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那年，苏璃第一次转学，拥有了新的绰号——“苏哑巴”。
　　每天放学的时候，她独自走回家，一群调皮的男同学会跟在她后面大笑大闹大喊着，“苏哑巴……苏哑巴……”。
　　苏璃从不在意那些，因为她不是哑巴，她只是不爱说话。
　　不爱说话的孩子总是不讨人喜欢的，她知道。所以她乖乖地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放学回家，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发呆……
　　爸爸是个很厉害的服装设计师，他总是那么忙，忙到妈妈忍不下去，终于在去年离开了他们，去了连爸爸也不知道的地方。
　　每天放学回家，家里都特别清冷，没有别人家妈妈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只有冰箱里冰凉得没有温度的东西，方便面，面包，蛋糕，苹果……
　　每次胡乱填饱肚子做完作业后，苏璃就去家后面的土坡上玩，那座土坡被一圈大树圈在里面，没有人知道那里，那里是她一个人的世界。很多时候，她捧着连环动画坐在土坡上看，直到爸爸喊她她才赶忙回家。
　　后来，那个男孩闯进了她小小的世界里。

　　还记得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太阳隐没在山的那边只剩下淡淡的暖橙色余晖，蜻蜓在漫天飞舞，学校旁边那片小树林里有青蛙在不停叫。
　　苏璃看连环画看累了，拖着一只报纸做成的风筝，站在树林外那片沙地上发呆，她不知道要怎么让它飞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孩朝她跑了过来，男孩被她高一个头，一下子就抢走了她手里紧握着的风筝的线，拖着风筝远远跑了去，那只可怜的风筝被他拖着在地上跳起舞来，却始终飞不上蓝天。
　　苏璃没有去追回自己的风筝，她只是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她想，如果风筝飞得起来，她就把它送给那个突然跑出来的男孩。
　　遗憾的是，风筝一直没飞起来，男孩跑了好远后又跑了回来，把风筝的线扔在地上，“这风筝是坏的。”他告诉苏璃，苏璃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手上，脸上，衣服上，全是颜料。一张脸五颜六色的……真好看，她这么觉得。
　　“这是你自己做的风筝吧？”男孩问她。
　　苏璃许久才点了点头，男孩拾起那只风筝，左看看，右看看，挠挠头，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一只小猫走到他身边，跟着蹲了下来。
　　苏璃看向那只小猫，它同男孩一样，一身五颜六色，蹲在那里像个五彩的花球，小男孩忙着看风筝，小花猫伸着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自己的毛发，怎么舔都是那些颜色。苏璃真想问他那些颜色是怎么来的，她多想也往自己身上弄一点。
　　“你看，你的风筝破了一个洞。”小男孩显然不会知道苏璃对自己身上的颜料感兴趣，他像发现宝藏一样拿着风筝走到苏璃近前去，苏璃看了过去，那个风筝真的破了一个洞。
　　“我说的没错吧，你的风筝是坏的。”男孩得意地说，像在课堂上答对问题一样骄傲自豪，他哼着小调一蹦一跳朝小树林去，那只猫跟在他后面，走得慢吞吞的。

　　苏璃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看着他们渐渐模糊成一片五彩的颜色，然后消失不见。
　　那一天晚上，苏璃的梦里出现了一个五颜六色的男孩和一只五颜六色的猫，她的梦境，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变得五彩斑斓……
　　等她醒来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好孤单，第一次她想要有一个朋友，想要和人说话，和人一起玩。
　　可是苏璃不知道那个男孩是谁，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在哪里上学。她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苏璃只能希望，他还能再出现在她面前。
　　于是后来苏璃不再去那个小土坡了，她去那个沙地上，只希望还能看到那个男孩。
　　等待永远是漫长和无聊的，苏璃隔几天就会做一次关于那个五颜六色的男孩的梦，有一次她梦到他们坐在草地上聊天，那个男孩告诉她，他得了一种病，那种病让他变得一身五颜六色，它还会传染，所以他的猫咪才会也是五颜六色的。
　　梦里苏璃告诉他，“我不相信。”苏璃听到自己的声音，甜甜的，多么好听。
　　“我没骗你。”男孩说，男孩的声音暖暖的，也是那么好听。

