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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七十六
作者:
扮兔子
第1章:负伤
陈淼拧开水龙头,任由汹涌的自来水浇在他的头上。
他发烧了。
烧很严重,非常难受,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趴在水池边上,大口的喘着气,就像是缺氧的鱼儿,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白的跟死人一样的脸,眼窝深陷,头发如乱草窝,嘴唇干裂。
伸手扒掉身上那件带血的衬衫,左肩胛骨上一块带血的纱布,揭开纱布,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手指头大的洞口,还有些往外渗血。
这是枪伤,弹头还在里面,因为天气炎热,伤口周边已经有些红肿,流脓水。
呼哧,呼哧……
他不停的大喘气,刚才的冷水的刺激虽然给他带去了一丝清明,可枪伤失血加上发高烧,一阵强烈的疲惫感从身体内涌了出来。
脚下忽然一软,他连忙用肘子摁住了水池的边沿,要不然,这一跤摔下去,他只怕是很难再站起来。
伤口还没有处理,再不处理的话,他这条命可就要没了。
“咚咚……”
很有规律的敲门声,陈淼知道,是小七回来了,他敲门很有特点,一般人听不出来,只有跟他相处时间久了,才知道。
“回来了。”陈淼挣扎去走过去打开门,一道纤瘦的人影一下子挤了进来,踩在地板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三哥,你怎么样?”小七一下子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陈淼,“来,我扶你过去,躺下来。”
陈淼摇了摇手:“药搞到了吗?”
小七嘿嘿一笑:“小七办事儿,三哥您还不放心吗?”
小七从背后取出一个包袱下来,将它放在桌子上,一解开,生理盐水和葡萄糖,还有绷带什么的。
“去,把家里的药箱拿过来。”陈淼坐了起来。
小七从橱柜里取来一个牛皮的箱子,打开带扣。
酒精灯,手术刀,剪子,针线……
陈淼脱去衬衣,露出左肩的伤口,看了一眼小七道:“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吧?”
小七点了点头,取了手术刀在酒井灯上灼烧了一小会儿,然后道:“三哥,我来了,你忍着点儿。”
陈淼拿了卷起的白毛巾咬住,冲小七点了点头。
“呜……嗬……”
尖头的钳子伸进去,夹住弹头,狠狠的往外一拽,黄灿灿的弹头取了出来了,伴随的是一股污血飚射了出来,差点儿溅小七一脸。
“把边上发炎的肉割掉,快!”陈淼疼的满头都是汗珠,急促道。
“哦,好……”小七手有些发抖,紧张的满头都是大汗,但还是在陈淼的指导下,完成了割肉,止血,上药以及包扎的程序。
“小七,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陈淼取下嘴里的毛巾,稍微的喘了一口气问道。
“三哥您说,什么事儿,只要小七能办的,一定给您办到。”小七义不容辞的说道。
“我住的地方你知道吧?”
