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传

作者: 作家阿喜

  日期:2019-02-20 12:45:49
  代序:为什么写霍光呢?
  汉朝无疑是中国历史上民族情绪最飞扬的时代,王夫之说,“国恒以弱灭,汉独以强亡”,我认为这样的民族激情是汉武帝赋予的。
  有趣的是在一系列的文艺作品中,我们的注意力往往聚焦在汉武帝执政的前期,文学创作更多着墨的是金屋藏娇、李广难封,是卫青、霍去病对匈奴战争的所向披靡,而对其后期的军事、外交、政治关注甚少,又因为之后汉军出征大宛不利、几次和匈奴的战争都以失败告终,甚至在汉武帝的晚年爆发了“巫蛊之祸”,以致父子相残,所以很多人不忍去读后汉武帝时代的历史,以为那是充满绝望的昏暗时代,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太子刘据死后,汉武帝颁布轮台罪己,旨在检讨过失、与民休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因为担心子少母壮、祸乱宫闱的悲剧重演而赐死钩弋夫人,上演了一出杀母立子的桥段;汉昭帝执政时期,汉朝和匈奴之间发生了一次战损比为九千比零的战役,即便史实记载有所夸张,但是也说明经历汉武帝后期多次战斗胜利的匈奴反倒变得不堪一击,而在汉宣帝统治时期,汉朝更是完成了对匈奴的彻底分化,强盛的匈奴陷入分裂,从此这个困扰汉朝建国到汉武帝执政初期的草原游牧民族再无力抗衡“蜗居”在长城内的汉民族,我们很难说这不是在汉武帝执政时期就奠定的一种国家战略所发挥的作用,尤其在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之后,汉武帝把视野更多地着眼于西域,现在新疆广袤富饶的土地也从那时接受中国管辖。

  所以我说,那根本不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年代。
  恰恰相反,那个时代有司马迁、有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有苏武,有傅介子,之后有赵充国、郑吉,他们都在当时发出了自己作为强者的最强音。

  经历了武帝、昭帝、宣帝三朝的霍光是那个时代最幸运的见证者,同时也是最积极的参与者,他经历了霍去病的河西之战、经历了汉匈之间动员几十万兵力的漠北之战,看到了李广的负气自杀、张汤的以死杀三士,领略了和司马迁并称“文章西汉两司马”的司马相如的汉赋风采,也被李陵降匈、苏武牧羊的鲜明对比所感染,他一面看着他所在的帝国按部就班地执行着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制定的国家战略——一步一步蚕食匈奴人的生存空间和发展机遇,一面又或多或少的经历着帝国内部尔虞我诈的权谋斗争,而这些又成就了他,所以在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中,他能够独善其身,甚至最后成为实际操控朝政的赢家,从唯物史学的观点来讲,历史为什么选择了霍光,这些在本书中我都希望通过我的讲述给予大家一个尽可能清晰的回答。

  所以,在故事展开之前,我们不妨先简单梳理霍光其人:
  第一,他是豪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汉朝骠骑将军霍去病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这层关系他得以进入汉朝的统治阶层,参与国家的重大决策,我们可以称之为进身之阶;
  第二,汉武帝晚年爆发巫蛊之祸,父子相残,太子自杀,钩弋夫人子弗陵虽有天资,但尚年幼,难撑局面,于是汉武帝托孤霍光,行周公之事,从此霍光正式登上历史舞台,此谓辅政;

  第三,汉昭帝早逝,众大臣拥立昌邑王刘贺为帝,但是仅仅二十七天后,霍光便将其废黜,改立史皇孙,是为汉宣帝,相权挑战君权并最终获得胜利在中国历史上当是首次。而明朝万历初年,张居正为首辅,一日万历皇帝醉酒闹事,其母李太后责罚万历,扔给跪在地上的万历一本书,万历一看却是《汉书》,而打开的那一页,就是霍光传,李太后此举旨在提醒任性胡闹的万历皇帝张居正实乃当朝之霍光也,可见霍光废帝事影响之深,此为专权;

  第四,史书说霍光“不学无术”,据传,***同志曾经给我党的高级干部推荐过几本书,其中就有汉书的《霍光传》,而宋史中更是记载了名相寇准请教张泳立身之学问,张泳告知他,霍光传不可不读。寇准不解其意,回家找来《汉书》,当读到霍光“不学无术”时,会心一笑说,此张公谓我也,那么何为“不学无术”,何以说霍光“不学无术”呢?
  也许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霍光的名字已经被历史的尘埃所掩埋,中华民族有太多的英雄豪杰足以叫霍光黯然无光,但是在西汉,那个最开始给汉民族尊严的年代,霍光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我要写霍光传吧。
  2017年7月 抚顺