　　梦的最后，是整个世界的人，都被男孩的病毒感染，成了一身五颜六色的人……
　　苏璃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本觉得单调的世界竟是一片五颜六色，美丽得有点炫目。她因此更加迫不及待地要重新遇到那个五颜六色的男孩。
　　然而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风凉了，树叶落了。
　　那个男孩再也没有出现！
　　苏璃很难过，但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伤心难过后她慢慢就忘记了那个小男孩，如同当初慢慢地忘记了妈妈。
　　然而有时候，有些东西你一放下了，它就莫名其妙又出现了。
　　那个男孩，同第一次见面一样，他依然是一身乱七八糟的五颜六色的，奔跑着从苏璃面前过去，他的手里抓着一只风筝，那只风筝飞得很高很高，苏璃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她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被一片五颜六色的光芒笼罩，周围有各种美丽的花儿“噼里啪啦”一朵接一朵盛开来。
　　男孩边跑边朝她叫，“看到了没，我的风筝飞得很高。你上次的风筝是坏的。”
　　苏璃用力点头，笑弯了眼睛，她多么高兴，那个五颜六色的男孩记得她。

　　他记得她，这让苏璃咧着嘴笑了很久很久。
　　男孩跑了一会后，停了下来，把手里的线递给苏璃，“给你玩玩。”
　　苏璃接过来，风筝的线一下子就从她手里挣脱跑掉了，她连忙小跑去抓，但是怎么都抓不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风筝在空中旋转着，最后被风带出他们的视线。
　　苏璃回头偷偷看那个男孩，男孩眉清目秀，眼睛特别明亮，小小的鼻子上有小小的汗珠，他一直看着风筝消失的方向，眉头皱成了一个小疙瘩，一小块颜料从他脸上掉下来，他伸手挠挠脸颊，五彩的粉末从他脸上掉下来，苏璃偷偷伸出手去接，什么都没接到。
　　苏璃眼睁睁看着风筝从自己手里跑掉了，她以为男孩会生气，可是他没有。
　　“你会玩弹弹珠吗？”他问，苏璃摇头。

　　“那弹弓？”，男孩继续问，苏璃还是摇头。
　　男孩的眉头就皱起了一个疙瘩，但是马上又舒展开来，他笑着跑进小树林去，苏璃跟着进去，只见他从一个大树洞里拿出了一个书包来，“让我看看。”他说，苏璃不知道他要看什么，就站在那里看。
　　男孩把小小的脑袋埋进大大的书包里，从里面拿出一样样东西出来，有弹珠、弹弓、蜡笔、小车、变形金钢、口琴、荧光棒、溜溜球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苏璃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为，书包是只能拿来装书的。
　　把东西都拿出来后，男孩开始教她玩，他告诉她，弹弹珠的时候，要瞄准然后用力。玩纸飞机最重要的是折出最好的飞机，折得好了，才飞得高飞得远，要是折不好，你哈多大的气都没用。
　　男孩还教苏璃玩他那个炫酷的变形金钢……

　　苏璃的脸上一直洋溢着笑，一颗小小的心被满满的喜悦冲击着，她觉得男孩可爱极了。
　　男孩告诉苏璃，他的猫有名字，叫“馒头”。苏璃捂着嘴笑，她伸手去摸馒头的头，馒头眯着眼睛“喵喵”地叫，还过来蹭苏璃的脚。
　　男孩说馒头是爷爷捡来的，以前不叫馒头，是最近胖了才起了馒头这个名字。
　　苏璃从没那么开心过，她开始想象以后的每一天，他们在放学后不约而同来到这里一起玩游戏，慢慢的他们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然而那天之后，男孩和那只叫馒头的猫，再没出现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苏璃时常想起他和馒头。
　　她喜欢他，因为他不管她叫苏哑巴，他是第一个和她一起玩，大方分享自己玩具的朋友。
　　孩子式的喜欢总是那么单纯简单，却足以影响一生。
　　转眼，苏璃10岁，上了四年级。同学们仍然管她叫“苏哑巴”，仍然不和她做朋友，她的成绩仍然排在中下位置，连老师都不怎么喜欢她。
　　苏璃不难过，她一头扎进了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里，每天放了学，她吃完饭写好作业就呆在自己房间里，画五颜六色的花草，五颜六色的高山，五颜六色的猫咪和五颜六色的人……
　　美术老师说过苏璃无数次，“草是绿的，山也是绿的，兔子是白色的，乌鸦是黑色的，猫咪有黑，白，黄等颜色……你的颜色用得太乱七八糟了。”

