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永远爱一个没有回应的人

作者: 文怡

  叶知秋进来时,苏雨柔一眼就认了出来。
  乌黑亮泽的卷发,短到紧贴头皮,妆容精致,寒星般清亮的眼,刀削般坚挺的鼻嵌在雪白的瓜子脸上,妩媚中带着飒爽的英气。
  叶知秋个子非常高,GUCCI黑色丝缎的紧身衬衫,同品牌宽大的白色阔腿裤,勾勒出她窈窕完美的线条,细长的金色耳线从小巧的耳垂上摇曳到肩膀,衬得她雪白的颈如天鹅一般柔美。
  拥有这样气质容貌的女人很少见,在哪里都会如鹤立鸡群般醒目。
  苏雨柔的脑里,第一印象闪现出的便是职场精英四个字。
  叶知秋的美貌,在A市商圈里是出了名的。

  真人比照片更加漂亮,用耀眼夺目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苏雨柔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轻轻理了理耳边散落的鬓发,比她漂亮又怎样?对于一个成功男人来说,女人,光有美貌,是远远不够的。
  “苏雨柔?”叶知秋清冷的目光在咖啡厅扫了一圈后,落在了坐在临窗卡座的苏雨柔身上。果断地走过来,轻轻吐出三个字,没等苏雨柔回复,便在她对面款款落坐。
  显然,叶知秋也认识苏雨柔。
  侍者拿着餐单走过来,惊艳的目光刚停留在叶知秋面上,她已摆手:“冰水。”

  声音是种漫不经心的轻柔,带着点暗哑。看向苏雨柔的眼神,也是漫不经心的轻淡。
  苏雨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露出一个带点怯意,又有些羞涩的微笑:“你就是叶知秋?我在亦哥哥的皮夹里见过你的照片。”
  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就像她的名字一般,如春雨般温柔似水。
  亦哥哥,叫得挺亲热。

  皮夹里,呵,叶知秋想,她还从没翻过罗亦平的皮夹呢。
  叶知秋的眉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迅速舒展开,眉眼盈盈一弯:“爱上罗亦平了?”
  她一笑之下,带出唇角的两个浅浅的梨窝,仿佛所有的春意都漾上了眉梢,这个女人,可以冷到骨子里,也可以媚到骨子里。
  叶知秋的单刀直入,让苏雨柔颇有些意外,微微扬了扬头,笑容天真烂漫,自信满满:“不,是我俩相爱了。”
  说话的语气甚至还带有些许少女的俏皮,仿若与相熟的好姐妹分享爱情的甜蜜。
  叶知秋看着眼前的女孩,Tory Burch淡粉系列的连衣裙,Coccinelle夏季最新款包包,恰到好处的轻奢,完美体现了少女的青春活泼与良好的家世背景。

  年轻干净的五官,如水的墨色直发,只抹了点淡玫瑰色的口红,圆润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唇边腮旁,淡淡的浅色茸毛,在在都显示着她的青春年少。
  年轻真好,可以如此天真任性,介入别人的婚姻还能理直气壮。
  不过,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女人在不同年龄段,会爱慕不同年龄段的男人,而男人则都很专一,专一的几十年如一日,只爱20岁少女。
  新世纪好男人的典范——罗亦平,也没能例外。
  叶知秋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苏雨柔的女孩。
  之前,她在与罗氏相关的许多相册中见到过:罗氏集团的庆典,罗氏家族聚会,罗氏……一切与罗氏有关的活动,苏雨柔都在。可以说,叶知秋在罗氏的相册中,看着小姑娘苏雨柔日渐成长。
  好像,这个苏雨柔,多年来一直就存在于照片中,总是亲亲热热地站在罗亦平身边,或是挽着罗亦平的臂,或是揽着罗亦平的腰。
  叶知秋看到过,却从没在意过,罗氏家族人丁兴旺,小姑娘挺多,谁会去在意呢。
  何况,她是真的不太关心罗亦平的私事。
  直到今天早上,收到了那份Email,以及一份下午二点可颂咖啡店见面的邀约。