  日期:2019-03-20 11:09:55
  我读过林登约翰逊,也读了叶卡捷琳娜,拜读过《出类拔萃的一代人》,也将《成为官僚》、《教父》当作塑造人物的案头书,在我的小说中你甚至能够找到《红与黑》《漂亮朋友》的影子,只是这篇序言倒是因为读了茨威格《幕后政治家》(亦作《一个政治人物的肖像》),受其启发而作。
  霍光当年权倾朝野,势力极盛,是推动汉朝昭宣中兴的关键人物之一,他赢得了时代,却没能赢得历史,他渺小到同时代的司马迁对其前半生不置一笔,微茫到班超的《汉书》写到汉武帝时的霍光也不过“出则奉车,入侍左右”。
  那个时代有太多人的锋芒足以叫他黯然失色,卫青、霍去病绝幕匈奴,桑弘羊构建的经济秩序开创先河,两司马文章震古烁今,东方朔得后人推崇“智圣”,即便文弱女子也有细君公主、解忧公主这样在中国外交史上彪炳千古的人物,所以霍光是个从登上历史舞台那一天起就活在影子里的人。

  但是,他却是波谲云涌的政治斗争中唯一的、始终的胜利者。
  河西之战后,他的兄长霍去病将他带到长安,寄身卫家,巫蛊之祸时,随着太子刘据的自杀,卫家势力被一网打尽,而他却被汉武帝刘彻委以周公之责;
  上官桀曾追随贰师将军李广利征战大宛,立下赫赫战功,霍光和他结为秦晋,共谋进退,汉昭帝时同为托孤大臣,元凤元年,上官父子参与燕王谋反,举族被诛;
  他搬弄是非,策划盐铁会议,煽动儒生集团攻讦桑弘羊,褫夺国家财政大权,他耍弄手腕,尊如丞相在其面前自比猎犬而称其为猎人,汉昭帝驾崩后,更是导演了一出历史罕见的“废帝”闹剧;
  他名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然而“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婿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如此汉宣帝如何不如芒刺在背?
  当然,臧否人物的前提应抛弃道德,汉武帝时,作为籍籍无名的小辈,他悄声躲在所有人的后面,他逃避别人窥察他的眼神,完美地掩饰他的意图,一贯处在事变的中心,却不露行迹,茨威格对约瑟夫富歇的评价竟能悉数套用在霍光身上,他将这类人统称为“权术家”。

  如果巴尔扎克将富歇从影子里拖拽出来,我今天所做的,也是将霍光曝光在历史的聚光灯下。
  他不是正派的英雄,他没有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的豪情万丈,也没有立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崇高志愿,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成就了昭宣中兴,勾画了西域都护府,将新疆广阔地区纳入中国版图提上日程,迫使匈奴分裂再无威胁中原之实力,同时代的英雄无出其右,被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以,让我们一起翻阅历史,看看这个早于王莽、曹操、司马家族,手法更巧妙,更空话连篇、冷酷无情,隐藏得更深的职业政治赌徒的身姿吧。
  日期:2019-03-20 13:27:41
  1.
  夕阳的余晖穿过窗棂洒在青石砖上,少女杵着下巴笑盈盈地盯着长跪在一旁的少年,女孩子的眼睛笑起来弯成了初七的月亮,鼻尖稍稍上翘流露几分调皮,她可算不得美人,但一颦一笑别有一番叫人见之不忘的风韵,“这是写给我的?你倒是说话嘛。”
  她的声音像春光里的黄鹂鸟一样好听。
  案几上平铺着一幅竹简,上面用工整的篆体誊写了一篇宋玉的《神女赋》,赋的作者相传师从屈原,是当时楚国出了名的美男子,少年显然有自比宋玉美貌的意思,而笔体仿的是前朝丞相李斯,足见其胸襟抱负。
  “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少女一边读,一边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中多少有些挑逗的意味,从小到大,因为她父亲的缘故,不少人都夸她漂亮,可还没有人这么文绉绉的赞美她。
  她十八岁了,还没有婆家,她的父亲说她眼高于顶,却也默许她的挑剔,寻常男子怎配得上郡守的女儿呢?
  男孩子摩挲着衣角,他不愿细想这笑声里是不是还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讥讽,只是他的脸在夕阳的映衬下的确烧得更红了。
  “大人!”埋头翻阅各县邸报的河东太守被气喘吁吁闯进来的郡丞吓了一跳,若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视作臂膀的手下不会像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
  “有军报?”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眉头霎时锁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太守五十岁出头,有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两鬓已经斑白,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脸上雕琢着痕迹,龟裂的皮肤好像干旱的河渠,他身材挺拔,腰杆笔直,这自然得益于早年的从军经历,正因如此,这副模样才让人看不出老态。
  河西军报是时下每个地处边境的汉朝人关注的焦点,新封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半个月之前进入大漠便没了音讯,而河东郡作为长安在北方的最后屏障必须密切关注他的动向以及整个战场的情况,这些天,太守隐约担心,霍去病的一万军队会不会已经叫匈奴人全歼,陛下搁置正值壮年且每战必胜的大将军卫青,冒天下之大不韪起用年仅十八岁的霍去病实属赌博,要知道搁在几个月前霍将军还不过是霍票姚,看郡丞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滴一边摇头,他才舒展开了拧在一块儿的眉头,既然不是战败的军报就没什么能叫天塌下来的事了。

