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姥！癞子婆婆又来了！”
　　江家大妹江梅背着只装了一半猪草的背篓，背后跟着一个小毛孩儿，两个小不点儿惊呼着跨进了院门。
　　江梅背篓一扔，就把院门关上，一边支使着比她小了两岁的弟弟：“你快去二姨屋里，把门关上，别让二姨又听到了。”
　　小孩子的记性很好，上次二姨喝农药就是听了那个癞子婆婆的话给气的，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了，她怕这个癞子婆婆又把二姨给气着了。

　　“咋了咋了？这是咋了？梅梅，你鬼叫个啥子？”杨九华正在厨房里，因为前头江若男喝药那事儿，她这两天都没出去上工，就守着她这二闺女。虽然二妮醒了之后感觉冷静多了，也说了不会再寻死觅活，但当娘的哪里能放心啊？这会儿又听到大孙女在喊二姨，一下子忍不住钻出厨房。
　　“你关门做啥子？哪个来了？梅梅，你说哪个来了？”杨九华手里还拿着抹布，眼看着江林一股脑儿冲进了江若男的房间，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咋子咋子？林娃儿不要去闹你二姨，听到没有？”
　　“哎呀，姥姥，你别喊弟弟了。”江梅冲进厨房灌了口水，拉着杨九华的胳膊，“癞子婆婆又来了，还有个婆婆，跟她一起的，又朝我们屋头来了。”
　　“安？你说啥子？”杨九华被大孙女噼里啪啦拉着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脸色都变了，“癞子！你说癞子过来了？你看清楚了，是到我们屋头来？”
　　江梅一抹嘴巴：“姥姥，准没错。我就是看到癞子婆婆，又听到她们说二姨的名字，我才抄近路跑回来的。那个癞子婆婆怎么又来了？姥姥，她会不会又把二姨气到啊？”
　　说到最后，江梅脸色已经变的忐忑起来。
　　她没见过死人，那天却是眼睁睁看着二姨喝了农药之后口吐白沫，又因为剧痛挣扎露出了狰狞的模样，简直太吓人了。想到从来都温温柔柔爱笑的二姨，在癞子婆婆上门之后都会关上门哭一场，前天更是被气到喝农药，江梅就对那个老是不请自来的癞子婆婆十分不喜。
　　尤其那个癞子婆婆长相十分尖酸也罢了，偏生一句句的话，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什么“人都不清白了，读再多书也没用”、什么“人要有自知之明，野鸡就是野鸡，成不了凤凰”……即便是江梅还不全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可偏偏一向泼辣能干的姥姥，却对这样的侮辱无力反驳。反正每次这个周癞子一来，二姨哭，全家哭，小小年纪如同江林，都本能的厌恶周癞子上门。
　　“姥姥，咱们就别让她进门了。”江梅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杨九华何尝想让周癞子进门？但这个婆娘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若是不让她进来，不知道在外面又说些什么。恐怕到时候大家就不只是背后指指点点了，二妮就当真是门都别想出了。

　　想到这里杨九华心中就难受，她苦命的二妮啊！
　　这是造了什么孽哟，眼看着都要毕业了，那可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啊，可咋就出了这种事儿呢？
　　杨九华从刚开始的气愤恼怒，折腾到现在，已经只剩了对二闺女的心疼。
　　“嘘——”江林把食指竖在嘴唇上，放低了声音，“二姨还睡着呢，姥姥，姐姐，你们小声点儿。”
　　“是是是，睡着了好，睡着了好。”杨九华连连点头，自从二妮回来以后，一直就噩梦连连，后来被大学劝退的事情传到村里，周癞子又不断上门说亲，让她更是每夜每夜地流泪，那眼睛红肿的，就没消下去过。
　　听到孙子说二闺女睡着了，杨九华心里面竟然松了口气。
　　可马上又犯起愁来，周癞子要真上门了，这回又该咋办？——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毕竟若男已经喝过一回农药了，在大家眼里，也差不多等于是周癞子把人姑娘给活活逼死了，毕竟大学离这些人太远了，那些谣言也只是不怀好意的人传得多，江若男这么烈性的死一回，倒是有点以死证清白的意味在，让很多人都觉得之前的流言过分了。
　　所以杨九华也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周癞子居然还敢上门！

