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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平七州
作者:
半桶水的小神婆
日期:2019-04-09 07:59:27
正儿八经的前言:
序,绚日之初
还未睁开眼,微微转动头,直到感觉旭日微微薄热的光落在脸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又躺了一阵。不动弹,因为思绪还沉溺在昨日恍惚的梦中,不愿醒来。
晨风穿过林木,掠过草野,勾动花香,逍遥路过身边。及时捕捉一缕吸进腹中,淡淡的四叶菊的味道,存放许久再慢慢放出。那所有属于早晨的美好,似乎便这样悄没声息的融入四肢百骸。
力量渐渐攒聚。
轻轻转动身体,听见了被压了一宿的草正迫不及待的舒展茎叶,吱吱咯咯细碎声响不绝,如急雨打在屋顶压面的琉璃瓦上,让人耳朵根子不由自主的发着痒。
淙淙流水在不远处曲折而绕奔向东方,一只游鱼摆尾,激起小小水花,惊动了停在水草上的蜻蜓,极速扇动起来的翅膀,搅起小小的涡流,托着它忽地飞走。
睁开眼,那些细碎的声响霎时齐齐消退而去,让人忍不住一时的出神,幻觉?还是真实?无从辨析。
这是个宁静的早晨,如之前度过的许多个早晨一般。
伸手摸到木棍削制的简易拐杖,她缓缓坐了起来。
胸口有点闷,气息有些喘。不要紧,六个多月来,日日如此,早已经习惯。进而拄着拐杖站起,慢慢活动了一下手脚,十余下后,气息便渐渐匀了。
看看日头猜测时间,选了方向,弯腰拾起装着简单行囊的包袱。手中微沉,下坠之势让她不由紧紧抓住了拐杖,以杖头点着地,借力将包袱背上肩膀。
跨出第一步,脚下有些松软。
草厚绒如毯,是秋虫的最后庇护之所,漫漫冬日即将来临,藏身于草底的虫子们将会被冻死,继而成为来年草丛生长的养分。
生死轮回,莫过于此,不应感怀。
迈出第二步的时候,她从包袱中摸出一颗果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野生的秋棠果,个儿不大,味道却不坏,揣在包里有些时日了,果子有些干,水分少了,却似是更甜。
得失互换,本也是伦常,也不应感怀。然而,她总是会继续深想下去,会在心里暗暗问自己:失去了那样重要的东西,她会得到什么作为补偿?
问自己这样不得答案的问题并不是为了追求答案本身,而是只有这样时刻保持着警醒与焦虑,她才能有勇气面对自己这十分莫名其妙的生活。
莫名其妙的...生活...
如昨夜之梦一般。
梦中她看见了一个纸鸢,灰蒙蒙的,做人形,在高而深远的空中飞着,时而高、时而低,时而奋勇向前、时而跌撞难堪。她相信这个纸鸢必定意有所指,但她无从寻找解密线索,只能徒劳的抬头望着,望着,看纸鸢扑腾,似淹水的人在做垂死挣扎。
或许那并不是纸鸢,而是一个人,看不清装束,看不见面貌,更无法揣测情绪,哪怕只是在地上袖手看着,她也能真切的感受着在天上飞的感觉。忽上忽下、忽起忽落、忽来忽往。
忽忆忽忘。
日期:2019-04-09 08:00:58
拄着拐杖顺溪流走着,边走边吃着手里的果子,没多久,果子剩了核。弯腰,用棒头掘了个小坑,她将果核埋下。旅程继续着,她知道,没多久就能抵达某个地方,那里有小村,有人,有牲畜、田地,有勃勃的生机,或许还有希望。
当溪流渐渐聚集成池的时候,她闻见风中有人烟的味道,来自水池的西南方。似是为了印证她的判断,一条羊肠路穿过茂密的草丛自西南方向延伸而来,停在水池边的一个简易码头侧,码头近水处露出一截渔网。看来,这里常有村民光顾,小村离此不会太远。
目光沿着小路来的方向而眺,她想象着小村的模样,属于哪个部落,有多大规模,那里的人是否好打交道?下一个目的地即将到达,她的心中升腾起复杂感觉,三分期盼、三分忐忑,剩下的全是对未知的惧怕。
“你应该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因为,我在命运的尽头等着你。”冷不丁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边伴随阵阵嗡鸣,似乎每一个字的后头都有无限回音。
“你是谁?”她忍不住紧紧闭上眼,“我可以勇往直前,也可以无所畏惧,但我需要知道,等我的人是谁?”