  “卑职刚刚听说,平阳公主的车驾快到平阳县了。”郡丞跟随太守多年,深知其蘸火就着的脾气,此时怕太守骂娘,先撇清了自己的干系——不是他报告得晚了,实在是因为刚刚听说。

  往常长公主回平阳县都先经过河东郡的首府安邑,然后由太守本人或派郡丞陪同浩浩荡荡回到县里,这次有意不知会郡府,自然是太守哪件事办得不周全惹了长公主不高兴,本就有些心烦意乱的太守不情愿地扔下重又拿起的各县奏报,望着外面将吐出新芽的柳树嘟囔道,“败家娘们儿这时候来添什么乱。”抬眼看了一眼将头扭向窗外的郡丞,又小声嘀咕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怕是因为小侯爷的事!”

  日期:2019-03-21 09:28:28
  平阳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姐姐,封邑本在阳信,故应称作阳信公主,因嫁给开国元勋曹参的曾孙平阳侯曹寿并育有一子,所以坊间多称其为平阳公主。
  曹寿早死,平阳公主改嫁汝阴侯夏侯颇,孰想夏侯颇因与父妾通奸而国除自杀,及至卫氏兴起,皇帝再次赐婚,平阳公主又嫁给了新贵大将军卫青,颠沛的婚姻,外加不愿意让独子曹襄过早沾染长安的声色,平阳公主将曹襄留在了封邑,并委托历任河东太守照看。
  此任太守有一双儿女和曹襄年龄相仿,他当然乐于巴结这位深得圣眷的长公主,考虑到王侯没有官职必须留在封地的政策,所以把儿女从安邑送到了平阳侍读,当然这其中还有更长远的打算,曹襄富贵是早晚的事,自己儿子若能陪伴左右今后也能平步青云,几年间他又从长安、邯郸、临淄等地请来当世大儒给两位公子授业传道,两个月前,皇帝下诏各地举贤良孝廉,以四科取士:德行、博学、法令练达、刚毅有武略。对曹襄和儿子学业颇有信心的太守给两位公子报名参加了在未央宫的策问,这几天有消息说即将张榜,所以平阳公主此来多半为此。

  太守披上一件稍厚点的大氅,虽然已过早春,但北方的天气依旧寒冷,“走吧,咱们也去平阳县,告诉都尉一有军报直接到平阳向本官汇报。”太守的心思更多地还是在骠骑将军上,一旦出征的汉军溃败,匈奴人定会乘胜反扑攻打边境城市,届时作为长安屏障的河东将进入临战状态。
  他还是不能理解皇帝为什么就敢起用一个胡子都没长齐的年轻人做远征军的统帅,连李广将军和他的书信里都不无抱怨地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平阳侯府邸和所有的高訾豪宅一样富丽堂皇,因为长公主的关系,光在本朝侯府便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扩建,面积比前朝时整整大了一倍,四周高墙耸立、深壕环绕以示森严,门阙由原来的朝南改向朝东,取《老子》中紫气东来之意,墙上浮雕巧夺天工刻画的是《山海经》里的神话志怪,过了明间是第一进院落,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高祖皇帝赐给第一任平阳侯曹参的奇石,足有两人多高,形状如同战国时魏国版图,以此表彰曹参平定魏地的开国功业,此处便是外庭。