  我忘记说爱你
  我忘记说爱你
  Email附件里,是满满当当的各种行程安排与亲密合影,都是罗亦平与苏雨柔的。
  联想到罗亦平最近一二年里越来越频繁的出差,以及去年特意空出一周时间去美国参加小姑娘的大学毕业典礼,叶知秋笑了。
  果然,男人能相信,母猪会上树。
  叶知秋微眯了下眼,不知不觉中,照片中那个小姑娘长大了啊,不但年轻得让人羡慕,还成为了罗亦平的得力助手。
  得力到……连私生活都负责打理。
  然而,她既然应约来到这里,终归是要争取一下的。否则,如此美好、阳光灿烂的初夏时光,何必浪费在咖啡厅里与陌生人见面。
  “离开罗亦平吧,他不合适你。”冰水送上来,叶知秋喝了一口,沁凉的冰水顺着喉咙一直寒到心头,于是说话的语气,便也是沁凉沁凉的。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沿上,立时印上一个淡淡的红色唇印,潋滟得惊人。
  侍者的眼,都快粘在叶知秋脸上了。

  叶知秋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目,毫无所动,眼睛静静地盯着苏雨柔。
  苏雨柔一直半垂着的头抬了起来,乌黑清亮的杏仁眼正视着叶知秋的脸,后者眼中闪烁的光芒让她不明所以。
  收集来的资料不太准确啊,都说叶知秋脾气火爆,眼里不容一点沙子,一点便炸。
  然而眼前这个笑容如妖的女人,有点莫测高深,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苏雨柔心头暗暗警觉着,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温柔羞涩的微笑。
  咬了咬唇,苏雨柔声音细软,却是坚定不移:“该离开的是你,我和亦哥哥是真心相爱的,他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叶知秋斜睨了她一眼,眼神中,是满满的轻藐,“你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幸福?”
  “我当然知道!”苏雨柔回答得飞快而坚决:“相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
  叶知秋笑了,眼中溢满讥讽:“年轻真的好。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相信爱情,相信两个人可以地老天荒。”
  话说到这,叶知秋原本淡漠无波的语声,尾音里带出了轻微的颤栗。她伸出手,轻抚着冰水杯,手指纤细洁白。苏雨柔蓦然注意到那只手的关节,绷得紧紧的。
  原来,漫不经心的只是表象,叶知秋也是紧张的。
  一下子放松了心情,苏雨柔轻轻靠向椅背。
  “这些年来,他与你在一起,很累,而在我这里,他很放松。”语气中,带着丝昭然的炫耀。
  “你自己没觉得么?他越来越少在家?当然,如果你们那间别墅,还能被他认为是家的话。”苏雨柔的话,一句接一句,如冰冷的铁钉,敲进叶知秋的心底。

  罗亦平说:知秋,今年开始我全面接手罗氏集团,会比以前忙很多,等我把一切都理顺了,就好了。
  他理了三年,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看来,是越理越不顺。
  “那不是爱情。”叶知秋说得断然。
  她冷眼看向苏雨柔年轻气盛的面容,仰起头。
  若干年后,你不过是第二个叶知秋。

  我忘记说爱你
  我忘记说爱你
  苏雨柔反唇相击:“你认为什么是爱情?”
  她抬起眼,紧盯着叶知秋,一反之前的柔弱羞涩,语气激昂;
  “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给了你一切:婚姻,事业,而你呢?如果说他给你的是爱情,你给了他什么?冷漠?利用?除了利用他的背景势力把你自己的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外,你都为他做了什么?你觉得,对于亦哥哥这样成功的男人来讲,什么是一个家最重要的?妻子的业绩还是温柔体贴?你,是个合格的妻子么?”
  苏雨柔一边串的反问,令叶知秋瞬间色变。只觉得血液从头褪到脚,背脊阵阵发寒,冰冷的指尖甚至开始发麻。
  他们夫妻之间如何相处,是她与罗亦平的隐私。只有她与罗亦平,才知道在他俩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矛盾。
  如今这个隐私,被第三个人宣之于口,并且用作攻击她的武器。