　　瘸腿的老光棍、打死了两任老婆的鳏夫、老婆和闺女一起跑了的老男人……这次，又是什么火坑让她的若男跳？
　　难道就真的要逼死她可怜的若男吗？
　　杨九华想着心都要碎了。
　　江家没有儿子，早前一直让村里人看不起。但是江家老二江若男却是最有出息的，用乡下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读得书”，而且“很读得”，抓着新中国成立教育体制改革的机会，一口气读上了大学。那就是老江家的荣光和希望。可以说，江若男完全承载了杨九华光耀门庭的期望。
　　可万万没想到，眼看着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江若男却出了事儿，跟人搞对象还玩私奔，闹出了丑闻最后被学校劝退，简直就是一道天雷劈在了杨九华心上。

　　甚至一开始杨九华都不知道这回事儿，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回来逼问之下，得到了女儿的承认，那一瞬间，杨九华简直是打死这个败坏门风的闺女的心都有了。
　　然而，到底是疼了这么多年的闺女，生气恼怒过后，面对着周癞子这个媒婆的不断作践，以及看着女儿一天天的萎靡不振，甚至还做出了轻生的举动，所有的情绪就只剩下了心疼和苦恼。
　　闺女的名声已经这样了，这以后的日子到底怎么过啊？
　　可现实往往比想象更让人措手不及。
　　“姥姥，你快别发呆了，咱们到底怎么办啊？周癞子就要到了！”江梅一着急，直接喊出了“周癞子”这个蔑称。
　　“怎么办？不行，不能让她上门闹，不能让她进来——梅梅，你刚刚喊什么？我告诉你不能那么没教养，你再讨厌她，也得按规矩来……”
　　“哎呀哎呀，姥姥我知道了，你快想办法吧！”江梅一跺脚，“这回还有个不认识的婆婆呢，周癞子、癞子婆婆跟她一起，还不知道又是怎么了？待会儿把二姨又给气哭了咋办？”
　　“哎哎，梅梅你别闹，让姥姥想想。”

　　“不用想了，姥姥，咱们就不让她进门就得了。”江梅人小，想得简单。
　　杨九华却没那么乐观：“梅梅，你说有个婆婆跟周癞子一起的？说了你二姨？”
　　“可不是？”江梅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我听得清清楚楚，她们说了好几次二姨的名字呢！对了，她们还说什么这次一定能成……对了姥姥，那个婆婆穿得可好了，就像镇上那些人一样！”
　　“那肯定是说媒的了，不知道又是什么人——啥？像镇上的人？”杨九华愣了一下，看着江梅，“梅梅，林娃儿，你们俩快去喊你姥爷和爸妈回来。赶紧的，听到没有？”
　　江梅虽然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姥姥严肃的神色，赶紧拉着弟弟跑出门去了。
　　没过一会儿，江兴荣、江盼男以及林全根都赶了回来，就那么巧合在门口就遇上了周癞子。
　　“哎哟，江老哥在家啊，在家就好说了，我可说正要寻你呢！”周癞子一看到江兴荣，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儿，脸上的褶子就跟那菊花花瓣似的，让江盼男看了瘆得慌。
　　“姥爷！”江林忍不住拉住了江兴荣的手。
　　江兴荣脸色不好看：“周大嫂要是又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老江家招待不起。”
　　周癞子看这一家子堵在门口的模样，竟是连门都不让进了，脸色就不好看了。
　　但她身边那位妇人，相比起他们这一群刚从地里起来的人，可谓干净整洁，一看就不是一样的人。但眼下这个妇人，却一脸笑着看向江兴荣：“这就是江老哥吧，一看江老哥就是和气人，咱们商量喜事是好事，还是进屋里——”
　　这个叫王金花的中年妇人明显比周癞子会说话多了，不一会儿就已经登堂入室。
　　在进行了一大串的类似推销的介绍之后，王金花终于总结道：“江老哥，杨大嫂子，你看看我们宝柱这条件，就是放着在镇上，那要找什么样的姑娘，都是一抓一大把。可我们宝柱呢，就喜欢若男这样有文化的知识女青年，宝柱家呢，也就这么一个独根，若男要是和宝柱成了，那日子绝对是和和美美……”

