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宗

作者: CWO

  第一章 三千里禁
  四大从来都遍满,此间风水何疑。故应为我发新诗。幽花香涧谷,寒藻舞沦漪。借与玉川生两腋,天仙未必相思。还凭流水送人归。层巅余落日,草露已沾衣。
  朝天大陆南方,一片青山绵延数千里,数百秀峰终年隐在云雾中。
  天下第一修行大派青山宗便在此间,普通人极难一睹真容。

  青山外散落着一些普通村镇,其中一座小镇位于西南丘陵地带,因山里涌来的仙雾而名为云集。
  云集镇景致颇佳,适逢初春时节,和风拂面,杨花轻舞,雾气似有若无,仿佛仙境。
  镇上居民行走其间,早已习以为常,酒楼上的游客们则是赞叹不已。
  坐在窗边的阴三,却只想吃火锅。
  “世间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用两顿火锅……现在这句话在冥都很流行,听说是从朝歌传过去的,我却觉得应该是益州。你们也知道,我们那儿终年不见阳光,潮湿阴冷,谁不喜欢火锅?愿蘑菇丰收?你们地上的人喜欢吃,我们吃了几万年早就吃腻了。我就现在想吃顿正宗的火锅,然后回去吹嘘一番,这有什么错呢?”

  他看着在红辣汤汁里翻滚的鸭肠与不时浮沉的花椒,咽了口唾沫,抬头望向桌对面的一名少女。
  那名少女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短发,眉眼如画,稚气犹存。如果她笑起来的话,应该会很俏皮。但她没有,眼帘微垂,细长的睫毛一眨不眨,就像是一幅画像,并非真人。
  房间还是那样安静,窗外行人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阴三说道:“好吧,我承认自己留下来是想看热闹,但这场大热闹,整个修行界谁不想看?就因为这样,你们就要收拾我?不至于。这位师妹,能不能麻烦你松开这东西,就算不放我走,但让我先吃两筷子,锅里的毛肚和黄喉再不捞可就没法吃了。”
  鸭肠已经沉到了汤底,花椒还在沉浮,毛肚与黄喉若隐若现。
  阴三吃不到这些,因为一条淡银色的金属细链紧紧地捆住了他的身体,他无法动弹,更没办法拿筷子。
  少女静静坐在桌边,没有说话。
  阴三忽然说道:“你的剑呢?如果你先前用飞剑偷袭杀我,我自然防无可防,但现在你就这样坐在我的面前,难道不怕我暴起反击?你真以为这根剑索就能制住我?”

  少女还是没有理他。
  阴三终于认真起来,说道:“青山宗乃是剑道大宗、正道领袖,难道想不问而杀?”
  少女终于抬起头来,眼睛明亮而清澈,没有任何杂质。
  看着这样的眼睛,阴三觉得很放松,紧接着却觉得眉心有些微凉,就像一滴雨珠落在了那里。
  一柄小剑静静地悬停在他眼前的空中。
  他不知道自己的眉间出现一道血洞,洞口很小很圆,甚至可以用秀气这种词来形容。
  一道鲜血像极细的瀑布从他的眉心涌出,落在火锅里。
  冥部弟子的血也是热的,与火锅里的汤比起来却是冷的,沸腾的锅面渐渐平息。
  他眼里的生机也渐渐冷却,只留下了些不解的情绪。
  数百粒幽冷的火焰顺着森然的剑意飘向酒楼四周,遇物则散,那是冥部弟子魂火的残余。

  少女神情微凛,双眉挑起,眼角也随之而起,仿佛细细的柳叶,自有一种锋利的意味。
  很快,她的眉便落了下来,若有所思。
  那把小剑飞向了窗外,消失在街上。
  她手指微动,捆住阴三的那根细链化作一道流光落在腕间,成了一只银镯。

