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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腾达
作者:
蟆哈
引子
依山傍水、风景如画的四都塘尾村,那里有我们家150多年历史的老宅,占地十来亩,由两个四合院井组成,八字槽门。风水先生都说宅子风水不错,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四合大院的后龙山叫金盆岭,传言谁家的父母去世了,若是葬在龙穴之地,家中后人即使不出皇帝,也会出大将军或者品位较高的文官,人丁兴旺,人才辈出。
据奶奶说,这座豪宅是爷爷的爷爷(曾祖父)修建的,她第一次踏入这大宅的时候,院落已经一分为二了,爷爷只占大宅的一半了。
曾祖父的父亲也就是高祖父必晟公,他是个大巫师,会武功,很有生意头脑,他最大的愿意就是儿子能够走“仕途”,给家族带来好运。高祖父一脉下来的子孙已达150余口,到我父亲这一代,加上堂兄弟有八个,成为“新八家”,是塘尾冲很有名望的大族。
每次我回到老宅,坐在八字槽门前的石墩上,就会想起慈祥的奶奶。星光灿烂的夏夜,奶奶躺在长长的凉椅上,一边轻摇着蒲扇,一边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述家族历史,以及她所知道的奇闻趣事,比如女娲造人、夸父追日、大禹治水、精卫填海、妖魔鬼怪等等。
一次,奶奶说到乾隆皇帝造五谷、宣统皇帝制衣服的这个话题时,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地赞叹,奶奶见识广博,乾隆皇帝太伟大了,居然发明了五谷,造福百姓(后来上学了学了历史,才知道乾隆就是一个混蛋,五谷不分的享乐皇帝)。
当然奶奶讲得最多的还是那个不争气的爷爷,连祖上的遗产都守不住,四合大院破败不堪了,不修缮不说,另一半被嗜赌如命的爷爷卖给了堂叔,以抵赌债。
那一半是老屋场,曾经有一个大人物没有发迹之前,在那里居住了十多年,那个大人物和爷爷的爷爷是亲表兄弟,爷爷的爷爷有四兄弟,其中两个兄弟十几岁和那个大人物一起离家在外,征战沙场,平定叛乱,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01
祝家大院宅门前。廪生(免除徭役的秀才)祝启室骑着一头黄白间的马驹,风尘仆仆从临县武攸归来,驻立在家门口许久了。
他已是第三次参加宝城府乡试的选拔考试,又一次名落孙山,满腹经纶的他心灰意冷,倍感仕途渺茫,不住地叹气。他慢慢地从马上下来了,抬手想叩正门,还是忍住了。
回想起放榜的那天,秀才们挤在一起,人头攒动。一个个睁大眼睛,伸长脖颈,迫不及待地在那黄榜上扫视着每一个录取的名单,生怕漏掉了自己名字似的。祝启室彻头彻尾地将榜单看了个遍,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哎,又是白忙活一场了。十几年的寒窗苦读,难道就是为了五子登科、求得一官半职吗?
这科举考试真是太烧脑了!30万字的《四书五经》要全部熟读成诵,考题从中任意选一句出来,然后分八步答题,而且考生不能随意发表自己的见解。对于这种僵硬呆板的“八股文”,祝启室甚为反感。原本不打算参加这次选拔考试的,并不是他没有才学,惧怕八股考试,而是为了了却父亲多年的心愿。
开钱庄、商铺的老父亲望子成龙,说祖上三代都没有出一个当官的了,祝家势力再大再强,没有人在官府当差做官,在外地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因而老父亲对祝启室寄予厚望,光宗耀祖就看他的了。
倒是他的媳妇刘氏很是开明,即使考不上科举,也不丢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堂堂七尺男儿,又有一身武艺,只要脑子灵活,与人为善,出人头地的机会比比皆是。
不做官,人品好,照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活得潇潇洒洒,赢得他人的尊重。如果实在想做官的话,就花点钱去买一个位置得了,家中又不缺钱,一个五品官不就是捐一万两银子吗?