  苏雨柔说出来的话,是罗亦平的意思罢。否则,她怎么说得出这些来?
  叶知秋觉得,再呆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
  静默片刻,她开口,声音暗哑:“当年,我成全了他的爱情。”
  站起身,叶知秋恢复了血色的唇冷艳如红宝石,“如果你真的爱他,我也可以成全你的爱情。”
  叶知秋扬起头,唇角勾起一个冰冷残酷地笑容:“只是,我怕他,不见得愿意成全你的爱情。”
  说完,叶知秋蓦然转身,苏雨柔没有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与痛楚。
  “那你就成全我们的爱情吧!”苏雨柔迅速站起,挡在了叶知秋面前。
  她比叶知秋矮了半个头,输身高不能输气势,苏雨柔尽量挺直了背,仰起头,直视着叶知秋的眼:“至于亦哥哥愿不愿意成全我的爱情,那便是我和他的事了。”
  她说得嚣张而且大无畏,“叶知秋,你才是那个不合适的人。”
  叶知秋冰晶般的眸子,冷冷地看着眼前一改之前温柔似水而变得大胆挑衅的小姑娘,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底气呢?
  答案,不言而喻。
  。。。。。。
  罗亦平下班回到家时,叶知秋正盘膝坐在沙发上抽烟。家里到处是呛鼻的烟味,烟雾迷漫得令视线都有些模糊。
  罗亦平放下公文包,顺手打开门口中央空调中控开关上的新风系统,又去打开窗户透气。
  窗一开,初夏的晚风便窜了进来,屋中弥漫的烟雾肉眼可见地卷出窗外。
  茶几上的烟缸里,烟蒂几乎都满溢出来。罗亦平把烟灰缸拿去倒掉,又将洗干净的烟缸重新放回茶几上,这才轻声问了一句:“很多年不抽烟了,怎么突然又抽起来了?”
  ”想抽了。”叶知秋淡淡回答,美丽精致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无,半垂着的眼眸,眼波朦胧如雾。
  罗亦平看了妻子一眼,叶知秋的情绪不太对,他一进门便察觉到了。不过,叶知秋的倔强任性不是一二天了,若是她不想说的事,他怎么问也问不出来,问多了,不过是平白惹她生气。
  我忘记说爱你
  我忘记说爱你

  罗亦平脱下西装上衣,散开领带,拿起围裙准备做饭,看到叶知秋又拿起支烟,忍不住道:“少抽点,烟抽多了不好。”
  “罗亦平,今天别做饭了,出去吃吧。”叶知秋道,依旧点燃了手中的烟。
  罗亦平微怔,“好啊,我们很久没有出去吃过饭了,想吃什么?”
  叶知秋抬起眼,眼前的罗亦平,脱去西装后,只着了件白色衬衫,手上提着浅灰色淡格子的围裙,一付居家好男人的模样。清癯的脸庞一如以往的笑容平和,看着她的眼,温柔似水。
  “吃海鲜吧。”叶知秋避开罗亦平的目光,心头微微烦躁。

  罗亦平摆手:“不行,你海鲜过敏。”
  真是一如既往的细心,叶知秋眼中泛起嘲讽,“那你说去哪里?”
  “去吃川菜吧,你喜欢。”
  叶知秋淡然道:“你胃不好,怎么能吃辣的。”
  “没关系,我挑不辣的吃就是。”罗亦平道,边说边取了车钥:“走吧,我公司楼下新开的一家川黔馆还不错,本来便想着你喜欢川菜,哪天带你去尝尝。”
  “算了。”叶知秋索然无味。“不出去了,不想动。”
  “那好,我做饭去。”罗亦平二话不说便同意。
  看看,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她说一,罗亦平决不说二,叶知秋玩味地看着正系着围裙准备去做饭的罗亦平,突然觉得累极了。
  是啊,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
  “罗亦平,你累不累?”
  叶知秋突然的问话,让罗亦平不能理解,“不累啊?怎么突然这样问?”
  “我累了。我们分开吧。”叶知秋说得浅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罗亦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迅速转身:“你累了,就先去歇会,我做完饭来叫你。”

  “罗亦平!”叶知秋蓦地跳下沙发,赤着脚站在地上,大声叫。
  罗亦平停下脚步,背对着叶知秋:“你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迟滞的声音,低沉而暗哑。
  “不要回避,我们谈谈。”叶知秋固执地说。
  “今天我什么都不想说。”罗亦平回答得坚定:“过两天,你情绪稳定点再说。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是你今天不够冷静,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今天我俩什么都不谈。”
  叶知秋笑:“罗亦平,我很清醒,我明白我在说什么。”顿了顿,眯起眼盯紧罗亦平:“知道下午我和谁在一起喝咖啡?”
  “谁?”
  “苏雨柔。”

