯,自己和泥,一点点地往起盖。看着土坯房一点点起来了,我爷爷也起了兴劲,他借了木材,用自己的手艺,打了一副门窗,这样一来,我爷爷和奶奶就从那些危险的破窑里搬了出来。后来知青下乡,在那两孔破窑洞边上又打了两孔,不过倒不是住人,是来圈生产队的牛。

  等到包产到户,我奶奶家人口多,地也多,于是分了一头牛,连带知青打的那两孔窑洞,也一起分到了我们家。我爸把牛赶了出来,把窑洞里的牛粪全都挖了出来,一直挖到生土那,再又往里填了干净的土。然后刮了墙皮,又盘了个炕,这下就可以住人了。刚开始都心里隔应,心想这畜牧住的地方,人怎么能住?我奶奶和我姑姑们都不去住,我爸就自己拿了铺盖住了进去。因为他睡觉时呼噜声太大了,不想打扰了我奶奶和姑姑们。到了我三爸结婚,曾经的土坯房边上盖起了三间青砖瓦房,我妈因为和我奶奶闹别扭,搬到了知青打的那两孔窑洞,虽是在一个院,十来步的距离,但也令起了灶。

  前面说过,我家里很穷,那是真的穷,可以说是村子里最穷的人家了,有多穷呢,反正我上初中前没用过卫生纸,都是用的树叶子,土块子。那年月卫生条件不好,肚子里都是虫,每次大便完,白白的虫子便扭动着腰肢,在粪堆上拼命地挣扎,我注视着这恐怖的一幕,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胆战心惊的我赶忙用土块子擦屁股,擦完一看,土块子把虫子磨成了好几段。
  日期:2019-01-25 11:33:24
  我跟爸爸说起这件事,他笑着回答:“没事,没事,肚子里有虫了,买瓶果导打打就好了。”他接着又说起了往事:“我小时候肚子里的虫才多呢,而且又大又长,有一次,我从嘴里就吐出了一堆虫子,跟蚯蚓似的。”
  我听了爸爸的经历,既感到恶心,又觉得惊奇,最后庆幸自己没有那么严重,从嘴里吐出虫子。
  五岁之前我住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宅子里,这是一个建于清末民初的四合院,据说房子之前的主人是一个地主老财,坏得很,后来被吊死在了村口的柿子树上。
  宅子里先后住过好多人,有穿着牛皮鞋的日本人,有抽旱烟的八路军,有住了一晚的新四军,还有反扑的国民党。时光荏苒,战争结束后,又住过房子被雨淋坏的张家人,死了丈夫投奔娘家的李寡妇,河南逃荒的林家人,安徽逃荒的赵家人,到了九十年代,这所老宅子终一确权了,一分为二,主房和东房归一姓吴的人家,西房和南房归我太奶奶所有。

  经历了百年风雨,宅子虽已显老态,但仍挡不住它曾经的端庄秀丽。那临街的院墙,一块又一块青砖依旧完好无损,细细白白的石灰缝依旧饱满均匀。那高墙上生锈的铆铁,房顶上绿中发灰的瓦松,好像在诉说着时代的变迁。沿着院墙往前走,便到了“凯旋门”,不过只有我这样称呼,因为这种用青砖石灰券起来的拱形门都是四九年之后才有的,这是新社会的大门,所以我叫它“凯旋门”。

  进了这象征新社会的大门,往右一转,便可以看到旧社会的小门。不得不说,以前的地主老财们真是穷奢极侈,当贫农们还没有片瓦遮雨的时候,他们的门前便铺上了厚厚的青石。与平坦的青石小路一块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精美赵壁。那赵壁,高约三米,宽四米,中间雕着张果老骑着毛驴,由于年代久了,记忆有误差,也有可能是别的仙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仙人有个异于常人,高高的特别饱满的额头。在仙人的周围还雕着山,水,仙鹤等景物。赵壁的四周雕满了各种动物,有十二生肖,但不止,还有大象,狮子一些南方动物。小时候的我特别喜欢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想把它们抠下来据为已有,但费了半天劲,手都疼了,它们还是纹丝不动,于是终究作罢。