在村口祝启室就打听到刘氏回娘家探亲好几天了,不免有点儿惆怅。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刘氏嫁到祝家大院四五年了,也没有给老祝家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哎……
02
想着想着,突然门开了,老父亲撸着一管旱烟,哼着小曲儿正准备出去,与祝启室撞了个满怀。父亲定睛一看,是赶考的儿子回来了,从他那垂头丧气的表情,立马就知道科考的结果了。这次他没有喷儿子,毕竟落榜的滋味并不好受。
“爹,我……”祝启室开口弱弱地叫道。
“嗳。室儿,快进屋去,把书箱搁堂屋里,随我去收账。”父亲笑眯眯地说。
“去哪里收账啊?”祝启室背着书箱一边走,一边说。
“你随我去了就知道了。”父亲停住了脚步。
“不会是去白水龚家吧?”
“对头,正是龚文璟家,他们欠了我们5000两银子已经一年多了,到现在都没音讯。”
“爹,我听说龚家做盐铁生意亏损了,欠了一屁股债,我们去了也是白去。”
“你听谁说的?”
“浪石堡邓员外。我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提起了龚家的少东家文璟,才得知陆川的红莲教残部打劫了龚家在重安的商铺,抢走了所有的银两和盐铁,所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红莲教反贼不是早被天运皇帝给剿灭十余年了吗?怎么还有余党?”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现在龚家有难了,我们前去催账,于情于理过不去呀。”
“哎,儿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龚家实在没有钱了,他们不是在温井还有一处山林可以做抵押吗?”
“爹,您看上了他们家的山林了?”
“你小子挺机灵的,不可以吗?”
“那山林离我们塘尾冲太远了,难以管理,要了也没有多大意义。”
“儿子,我们田垄的庄稼灌溉用水每年一到夏天,就会严重缺少,而河水的源头就是龚家的山林管辖范围内,为何你偏要说山林无用?”
“孩儿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稼不穑,一时半会脑子不好使。”
“常去农田间多走走,你就明白了水对农田有多重要了。民以食为天,有水才有好收成。”
“孩儿明白了,只是龚家的那片山林值不了5000两银子的,除非……”
“除非什么?”
“文璟有个十五六岁的妹妹兰屏,待字闺中,长得还不错,我见过一次,她是旺夫相。我媳妇刘氏正巧没有生育,不如我们和龚家结成姻亲,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将山林里的那股溪水作为兰屏姑娘的嫁妆。如此一来,旱季缺少的时候,塘尾冲的老百姓就有去河水上游决堤放水的优先权。”
“儿子,你这个主意很好。可兰屏比你小了七八岁,她嫁到老祝家来做偏室,人家愿意吗?”
“男大女贵气。爹,您儿子我一表人才,只要我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启室甩甩手臂,一个白鹤亮翅站立着,“再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刘氏通情达理,还多次劝我尽快娶个小妾,以续香火。没有子嗣,往后在家族里,我会抬不起头的……”
“言归正传,叫上几个家丁,备一台轿子即刻去白水。”父亲喷出一口烟雾。
“马棚里不是还有一匹五花马吗?”启室问道。
“马儿颠簸得太厉害了,还是坐轿子舒服点。”父亲不停地摆摆手,“启保,在吗——”
一个家丁急急忙忙跑过来了:“哎,东家,我在这呢,您有何吩咐?”
“你快去叫几个轿夫来,送我去白水村。”父亲收好了旱烟袋。
“东家,今儿是少奶奶探亲回家的日子,我们这会得去接她啊。”启保面露难色,没有动步子。
“不用了——”门外传来了刘氏银铃般的声音。几人看向门外,几个轿夫抬着一架轿子子晃悠悠地进院子里来了。
“银月,这么快就回来了?”启室上前掀起了轿子的帘幕。
“嗯。”银月提着裙摆,踩着小凳子跳了下来,“在娘家无聊得很,天天陪几个婶婶打骨牌,手气真好,赢了一百多两银子,就雇了一架轿子自个回来了。”
“你不是不打骨牌的么?”启室笑问。
“是呀。可是盛情难却,三缺一,只好硬着头皮上阵了。”银月弯腰从轿子内取出来沉甸甸的包袱,“爹,你们这么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去啊?”
老父亲必晟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主要是没有生育,自己快五十了,都没有抱上小孙子,他心里很是不痛快,所以装着没有听见,自顾埋头弄他的烟袋。
“爹,银月叫您呢。”启室用肘子撞了一下父亲必晟。
老头子才慢条斯理地回答:“银月啊,爹有点耳背,没有听见,不好意思哦。刚才你说什么呀?”