　　苏璃在老师的督促下画了一幅风景，花儿是红的，草儿是绿的，猫咪是白色的，她麻木地，规规矩矩地画着，把一张画画得干巴巴没有一点生机，渐渐的，她便再也不爱画画了。
　　失去了这一爱好后，苏璃又开始往土坡和那片沙地跑，她在土坡里看书，玩男孩教她的那些游戏，在沙地上拖着风筝走，发呆……后来，土坡周围的树被砍掉，沙地也建起了房子。苏璃突然茫然不知所措，那一段时间，她总是带着一脸不该在小孩脸上出现的忧愁和思念。
　　爸爸偶尔会注意到她，“怎么了，生病了吗？”
　　苏璃摇头，不和爸爸说一句话。
　　“去睡一睡吧，休息一下就好了。”爸爸说完就又去忙自己的了。
　　※　　※　　※　　※
　　乔小小搬到苏璃家对面的时候，刚好是最冷的冬天。那一天，苏璃蹲在门口捏雪球，剪着齐耳短发的乔小小从她面前走过来走过去，每次手里都拎着不同的东西，有椅子，袋子，拖把，她搬得很吃力，每搬一样东西都要停下来休息好几次，不停喘粗气，嘴唇白得可怕。

　　苏璃忘了捏雪球，蹲在那里呆呆看着搬东西走来走去的乔小小。
　　等到东西全部搬完，乔小小捧着一个硬邦邦的馒头，蹲在大门口低头啃得“咯吱咯吱”响，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苏璃看得忘了眨眼睛，乔小小的妈妈突然就双手叉腰大喊着走过来，“死丫头，就知道吃。”说着就拽住乔小小的耳朵进了她家。
　　苏璃看着被拽走的乔小小，再回头看地上掉落的一小块馒头，她挪动几步靠近去，偷偷拾了起来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把它放进嘴巴里。
　　那一小块馒头冷冰冰的，她皱着眉头才努力咽下去，不明白为什么刚刚乔小小吃得那么香的东西，却成了这样的味道。
　　爸爸在屋里喊她，“璃子，进来，外面冷。”
　　苏璃听话地进了屋子，站在二楼的窗口往乔家大院看进去，只见乔小小抓着一块白色抹布，正用力地擦洗着一张比她高很多的桌子。
　　苏璃第二次有了想交朋友想和人说话的冲动。
　　第二天，苏璃早早就在大门口等着，等了许久，乔小小才总算背着书包，在乔妈妈的骂声中走了出来。
　　苏璃又兴奋又紧张，她快步跑上前去朝她挥手，然而乔小小只顾低头啃馒头，压根没看到苏璃，从她面前一下子就走了过去。
　　苏璃愣了一下，小跑上去，一把抓住了乔小小的书包。
　　乔小小吓了一跳，手里的馒头掉在了地上，她没去捡，而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苏璃，身子瑟瑟发抖起来。

　　苏璃看着她快要流出眼泪的漂亮眼睛，赶忙松开了手，蹲下去把馒头捡起来，递还给了乔小小。
　　乔小小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快速把馒头塞进口袋里，头也不回朝前走得飞快。
　　苏璃站在那里看着，皱弯了小小的柳叶眉，“这个女孩好像也不喜欢自己！”她感到难过。
　　上课后，苏璃看着乔小小被老师带上讲台介绍给了同学们，很凑巧的是，她成了她的同桌。
　　上课时，乔小小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进，老师说了她两下，她的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下了课，乔小小规规矩矩坐在座位那里写字，有个女同学过来叫她去玩，乔小小连连摇头，声音特别特别小，“我不玩，我要学习。”
　　慢慢的，新来的乔小小跟苏璃一样，被同学们排斥开了。
　　第一次考试后，乔小小的成绩排到最后十名里。
　　苏璃觉得，乔小小和自己一样，都是属于很乖很用功，却学没到多少的孩子，她们是同类。
　　于是她马上原谅了那一次乔小小不理她走得飞快的事情，她写了纸条给乔小小，表示想跟她做朋友，乔小小很快回了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好”字。
　　放学后，她们就一起回了家，一路上谁都没说话，乔小小始终低着头。
　　回到家里，苏璃把冰箱里好吃的都拿了出来，叫了乔小小，和她一起分享。
　　乔小小看着桌子上一大堆好吃的，舔着嘴唇，小声说，　“那天，我以为你要抢我馒头，我才走那么快。”　她说着，小心翼翼看了苏璃一眼，苏璃咧开嘴对她笑，表示自己并不生气。
　　乔小小更加惭愧，“我真小气，就算是把馒头给你又怎么样。”她说着皱起眉头，“可是我太饿了，给你我会饿死的，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苏璃看着乔小小，那一刻，她真的觉得乔小小像极了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瘦瘦的，好像随时会在冷风里死去一样。
　　“给你，这种蛋糕很好吃的。”苏璃说着拿了一个小蛋糕给她，乔小小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接了过去，小心翼翼放进嘴里。
　　“好吃吗？”苏璃问她。
　　“太甜了，我……我还是喜欢吃馒头。”乔小小说，声音小小的。
　　苏璃失望极了，她以为乔小小会喜欢，“我家没馒头，晚上我叫我爸爸买。”