　　王金花唱红脸，一旁的周癞子就唱白脸：“江老哥，不是我说，你看看你们若男现在这条件，还能找到比宝柱更好的？是是是，你们若男是大学生，可现在你们若男这情况——我就跟你说吧，就是宝柱真心喜欢若男，求着他爸妈来的，不然就你们家若男现在这风言风语的，谁敢要这样的媳妇进门啊？”
　　“周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王家那可是真心想成这门亲的……”
　　江家人就这么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江兴荣和杨九华虽然愤怒，却不得不说心里面已经开始动摇了。
　　“江老哥，成不成，你就给句话吧！”最后周癞子大概是不想继续抛洒口水了，直接把问题砸了出来。
　　杨九华：“……”和江兴荣对视一眼，她镇定了一下心神，到底没有直接应下，“这毕竟是终身大事，还是——”
　　“大嫂子，你还犹豫什么啊？这现成的好事儿，你也不想想，要不抓紧了机会，若男都二十、是二十了吧？再这么拖下去，还能找着啥样的？像宝柱这样的，就镇上的姑娘那都是排着队嫁他……”
　　王金花卡着江家人的脸色打断：“行了行了，这结亲本来就是两家人的大事，有商有量嘛，周大嫂子也别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嘛。”

　　说的是这样，但出门的时候，王金花心里觉得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废话，像江若男这样的大龄姑娘，就算以前是那天上的月亮，可如今也沾了灰尘落下凡尘了，连个清白名声都没有，能找着一个好人家都算不错了，更别说王宝柱这样的工人家庭，还是独子，这丰厚的家产可都是王宝柱一个人的。
　　要不是王宝柱就是看上了这个江若男，她都想把娘家侄女给介绍过来呢，可惜了……不过这桩亲事成了，她能拿的媒人谢礼也不少，这么想想，也算平衡了一点。
　　刚把这俩媒人送到门口，迎面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哎哟，看来我今儿来的不巧了？大哥家这是有客人？”来人穿得一身体面，即便是风尘仆仆也能看出和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区别，只不过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却亲切极了。

　　“春花？！！”江兴荣瞪大了眼睛，辨认一番后几乎失声道，“你、你怎么来了？还有这、这是？”眼睛落到刘春花旁边站得笔直如松的男人身上。
　　“表舅您好，我是陆振军。”陆振军快速打量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很快就把那点微薄的介绍全部对号入座。至于那两个很有眼色齐齐离去的媒人，他眉头一挑，就大概猜到了身份。
　　来的时候他就听母亲说了，这个表舅家的二女儿是个有本事还上过大学的，现在年龄有点大了才急着找媒人说亲事——对这一点他丝毫不信，二十岁放在乡下可能是大了点，但放在大学生身上，就不算什么，更别说再怎么也轮不到他这样的人。除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原因。
　　但他还是来了，既然母亲坚持，不论如何他都会来一趟，尤其是他现在很需要一位妻子，一个能在他打拼事业保家卫国的时候为他照看家里抚养孩子的女人。
　　不过看这情况，媒人还不少？一家有女百家求？难道他猜错了？陆振军眼神微微一动，发现那个最重要的中心人物根本不在场。
　　这就有意思了。他心里面默道。但表面上却一派严肃，正襟危坐，又在刘春花的介绍之下与在场众人简单寒暄过后，就等着刘春花直入主题。
　　江兴荣刚送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媒人，没想到这个远嫁做了城里人的表妹一开口同样把他吓了一跳：“大哥，我这次是带振军来给你们相看的。”
　　“相看？”江兴荣还没反应过来。

　　刘春花却很淡定：“就是相看，你们瞧瞧，这就是我家老二，陆振军。你们都知道的，是我家那口子抱回来的，今年三十，年纪虽然大点，但疼人，而且已经是正团长了，当兵的信得过。
　　江兴荣和所有在场的江家人一道，都随着刘春花的话把视线落在陆振军身上，并且不断在心里品头论足，嗯，说得对，站如松坐如钟，浓眉大眼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就很忠实可靠，加上三十岁就已经是团长了，年轻有为年轻有为……等等，表妹说啥？
　　“若男？什么若男？”江兴荣皱紧了眉头。
　　刘春花神色终于有所动容，看着江兴荣，稍微顿了一下：“上次嫂子不是说若男回来准备结婚了嘛？我就寻思着，这老话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难听是难听了点，理儿是这个理儿不是？你看我家老二怎么样？正团长，配得上若男这个大学生吧？”
　　“不是不是，大妹子，你慢点儿，我没明白你这意思，你刚刚说啥？”江兴荣太过震惊，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你说若男和陆同志？这、这……”
　　这种涉及到家长里短的事情，显然杨九华反应更快：“我记得陆同志有两个孩子了吧？最大的那个，今年该六岁了？”她直接盯着陆振军，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了。
　　这问题一出口，江盼男那打量欣赏的神情立刻变成了挑剔和不悦，林全根拍了拍她的手，她才没有直接开口质问。
　　这是来膈应谁呢？她家妹子好好一黄花大闺女，才二十岁去给这么大的娃当便宜娘？
　　陆振军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场景，本来也是，那些想要嫁给他的，最后都是被这么大的孩子给吓退了。毕竟四五岁的孩子就能记事了，这样的后妈更不好当。
　　因此江家人的表现实在是太正常不过，陆振军面不改色：“是，大的马上就六岁了，小的三岁了。”
　　“男娃儿女娃儿？”江盼男忽然开口。
　　“都是男孩儿。”