  赵壁的左边便是四合院的小门,木质的门槛已经磨损,早已失去了棱角,变得浑圆而细小。小门上的铁器,凡是不影响使用的都在大炼钢铁时被摘去了。虽摘去的那几块铁不影响使用,但缺了它们却让这门变得异常丑陋,好像没穿裤子却系着腰带。有一次不知怎么地,这小门竟然关不上了,这使劲关上,却又打不开了,最后整个门被拆了下来,仍在了柴房的角落里。
  进了小门,便好似穿越到了十九世纪的富裕家庭,门前的台阶是青色的长条石,院里铺着整整齐的方形青砖,中间大水缸,有天井,那天井上似乎还有花盆摆放过的痕迹。这个四合院的构架是四梁八柱,柱与柱之间是木质的格子窗,窗眉钉着木质的花,看起来雕得相当精细。不过时间过去那么久了,铁钉已生锈,窗格子,连带那雕花,都已经发黑变形。那一根又一根的柱子,也由于年代久远,已然裂开了密密麻麻的大小口子,有的地方甚至能把手指伸进去。每根柱子底下都有一块青石蹲子,好似一面鼓。石蹲子的一圈雕刻着细细的,精美的花纹。

  前面说过,这老房子是我曾奶奶的,那怎么就到了我父亲手里呢?用我妈的话,这是她挨打受气争来的,我个人认为这纯粹就是一场亲兄弟之间的闹剧。要具体说清这个事,话可就长了,我就先挑拣着讲,后面再慢慢细说。
  我父母结婚头几年的时候,关于西厦(就是老房子)的所有权大家都缄默不语,准确的说应该是继承权。按约定成俗的法规,老子死了,东西留给儿子,所以这个房子应该是归我爷爷所有,而我爷爷三十来岁就害胃癌死了,所以这房子又归我奶奶了。所以一直以来,我奶奶,还有姑姑婶婶们都觉得这房子在一定的时间内是归我奶奶,至少我奶奶在世时是这样的。
  站在我妈的立场上,这又是一件不合情理的事,因为是我爸爸赡养了我太爷爷和太奶奶,所以我妈觉得这西厦应该归我爸所有。至于为什么我的太爷爷太奶奶要让我爸赡养,后面再作详解。
  当时我太奶奶在我老姑家长住,至于为什么不在我奶奶家住。那是因为我爷爷三十来岁就死了,之后便是我奶奶操持着一家大小事务,自然而然,我奶奶便是这个大家庭的权威。而婆媳妇关系自古以后便不好,我太奶奶和她唯一的女儿,联合起来,同我奶奶斗了几个回合,但都败下阵来,于是再也不敢在我奶奶跟前说三道四了。
  等到我太爷爷去世了,我太奶奶一个人在西厦住得寂寞,于是时不时便在我老姑家住一阵子,我老姑心疼自己的妈妈,最后让我太奶奶常住在了她家,好在我老姑父也是一个真正的孝子,一点也不嫌弃自己老弱的丈母娘。

  那时候,我三姑和小姑都才不到二十岁,还没出嫁,我三爸又刚结了婚,一家五口挤在三间瓦房里,简直连个挪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正愁怎么办呢?我太奶奶这一搬走,西厦便空下了,于是我奶奶便想着和我姑姑们搬到西厦去,把三间瓦房腾给新婚的三爸住。
  日期:2019-01-25 12:43:19
  七月的某一天,奶奶张罗着搬家的事宜,叫我爸也过去帮忙收拾,这收拾妥当,我爸便
  往西边窑洞里走,心里也挺高兴的,因为我妈和我奶奶因为发丧我太爷爷的的事还较着劲。
  我爸想着,这要搬走了,见面少了,也省得一天尽生气。奶奶搬家的事,我妈蒙在鼓里,一
  无所知。直到我爸从我奶奶家回来,端起我妈做好的玉米糊糊,这才听漫不经心地对我妈说:
  “咱妈明天就搬西厦了啊。”
  我妈听了,大吃一惊,楞了半天,满眼喷火的她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问我
  爸:“啥时候的事?我咋能不知道哩?”
  我爸一边喝着玉米糊糊,一边说:“这你不是知道……”