“知道,麦琪公寓503。”
“你帮我去取一些东西,但是不能惊动任何人,你知道我已经被76号给盯上了……”陈淼小声的吩咐道。
“明白了,这事儿简单,我保证帮您把东西都拿出来。”小七郑重的点了点头,这种活儿,本来就是他擅长的。
“拿不回来不要紧,千万不要逞能,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说完,陈淼再也坚持不住昏睡过去。
等到他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窗户外面已经黑了,手臂上的针头已经拔掉了,桌上看到了两个已经空的药瓶。
屋子里已经收拾过了,包括他那间带血的衬衣也都不见了。
小七很细心,在一家报社做排字工,因为要赶第二天的报纸刊印,所以,工作时间主要都是在夜里。
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好像烧退了一些,但是胃部就像被灼烧一样的难受,他已经一天一.夜没进水米了。
他太饿了,急需要一口吃的。
小七很少在家里开火,他找了半天,也只是找到了半个冷馒头,然后就着桌上的凉开水吃了下去。
点燃一支烟,右肩抵靠在窗边,陈淼默默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霓虹灯柱,不远处就是上海滩最繁华的南京路。
日本侵略者已经占领上海两年了,无数难民涌进了租界孤岛,人口暴涨,也带来了一种畸形的繁荣。
喧闹的音乐,衣冠楚楚的男女,灯红酒绿。
浮华之下,那些黑暗和杀戮,总是在不停的上演。
陈淼在租界跑马总会工作,有一份令人羡慕的薪水,而且,还能时不时的从那些出手阔绰的赌客手中拿到一笔不小的小费,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
事实上,他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充满了投机和不劳而获,会让人彻底迷失自己,被金钱诱惑。
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唉哟……”
烟火已经烧到了手指,将他从思绪中唤醒过来。
小七这里不能待了,他跟小七的关系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他待的时间越长,会给小七带来危险。
小七很细心,居然早就给他准备了一套旧衣服,口袋里还放了一些钱,虽然不多,都能起码能够让他顶上一阵子了。
下了楼,街角看到了杂货店。
陈淼慢步走过去,抓起柜上的公用电话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我。”
“陈三水,你这一天去哪儿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暴躁的声音,陈淼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听筒远离了一些。
“经理,不好意思,我生病了,肺炎还发高烧,至少一个星期,咳咳……”陈淼压低了声音,说完直接挂了电话,从口袋里掏钱放在了柜台上,顺手拿了一包“哈德门”的香烟,然后离开了。
就在昨天晚上,他突然接到军统上海区人事科科长陈明初的电话,约他在麦特赫斯路的丽都大舞厅见面,他提前到了,还特意的化了妆,但是,他不但见到了陈明初,还有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陌生的面孔。
瞬间他觉得不对劲,陈明初跟他一样是内勤,一向单独行动,跟行动队的不一样,于是马上起身离开,但经过门口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
他奋力的跑了出去,但左肩上还是挨了一枪。
他明白如果不是自己行迹暴露,那就是陈明初已经变节附逆。
他不知道自己在去小七家里暂避的之前打的那个电话有没有用,所以,他打算去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熟悉的人。
陈明初是军统上海区内勤核心人物,掌握军统上海区的人员名单和组织地址,一旦被日宪和76号掌握,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他是军统上海区的情报编审,又负责保管上海区的机密文件,陈明初变节投敌,第一个找上他,估计就是为了他手中保管的机密文件和密码机。
陈淼在法租界的麦琪公寓租了一间房,那个地方陈明初是知道的,他曾经来过多次,而且还在一起喝过酒,打过麻将。
这个地方,他是不能回去了。
当然,最重要的密码机,陈淼留了一个心眼儿,他没有藏在自己住的公寓里,而是放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狡兔三窟,在敌人心脏里活动,他岂能没有一点儿准备。
坐在黄包车上,路过麦琪公寓门口,凭借多年养成的观人的经验,在公寓门口那走动吆喝卖香烟的,和坐等门口的黄包车夫只怕都是76号的特务伪装的。
“师傅,前面左拐,去蒂文斯咖啡馆。”
“好咧,大爷给钱,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拉车的黄包车夫嘿嘿一笑,跑的竟然比刚才还快了一些。
“不用找了。”陈淼从车上下来,递给黄包车夫五毛钱道。
“谢谢大爷,您一会儿还用车吗,我可以在这儿等您?”黄包车夫欢喜的接了过去,谁都喜欢出手阔绰的。
“不用,我家就在附近,一会儿走回去就是了。”陈淼淡淡的一声。
扎着蝴蝶结的侍者上来,热情的询问一声:“先生,您几位?”