  “我是外门弟子,没有剑。”
  她起身对已经死去的阴三说道。
  阴三的尸体倒在地上。
  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酒楼里响起一阵惊呼,食客与游客们惊慌失措跑向楼外。
  薄雾未散的街上出现一位中年男子,只见他神情淡漠,容颜清瘦,眼神幽冷,自有一派仙风。
  “冥部妖人来我青山宗招摇,死有余辜。”
  听着这话,民众哪有猜不到此人身份的道理。
  来自外郡的游客吓了一跳,赶紧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镇上居民也纷纷口颂仙师拜倒于地,但毕竟久居云集镇,对青山宗的仙人事迹听的多,甚至偶尔还能一睹仙师踪迹,清醒的也快些,觉得今日这事太不寻常。
  冥部与人族敌对已有数万年时间,深仇难解,但自两千年前青山宗纯阳真人与当时的神皇联手在大泽击败冥师率领的大军之后,双方之间已经有多年未曾大战,甚至私下还会来往。就算是朝歌都城或是风刀郡这样的地方,现在捉着冥部妖人,除了奸细,往往也只会送入镇魔狱,寻找机会与冥部交换人员或是索要财物,更何况青山宗乃是世外仙派,行事风格向来淡然,今日怎会下手如此之狠?

  微风轻拂,街上薄雾尽散,十余名年轻人聚在了酒楼前,容貌气质俱佳,乃是青山宗的外门弟子。
  “见过孟师。”
  那些年轻弟子向那位中年人恭敬行礼。

  被称作孟师的中年人神情肃然说道:“大事在即,都小心些。”
  众弟子齐声应是。
  孟师又道:“收拾完便离开,莫扰世间太久。”
  那名少女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孟师看着她,神情温和了些许,说道:“腊月不错。”

  说完这句话,一道剑光破空而起,他的身影已然消失。
  “师姐。”
  “赵师姐。”
  青山宗弟子们向少女围了过来,脸上满是仰慕、敬爱之情。
  叫赵腊月的少女不过十二三岁,明显比同门年幼,不知为何却被称作师姐。当她吩咐众人清理客栈,消除痕迹,确保那名冥部妖人的魂火碎片不会异变时,也没有遇到任何质疑,威信颇高。
  “仙师说的不错,七日前天光峰便颁下三千里禁,这妖人居然还敢滞留不去,真是找死。”
  一名弟子看着被抬出来的那具尸体,忍不住摇头说道:“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这里还好,听说就连两忘峰的师兄们都去了浊河镇压妖魔,剑光照亮了南河州。”
  “那算什么?前天夜里,四大镇守忽然同时醒来,满天的星光都被它们吃了一半!”
  弟子们兴奋的议论着,赵腊月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灰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山有九峰,隐在云雾中。
  天光峰乃是祖峰,掌门居所。
  两忘峰是第二峰,青山宗最强的年轻弟子都在其间修剑。
  当青山宗遇着真正的大事时,便会启动大阵,并且颁出禁令诏告整个大陆。
  ——大青山外多少里内禁止随意出入,非请者格杀勿论。
  禁令的距离越长,表明事情越严重。

  当年太平真人闭死关之前,青山宗曾经颁下八百里禁令,震惊世间。
  从大青山向外延展八百里,禁令等于覆盖了五分之一的朝天大陆。
  为了配合青山宗的禁令,神皇陛下甚至派出数万大军连夜北上,以震慑北地雪国与冥部。
  如今青山宗居然颁下三千里禁令?

  究竟要发生何等样的大事?
  赵腊月的眼睛忽然眯了眯。
  因为她一直注视着的那片灰暗的天空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日上中天,云雾渐散,远处的群峰若隐若现,仿佛无数对准天穹的巨剑。
  众弟子的视线随她而去,落在群峰之间。

  阳光照在这些张稚嫩的脸上,全是景仰。
  如临大敌,三千里禁,那是因为今天青山宗即将迎来千年里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景阳师叔祖要飞升了。
  第二章 斩天一剑
  “稍后看着何等样的天地异变,都莫要惊慌。”
  青山宗弟子要求镇上民众各自回家,不多的一些游客也赶回了客栈,街上很快便被清空。

  一名弟子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不解问道:“这名冥部弟子魂火普通,法力低微,怎么就敢留在这里?”
  有弟子应道:“谁知道?也许他就是想看师叔祖飞升,这等盛景,谁不想看?”
  忽有风起,道畔大树青叶纷落。
  弟子们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数百道剑光在高空各处向群峰而去,其后又有十余道法宝特有的莹光充斥天空,最后一座极大的莲花座渡空而至,禅息飘飘竟较天空更为高远。
  “难道那是悬铃宗的老太君?”
  “无恩门主!”
  “镜宗长史!”
  “那道剑气冲天而起,不可一世,莫非是那人?”