那个声音沉寂下去,一如从未出现。她同样分辨不清,这个声音是否也是幻觉。或许幻觉和真实之间,并无明显确凿的界线,有的只是是否愿意相信。
她深吸一口气,将感叹压了回去。根据她的经验,若是放任这样的思维继续沉沦下去,她的心情会变得非常糟,现在她不能有那样的情绪,不能。
她有些自我安慰的想,小村就在附近,在那她会有收获的,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休整一下。
踏上码头,弯腰掬水洗了洗脸,再理理头发,好让自己显得精神些。即将与一些陌生人相见,或许还会共处一段时光,她想尽量让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
甩了甩手上的水,她扶杖站起,忽然瞟见水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黑乎乎、圆溜溜的。正要细看,那东西猛然朝水面窜来,哗啦啦的水花嘈杂响过后,一个裸着上身的小男孩赫然出现。他伶俐的一跳,跃上码头,跟着发出一声惊呼。只见一个条状黑影自小男孩手中脱出,欢快的朝水面逃去。
她下意识的伸拐杖朝那个黑影戳了过去,定定神,看见拐杖头上居然插着一条鱼。拐杖略移,小男孩由惊而喜再转惊的表情凝结在面部,显得滑稽可笑。
“你的鱼,”她道,并把拐杖朝小男孩伸了伸,“别再让它跑了。”
小男孩来不及说什么,迅速收拾好脸上的滑稽表情将鱼拔下,从身边扯下一根草,低头忙碌起来。
她转身,悄没声息的离开。四五步后忽听急促脚步声响起,跟着传来男孩的呼唤。她站定转身,小小还略带着潮意的身影差点一头撞在自己身上,“怎么?”她问,“还有事情?”
小男孩手里举着用草串好的鱼,鱼还没有死透,嘴巴一张一翕。“姐姐,给你这个!”身上衣服有些乱,显然是匆忙中套上的,但神态却因坚持而毫不狼狈,他跟着解释,“它是姐姐抓住的,自然应该归姐姐。”
闻言她笑了笑,如露珠折射出晨曦的七彩之光,小男孩立时错不开眼,喃喃自语,“姐姐你、你真好看…”
她收了笑,眉目平添一股让人不敢冒犯的肃杀,小男孩立时噤声纳言。
“快到中午了,”她道,略缓和了语气,“你把它拿回去,正好趁新鲜。”
小男孩却着实有些固执,他弯腰将鱼放在地上,口中还嘟囔着,“要不是姐姐出手快,它刚才都跑啦!”刚准备直起身体来,却见一只木棒挑着串鱼的草举在眼前,“咿?”小男孩一惊。
“我真的不要!”她道,言语中有让人不敢违抗的严厉。
小男孩不敢再坚持,乖乖伸手接过了鱼,他转身欲行,却又停下,“姐姐,我以前没见过你,”他问,“你是第一次到这儿吧?”
她点头。
“你要去哪儿?”小男孩将手一抬,指着西南方向,“我们村就在那儿,很近的,我给姐姐带路吧!”
她摇头,然后催道,“你快回去吧。”小男孩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太习惯和人熟络。
小男孩憨笑了一声拎着鱼跑走,光着的脚丫子踩在结实的泥巴地面上,发出噼啪的响声。那应该是个不错的村子,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她想。
进村的路比她想象得长,日头略微西偏的时候,她才终于看见了村子。
阡陌中,一块一块的药田收拾的整洁而有序,空气中渐有药香弥布。田间能见不少劳作的人,笑语也时有可闻。这里还是神农的地界,这让她欣慰,毕竟神农是她迄今为止唯一打过交道的部落,而且神农的人以种草药行医术为业,医者人心,大都善良、热情,她了解他们。
进村前,她又吃了一个果子。
其实她并不觉得饥饿,她只是觉得到了一定的时辰了,就该做一些看上去能让她显得正常的事情,比如说,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而且,吃饭和睡觉的确能帮她增长些体力,让她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果然如之前所想,这是个友善的神农小村。不但友善,而且好客。自靠近村子开始,就不断有村民前来问候,询问来意,最后异口同声的向她建议,“去找村长吧,他住在最北面的那座大屋里。”
村长是个须发都有些花白的老者,满脸岁月留下的痕迹,双目炯炯然闪烁着智慧之光,好似能洞穿所有迷雾。此时,这双眼正检视着自己。她迎着村长睿智的目光,大大方方毫无躲避。不让心怀叵测的人进村,这是村长之职,她自然理解,也愿意配合。
“姑娘,”极短的时间后村长完成了审视,他让开房门邀请道,“快进来坐坐,喝杯热水。”语气暗怀放松与关心,显然是将她归结为’无害’一类。也是,一个虚弱得走路都需要拐杖的人,即便想做些坏事也不那么容易。
她依言进了屋,在一侧铺在地上用来待客的毛毡上落座,顺手将木棍放在伸手可及之处。
村长的目光从木棍移到她的脸上,顺手递来一碗热茶,“姑娘不是神农人?”