　　“我家就是卖馒头的，你可以叫你爸爸来我家买，不过我可以叫我爸爸不收你们的钱。”乔小小笑着对苏璃说，她已经不再低着头了，手脚也不再那么规规矩矩地放着。
　　“嗯，好。”苏璃笑着说，乔小小也笑了。门外乔妈妈却突然走了进来，叉着腰大喊，“死丫头，赶紧回家去做事。”
　　乔小小应了一声“好”，慌忙站起来，穿了鞋子就跑出了苏璃的家。
　　第二天，乔小小来喊苏璃上学，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给她，苏璃摇头，告诉乔小小自己已经吃饱了，乔小小这才把馒头拿回去自己吃。
　　后来苏璃才知道，乔小小三餐都是馒头，和她比起来，苏璃觉得自己幸福得不像话。于是她开始把自己的幸福分给乔小小，吃的，穿的，玩的。
　　乔小小受宠若惊，她告诉苏璃，“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
　　“怎么可能，我爸爸也是这么对我的。”苏璃说。
　　“我妈总打我。”乔小小说，“我妈不喜欢女孩，她总说我长大要嫁出去的，是赔钱货，我可能上完初中就没办法上学了。”
　　苏璃很同情她，可是再一想，“我连妈妈都没有了，有时候听到你妈妈打骂你的声音，我倒羡慕起你来，我家太冷清了。”
　　乔小小听了也可怜起苏璃来，“没事，以后我经常陪你。”
　　那时候，苏璃觉得，她们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苏璃把遇到那个五彩男孩的故事讲给了乔小小听，乔小小听得很认真。
　　她带乔小小去了当初他们遇到的那片沙地，但是没带乔小小去看那个树洞，她一直觉得那个装满了好玩的小玩具的书包还在，那是他们的秘密，只应该属于他们两个的。
　　乔小小也很想见一见那个男孩，于是有时候，她们会一起坐在沙地上等，只是一直都没有等到那个男孩。
　　一转眼，苏璃小学毕业了，爸爸告诉苏璃，“我们要搬家了，爸爸的新公司在H市，离这里太远了，爸爸在那里租了新的房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苏璃没有哭着闹着说不要离开，她偷偷去了那片小树林，在树洞里拽出一个书包，抱着它回了家，藏到了行李箱最下面的位置。
　　她把家里好吃的，自己喜欢的玩具包了一大包，带去乔小小的家里。
　　乔小小家的大门关得紧紧的，她这才想起乔小小曾经说过，暑假了他们要去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她的外婆家很远，但那里很好玩，有个小池塘，那里有蝌蚪，蝌蚪会变成青蛙的，等她回来，要给苏璃带几只青蛙。
　　苏璃失落地抱着东西往回走。回到屋子里，把男孩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一样一样整理好包在漂亮的彩色纸张里，再重新装回书包。
　　整理到底部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一本田字格本子，本子的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顾凌安”三个字。
　　“顾凌安！”苏璃把这个名字念了几十遍，一个普通的名字就这样住进了她小小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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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总给人悲伤的感觉，树叶旋转飘向地面的姿势那么美那么决绝。
　　16岁的苏璃穿着米白色长裙，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一张淡然素净的脸显得苍白了一些，薄薄的一张唇也只有淡淡的红，整个人站在那里，给人体弱多病的感觉。
　　好在齐眉刘海下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给她添了许多灵气。
　　苏璃伸手把被吹乱的刘海梳理整齐，望向爬满常青藤的围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已经是第四次搬家了。
　　每一次搬家，去到陌生的城市，转进新的学校，认识新的同学，得到新的绰号。

