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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屋檐下,仰望的星空——卑微女孩与梦的距离
作者:
边上城
日期:2019-08-27 18:26:54
第一章 肌肤相接触的一瞬间,连回清觉得自己就像死了一样,呼吸心跳骤停,身子僵硬得像一具干尸……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下起瓢泼大雨,天边滚滚而来的雷声将睡梦中的连回清惊醒,她租的小房子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了,房子在十三楼的顶楼,没有避雷针,连回清在醒过来的一瞬间竟还能清醒地想到万一雷劈到屋子里来该怎么办?
可转瞬又糊涂起来,脑子里跟放电影一样上映着雷电交加的雨夜里各种恐怖的画面:一双滴着血滴正向她抓来的手,一张发出诡异笑声的娃娃的脸……
连回清瑟缩着抱住被子,又几声干裂的雷声在她头顶炸开,终于让半梦半醒的连回清有种想哭的冲动,心底却有个声音掷地有声地对她说:“你又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连回清有点清醒地想,对啊,她这辈子除了愧对过琚冗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而琚冗,她是不怕的。这样想着,她翻了个身真的就安心地接着睡了。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中连回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连回清迷迷糊糊地用被子蒙住头,这种时候她是极不愿意接电话的,可打电话的人却不气馁,接二连三地打进来,手机铃声第六次响起时,连回清皱着眉头在黑暗中摸索到手机,闭着眼睛接了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在响起的那一刻让她刷地睁开眼,愣愣看着被红色闪电照亮的天花板。
是琚冗的是声音,他在雷声轰鸣的背景音下用他很具辨识度的嗓音说:“回清,开门。”
连回清的手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手机,她不敢作声,竭力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可她又清楚地记得,琚冗从未入过她的梦。
“琚冗……”连回清听到自己的声音没出息地颤抖着,“是你……是你吗?”
“是我。回清,我……我想见一见你……”
连回清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捏着手机,就好像有一只手也在紧紧捏着她的心脏。
隔了好一会,琚冗的声音再次响起:“外面打着雷,我这样举着手机和你打电话,你不怕我被雷劈到吗?”
楼顶轰然炸开的一道雷声让连回清彻底清醒过来,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前,手握到门把手上时顿了一顿,又倏地拉开门。
连回清没来得及开灯,屋子里漆黑一片,楼道里五十瓦的小灯泡照出来的微弱光亮还不及屋外此起彼伏的闪电。琚冗站在门外,身上全湿透了,衣角垂下来的水珠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被淋湿的头发蜷缩着软软地趴在他额头上,几乎要遮住他的眼睛,雨珠顺着头发滑到他脸颊上,一道白色的闪电将他的脸照得雪亮,连回清借着那道闪电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本能地低下头去,她浑身都在颤抖着,骤然见到琚冗的喜悦和那种沉重如山一般的痛苦齐齐压在她的心头,她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你……你不该回来的,你不该来这。”连回清低着头,咬住颤抖的嘴唇,足足咬了五分钟才说出这句话。
琚冗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站在门外,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连回清低垂着的头顶,他伸出手想要去揉一揉她的头发,伸到一半看到连回清颤动起来的肩膀他的手又缓缓缩了回去。
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两厢无言。
屋外的雷电对此时的沉默似乎十分不满,一个接一个,拼了命地在半空中爆出震颤天地的巨响。
“我不怨你的,回清,你把我送走了我也不怨你,我回来……我只是……只是想回到这里来……”
琚冗的声音渐次低下去,他的头也跟着垂下来,额前湿漉漉的头发上两滴水珠相继滴落,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回清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他拽进屋里,手忙脚乱地打开阳台的热水器烧热水,又翻箱倒柜地给他找衣服。
琚冗站在屋子中央,看她忙前忙后,最后将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递到他跟前说:“先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
琚冗认得那套衣服,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是他住在这里时常穿的。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两三个月了,这套衣服却像一件珍品被连回清洗得干干净净收藏在最珍贵的地方。琚冗的目光从衣服上移到连回清的脸上,连回清却和以前一样,总是在他面前低垂着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琚冗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连回清又拧开厨房的灯,从冰箱底层找出几块生姜烧姜茶。茶还没煮好琚冗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他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连回清对着煤气灶上的砂锅愣愣发呆,砂锅里的热水沸腾起来将锅盖顶得“当啷当啷”响,连回清这才回过神,她忙得用手去揭锅盖,指尖碰到锅盖又被烫得缩回来。琚冗连忙抓住她的手想要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连回清却惊惧地躲开他的碰触,就好像,他比锅里烧沸的姜茶还要烫人。
琚冗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抿了抿唇,担心地问:“有没有烫到?”