“两位,9号桌。”陈淼微微一点头。
“好,您这边请。”侍者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一个引导的姿势,服务态度真是没的说。
陈淼微微一颔首,跟着侍者往里面走去,这会儿晚上的客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都是以青年男女为主。
咖啡馆提供西餐,所以这会儿真正喝咖啡的人并不多。
“一杯黑咖啡谢谢。”陈淼坐下后,吩咐一声。
“您稍等。”
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陈淼随手拿起桌上一本“良友”画报,装作漫无目的的翻看起来。
“先生,您的咖啡。”
“谢谢。”陈淼道了一声谢,分出一丝余光朝门口看了一眼。
等了差不多七八分钟,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上面还有水珠滴落。
国字脸,戴着一副黑边框的眼镜儿,胳膊下面还夹着两本书,看上去很像是一名教书先生。
脚步很沉稳,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出来的时候,刚好下雨了。”中年人走到陈淼面前放下书本,坐了下来道。
陈淼将自己面前的黑咖啡推了过去:“给你点的。”
“你不喝吗?”中年人很奇怪的问道。
陈淼放下画报,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喝不了。”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儿?”中年人看到陈淼衬衣里面那渗出血的纱布,顿时神情紧张了起来。
“没事,还死不了。”陈淼咧嘴一笑,“我的顶头上司变节投敌了,我也差点儿被他连累,好在及时发现,躲过一劫。”
“陈明初变节附逆了?”
“嗯,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昨天下午,我接到他的电话,说是有事儿约我商议,让我晚上六点半去丽都舞厅,结果人我是见到了,可来的不止他一个人,幸亏我早到了十分钟,不然,此刻我只怕已经在76号的优待室里了。”陈淼呵呵一声道。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军统上海区的一部分机密文件和一部恩格密码机还在我的手里,我必须拿回来,一旦落入日本宪特和76号手里,后果不堪设想。”陈淼道。
“恩格密码机,这可是好东西……”老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心动。
“老范,这东西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得过一阵子再说。”陈淼道,“陈明初变节,军统上海区只怕接下来会有大的变动,我建议家里马上做出相应的安排。”
“嗯,好,你有什么建议?”老范问道。
“我就想能不能借此机会打入76号!”陈淼顿了一下,然后非常认真的看着老范的眼睛说道。
第2章:盖勒诊所
从陈淼的眼神,还有他们多年的默契,老范确认陈淼是认真的。
他是陈淼的上线,掩护身份是上海民立中学的国文老师,他们一直都是单线联络,这几年配合相当默契。
“老范,你小心点儿,听说76号的黑手也伸进了学校,你们‘学协’开会的时候注意点儿。”陈淼临走的时候提醒一声。
“当心你自己吧。”
“我是祸害,死不了的。”
“别玩过火,我可不想到时候还的想办法帮你收尸。”老范冷哼一声,他一向看不惯陈淼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每次见面都掐,不损上几句,都不知道该怎么交流了。
“走了……”
陈淼没有撒谎,他在附近的确有一间安全屋,在法租界麦阳路,一条幽深的弄堂里,他租了一间石库门的顶层的阁楼。
这里住的人口复杂,是一个便于藏身的地方。
虽然不住在这里,但他还是小心检查了一下他上次离开做的记号,如果有人进来过,他会马上知道。
“咝……”
艰难的脱下衬衣,撕下已经跟伤口粘连起来的纱布,疼的陈淼身体不停的颤抖,出汗,身体近乎一种被抽空的感觉。
既然是安全屋,肯定是有准备的,从床底下的一个藤条箱子里取出一个医药箱子,里面酒精,纱布什么的都非常齐全。
干他这一行的,受伤那是家常便饭,如果家里不预备一个药箱,受了伤都去诊所医院处理的话,那坟头上早就长草了。
他不能完全看到伤口,找了一个小圆镜照着,小七伤口处理的很好,把发炎的烂肉都给他割掉了。
忍着痛换药,包扎,一个人做起来,那肯定要困难一些。
再给自己注射了一针退烧针。
耗尽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不想动。
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抬眼看了一下窗外,外面黑咕隆咚的。
挣扎着爬起来,腹中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传来,这一天,他也没吃上一口热饭。
宵禁了,还停了电。
只能点煤油灯。
箱子底儿摸到了一袋饼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备下的,现在能有一口充饥的就不错了。
好在水壶里还有些水,不然,这大晚上的,他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一口水,一口饼干,陈淼就这样吃了将近大半袋儿,饼干实在是难以下咽,索性就不吃了,反正离天亮没多久了。
摸了一下额头,没那么烫了,这是个好现象,这一关,好像自己能挨过去了。