　　“都是男娃？！”江盼男皱起了眉头。
　　而陆振军却好像没看到这一大家子难看的脸色似的，十分实诚的继续：“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孩儿和还没断奶的男孩儿，是我大哥的一双儿女。”
　　这回杨九华的脸色彻底黑了：“这不行。我家若男才二十岁，还是个大姑娘，哪能去照顾好四个孩子？”她反应也快，联想到就在不久之前陆家那个老大出意外没了，没有直接说话来戳刘春花的心窝子，但心里面的确是恼恨极了，这个从她嫁过来就没怎么来往过的表妹，实在是太不是东西了，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哪里是嫁人，分明是让他们若男去伺候孩子呢！
　　刘春花自然看得懂杨九华的脸色，心里面有点恼陆振军，非要在这个时候就提到这一点，但也确实有些心虚，若不是知道老江家的情况，她也不会就这么上门相看。

　　那两个是她的亲孙女大孙子，但凡能够自己养，她哪里舍得丢给老二？可现实情况是，小闺女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还有一个老儿子要照看，她年纪也大了，顾自己那个家精力都不够使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来伺候奶娃娃了，才把这双孙儿送到了老二家，偏生老二家那个女人又……唉，不论如何，这次她都要试一试。
　　她当然也有小心思，江家老二刚出去上大学的时候，她也算是帮过忙的。而现在江家老二不明不白退学回来，听那些谣言，刘春花是不信的。江家老二可做不出私奔的事儿。因此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把这个娘家表侄女介绍给陆振军。到时候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怎么也不能亏了自己两个亲孙儿。
　　“大嫂子，话也不只是这么说，振军现在就是团长了，若男嫁过来就直接随军，虽然说要养四个孩子，可军队里环境简单，振军一个月的补贴就有一百多，还有各种油啊粮啊的补贴，日子铁定比乡下松快……我这次这么匆匆忙忙地带着振军就上门相看，的确是不合规矩了一些，但也确实是振军假期少，也是没法子才这么抠时间。”又对江父掏心窝子，“大哥，我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吗？若男嫁过来，只要我在，就绝对受不了欺负！更何况，我知道你们若男是个好姑娘，又上了大学，可我们振军那也不差啊，正经的大学生军官，现在正团级了，前途那是一片光明……”

　　“她表姑，我就这么说吧，陆同志的确是个好同志。可我们江家庙小，高攀不上！”杨九华实在是动了真怒，都没听完就直接打断了。本来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谣言就够多了，要是她的若男真的去给别人当后娘，岂不是坐实了谣言？到时候，还不知道村里人背后怎么戳江家的脊梁骨呢！
　　她的若男虽然是跟人搞对象了，那也是年轻人情不自已，又没有真的犯什么错误，还被牵连得退了学，可还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要是真和陆振军成了，别人背后指不定说些什么混不吝的话出来。

　　杨九华转头就对江兴荣道：“他爸，我看那王宝柱就行了，早点定下来，也免得让人这么作践！”
　　“大嫂，你误会了，真不是什么作践。若男好歹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疼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作践她？”刘春花这话绝对是发自内心，她当然不信那些谣言，可是别人信啊？而且在这乡下能找着什么好人家？陆振军可以说是江若男最好的选择了。
　　“行了行了，她表姑，要是还想做亲戚，你就别提这些话了。我们若男绝对不会去给人当——”
　　“妈！”西间的门突然开了，江若男走了出来，“我跟陆同志聊聊。”