“没有。”
连回清背对着他,隔着湿抹布把锅盖掀开,姜茶的辛辣呛得她鼻子酸软眼眶发热,她把姜茶倒进碗里端到餐桌上让琚冗喝。琚冗在餐桌旁的小凳子上坐下来,眼睛出神地盯着淡黄色的姜茶冒出来的白雾,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头发没吹干,还湿答答的滴着水,才换上的白衬衣领口半开着,露出来的一对锁骨正接住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
这样的场景,连回清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撇开头,逃也似得跑出了厨房。她租的这个屋子是个群租房,不足二十平米,一个单间连带着一个小厨房,没有客厅,单间是卧室,里面只能搁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床旁边隔道门就是厨房,厨房的空间一半被灶台和冰箱占据,余下的地方还摆着一个吃饭的小桌子,这么逼仄的空间里,连回清想尽可能地离琚冗远一点,只能逃到阳台上。
阳台和浴室是合并在一起的,阳台外边的窗户和卧室的玻璃门一关,阳台就成了封闭的浴室,一开浴室就恢复成阳台。琚冗才洗过澡,阳台的地面还有薄薄一层积水,窗外又下着大雨,连回清站在阳台上觉得自己的胸腔好似也被猛灌了一桶水,重重地压迫着她的肺,让她一呼一吸费尽力气。
琚冗却又在这个时候问了一个可以要了她半条命的问题,他说:“回清,你喜欢我吗?”
连回清的手紧紧抠住窗户的边框,雨夜里一道闪电的红色光芒映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她皱紧酸涩起来的鼻子,不敢回头,不发一言。
琚冗等不到她的回答,慢慢地垂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他好看的眼睛。他端起碗,一口将姜茶喝完,然后不声不响地躺到床上,半闭着眼像是要睡却无法入睡。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他每天这个时间基本都处于失眠的状态。
连回清看他头发还湿着,从阳台的晾衣架上取下一条干毛巾,挨着床头坐下来,她犹豫着伸出手,以一种虔诚的佛教徒的姿态一点一点擦干琚冗的头发,又轻轻地给他按摩着头皮。琚冗以前住在她这里时,每个凌晨连回清都是这样为他按摩,帮助他摆脱失眠。可今天琚冗没有丝毫睡意,他把脸转向连回清看不见的地方,不让她看到他眼角边湿润的痕迹。
“你.....你又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吗?”