下一步怎么走,他一时间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陈明初的变节,对军统上海区来说,那是致命的,很有可能会导致整个上海区机关重创,元气大伤。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两夜了,他也不晓得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也不能贸然联系他认识的人。
怎么办?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以陈明初对他的了解,想要找到他,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当然,他不会任由对方找上门来。
上海斗争的局面越来越复杂了,这种每天都在生死边缘的高压生活,有点儿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现在就感觉自己走在一根钢丝绳上,前后都是悬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稍不留神就得摔一个粉身碎骨。
天终于亮了。
陈淼爬起来换上已经灰布褂子,下了楼,看到一楼灶披间有人用煤炭炉子烧水,他顺手将水壶提起来,将换药额纱布和绷带扔进了炉子里。
“哟,方先生回来了?”正要出门口,一道杏黄色的倩影从小门口走进来,手上还提着一只空恭桶。
“早啦,小美姐。”陈淼呵呵一笑,很自然的回应了一声,他租这个阁楼的用的是“方云”的化名。
“方先生,这是要出去的呀?”这个叫小美是个舞女,在百乐门舞厅上班,大清早的就搔首弄姿的,看的一阵不舒服。
“是呀,街上溜达一下,顺便吃个早饭。”陈淼呵呵一笑,其实,这些舞女都是有一定消息来源的,有时候,她们知道的比你还多。
但是这一类女人都是相当功利,而且贪小便宜,所以,他尽量的敬而远之,并且保持距离,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迈尔西爱路,盖勒诊所。
在路口的书报亭,陈淼买了一份当天《新闻报》,然后,走到马路对面的一个擦皮鞋的摊儿坐了下来。
“小赤佬,擦亮一点儿,钱少不了你的。”
“先生,侬放心,这片街上,没有人比我擦的鞋更亮了。”擦皮鞋稚嫩的脸上露出一副与他年纪不相符合的老练和世故。
陈淼受伤后,他打出的示警电话就是盖勒诊所,这里是军统上海区的一个秘密交通站,这是一个对内的交通站。
按照军统的联络规矩,内勤和外勤是分开的,外勤各组队之间是通过内交通联系,各队成员之间是通过外交通联系,以保证通讯的安全。
盖勒诊所是内交通站,可以直接联系区本部,要不然陈淼也不会给它打电话。
上海区的内勤交通都是有女性担任,一般女性不容易被怀疑,而且可以用各种职业作为掩护。
陈淼在上海区属于内勤,与外勤的情报组和行动队接触的比较少。
陈明初是上海区的助理书记,还兼着人事科的科长,论对上海区的了解,上海区内还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他的。
足可见陈明初的变节对军统上海区影响有多大了。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通过盖勒诊所靠街边的窗户观察到导诊的护士台的情况。
盖勒诊所的坐诊大夫是一名德国人,德国跟日本现在是盟国,德国人开办的诊所,日本人一般不会为难,一旦牵扯到外交,他们也不想惹麻烦。
所以,当初将这个秘密交通站设在这里,也是有这样的考虑。
吴馨,二十多五六岁,是盖勒诊所的护士,同时也是军统上海区的区本部的交通员,她是老郑发展加入军统的。
老郑是军统上海区书记。
他那个电话就是给吴馨打的,其实让她赶紧通知老郑紧急避险。
陈明初并不知道盖勒诊所这个交通站的存在,因为这是老郑一个秘密交通站,这也是防患于未然。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干他们这个工作的,凡是要不多给自己留一条路,那很可能就没活路了。
老郑叫郑嘉元,是军统的老人了,平时跟他关系不错,为人谨慎,机警,吴馨这条线,并不是老郑告诉他的,而是他自己发现的。
吴馨还在诊所上班,这说明老郑应该是安全的,他有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诊所附近,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和异常情况。
诊所病人的进出也很正常。
陈淼丢下两毛钱,一抬脚,收起了报纸,朝盖勒诊所的大门缓步的走了过去。
推开门,看到门口长椅上还坐着四五个病人,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似乎在发烧,心急的母亲一边低声哄着,一边焦急的探身朝医生办公室的门里望去。
陈淼并没有直接走向吴馨,而是走到长椅的最末尾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排队。
他还不能确定盖勒诊所是否是安全的,必要的谨慎是必须的,他在军统多年,别的本事不敢多说,这份谨慎小心那是没几个能比得上他。
做卧底,最忌讳的是出风头。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升不上去,作为洪公祠三期的老人,他混到现在,军衔才只是个上尉,说起来很丢人。
而跟他同期的同学,混的好的,都已经独当一面了。
做内勤的,哪有外勤升得快,不过外勤危险,弄不好就是缺胳膊少腿的,到时候就算换回一堆军功章,能顶什么用?