她双手伸过,将茶碗接下,同时摇摇头。
她的装束和神农部落的人不一样,这点她早就发觉,可是她几乎询问过遇见的所有人,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她来自哪个部落。
“村长见多识广,”她于是问,“可能看出我来自何方?”
闻言村长露出惊讶之色,上下打量她好一番后道,”虽然不明白为何姑娘有此疑问,老朽见识浅薄也看不出姑娘的来历,但老朽可以肯定,姑娘不是神农人,也不似来自九黎与少昊,这两个部落与我们相临,平时往来当真不少。“
类似的回答她之前不知听过多少次,失望这种感觉也早已习惯,因此她的脸上并无半分感情流露。倒是村长颇觉不安,微露歉意继续询问还有什么可以效劳,她便直接将进村来意说出,“我想找份活儿干,在明年春天来之前,有个地方落脚。”
“春天以后呢?”村长好奇追问。
“我会离开,去…”她微微停顿一下,“去其他地方。”
村长略做思忖,再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她知道自己被接纳了,也很欣慰这个村长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神色微松,“你可以叫我’小川’。”她朝村长欠了欠身,道,“河流之川。”
小川是个奇怪的女子,她美丽而静默,眼神中时常流露难掩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对自己的来历闭口不谈,对村里适龄单身汉们献的殷勤都婉而拒之。她身体极其虚弱,稍微干些力气活儿便会气喘许久,但对每一件交付的事情都尽心尽力完成,哪怕直至月上树梢。她虽然总是冷淡疏离,但对孩子们却很亲切,随手扯几根草,编个兔子或是虫子,栩栩如生,便能让孩子们高兴好一阵。渐渐的,村民们都接纳了她的存在,也适应了她的沉默与神秘,分派活儿到时候往往找些轻松的,不愿她太过劳累。
草枯了,干了,大雪覆盖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冬天走了,人们等来春暖花开之时。小川背起了行囊,打算继续自己的旅程。
离开的那日是立春,村民们看见踏着脚下野草冒出的嫩绿尖牙儿朝村外走去的小川,纷纷前来劝阻。
“外头不太平,不如小村衣食无忧,为何要走?”
小川摇头,留不下来,不能留。
“为何不能留?”
小川再摇头,不是不可说,而是难以说。
难以诉说前程何在,就像过去不明一样,能明确的是,这里不是、眼下不是。小川难得好兴致的如此解释,只是村民无法听懂小川的话。
“姑娘,你是在找家么?”村长睿智,如此问道。
小川忍不住热泪盈眶,与村民聚居如此长时光,她深刻明白此字含义,家,是温暖,是依靠,是每一个旅程的尽头。她想点头,却依旧摇头,她不知道…
“小川姐姐的家在哪儿?”黑娃扯着娘的手问。
“不知道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黑娃娘回答,“小川姐姐生过一场大病,她忘记了很多事情。”
“那小川姐姐能去哪里找?”黑娃再问。
娘再答,“或者,下一个村子就是,只要出发了,就总有希望吧。”
娘的话黑娃不是很懂,但他非常惋惜,抬头认真对娘说,“小川姐姐真的很会捉鱼!”
娘露出笑脸,摸了摸黑娃的头。
入春了又如何,依旧寒冷,冬日淫威岂会轻易退去?就好像希望之火虽然存在于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就燎原。
这是第十六个村庄——小川爬上一座小土丘,远眺、出神,要将那熟悉的轮廓刻进心里一般,稍后,在地上摊开一张褐色牛皮,以手指丈量,指尖为笔,在牛皮上划下第十六个小圈。与之前十五个一般,她收获了些风土人情,收获了些可用于交易的铜贝,除此以外,别无所获。
那么,下一站该去哪?