连回清问他,琚冗闭着眼睛没有回答。连回清以为他睡着了,停下按摩的动作,刚要将手从他头上移开,琚冗却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床上。
连回清冷不防他会突然来这一下子,一头跌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领口露出来的锁骨上,肌肤相接触的一瞬间,连回清觉得自己就像死了一样,呼吸心跳骤停,身子僵硬得像一具干尸,几秒钟后她才像被死掐着脖子的人突然获得解脱时那样急剧地喘息起来。
“琚冗……”
她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她的四肢经过刚才的惊吓已经瘫软得根本不听她的使唤。琚冗的手臂勒在她腰上,他的脸贴着她的额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畔,连回清瞪大眼睛,动也不敢动,浑身上下只有心脏像一台高负荷的机器轰隆轰隆地跳动着。
“不要赶我走,回清,我很害怕,我害怕……求你了……不要赶我走……”
琚冗说话的声音颤抖着又充满哀伤,连回清其实听不太清他说的内容,她的耳朵有种耳鸣的感觉,她脑子里乱轰轰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天色将亮,屋外的雨声渐渐变小,雷电也停止了。琚冗就这样抱着她,颤抖着靠在她肩膀上慢慢地睡着了。连回清这才敢把目光移到他脸上,他额前散成两边的头发松松地覆盖在他闭合的眼睛上,他的眉头不安地皱着,脸色苍白。连回清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他憔悴的脸颊,指尖停在距离他面容一厘米的地方颤动着,却始终不敢再往前半分。最后她收回手,捂在自己眼睛上,一行眼泪从她手底下默默流出来。
她忍耐了一夜的悲伤终于有了可以纾解的出口,那眼泪一旦流出来就没完没了的,一层接着一层,很快将枕头浸湿了一大片。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吵醒了正抱着她入眠的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琚冗会回来找她,就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遥远的男人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一样。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如果你要问娱乐圈里现下最当红的男明星是谁,一定会有人告诉你,是琚冗。去年春天一部名叫《尝梦》的超级网剧,让所有人都记住了琚冗这个名字。
一开始人们都以为他是才出道的小鲜肉,万能的网友扒了他的历史后才意外地发现,这个突然爆红起来的男明星已经出道八年,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磨练出来的演技令观众折服,神仙般的盛世美颜又让人惊艳不已,随着他的曝光度不断增加,人们完全沉陷在他干净迷人的气质与温和谦逊的绅士风度之中。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他成了全民偶像。地铁站来来回回播放着他代言的各种广告,各大电视台争相重映他曾出演过的电视剧和电影,去年的年终,他几乎将各个颁奖盛典的奖都拿了个遍,风头之盛无人能及。
就这样一位不论走到哪都会被粉丝围追堵截的大明星,大约在半年前突然销声匿迹了。他的微博停更,参演的电影和电视剧相继宣布停机,代言的广告也被搁置,网络上再找不到一点关于他的动态信息。
狂热的粉丝们发现不对劲时,纷纷向琚冗所在的天远影视公司讨要说法。天远公司的老板章传远起先保持沉默,后来顶不住粉丝们的指责和质问,让琚冗的经纪人林正凡在微博上发文说,琚冗因拍戏受伤,出国治疗了。
其实所有人,包括章传远和林正凡全都不知道琚冗去了哪里——他失踪了。
琚冗爆红起来的时候连回清才刚刚大学毕业,因为读的是个三流大学的美专,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在各大招聘会来回奔波了大半年,终于在一家小广告公司找到一份画广告设计图的工作。连回清入职的第二个月,公司老板的儿子生病住院,在医院里哭着闹着要变形金刚的玩具模型。老板忙着开会没时间,让一个小主管把玩具送医院去,这个小主管偷懒耍滑惯了,把这个差事丢给了手下的员工,老板的儿子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众人你推我搡最后把这个苦差事推到了连回清头上。
连回清这个人天性胆小自卑,很不会说话,最害怕的就是拒绝别人,就好像说出一个“不”字她就会犯下她滔天大罪似的,别人让她去,她连个声都不敢吱,垂头缩肩地跑去送玩具。
初春的天气,流感高发,医院里人山人海,住院部的电梯门口挤得连口喘气的地方也没有。连回清个子不高,瘦骨伶仃,挤在人群里又抱着一个足有她一半高的变形金刚,好不容易往电梯跟前挤了两步,还没站稳脚又被挤退回来三步。
老板娘的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这位老板夫人的脾气实在不好,一路上不停地打电话催连回清快点,快点。这会电话打过来,开口就是一顿臭骂,骂完了还理直气壮指责连回清:“让你送个玩具送半天都送不来,真是没用的东西。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早点滚蛋!”
换个有脾气的人大概会直接顶回去,说句:“老娘是来上班的,不是来给你家当佣人的,你想要老娘来干,老娘还不干呢!”