前面的病人一个一个的被叫进了医生办公室,看到前面还排队的还剩下一个人。
陈淼站起了,掸了一下衣服,走过去:“护士小姐,我嗓子有些不舒服,能不能给我一杯水喝?”
“好的,先生,您稍等,我去给您倒水。”吴馨没能认出陈淼来,他们过去也就匆匆见过两面,关系不是很熟。
“谢谢。”陈淼一边感谢,一边跟着吴馨去里面的茶水间。
“给您,先生。”
“吴小姐,老郑安全吗?”陈淼接过水杯,忽然低头压低声音问了吴馨一声。
吴馨的眼睫毛明显抖动了一下,有些慌张的回应道:“这位先生,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老郑是谁?”
“吴小姐,还记得前天晚上七点十分左右的,你接到的那个电话吗?”陈淼微微一笑。
“那个电话是你……”吴馨瞪大眼睛看着陈淼,惊呼一声。
“别惊讶,我不是坏人,吴小姐,跟老郑说,晚上我在善钟路的四季理发店等他。”陈淼直接放下水杯,手一指医生办公室道,“里面该到我了。”
第3章:密码机
善钟路上的四季理发店,是他跟郑嘉元的见面碰头的地方,老板姓郝,扬州人,手艺很好。
基本上每半个月来一次。
知道他有这个习惯的人不多,郑嘉元算一个。
在军统上海区,他跟郑嘉元都算是老人了,都是洪公祠出来,陈淼一毕业就派到了上海区担任内勤。
郑嘉元是二期,算是他的学长,加上又比他年长一些,脑子比较活络,善于交际,升职自然比他要快了。
他就比较死脑筋了,不会甜言蜜语,又不会主动巴结上司,连送个礼都不会,又没得后台,却只能坐冷板凳,熬资历。
上海区的人员你来我往的,尤其是日军占领上海后,牺牲的,调离的,变节的,人员变动频繁,外勤就不说了,内勤方面一直留下来没走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方先生来了?”郝师傅一看陈淼,马上就认出来了,除了自己人,他在外用的都是“方云”这个化名。
所以,郝师傅一直都以为他姓“方”。
“老郝,生意怎么样?”陈淼一走进来,就做到了那椅子上,随后将帽子放在镜子前的台子上。
“这个点儿,基本上不会再有客人光顾了,方先生,您恐怕又是我这最后一位客人了。”郝师傅嘿嘿一笑,开始准备工具。
除了过来理发,陈淼还喜欢修面,每次都要,这修面是有讲究的,有“七十二刀半”的说法,说的是修面要刮七十二刀,最后这半刀是刮掉鼻梁上的汗毛,作为收尾。
一刀不多,半刀不少,这才真正的是学艺到家了。
“来吧。”陈淼在椅子上躺了下来,虽然闭上了眼睛,但却对店内外的情形是了如指掌。
一把纤长的修面刀,在手指间翻飞,宛若一只穿花的蝴蝶。
这就是一门吃饭的手艺,却在郝师傅手里玩成了一门艺术。
这时候进来一个人,灰色的土布麻花,身材壮实,比郝师傅还稍微的矮了那么一点儿,进来之后,就自行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郝师傅全神贯注在陈淼的脸上,手中刀锋依旧不停,头微微的侧了过去:“方先生,您稍等一下,马上。”
最后半刀在陈淼鼻梁上划过,如同清风拂面,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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