　　最后一次的绰号是什么来着？冰山？对了，苏冰山！初中同学起的外号。
　　如果说小时候的沉默被直接看做是哑巴，长大后的沉默则被看成了高傲自大。苏璃很多次听到有同学在背后议论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得好看一些。”
　　苏璃没想解释，只是越被排斥就越加想念那个五颜六色的男孩和瘦弱的乔小小。
　　如今，他们在哪里呢？也要上高中了吧？也长高了吧？那个五颜六色的男孩会变成怎样帅气的男生呢？乔小小又会变成怎样漂亮清纯的女孩子？他们会知道自己那么想他们吗？他们也在想着自己吗？还是早已忘记了她？
　　她多么想再见到他们，长大后的他们。可是，连偶尔在梦里，见到的也是小时候的他和她，更叫她伤心的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梦里他们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了。
　　初中毕业那年她曾偷偷回过那里一次，但一切都变了，连他们原本住过的房子都被拆迁了，她甚至找不到去小学的路。
　　“天青色等烟雨……”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苏璃低头看了一眼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风吹过来缭乱了她整齐的刘海。
　　她接起电话，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有点沧桑，有点冷，听起来教人猜不出对方的表情，“你跑哪里去了？”

　　“我在家附近。”苏璃回答。
　　“嗯，回家来，我下午要出门。”那边冷冷说着，挂掉了电话。
　　“嗯。”苏璃答应了一声后也按掉了电话，沿着那面爬满常青藤的围墙一直走，不一会就走到一扇生锈的铁门前。
　　铁门很小，仅容一人通过，门上虽然长满了铁锈，却依稀还可以看到上面凸起的图案，一朵一朵的芙蓉花，盛开得十分绚烂。
　　她推开铁门走了进去，前面是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小道周围种满了低矮的树，树叶的颜色绿得刺眼，看起来倒像人工做的塑料树。

　　走过鹅卵石小道，前面是一扇不锈钢版雕门，比起生锈的铁门，显得高档了许多。苏璃推门走了进去，苏璃爸爸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报纸，侧脸看起来十分冷峻。
　　“爸。”苏璃打了个招呼就要往楼梯走去。
　　苏璃爸爸转过头看了苏璃一眼，语气一贯的低沉，“吃的我都买在冰箱里了，是明天开学吧？”
　　“嗯。”苏璃应了一声，停住了脚步站在了离楼梯还有几步远的位置，眼睛看向了墙角边的塑料模特，模特身上穿着苏璃爸爸那件获得一致好评的作品，粉色纱裙，蕾丝花边，坠满了水晶石的袖子。
　　很美的公主装，但苏璃不喜欢，这样的美，太过于招惹目光，就像初中时候的同桌童小菲，那个美丽却张扬的女孩。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低调一些的，比如乔小小，比如顾凌安！
　　顾凌安，那个五颜六色的男孩的名字，她从来没有忘记。

　　“我出门了，没事呆在家里不要乱跑，这里你还不熟悉。”苏璃爸爸站起来说道，拿起一堆设计图装进包里没等苏璃回答就出了门。
　　他总是可以把听似关心的话说得不带一点感情。
　　苏璃站在那里看着爸爸离开的背影，整齐的西装，高大的身材，爸爸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很帅气的，所以那么漂亮的妈妈才会被他俘虏了心吧。
　　可惜爸爸是个“不安分”的人，他讨厌安居乐业的生活，他总是跟苏璃说，“人一辈子太短了，不能总窝在一个地方，那没意思。”

　　于是爸爸带着她和妈妈一次次搬家，新的城市，新的屋子，新的工作环境，新的人群，对于爸爸来说，这些都充满了新鲜感和活力。
　　可是苏璃和妈妈却总是无所适从。妈妈曾经痛苦地问爸爸，“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个安定的家?”
　　爸爸的回答是，“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感到非常困惑。
　　妈妈很无奈，很累，最终选择了逃离。
　　剩下苏璃留下来，毫无怨言，沉默地跟着爸爸搬家，住下来，再搬家……

　　爸爸在一次喝醉酒的时候，曾跟苏璃说了很多煽情感激的话，“终究还是骨肉亲，女儿，爸爸很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离不弃跟着我……”苏璃不习惯这样的爸爸，而且她觉得她也并没多伟大，她仅仅地只是因为还没办法自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