  过了外庭就进了会客的大堂,若是寻常访客,主人一般在此设宴招待,外庭和内庭隔着一道寝门,里面三重是侯府起居之所,书房、庖厨、宴饮各占一室,至于装潢之华美、用具之考究自不必说,只是从长安回来之后,平阳侯整日宴饮,再没踏足书房。
  这次去未央宫参加策问,曹襄本想和舅舅张口在军中要个一官半职,从此留在长安,不想被母亲一口回绝,甚至威胁他说若是不能在贤良中脱颖而出,平阳侯便老死在封邑吧。听说霍去病率领一万骑兵出击河西,曹襄更是忿忿不平,若没有母亲,卫家如何能够得势,母亲为何偏偏要折磨她这个唯一的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连日的酗酒显得过于憔悴,曹襄也算得上英俊男子,他中等身材,轮廓分明,鼻梁高挺,醉眼虽然惺忪,却掩饰不了一股子勃发的英气,其实这是那个年代汉家儿郎最常见的身姿与气宇。
  对比之下摎莽就相形见绌了,和小侯爷在一起,且不论他的身材略显臃肿,光是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就显得獐头鼠目,这时候宾客们也习惯了摎莽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来宽慰侯爷。
  曹襄的抱怨也不无道理,大将军卫青初来长安时曾是平阳公主的骑奴,发迹后就有人传言卫青在做骑奴的时候常跟女主人眉来眼去,这样下流的小道消息很难不给小侯爷带来伤害,曹襄正吩咐再去酒窖取几坛先帝赏赐的精酿时,管家跑来说,“侯爷,长公主回来了,现在车驾已经过了临汾。”

  临汾到平阳不过一个时辰的车程,曹襄一听酒登时醒了大半,不管在背后如何数落母亲的不是,以孝治天下的观念熏陶还是使得他对母亲心存畏惧,“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酒宴撤掉,摎莽你和我到书房去等候母亲,其他人快从后门离开,管家把这里打扫干净,别忘了打开窗子,把酒气散去!”
  摎莽还在愣神的功夫,曹襄已经跑了出去。
  日期:2019-03-21 16:11:11
  平阳长公主不到四十岁,保养得精致,皮肤白皙剔透如出水芙蓉,鸭蛋圆脸上稍稍涂些胭脂水粉,恰到好处地掩盖了眼角的细纹,她的头发乌黑透亮,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堕马髻,这样更显出几分高挑,长公主一贯闲庭信步,在下人们面前,她向来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今天却见她风一样地闯进内庭大堂,拾掇的下人们忙停下手里的活儿给女主人请安,长公主脱下鹿皮袄扔给一直蹈着碎步紧紧跟随的丫鬟,皱着眉头说,“今后若有谁替曹襄盯着我,我就剜了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曹襄怎么会从容地撤下酒席,身畔的丫头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叫曹襄和摎莽别在书房作笔成样了,满屋子的酒味哪会是在读书?”
  说罢坐在了方才平阳侯喝酒的正座,一路快马加鞭她的肺都要气炸了,但进了侯府,回想到多年来对儿子疏于照料反倒涌起了一阵爱怜。
  两个月前曹襄和摎莽占用了河东郡仅有的两个贤良名额应召参加策问,当时摎太守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说小侯爷的学业水平定能在策问中脱颖而出,谁料今天早上皇帝叫内官传信儿,说曹襄考了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水平半斤八两,皇帝的评价是河东太守举荐的两个人仅仅停留在会写字的阶段。公主听说当场就掀了案几,丢人现眼暂且不论,河东太守每个月都给她送来曹襄的学习笔记,里面也有一些文章,即便谈不上针砭时弊、字字珠玑,也称得上上流文采,绝不像皇帝描述的这种水平,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仗着天高皇帝远,她的儿子和她耍了心眼儿、藏了猫腻儿,所以顾不得吃早饭便叫车夫直驱平阳。

  平阳公主透过窗子盯着前院的景致,春风还没把侯府从寒冬中唤醒,一切景致似乎还停留在冬天,她初嫁侯府的时候也是这时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想起曹襄的父亲,后来随着两次改嫁,曹寿在她的脑海中才逐渐被驱散,可现在,坐在正厅,她又想起了年轻时候的点点滴滴。
  我们实际上更多的时候都是通过一段风景去怀念一个人,继而追忆那段时光的自己,可现在平阳公主却倏忽想到了未来——曹襄啊曹襄,你这般不成器,怎么指望你光复平阳侯曹氏的门楣呢?