而连回清是打死也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她从来都认为别人骂她,肯定就是她的不对,就算不骂她,但凡有一点事没做好,她也会自责自罪。她面红耳赤地捧着手机一个劲地向老板娘道歉,挂了电话后她等不及挤电梯,抱着玩具就去爬楼梯。老板儿子的病房在十二楼,连回清爬到第九层实在爬不动了,她弯着腰,扶着楼梯的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气。
九楼通往十楼的楼梯歇台上颓然地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口罩戴得又高,帽子和口罩之间只露出来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透过歇台墙壁上的一扇小窗户愣愣地往外看。大概是被连回清剧烈的喘息声惊醒,他惊慌地转过脸看向连回清,他的脸明明被帽子口罩严丝合缝地遮住,只有那双眼睛可以让连回清看见,可连回清就是认出来了,这个人,是琚冗。
连回清喘息的声音骤然止住,耳朵的深处“嗡”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老板娘再次打进来的电话她也充耳不闻,只愣愣地站在阶梯上看着琚冗。
“帮我离开这好吗?帮帮我……”
他像是在那里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一个可以求救的人,他慌里慌张地说了这句话就急不可待地站起身。他的左小腿受了伤,打着石膏,行动十分不便,他用手扶着墙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
连回清面黄肌瘦的一张脸像是石化了似的,保持着呆愣的表情,她完全没听到琚冗在说什么。她不出声,琚冗更加焦急起来,他拖着受伤的腿就往楼下来,摇摇晃晃没站稳,一跤摔下去,整个人顺着楼梯滑下来,跌在连回清的脚边。
连回清的神智稍稍恢复了一点,她这才听见琚冗的声音在向她求救:“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还抱在她怀里的变形金刚好像也才醒过神来似的,“啪”地一声落在楼梯上,顺着地心引力滚了下去。
连回清的脑子一直处于一种昏茫的状态,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扶着琚冗离开医院,坐上出租车,然后让司机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出租车司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乘客,两个人坐在后座上,各自挨着一边窗口,一个望着车窗外不言不语,一个望着正前方像是在梦游。车子开出去半个多小时了,愣是没一个开口说话。
出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也不怕被投诉,几乎是在大吼着问:“你们俩到底要去哪?说个地名啊,我这问了三五遍了,你们是聋子还是哑巴,倒是出个声啊!”
愣愣望着车前方的连回清像是一个机器人,缓慢而机械地转头望向琚冗,仍旧昏茫着问他:“你要,去哪?”
琚冗看着灰色车窗玻璃外不停往后移动的街景,他目光无神,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好半天才僵硬地说出一句:“随便去哪。”
然后出租车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开,从上午十来点开到夜色降临,车子从市区开到郊区又从郊区开回市区,就在出租车司机以为自己撞了鬼,要把他们轰下车时,连回清说出了她租住的那间小屋子的地址。
那个房子在老城区,是那种破旧的居民楼,楼外面的水泥墙是灰黑色的,像抹了一层煤灰,透着一种经年累月饱经风霜的凄凉,楼道里面的墙壁倒是刷了一层白丨粉丨,看着比外面干净些,却贴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楼里唯一一台可以用的电梯也陈旧不堪,电梯一升起来,电梯顶上就“咯噔咯噔”的一阵响。
连回清很不愿意将琚冗带到这种腌臜又破旧的地方来,但除了这里,她也不知道该去哪。这是她唯一能落脚的地方。
她低着头不敢看琚冗,好像别人看着那座破旧的居民楼就能窥探到她卑微的内心一样,她羞愧极了。
琚冗根本没有在意到这些,他像一个木偶人,连回清扶着他往哪走他就往哪走,他的目光空洞涣散,没有任何可以聚焦的地方。连回清打开房门,他看到正对着门的床时才像是有了一口活气,他站在床尾,指着那张大床疲累至极地问连回清:“我能在这躺一会吗?”