  “两忘峰的师兄们回来了,上德峰的司长老也回来了!”
  “居然卷帘人也来了?”
  弟子们震撼的无法言语,若非今日大事,他们哪有可能同时看到如此多的大人物。
  赵腊月没有理会这些事情,提起阴三的尸体向镇外走去。

  那位孟师没有离开小镇,而是站在镇外一棵高树上,看着那座高峰,情绪有些复杂。
  景阳师叔祖辈份极高,乃是太平真人的师弟,便是掌门大人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小师叔。
  据说这位师叔祖天赋极其惊人,创造了修行界无数难以想象的纪录,但常年在第九峰里静修,很少见外人,诸峰里那些大弟子都没有几个人见过这位师叔祖的真面目,更不要说他。
  今日不止各大宗派掌门齐至,很多隐居的世外高人也来了。
  他没想到就连那位传说中的佛宗禅子也来了。

  听闻在云层深处可能还隐藏着别处大陆的大能。
  果然是千年来未见之盛事。
  如果那道剑气来自剑神,刀圣呢?
  孟师的情绪有些茫然。
  那些名字离他太远。
  那座山峰离他更远。
  关于那位师叔祖,他只是听过一些传闻而已。

  据说掌门当年继位后提到在峰间隐修的这位长辈时,只说了小师叔三个字便不再多言,有太多的不尽之意。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像整个青山宗都明白,为何上德峰的剑律师伯提到这位师叔祖时从无敬意,只会冷哼。
  小师叔祖是青山宗乃至整座大陆修行境界最高的强者。
  但从踏入青山的那一天起,他便在峰间静修,很少在人前现身,更不用说出手。
  他没有代表青山宗参加过梅会,没有与朝歌的皇朝强者切磋过,没有与别派的隐藏高手较量过,修行门派与冥部长老的隐秘血战里看不到他,就连当初与雪国三场修行强者的大战里,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漫漫修道路上,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修行。
  是啊,只有这种心无外物,断情绝性的修行者,才能走到修道路的尽头,去往难以想象的境界吧。
  只是,这样的修道生涯……师叔祖的修为再高,对他们这些后辈弟子有什么意义?对青山宗有什么意义?对天下苍生又有什么意义?
  再如何惊世骇俗,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不可能存在于真实的世界里,那么便走吧。
  看着雾中若隐若现的那座高峰,他的唇角露出一抹微涩的笑容。
  待他看到赵腊月提着那名冥部妖人的尸体向镇外走去,笑容里的苦涩意味消失,有些吃惊,很是欣慰。

  整个世界都在看着那座山峰,她却不看。
  小小年纪,道心何以如此宁静?
  不愧是整个青山宗都在暗中注视的天才少女。
  忽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再次望向那座峰顶。

  正如他所说,有资格望向那座山峰的人,这时候都在望着那边。
  群峰间的云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剧烈地卷动,向着四野淌去,渐渐露出了湛湛的青天。
  云层深处的几个模糊光影被迫现出身形,向着青山宗所在的天光峰行礼,似乎从容,其实颇有些尴尬。
  在更远处的地方,两团泛着幽冷火焰的黑影,高速向后撤去,显得很是狼狈。

  孟师能猜到其中一位应该是冥部的大祭司,另一人又是谁?
  青山大阵没有发起攻击,有笑声从天光峰上响起,同时生起的还有一道极为森然的剑意。
  那道剑意仿佛波浪一般向着群峰四周扫去。
  一道剑光自崖间而起,仿佛被迫回应,飘然而去。
  直至那道剑光退出三千里外,来到西海之上,来自天光峰的剑意才渐渐平息。
  “掌门出剑了!”孟师微惊。
  有资格让青山宗掌门动用承天剑的人,整个大陆也没有几个。
  西海之上那道冷光,便是剑神的剑?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哪怕是这些名动宇内的大物接连现身,对第九峰都没有什么影响。
  那座孤峰还是那般安静,仿佛毫无气息。
  忽然,天地变色,十余道闪电撕裂碧空,数十团天雷轰向孤峰!
  那些蕴藏着天地之威的雷电未能触着峰顶,便被斩成了碎片,化作了青烟。