  曹参之后曹家再无重器,而且一代不如一代,这成了曹家几代人的心疾,  开疆拓土、革新朝政,正是用人之际,这无疑给了年轻人大有可为的机遇,有些事离长安遥远的太守未必知道,身在天子身侧的平阳公主却心里明镜一般,就拿这次出征河西来说,陛下之所以弃置卫青,就是有意栽培新人,曹襄也可以为天子征战疆场,只是出于做母亲的私心,她不想让儿子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做个文臣将来官居丞相有何不好。

  只是穿过外庭一瞥曹襄习武练箭的校场,她头一次有了动摇。
  日期:2019-03-21 22:42:15
  曹襄和摎莽提心吊胆地进了大堂,方才还歌舞升平的大厅此刻寂静无声甚至有几分肃杀,来传长公主话的丫鬟说,女主人一直阴沉着脸,素来笑容可掬的公主今天一路上脸色如霜着实叫人害怕,还从没见过长公主发这么大脾气呢!
  曹襄的心里最清楚是什么事惹恼了母亲,此刻,母亲呆呆地凝视着窗外,无视他的到来。
  二人大气不敢喘地跪在地上,侍奉的下人能躲开的尽量避得远远的,生怕惹火烧身,实在躲不开的就跟着跪在地上深埋着头,尽量不去触碰长公主偶尔迸发的凌厉的目光。

  “摎大人快到了吧?”公主问她的婢女,她本人的车驾有皇帝的授意可以走专供天子驱驰的直道,也因此进河东郡不久太守就能得到她前往平阳的消息。
  婢女低声回答,“公主走的是快道,摎大人到这里还得一个时辰,要不奴婢先嘱咐庖厨烧菜?”
  公主点点头,“你们都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曹襄和摎莽就跪在这里等太守来,也省得我废两次口舌讲你俩干得好事。”曹襄低着脑袋,眼睛却不安分地左右转,他分明瞥见摎莽额头的汗滴到了地板上。
  太守一脸春风地赶了来,此前长公主已经知会门童不须通报,只有郡丞知道太守的轻松是硬挤出来的,这一路上他的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也正是因为这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使得所有人都忽略了太守的右脚有一点跛,和长公主请了安他朗声说道,“陛下是伯乐,冠军侯是千里驹,河西战报冠军侯大获全胜,俘获匈奴八千九百多人,还收缴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哩!”
  本来有意叫公主高兴,谁料听说霍去病大胜,平阳公主的脸色更不好看,这个时候霍去病是大将军亲外甥的身份已经不重要,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比自己的儿子强充斥着她的脑海,十八岁的霍去病能率领一万人突袭匈奴,自己的儿子却连狗屁文章都写不好,想到这儿,平阳公主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不光吓了在地上跪麻的两个孩子一跳,太守心头也是一颤。
  平阳公主声音发抖,“今天早上,陛下知会我说,曹襄这次考试考了倒数第二,只比倒数第一强那么一点点,陛下传的口信儿还给我讲了说孟子说过五十步笑百步形容你二人倒恰如其分,河东郡的脸真是让你俩给丢尽了,要不是冲我的面子,向朝廷举荐你俩这样的人连太守都要追究责任,我倒是奇怪,平时课业完成得不错,怎么到了长安就是这个水平?”
  说这句话的时候,长公主已经把目光投向摎太守了,太守后背一下生了层冷汗。

  日期:2019-03-22 09:41:17
  太守何尝不觉得意外,他预感到曹襄甚至自己的儿子成绩不理想,可没想到不理想到这个地步,听长公主的弦外之音,这倒第一、倒第二的水平距离前面差得还不只是一个档次,难怪公主经过安邑不通知一声就来到平阳,她可能怀疑是自己串通俩孩子在学业上蒙蔽她,毕竟对于像曹襄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继承封邑、进京做官是顺理成章的事,不一定非要通过学习走举荐考试这条路,不过想到自己的儿子也同样不争气,他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这时听曹襄说,“在未央宫见到陛下有些紧张,所以发挥失常,还望母亲息怒,不要因为儿子气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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