　　其实从江梅回来那会儿，江若男就已经醒了。
　　只是她还不想面对这一切，加上这具身体本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就干脆继续装睡。
　　毕竟谁能想到，刚刚经历了一番猝死的痛苦，结果再一睁眼，就看到一群人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
　　她到现在也不过刚刚把事情理顺了一点。
　　现在是六五年，而她现在这具身体名叫江若男，是荷花村老江家的二女儿，本该前程似锦一片光明却因为与人私奔被大学劝退，回到村里又被流言侵袭，加上媒人接二连三的上门，说的不是鳏夫就是残疾，江若男简直是夜夜以泪洗面。若非是这样折腾了个把月，把本来就不是特别强健的身体折腾个够呛，到最后那一点粘瓶子的农药也不会把人直接给药死了。
　　对，真药死了，然后她王岚就来了。
　　王岚，女，职业程序员，性格死宅，生活两点一线，甚至可以说离群索居，猝死的时候刚过了二十九岁的生日，在外人眼中是大龄剩女，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独身主义者。不结婚，没有孩子，和父母只剩下每个月打赡养费的淡漠关系，死的时候当然没人知道，也没人伤心。
　　可王岚自己知道，太痛苦了。在死亡那一瞬间的时候，王岚才知道猝死也没那么洒脱，浑身恶心难受乏力，然后活生生窒息而亡，那种可怕的感觉，在她发现自己再度睁眼变成江若男的时候，是绝对不想短时间再经历一回的。
　　然而面对的问题却不少，这是六五年，比起王岚所在的时代落后了大半个世纪不说，最重要的是，她记得没错的话，似乎马上就要开始十年动荡了？哪怕是一只理工程序猿，王岚都知道这种历史大事件，想到游离在历史书外的那些血淋淋的历史事实，想到属于那个时代的混乱、血腥以及人性的丑恶，王岚就有着无尽的抗拒。
　　有一瞬间是想过宁愿死也不要过那种日子的。甚至一点也不想要穿越。游戏和小说是王岚死宅无聊时的调剂品，对穿越重生什么的，她不算陌生。但却从来都没想过也没希望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命运的本质就是想不到，出乎意料。
　　到底是不想这么快再去死一次，毕竟万一下次更糟糕呢？这种想法让她不寒而栗。最后她只能先撑下来，可原身留下的也是一个烂摊子。
　　王岚、不，现在应该说是江若男，费尽全部心神去想，也没能想起来原身退学的真正原因，对象是真有的，可私奔却是真没有的。但那个男人是真的走了，也许是分手了？所以打击太大让她接受不了乃至于萎靡不振最后甚至到了轻生的地步？
　　江若男回想不起来，也就只能勉强这么解释。可是眼下糟糕的是婚事。拿她自己来说当然是不结婚最好，可是这个时代容不下这样的思想，哪怕是江父江母疼女儿，天天发愁难受，也是为她嫁人的终身大事发愁，她想要保持独身不可能。想一想她还是王岚的时候，就因为不结婚让父母面上无光，关系淡漠。那个时候她经济独立能养活自己完全不怕，可现在这个年代……
　　江若男就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思中在床上躺了一天，把精神稍微养好了一点，结果今天就听到了那些对她终身大事的商量。
　　王宝柱，这个年代少有的独生子，又是工人家庭出身，父亲退下来之后就有铁饭碗，完全是农村姑娘梦想的完美对象。更别说在她现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娶她，说的轻浮一点，那妥妥的就是真爱啊！但一来江若男并不相信爱情这玩意儿，二来独生子就意味着江若男肯定会面临催生的问题。生娃？别逗了！她实在不想勉强自己结婚之后又陷入下一个困境。
　　可除了王宝柱，剩下的那些人选那就真的是要命了，还不如一个人不结婚。但是那又要怎么面对江家这一大家子？她骨子里到底不是以前的江若男了，跟江家人一旦相处久了，说不定哪里就会暴露。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脱离出去。
　　在这个情况下出现的陆振军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三十岁，这年龄刚刚好；有孩子，那她就不用生了；而且还是个当兵的，团长！可以随军！这意味着什么？她可以远离十年动荡啊啊啊！要知道十年动荡时期，如果说有唯一还算清净安稳的地方，那一定就是军队了。十年动荡，哪里都能乱，军队却是绝对不能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