怅然而叹,不得而知。
春水化了冬冰,秋日染了夏叶,四季轮回,一遭又一遭。不知不觉,数年时光悄然而过。有人忙碌、有人享乐、有人在家中、有人在旅途、有人辛勤劳作、有人醉生梦死...
而小川,依旧还是那个小川,奔走不息。
日期:2019-04-09 17:45:59
一、牛二
日暮。
牛二从柜台后头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大堂,视线在对角的火塘以及边上歇着的三俩客人停留了一阵。火塘里明火已熄,是时候加根柴了——加一两根就够,只要保持火不灭就行,多了也是浪费。
这里是牛二精心经营的一处行馆,供走南闯北的旅人歇脚之用。由于地处各村前往神农中镇胡余城的交通要道上,所以生意一直都相当的好。
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略微舒缓了一下忙碌了一天的身体,揉着酸麻的肩头牛二暗想,是不是该找个帮手来打理杂务?转而估算请人所需要的花费,又打消了主意。阴影一闪,有人进了行馆大门,生意上门,牛二转头扯开一个标准笑容迎了过去。
打理了行馆这么久,牛二修炼了一双睛睛火眼,从客人进门到抵达柜台和牛二搭上第一句话,这么短短的时间牛二就能将对方的身份来历摸个八九不离十。
来客是个姑娘。
这是牛二的第一判断。尽管对方浑身被麻布披风遮得严严实实,连脸上也挂着挡沙的面巾,但走路的姿态可骗不了牛二。
是个没什么油水的客人。
这是牛二的第二判断。因为她穿得实在太朴实,太简陋,肩上一只小而破旧的包袱,手中还拄着一根木拐。
进门后她没有马上来找牛二,也没有摘下头上的罩帽,而是一手取下包袱,另一手掸了掸肩上的尘土。望着那簌簌而落的烟尘牛二心中开始猜测她的职业来。
自然不是大户贵人,没有这样抛头露面连个使唤也不带的闺房淑女;不是歌姬舞姬,那种经过长期训练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妖娆在这个姑娘身上一丝一毫也看不到;也不是商人,商人多注重外貌,一定要贵气四溢,这样才好唬弄人,将卵石卖出宝石的价钱;还不是行游诗人,诗人大都会弹唱几曲,以此来吸引听客,因此必定会携带一把四弦琴…
牛二眉头一皱,难道是武士?
不,也不像,身为武士怎能没有件像样的兵器?削铁如泥的宝剑固然难寻,一般的刀枪还是容易找到的,铁匠铺就有得卖,价钱还不贵。牛二可从未见过拿着木拐当武器的武士。
此时那姑娘朝牛二走来,不疾不徐的步子,每迈一步力气都用得刚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应当是多年在路上行走形成的习惯,目光继续下落,姑娘穿着一双短筒靴子,不过是街头常见的式样,靴头也已经磨毛,边缘还有开缝。
所以,此人极有可能只是个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乞人,牛二做出最终判断。
乞人一般不住店,随便找个墙根窝一窝就能熬过一夜。好不容易讨来那些钱,肚子都经常吃不饱,用来付住宿费岂不是浪费?当然,随着天气的日渐寒冷,经常有人在墙根窝着窝着就窝成了永远,所以乞人们来行馆找个暖和地方过夜也不罕见。至于房费,说句良心话,牛二也是开门迎客的,每日的花销那么多,自然是要收上一收。
只是在这神州大陆,有两种职业里很少出现女子,一是武士,论力气大小,女子天生弱于男子这是不争事实,二是乞人,因为不管再如何沦落,女子总有其他出路,实在不济,给年纪大的鳏夫当个暖床的伴儿总好过四处流浪。
想到这里,牛二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不知这个女乞姿色如何...哎,算了算了,他牛二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只要能生养就行!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女乞,牛二的嘴一直咧到了嘴角,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安置她。
“老板,有空房么?”