  罗亦平的背脊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眼波是一片冷静,盯着叶知秋看了一会儿后,缓缓道:“先去洗个澡吧,一会吃饭了。”
  “罗亦平!”叶知秋愤怒了,跳起来,挡在他面前:“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说得我像在无理取闹!”
  罗亦平静静凝望着她,语气平和:“知秋,我上了一天班,现在很饿,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好不好?”
  叶知秋剧烈起伏的胸慢慢平复下来,恢复了向来的优雅,“好。”斜跨一步,让开了路。
  厨房里,不一会便传出饭菜的香气。
  厨房的门是透明玻璃的,从客厅里,叶知秋可以看到罗亦平在里面忙碌。司空见惯了这么多年,此刻的心情,却是绝无仅有的烦乱。
  我忘记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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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在做家务,罗亦平看起来也是优雅知性的,一如他向来的为人。
  罗亦平是多少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叶知秋微闭上眼,良好的外貌,良好的家世,良好的修养,还有良好的事业。
  那样优秀的人,爱上自己,是他的不幸吧。

  爱……叶知秋淡淡地笑,唇角是讽刺,追求幸福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所以,他没有错不是么?
  那么错的是谁?
  也许,从头到尾,错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自己。错误的爱上一个人,错误地嫁给另一个人,然后,错误地发现这场婚姻原来是个更大的错误。
  叶知秋越笑越深,笑到不可抑制,笑到泪水都出来了。
  “知秋?”罗亦平的脸在她面前放大,清癯的脸庞上,毫不掩饰的关心,呵呵,也许他有掩饰,掩饰的是不关心。

  “饭好了?”叶知秋仰起脸,眼中含泪,却依然笑容可掬,“吃饭吧,你饿了。”
  罗亦平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默默转身走向餐厅。
  一荤一素一汤。荤菜是糖醋排骨,素菜是白灼芥蓝,还有炖得纯白的鲫鱼汤上面撒了把翠绿的香菜。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甜酸味,与香菜的香气混和在一起,就算叶知秋心事重重,看到自己喜爱的菜式,也是突然胃口一开。
  “要再添点饭么?”叶知秋手上的饭碗一空,罗亦平便问。
  叶知秋抬起眼,罗亦平面前的饭碗,几乎没有动。
  “你不是饿了么?为什么没有吃?”叶知秋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罗亦平垂下眼,胃中翻腾的痛楚,让他白皙的脸庞更加清白,“太饿了,刚才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先吃了点。”
  叶知秋默然,从头到尾,自己的眼,没有离开过厨房。这种事,也不能说实话么?
  “咖啡?”罗亦平站起来收拾桌子,随口问她。
  “我自己煮吧。”叶知秋也站了起来。

  “算了,你会什么呢。”罗亦平的眼里,闪过一丝倦怠。“去看电视吧。”他说,声音带着沉郁。
  是啊,会什么?大学专业是绘画,毕业到现在,却从未执起一次画笔。倒是在广告业上,游刃有余,做得极红火。
  这个家好像向来都不需要她去做什么。所有的一切,罗亦平都安排得好好的,打扫卫生有钟点工,打理花园有专业的绿化公司职工一周上门服务三次。
  家里的一日三餐,如果罗亦平在家,都是他做。只有当他出差的时候,才会安排保姆做饭。
  记得初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由保姆做的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三餐,就都由罗亦平包了。
  而她,也习惯了罗亦平做的菜。
  罗亦平的公司跺下脚,商界要抖三抖。可是,那与她没有关系,她是她,这么多年,她只是她自己。当然,潜意识里,她也明白,她的公司发展之所以如此顺利,短短三年时间便能成为A市三大广告公司之一,与罗亦平的势力,不无关联。
  而这样一个商界大佬每天赶回来为她做饭,说出去,谁会信?
  细想想,这么说起来,她还真的一无所长,什么都不会啊。
  抬起眼,她笑嘻嘻道,“是啊,我会什么。”
  罗亦平深深看她一眼,她扭转脸,罗亦平没说什么,收拾了碗筷进了厨房。
  我忘记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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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罗亦平端着香气四溢的咖啡出来时,叶知秋正在看电视,屏幕上人来人往,在她的眼里,却只有一片空白。
  叶知秋的整个心思,还留在下午咖啡馆中的那场见面上。
  表面上,她云淡风清,潇洒自如,其实,完整无损的只是外表,心却被戳了个千疮百孔。一个人,怎么可以为你编织了近十年的美梦,然后亲手把你从梦中惊醒,却又若无其事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把一切都归咎于她在无礼取闹?