  这话还没说完,我妈便一挥手,打翻了他跟前的碗。
  “吃!吃你个不要脸呢!我让你吃!别人都骑到我的头上拉屎拉尿了,你还吃得带劲!”
  我妈嚷嚷着,昏黄的白炽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在黝黑的窑洞壁上形成了一个忽大忽小
  的影子。
  日期:2019-01-25 13:48:11
  “这又是咋了啊!”我爸满头雾水,激动地看着我妈。

  我妈用手指着我爸的鼻子,带着哭腔,狠狠地说:“你去!你现在就给我过去!你问问
  你妈,你让她说句良心话,西厦的房子到底是谁的?她要说不是我的!那为什么要让我管你
  奶和你爷,我一个孙媳妇凭什么管她公婆?你现在就去问!”
  “咱……咱能小声点吗!”我爸眉头紧皱,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他,一着急说话都有些结
  巴了。
  这个时候,我哥哭得哇哇叫,我妈反手就打了他一耳光:“哭啥呢哭!你爸死了还是你

  妈死了!”
  黑黑的窑洞里,爸爸和妈妈好像台风一样,残忍地席卷了这片小天地。爸爸蹲在墙角,
  不停地用手抓着头发。妈妈哭,哥哥哭,我也跟着哭。地上碎碗烂筷子,破盆黑锅子,一大
  锅饭洒得到处都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到底去不去?”我妈叉起腰,气呼呼地步步紧逼:“你还是个男人不?”
  我爸把头埋在怀里,默不吭声。
  我妈用极其鄙视的口气对我爸说:“行!你就把头塞裤裆吧,你不去我去!”
  瓦房里的奶奶听着窑洞这边叮里咣啷,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放下碗筷叹了一口气,像对
  自己说,又像对自己的儿女说:“咋逢下一个这人呢?”
  我小姑一边吃饭,一边嘟囔着:“妈!我二嫂子又欺负我二哥呢!啥人啊这是!”
  三婶子刚过门没几天,她倒是想给支支招,但看到我三爸只管在那吃饭,便默不作声
  了。这时,我三姑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对我奶奶说:“我去劝劝我二嫂……”

  这起了身还没走,便听到院里急急脚步声,屋里的人面面相觑,还没想出这是怎么回
  事,我妈便猛地一下掀开了门帘,径直走到饭桌前,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奶奶,激动地问:
  “妈,咱今天就说句良心话,不管我们以前有啥矛盾,但为什么你往西厦搬,不问我一声?”
  我奶奶也不是软茬子,她直接怼了一句:“我这当婆的搬个家还得儿媳妇同意吗?”

  “是,你是婆,我是媳,你不需要问我,但说句良心话,可是西厦是我的,你该问我一
  下吗?”
  我奶奶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妈,说:“西厦怎么就成你的了?”
  “老人是谁管的?你公公是谁送地里的?是我拿自己陪嫁的钱把他送到地里的,你说这
  房子该不该我得?”我妈挥舞着手,指着房顶,说:“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灵!
  都不要做那昧良心的事!”
  我三叔也生气了,饭也不吃了,就坐在那儿,绷着脸。我三婶子轻轻地说:“嫂子,咱
  不敢这样给妈说话……”
  我妈一听这新媳妇说话了,立刻呛了回去:“你才过门几天?轮到你说话了吗?你以为
  我不知道吗,就偏老三呢,赶明这西厦就成老三的了,我可不傻!能任由你们欺负?”
  三婶子被气得满脸通红,低下头掉起了泪珠子。我三叔喝了一口酒,待酒进了胃,才慢
  慢地说:“二嫂,咱都是一家人,不敢这样苦大仇深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那房子。”
  我奶奶拍了桌子,生气地对我三叔说:“老三!我还没死呢,东西是谁的还轮不到你说。”
  她接着又对我妈说:“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丫头我还治不了你了!”
  我小姑也附喝着,对我妈说:“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都给你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这话一出,我妈立刻变了脸色,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她用尖尖的嗓子喊道:“我今天
  就把这话撂下了,你们搬家?想得吃鸡奶?除非我死了!从我身上跨过去!”说完,我妈便
  转身出了屋,我小姑扬起手想追上去,被我三姑拽住了。
  经这么一闹,大家都没心思吃饭了,我奶奶气得不行,说话都有了颤音:“都吃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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