牛二一时失神,想不到这乞丐有一把极好听的声音,清脆悦耳,年纪还很轻。
“老板?”没有得到回复的女乞似是对牛二的迟钝有些奇怪。
“啊,有的有的有…”牛二及时回神,话硬生生的转了个弯,“也没有…”
女乞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拿两只妙目盯着牛二,于是牛二发现对方还有一双极其美丽灵动的眼睛,他不由对挡沙面巾下的容颜起了极大兴趣,“客人不知,小店客房是有,但都被常来常往的客人订下了,所以只能委屈姑娘在这堂屋中打个地铺将就一下。”牛二道,边在心中把自己刚才的猜测全盘推翻,她不是个乞人,同时与此有关的所有杂念在简单的两句对话中消失殆尽。
杂念虽消,但牛二却另起了心思——这姑娘再怎样,美貌也好、年轻也罢,也是个穷家子,或许有钱付房费,只怕在吃食打赏上不会太过舍得。若是安排她住在了这堂屋中,不但能将空房留给那些大户好多赚些铜贝,没准还能有机会看一看这姑娘的模样。
这番肚中计较来客自然无从得知,她似是对住处并不在意,当下点了点头,“那就在这歇歇吧,劳烦老板给指个地方。”
牛二越过姑娘,看了看对角火塘附近略显空荡的地面,然后指着墙角一处清静地,道,“那边如何?”姑娘并不挑剔,随口应好,顺着牛二的指示便朝墙角走去。牛二忙殷勤追了一句,“我马上给姑娘送席毡子来,这大冷的天,可别冻到。”
天是很冷,已经入冬,天上太阳多日不曾现面,阴霾积攒了许久,不来一场透透的雪,这天不会放晴。这是牛二的预测,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刚入冬便能来场雪对大多以种草药为生的神农人来说并不是个坏消息,乍临的严寒能冻死害虫的虫卵,便能极大保障来年的丰收。
“多攒攒吧,攒攒,”牛二帮新来的姑娘送了毡子,顺手往火塘里添了根柴,忙里偷闲嘀咕着,“来场大的、透的…”
然而在酝酿的,不止是风雪而已。
天暗了,火塘的火升了起来。一如牛二所料,他的客房很快便被赶路的行人填满,连火塘附近也聚集了不少。只是那个看不见面貌的姑娘自从进来后就一直在角落向墙卧着,没吃,也没喝,就是睡。只不过此时的牛二顾不得打探她的长相了,他从外来的客人口中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极坏的消息!
打仗了...
或许并不是打仗那样严重,确切的说,神农部落边境有个村子被接壤的九黎部落侵犯了。由于九黎下手很辣,几乎没有留下活口,所以消息没有马上传出来。若非行馆素来是消息灵通之地,牛二只怕也像大多数神农人一般对此丝毫不闻,继续过着太平小日子,赚着逍遥钱。
消息此刻已经传到了胡余城,不知祝明族长会有什么反应?
牛二揣测着,族长刚上任没几年,年岁也不大,只怕是不肯吃这个亏的,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可是族长会大举举兵复仇么?牛二却不确定了。
因为对方是九黎啊,是神州大陆上最骁勇善战最穷凶极恶的部落,哪怕占着中州富庶宝地因而无比强大的轩辕部落也不敢轻易挑衅!况且牛二还听说,九黎的人个个会妖法、养妖兽、使妖器,从来都是逢战必胜,而且心狠手辣不留活口!
和他们打仗?苍天啊,神农是在自取灭亡!
照牛二的看法,不如忍了这口气,以和为贵,既然明知打不过,又何必自寻死路?保全部落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唉...
族长会与牛二想的一样么?牛二对此更无把握,因此而忧心忡忡起来。
堂屋中的旅人们都围火坐着,连住客房的也出来了,小小火塘边上围得满满当当,大家纷纷探讨、担忧、猜测,还有愤怒的咒骂,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唧唧喳喳,灌入耳中,奇异的让人只觉头脑昏沉。
牛二甩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目光游走,落在屋角。在这样群情激昂的时刻,牛二发觉那个姑娘还是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真是个奇怪的人。
日期:2019-04-09 17:46:10
夜渐深沉,旅人们累了,东倒西歪的睡了下去,堂屋中鼾声一片。行馆的门早已关好,牛二不放心,入睡前又在门上加了一道门栓。
这夜在惴惴不安中安全度过,牛二的行馆迎来了晨曦。
早起的旅人纷纷结账离开,在行馆门口互道着珍重,牛二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恍惚觉得昨夜听来的坏消息不过是个噩梦而已。看,太阳照常升起了,虽然躲在云后,但至少把天空照亮了,人们忙碌着自己的生计,谁会想打仗?神农人不想,九黎人自然也是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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