  因为孤峰里生出一道剑光。
  没有人知道这一剑与先前的承天剑究竟谁更强。
  不要说这位孟师,就是三千里外的那些大物也看不出来。
  孤峰上出现的那道剑光看起来没有任何威力。
  那就是一道剑,简单极了,很随意地斩向天空。

  天雷却遇之而灭。
  剑光继续向上。
  嘶的一声轻响。
  湛蓝的天空上多出了一道极细的裂口。
  无数似金似玉的光浆,从那道裂口里流淌下来,遇风而散,化作无数光点,照亮了整个大陆。

  一剑斩天?
  典籍之上的那些大修行者飞升时,都是靠自身修为与天雷苦苦相抗,直至最后通过考验,天雷停歇,光浆如天女散花般落下,方能看到那条通天大道。
  今日景阳师叔祖却是根本不待第二轮天雷来临,便主动出剑。
  难道他要用自己的剑,强行斩开一条通天之路?

  这是何等样的气魄!又是何等样的自信!
  孟师震惊无比,脸色苍白,嘴唇微颤。
  西海上的那道剑光之主,还有在青山宗里观礼的强者们,看着这幕画面,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孤峰之上,那道剑光依然在向天而去。
  罡风呼啸而至,天雷轰隆不停。

  那道剑毫不理会,只是一意向上。
  如果说这是天地给予将要飞升的修行者的最后考验,这道剑光的回应可以说是完全无礼。
  天地之威与那道剑意的交战,早已驱散群山间的云雾,青山宗九峰终于首次同时出现在世人眼中,却无人注意,因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道剑光上。
  那道剑光离天空的距离越来越近。

  天穹裂口越来越大,淌落的光浆越来越浓,令天地间变得越来越明亮。
  无论是镇上的民宅还是峰间的崖洞,都镀上了一层金光,仿佛真实的仙境,或者神国。
  第三章 再次踏进那条河的白衣少年
  赵腊月提着阴三的尸体向着镇外走去,脚步踩在青青的草上,很是轻快。

  来自天空的明亮光线把她娇小的身躯在地面映出了一道极长的影子,然后渐渐被更加明亮的光线变淡。
  整个大陆最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她却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看着身前的影子浓浅变化,似乎这比天地异象还要更加有意思。
  没有人注意到她,自然也没有人看到她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唇角微扬,在笑。
  群峰间渐有喝彩声起。
  镇里似乎有欢呼声。
  随着天地越来越明亮,欢呼声越来越响亮,她的笑容越来越盛,直至露出颊上浅浅的酒窝,有些可爱。

  她真的很开心,也有些遗憾。
  如果能与师叔祖这样的天才处于同一时代,那该多好。
  无论求学问道,或是别的什么。
  群峰间的欢呼声忽然消失。
  没有什么意外。
  此时的安静代表着美好的祝愿。
  就像照亮世间的光线一般。
  当然,终究还是会有些怅然。
  景阳师叔祖飞升了。

  赵腊月终于转身,望向天空。
  看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裂口,还有那道已经快要看不见的剑光,不知为何,双眉微挑。
  她望向手里提着的那具尸体,笑容渐渐敛没,有些疑惑与不确定。
  云雾里有不尽湿意,溪涧往往与之相伴。
  离云集镇不远便有一道溪水,那道溪水带着薄雾,绕着高崖与低丘流淌,前行数十里,重新进入另一座山峰的山壁。
  溪入山壁不知多远,水道渐宽,光线渐亮,竟有一间石室,壁上镶着世间难得一见的明玉。
  石室很简单,只一张与山壁相连的石床,床前有两张已经烂掉的蒲团。
  一名少年背着双手,偏头看着石床,偶有风起,掀起白衣。
  石床上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到处都是伤口,或窄或宽,或深或浅,根本无法分辩究竟是何种兵器所伤,衣服也破烂不堪,哪里还认得出是天蚕丝所织的布料,那条腰带还很完整,有股极淡的煞气时隐时现,竟是冥蛟筋所做,上面系着一块腰牌,却似乎是普通黑木雕刻而成。
  此人气息全无,早已死去,诡异的是,脸上始终笼着一层雾气,无比幽深,无法看清楚容颜。
  少年站在石床前,看着那人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说话了。
  “真……烦。”