“爹,您和启室是不是要出门去?”银月只好重复了一遍。
“对对对,去白水村收一笔债。”必晟笑道,笑得很勉强。
“都未时尾了,路程有点远,那你们父子俩快去快回。”银月一边说,一边给轿夫付了银子,并进屋给他们几个倒了水喝。
“银月,那我们走了哦,晚上回来。”启室跳上了马背,夹紧马肚子,喊了一声“驾——”,立即马儿就掉头出了大门。
“正事要紧,你们爷俩快点出发。”银月催促道。
“知道了,天黑之前我们一定到家。”启室头也不回地说。目送着丈夫远走,她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打发走了轿夫,银月哼着小曲儿进厢房去了,在房子里梳妆打扮、整理了一下东西,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就疾步走出了房间。等她追出来时,轿子已经离去多时了。
女人的第六感觉挺灵的,银月隐隐约约觉得丈夫有心事在瞒着自己,尤其刚才公公心不在焉的那番回话让她心里很乱。丈夫科考回家,也不和自个有点亲昵的举动又急着出门了,其中必然事出有因的,因为平时他不是这个这样子的啊。
当然有人在场,亲热也得避一避嫌,算了,不和你们计较了。咦,白水村收账,不会是去龚文璟家里么?糟了,听说龚文璟有个妹妹兰屏,还没有出嫁的,启室不会是借收账的机会去相亲吧?
万一是真的,我在家中的地位将不保。不行,我得跟去看个究竟,给启室做个参考参考。如果那姑娘聪明贤惠,可以帮助丈夫打理钱庄的生意,我让位也心甘情愿了。要是娶个泼辣的二房回来,成天争风吃醋,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可不是什么好事。
越想心里越不踏实,现在他们应该还在岩堤坝的路上,骑马快一点可以追上的。银月来不及换衣服,飞快跑到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正准备跨上马去,婆婆萧氏从阁楼上下来了。
“银月,你才从娘家回来,又要去哪?”萧氏微笑着问。
“去白水村。”银月一个翻身飞上了马背。
“你不累吗?”
“再苦再累也值得。”
“你就好好歇着呗,他们爷俩去龚家收账,与你何干?”
“婆婆,我怎么总觉得启室这次赶考回来,心事重重的?”
“我刚才在楼上看到他在槽门口站了很久,也没有进院子,想必科考八成又是考砸了。”
“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一上考场不按考官出的题目要求答题,不被刷下来才怪!我都劝说了他好多次了,别和功名利禄过不去,他就是不听,我行我素。”
“考不上也许更好。我们老祝家就室儿这么一个儿子,他做官去了,咱们家的‘茂盛祥’钱庄和十几间商铺谁来看管?”
“婆婆,您这是说哪去了呀。生意上的事有公公在,还有我。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商人再厉害再有钱,也怕官府讹诈啊。”
“嗯,也是。室儿八岁那年,我让算命先生给他算了一卦,他注定是商人的命,科举这条路指望不上了的,哎……”萧氏长叹一声。
“婆婆,您看我到祝家有些年了,可我肚子就是不争气……”银月指了指自己扁平的小腹,腼腆地说。
“不急不急,等机缘到了,自有儿女之福的。”萧氏拉着银月的手安慰道。
“可我心里着急啊,诺大的祝家大院里空荡荡的,没有孩童多无聊啊。”银月用手丝绢擦了擦汗珠。
“要不我们这会带点香烛和胙肉,去黄泥拓的山神庙拜拜土地婆婆和土地公公?”
“不去,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啊?”
“启室书生意气,为人太老实了,他们爷俩去龚家收账是名,相亲才是真。一进屋我看到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就知道他心里有鬼。我得去龚家给他相亲把把关才行。”
“吓,哪有自己媳妇给丈夫娶妾做参谋的?”婆婆笑道。
“婆婆,您想想,要是启室娶个水灵的媳妇回来,冷落了我不说,要是对您二老不孝敬,咋办呢?”
“哦。我明白了。”萧氏点点头,“那我不耽误你了,你赶紧骑马去追他们吧。”
“谢谢婆婆,那我走了啊。”银月将马鞭一扬,五花马很听话走地出了宅门,往西边的道路上飞奔而去了。
银月在马背上衣袂飘飘,只听到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心里在不住喊:马儿呀马儿,你快点跑吧。晚了我就追不上我的夫君了!