连回清把他扶到床上,他仰面倒在被褥上,帽子口罩都没有摘,就那样睡着了。
那天晚上连回清在厨房的地板上打地铺,因为卧房实在小,房东统一提供给租客的床又十分的大,床的面积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另外一半空间被衣柜和书桌占据,仅剩下一条狭窄的通往厨房和门的过道,相较之下,厨房的空间就更适合睡下一个人了。
说是在厨房,和琚冗睡着的床也不过就隔了一道门,几步远的距离,因而连回清难以入眠,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琚冗,那个站在闪光灯下,美好得令无数人疯狂尖叫的人,怎么可能会来到她的家里,睡在她的床上呢?
她一直瞪着厨房的天花板,直到凌晨时分才朦胧有了一点睡意。就在她快要入睡时,卧室里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接着是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连回清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有些不确定地对着卧房的方向喊:“琚……琚冗……”
这是她认定琚冗活生生地在她家里时第一次开口喊他的名字,她的声音紧张得结巴起来,简简单单两个字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她觉得嘴角都在发颤发麻。
琚冗却没有出声,回答她的是阳台的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连回清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快速奔进卧室,一脚踩到了刚才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个塑料药瓶子。卧室里没有开灯,冷清清的月光从阳台斜斜地照进卧室,连回清看得见那个药瓶子上的药名——帕罗西汀。
她猛然看向阳台,琚冗站在阳台的边缘,目光无神地看着窗户外面虚无的夜空。
“琚冗……”
连回清有种濒临崩溃的恐惧,她再次喊出他的名字时眼泪已经疯狂地流出来。
琚冗慢慢地转回头看着她,呆滞而茫然的目光移到连回清脸颊的泪珠上,他觉得奇怪,他有些想不起来他身后为什么会站着一个陌生女孩,这个女孩又为什么在哭?
他看到连回清脚边上的那个药瓶子,忽然有点释然地笑起来,月光落在他扬起来的嘴角上,竟是那样的苍白。
“你看到了……”他盯着那个药瓶子说,“我有抑郁症……我控制不了……”
他重新看向窗户外面,毫无眷恋地微笑着说:“你知道吗?很多患上抑郁症的人都有轻生的念头,梵高、海明威、张国荣……他们都选择了自杀,所以也不多我一个,对不对?”
他的手扶在窗户的边缘上,翻身就可以从窗口跳下去。
“不!不!”一辈子没敢大声说过话的连回清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声喊起来,“不要!我求求你,不要,琚冗……求你……不要……”
她语无伦次,反反复复只有“求你”“不要”这两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留住琚冗,最后她跪坐在阳台的地面上,弯着身子失声痛哭起来。
琚冗不明白这个陌生女孩为什么要为他哭得这么伤心,轻生的念头还在那里,但听着连回清歇斯底里的哭声,他到底有些心软,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连回清哭,他思考了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才约莫想明白了一点。
“你哭,是因为你不想我死是吗?”他忽然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可是我很痛苦,我睡不着觉,我的头很疼,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他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他的头疼得好像要爆炸了一样,他慢慢地蹲下身子,靠着阳台的墙壁,颤抖着蜷缩成一团。
连回清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她先是伸出手揪住琚冗的裤脚,确保他没办法跳下去,然后她又试探着把手移到他头上,轻轻地替他按摩。
“我爷爷以前也经常头疼,每次他头疼,我就会给他按按头,然后爷爷就说不疼了。我也给你按按.....”
连回清轻声说着,其实她不知道那只是她爷爷不想让她担心说出来安慰她的话,她就真的以为按一按就可以让人不头疼,每次给爷爷按摩她都按得格外认真,时间久了,她按得也颇有章法。她这样为琚冗按摩着,竟真的让他安静了下来,他坐在阳台的地面上,靠着墙,当第一抹晨光从黑暗的天际挣脱而出时他枕着连回清的肩膀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琚冗来到连回清身边的第一个夜晚。与所有人看到的不同,他不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而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的抑郁症很严重。
白天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睁着无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他从不表达任何诉求,连回清给他饭他就吃,给他水他就喝,连上厕所如果连回清不提醒他,他也不会去上。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等到了晚上,他似乎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他会动,会从床上坐起来望向阳台的窗户。但这更加的可怕。前半夜他会睡上一会,但是一到了凌晨时分,他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似的忽地醒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他就想往阳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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