  罗亦平看了眼电视屏幕,脸色瞬间变化,手中的杯子一歪,刚煮开的咖啡便洒在了手背上。罗亦平轻轻一声低呼,赶紧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拿起茶几上的纸巾擦拭着桌面被洒上的咖啡。
  罗亦平收拾干净桌面与地面的咖啡污渍,回到厨房。手火辣辣的痛,拧开水龙头,冷水冲上已经通红的手时,清凉伴着麻麻的痛。微抬眼,叶知秋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刚才在她面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
  在她的眼里,电视里那个,才是人吧?这个家对她来说,是空的。自己在她的面前,也不过如家里的一个摆设吧。
  家,罗亦平淡淡地苦笑。这么多年,把这里当作家的,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罢。而知秋,心里想要的家,不是这个。

  换了杯咖啡拿出厨房,推到叶知秋面前。电视的画面已变成了广告。罗亦平垂眼看了看表,新闻时间已过了。广告里,晃来晃去的美女笑得妖娆。
  “这次恒星地产的广告做得不错。”罗亦平淡淡看着电视,新跳出来的广告,有着很温馨的画面,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嗯?”罗亦平的声音惊醒了叶知秋,一怔之下,才看到电视上的画面。
  “是啊,小陈的创意。”叶知秋索然:“地产广告不外就是这些内容,这期与往期也没什么不一样。怎么,你觉得很好?”叶知秋有点诧异地看向罗亦平,眼底掠过丝隐然的得意。
  那个广告其实是她的全部创意。
  罗亦平从来没评论过她公司的广告效果怎样。能得到罗亦平的肯定,还是第一次。向来,罗亦平对她的工作,是不置一词的。
  心中隐然的高兴只是一掠而过,叶知秋捋了把发,自嘲地笑笑,就这样一句话,值得雀跃么。又不是刚出道的小女孩。

  “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罗亦平提醒她。
  叶知秋眼中的明亮,瞬间暗淡,是啊,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会如咖啡,初煮时浓郁香醇,到后来渐渐冷却,不复当年滋味。加再多的奶精,再多的糖,变了味的咖啡,还不如一杯白开水来得久远。
  “冷了,就倒掉,换新的。”叶知秋笑得意味深长。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罗亦平垂眼淡淡说。
  “还有一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叶知秋漂亮的眼眸横扫一眼罗亦平,冷冷洌洌,看在罗亦平眼里,却另有番潋滟。
  “我们俩,谁是旧人?”罗亦平问话的声音,如他的面庞一般,平静安宁。
  我忘记说爱你
  我忘记说爱你
  罗亦平声音平静无波,叶知秋却在他收尾的音节上,听出丝颤抖。.la
  冷洌的眼,对上罗亦平的眸时,微微一怔,那眸底,似有火焰在燃烧,那团烈焰,仿似击入她的心底,瞬间让她陷入无力。慌乱地垂下眼帘,触眼却是罗亦平微颤的指尖,一收一放。
  “我,我去洗澡。”生平头一次,叶知秋在罗亦平面前逃开,一直以来的强势,突然间便没有了。
  莲蓬头温暖的水流冲下时,混合了脸上的湿润。
  原来,自己也会为了他而落泪。

  从未在他面前低下的头,如今低下的原因,是为了什么?一阵无力,倚上后墙,冰冷的瓷砖,自温暖的肌肤外渗入冰冷,再暖的水,也冲不暖背心的寒意。缓缓坐倒,抱住膝盖,她不想哭泣,真的不想,这么多年,其实早就忘了眼泪的滋味。
  罗亦平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付情景,叶知秋蜷缩在沐浴房的一角,紧贴着墙壁,脸埋在膝前,肩膀瑟瑟地抖。心一下子抽痛不已,依稀十年前,那个人远离时,她也是这样,团缩在校园湖畔的草地上,一任大雨滂沱。
  任天遥,音乐界的天之骄子。
  “著名青年钢琴家任天遥今日抵沪。”新闻从早间便开始报道了,各大报刊娱乐版头版头条全是这个消息,铺天盖地。电视新闻里匆匆一瞥,俊朗如昔,岁月又为他多添了成熟稳健,更加风度翩然,镁光灯下笑得优雅迷人。

  “任先生,您有十多年没有回国了,回国后,您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漂亮的女记者妩媚地笑,声音甜美可喜。
  “见一位故人。”任天遥的回答低沉平和。
  女记者大大地点头,仿佛她认识任天遥口里的故人。没等提问,任天遥已抬起眼,多年的经验让他迅速捕捉到镜头,“知秋,我回来了。”无声微动的口形,看懂的只有故人。
  苦涩地拉开沐浴房的玻璃门,知秋,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想走就走,我不会拦你。又何必找出莫须有的理由?苏雨柔?那不过是个纯真的孩子罢了,不可能有交集的人,扯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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