路上的行人一看,是老祝家的少奶奶策马奔腾而来,赶紧避让开了,等马儿过去了之后,路人一脸茫然:刚刚才见祝员外父子两个才上了岩堤坝,少奶奶这么风风火火的,是有急事吧?
“员外家里有什么事,我们瞎猜有个屁用。”
“祝家大院的少奶奶很少骑马出行的,非同小可。”……
银月才懒得去理会这些种田的农民,她瞥见沟渠里的溪水流量比前几天明显小了很多,这是旱季来临前的征兆。溪水的源头在铁坑蟆哈井,上游的河道处处设有堤坝拦截水源,河水到了塘尾冲所剩无几了。老百姓说那蟆哈井的拥有者是龚文璟,他每年都要向下游的农田收取一定的水利费的。
蟆哈井有一块像蛤蟆的巨石,久晴不雨,只要农民扛着锄头去井中,对着蟆哈头连敲三下,必天降大雨,河水就会暴涨。当然去敲蟆哈头之前,放水队一路挖开河提,沿途敲锣打鼓发出紧急通知,要人们做好农田蓄水的准备工作。这次我去龚家,一定要向龚文璟要到这座蟆哈井,谁让他欠我们家的银子呢!
“吁——” 好不容易在三塘的一个小山坡上追上了启室父子俩,银月勒住了马头。
戴着斗笠的启室见夫人满头大汗的,赶紧停住了:“银月,你不在家好好陪母亲,来追我作甚?”
“我要和你们去龚家。”银月直截了当地说。
“银月,快回去,哪有女子上门讨债的?”必晟掀起了轿子的窗帘布,“收账是我们爷们的事儿。”
“爹,我不回去。谁说女子就不能收账的?”银月撅着嘴,气呼呼的。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起去吧,到时你可不能乱说话。”启室摇头晃脑地说。
“室儿……”必晟有点不高兴了,欲言又止心怕性子直来直去的媳妇犯了相亲大事,可儿子开口了,也不好打他的脸,只好点头同意了,“好好好,一块走没有问题。到了龚家你不能说你是室儿的媳妇,要不会让人家笑掉大牙的。”
“爹,我记住了。今天是空望日,龚员外很可能不在家的,我们也许会白跑一趟的。”银月掐指一算。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茬了。”必晟笑呵呵的说,心里想,这媳妇还不简单啊,不但会骑马和武功,还会经商和算卦,唯一不足的就是还没有生育,看来我得抛弃我的偏见了,“银子收不回来没有关系,谁都有落难的时候,所以呀得饶人处且饶人。”
“呃,我知道了。我方才来时见溪渠的水见底了,老百姓又得去蟆哈井走一遭了。”银月边走边说,“我们何不顺水推舟,闭口不提银子的事,只说水源?”
“正合我意,英雄所见略同。”启室拍手叫好。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我是巾帼。”银月笑道,“这些不都是孙子兵法上说的抛砖引玉之计么?”
“哎,婆娘,我们的砖可值钱了,5000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拿下一座蛤蟆井,从短时间看,老祝家是亏大了,可十年、百年,世世代代,长此以往,我们不亏,亏了小家,造福一方,值了。”
“你们两个呀,真是夫唱妇随。”必晟撩起了轿子的门帘,笑眯眯的说,“要是来年给我添个大胖孙子抱抱,老祝家就后继有人了。”
一路说着笑着,一行人很快就到龚文璟家门口了,他家的大门紧闭,只有一条黑狗躺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呼呼大睡,来人了它也全然不知。
“东家,到了。”启保他们几个落轿了,小声地对轿子里面说。
“嗯。”必晟老爷子从轿子出来了,撸起一管旱烟点燃了,并不急于去敲门,踱步在龚家的门前走了一圈,“室儿,你看看这宅基地风水如何?”