  他的声音很干净,却有些发涩,语速非常缓慢,似乎很少说话。
  光线落在他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就像一片大海,看似平静澄清,却无比深广,藏着无数风暴与浪涛。
  有不解,有愤怒,有遗憾,有些疲惫,还有些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
  片刻后,他眼里的所有情绪尽数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静。
  就像是云雾消失在九峰间,又像是那些自天而落的光浆最终化为虚无。
  “有些羡慕你,可以好好休息,我却还要再忙这多年。”
  白衣少年对石床上的死者说道。
  死者的腰带微微一动,那块木牌忽然消失。
  一道寒光离开石床,绕着他的身体疾飞,把石室照耀的光彩不停,片刻后才在他的眼前停下。
  那是一道飞剑,长约两尺,两指粗细,剑身光滑如镜,除此再无奇处,却给人一种极不普通的感觉。

  白衣少年抬起右手,飞剑自行落下,啪的一声轻响,卷在他的手腕上,渐渐变暗,就像一根普通的镯子。
  转身走到溪边,白衣少年忽然想起当年那人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里。
  真的如此吗?
  想着这个问题,他走进了小溪。
  溪流在山腹里穿行不知多少里,在山峰另一边穿出,成一条十余丈高的细瀑,很是好看。
  白衣少年顺着溪水从崖壁间落下,准备踏水而行,双脚却已经踩破了水面,落进了湖里。

  直至飘到湖水深处,双脚触着湖底,他才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错愕。
  但他似乎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描述错愕这种情绪,所以看着有些呆呆的。
  微寒的湖水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他睁着眼睛向四周望去,看到了湖底的一块石头。
  他把那块石头从湖底抱了起来,顺地势向前走去,离水面越来越近,直至走出湖水,来到岸上。
  一声闷响,地面震动,岸边的水微生波澜,那是他放下了怀里的石头,可以想见这石头多么沉重。
  他浑身湿透,觉得有些不舒服,动念准备用剑火把身体弄干,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出现。
  还在滴水的头发与紧贴着身体的湿衣,提醒他这时候应该生堆火,他接着想到,自己从来没有生过火。

  他偏着头,回想很多年前看过的那些书,用干涩的声音复述说道:“需要干草与粗细不等的树枝。”
  确认左耳里的水已经全部流出,他向右偏头,继续翻找着那些久远的记忆,说道:“如果没有火石,就需要水晶,或者钻木。”
  岸边便是一片树林,他走到林间,伸手抚去,落木簌簌而下,很快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从里面挑拣了一块最平滑的木片,垫上树皮下的几根絮丝,心念微动,腕间的银镯重新变成那把小剑,悬停其上。
  锋利的剑锋隔着絮丝抵着木片,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旋转起来,很快便有了火星,然后是青烟,接着便有焰起。

  衣物搁在树枝上,冒出蒸气。
  看着那些蒸气的浓淡与升起的速度,少年很轻易地计算出还需要三刻时间,衣服才能全干。
  这段时间用来做什么,对他来说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所有时间对他来说都只有一个用途。
  他盘膝坐下,闭眼开始静思修行,显得特别自然。
  但下一刻他便睁开了眼睛,茫然想道,入门口诀是什么来着?
  第四章九天
  三刻后,少年再次睁开眼睛,从树枝上取下已经干透的衣服穿好,看了眼远方重新消失在云雾里的某座山峰,转身向溪河下游走去。

  与从湖里走出来时相比,他的脚步变得稳定很多,就像是学会了走路,又或者是习惯了这具身体。
  溪岸有雾,好在没有什么乱石,行走起来并不困难,没用多长时间,他便顺着溪水走出了这片山,来到了一座村庄前。
  在田里松土的农夫,拖着大车拉干草的老汉,往半山送饭的妇人,村口大树下玩耍的孩童,都渐渐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在原地。
  白衣少年向村里走去。

  农夫手里的锄头落在地上,险些砸着自己的脚。
  老汉嘴里的烟斗落了下来,烫的拉车的驴痛叫了一声。
  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饭瓮,嘴却张的比瓮口还大。
  那些孩童们忽然散开,喊叫着向村子四处跑去,其中有个小女孩竟是哇哇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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