“风水轮流转。”银月大大咧咧的说,环视了四周,背着双手,“风水嘛,我也会一点点。爹,您看这院子虽然不大,可周围的这八棵枫树参天,郁郁葱葱,生命力旺盛,形成一个圆弧,护卫着院落。后龙山来势十分雄伟壮观,数节来龙,千层叠嶂,势不可挡。院子居高临下,往下一眼望去,村落尽收眼底。不过嘛……”
“不过什么?”轿夫启保问道。
“还是不说了。”银月说完就径直走到了门前,轻轻地扣响了门环。那屋檐下的黑狗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跃而起,咧嘴牙齿,冲到银月的脚边,围着她转了一圈,再一口衔着她的裤腿,拼命地拉着她往后退。
“月儿,小心——”启室惊叫道,一个飞身就到了银月的身边,摸了摸黑狗的背,“黑子,别叫,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哦。”
没有想到,那黑狗居然松开了嘴,摇着尾巴,不停蹭着他的裤腿,还嘤嘤嗡嗡地撒娇叫起来。
那黑狗从来没有和祝启室见过面,现在却做出如此的举动,好像见到了老朋友一般的高兴,让虚惊一场的银月瞬间静心下来,抚摸着黑狗的脊背:“黑子,你认识他吗?”
黑狗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银月的手背,然后又转身探出爪子轻轻敲打了启室的手背。
“原来这家伙是要表示热烈欢迎啊!”启室打开手掌,握着狗狗的爪子笑了,“这条狗和我们有缘啊。”
“儿子,你都二十好几了,没有一点长进,就知道逗狗玩。”父亲必晟乜着眼看了半蹲在地的启室。
“爹,您说什么呢?没有看见这狗刚才的样子有多吓人吗?”启室不以为然。
“儿子,我们是来收债的,不是来遛狗的,你得有个大户人家的样子。虽然这狗有灵性,可我们还得小心行事,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狗。”父亲笑道。
“承蒙爹教诲,我知道了。”启室站了起来,抱拳憨笑。
“我年纪大了,以后钱庄大大小小的事务就交由你打理了,世事难料,人心难测,你得多个心眼才是。今儿带你出来,认识爹的一些世交,对你今后经商大有裨益。”
“爹,您老当益壮呢,正值盛年,就生隐退之意,多可惜啊。孩儿一个人掌管钱庄和商铺,恐难担此重任。”启室摇头。
“大丈夫就当顶天立地,担当起责任来,你天天读那个之乎者也能当饭吃吗?能给老祝家带来滚滚财源吗?”
“不能,爹。科考是您逼我去的,怎么又说我醉心于科场来了?我没有做官的命,和您说了这次我不想去参加选拔考试的,没有拿到去省城应试的资格,就知道您会借机发难的!”
“你还敢顶嘴……哎,子不孝父之过。看我不揍扁你兔崽子!”父亲扬起了拳头。
“你打呀——”启室将脸迎了上去,“小时候背不了书,我没有少挨过你的棍棒,你打死我好了,一了百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我不严格点,你可能连个秀才都捞不到。”
“有本事你自己去考个秀才给我看看。”
“你——”父亲一声语塞,高高扬起的拳头慢慢放了下来。
“怎么,不敢去吧?你以为考取功名当是大河里捞沙子呀,那叫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尽力了,考不上又有什么办法!”
“启室,你少说两句不行吗?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考不上就考不上呗,整个四都自洪兴帝以来就没有出个一个文官,又不差你一个。”银月见父子俩杠上了,赶紧劝住了自己的丈夫,“再嚷嚷,呆会一个村的人来看咱们的笑话了,看你如何收场?”
见涨红了脸的父亲又点了一管旱烟,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了起来,不吱声了,启室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他没有立即向父亲道歉,自顾走到了远处的一棵红豆杉下乘凉去来。
启室倚在树干上,仰头静静地看着树冠,一只乌鸦衔着虫子,“噗拉”一声落在了一根丫枝上,鸟窝里几只小鸟伸出头来,叽叽喳喳地叫着,争抢食物。乌鸦妈妈把嘴里的虫子喂给其中一只小乌鸦,而后又从嘴里吐出来食物,给每一只喂食了一次,小乌鸦们立时安静了。乌鸦妈妈才放心地振翅飞走,去树林里觅食了……
我都过弱冠之年了,还要依靠父亲,才能养活自己,要是兄弟多,早就该自立门户了。父亲都快五十了,还为了诺大的家业操劳奔走,也该歇歇了。我考了三次科举,都失败了,自己没有用,还对父亲大呼小叫,实在不应该。羊羔有跪乳之情,乌鸦有反哺之恩,父亲让我放弃科考的幻想,没有什么不对。经商也可以养活自己的,尽管我不耻与市井之徒打交道。父亲给我留了一条后路,可谓用心良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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