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少女

作者: 一冰

  大陈天顺二十五年,冬。
  临近年关,京城的街头巷尾皆是喜气洋洋,位于灵春坊柳林胡同的忠勇伯府内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周妈妈正在伺候苏老夫人梳头,隐隐听见前院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苏老夫人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周妈妈忙笑着说道:“许是快过年了,大伙心里高兴,一时忘了规矩,老奴这就去问问有什么喜庆事儿。”
  见苏老夫人点头,周妈妈忙退了出来,招过站在廊庑下候着的小丫头,想打发她去前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妈妈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胭脂一脸慌张的快步走了进来。
  “周妈妈,大事不好了。”胭脂的声音压的很低,还带着些哭腔,握着周妈妈的手也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伯爷,伯爷兵败了。”
  周妈妈只觉得脑中一空,霎时头晕目眩,她缓了缓神,握紧胭脂的手,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定国公府里的一个姓应的谋士来报的信,说是战报已经进了宫,皇上昨夜就招了国公爷进宫,消息是今早才从宫里递出来的,那位先生得了信儿就赶紧过来了。他说辽东军战况惨烈,二十万大军十不存一,伯爷被围困在了辽河边,凶多吉少,还有世子爷,世子爷他......”
  周妈妈心里一紧,忙追问道:“世子爷怎么了?”

  “世子爷战亡了。”胭脂终是忍不住低声哭泣,“夫人听到消息就昏死了过去,二老爷已经去了衙门,三老爷还在保定。周妈妈,您说这可怎么是好啊。”
  周妈妈晃了一晃,猛然想起一人,她抓住胭脂的手,急问道:“大小姐呢,大小姐知道这件事了吗?”
  凭栏院中,苏瑾听了品红的话,顿觉天旋地转,她抓住身侧的黛蓝稳住身形,压抑住心里的所有慌乱,微微颤抖着问道:“那谋士,可还在?”
  品红低泣着摇头,“听钱管家说,那谋士只来报了信就匆匆走了。”
  苏瑾听了良久无语,泪水顺着脸颊无力的滑落。半晌,她才缓缓的跌坐在塌上,似是自语般喃喃道:“父亲败了,长兄......长兄不在了,我忠勇伯府,怕是也要败了。”
  品红听了她的话哭的更凶,苏瑾却猛的站起身来,抬手正了正衣襟,迈步向外走去。

  她来到母亲居住的芙蓉院,看到丫头婆子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院子里一片慌乱的景象。苏瑾顿了一顿,抬步进了正房。
  苏瑾掀开内室的帘子,就看见母亲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她快步走到床前,低声问道:“可请了大夫了?”
  冯妈妈抹了抹眼泪低声回道:“回大小姐的话,柳黄已经去请了。”
  苏瑾微微点了点头,为母亲掖了掖被角,抬头看向冯妈妈,表情严肃:“还请妈妈照顾好母亲。”
  苏瑾直起身,示意品红跟自己出来。她走出正房,站在廊庑下看着光秃秃的院子,叹一口气,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丫头,低声询问道:“各房都报信了吗?都是谁去的?”
  品红的眼睛通红,声音也带着点哑:“回大小姐,得到消息的时候二老爷已经出去了,所以钱管家才直接来禀了夫人的,哪承想,夫人听了之后直接晕死了过去。冯妈妈就叫了胭脂去老夫人那里,让我去了您那,二房三房倒是没有特意派人去,不过想来这时候也该听到消息了。”
  “胭脂回来了吗?”苏瑾问道。
  “刚回来了,说是悄悄的告诉了周妈妈,并未惊动老夫人。”
  苏瑾缓缓点了点头,低语:“二叔父已经去了衙门,怕是来不及请回来了。”苏瑾顿了顿,又问道:“三叔父哪天回来?”

  品红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略略想了想,哑着声音回道:“原定是二十二回来。”
  苏瑾想到今天已经是腊月十九了,便低声吩咐道:“品红,你去前院找钱管家,让他派个人去衙门悄悄看看可有什么动静,再找个稳妥的人快马赶去保定,把消息带给三叔父,让他先不要急着回来。”然后回头看身后的丫头:“黛蓝,你去把二婶娘,三婶娘请来。”
  两个丫头福了福,快步走了出去。苏瑾依旧站在廊庑下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婆子丫头看她不语不动,也都大气不敢出,一时间,院子里落针可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苏瑾看向院门,就见二夫人常氏带着苏瑜苏璃两姐妹走了进来。
  苏瑾急忙走上前行礼,常氏一把扶起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瑾姐儿,这消息可确实?”
  苏瑾无奈的摇头,“我并未见到报信的人,正打算去定国公府再问一问,只是母亲她......”
  常氏目光越过她看看内室的方向,用帕子拭了拭泪,叹道:“出了这样的事,也难怪大嫂她受不住,老夫人那里可知道了?”
  “尚未惊动祖母,”苏瑾摇头,“二婶娘,如今这事儿若是真的,我们忠勇伯府定是不保,怕是也要连累二叔父和二哥了。”

  常氏叹了口气,“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连累。只是如今这境况,咱们能做些什么呢?”
  “父亲兵败,怕是凶多吉少了,苏家这世袭的爵位定是保不住了,如今只盼着圣上能够念及苏家世代忠良,留得苏家人的命在。”苏瑾声音低沉,“只要活着,苏家就还有希望。”
  院门处传来脚步声,苏瑾抬眼望去,只见三太太郑氏领着丫头也赶了过来。
  “二婶娘,母亲这里就劳烦您和三婶娘照看了,我去定国公府问一问。”
  苏瑾不再多言,向二人福了一礼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定国公府。

  卫雍正与应长拓说起此事。应长拓语带惋惜的叹道:“说是那苏家的世子爷奉命带了两小队骑兵去偷袭金兵大营,想要烧掉金兵的粮草,却不知怎的被金兵预先知道了,中了埋伏,二十几人无一生还。战报上书,长子战亡,忠勇伯心下大恸,因此失了分寸,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导致兵败。”
  “这战报必有蹊跷。”卫雍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忠勇伯常年征战沙场,又岂会不知战场残酷,万不会因私情而忘大义。我记得父亲曾说过,老忠勇伯就是死在战场上的,而当时还是世子的忠勇伯便是沉着应战,指挥得宜,硬是将金兵驱赶过辽河百里,令金兵多年不敢再犯我大陈。”
  “子诚更是将门虎子,少时起便随忠勇伯在军中历练,实战经验丰富,如今更是军功加身,如此少年英豪又岂会折在这小小的偷袭之中。”
  “二公子说的是,对此我也是百思不解,按说那偷袭之事都是军中机密,又怎会被金兵知晓从而设伏,莫不是......”应长拓欲言又止。
  卫雍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门外小厮禀道:“二爷,忠勇伯家大小姐在门外递了拜帖,此时已经进了二门了。”
  卫雍猛的站起来,向应长拓拱手道:“应先生辛苦,您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应长拓也连忙起身还礼,回道:“二公子言重,您请自便。”
  卫雍一路向着母亲的院子疾走,终于在回廊里碰到了正欲迈步进门的苏瑾。
  “瑾妹妹。”卫雍扬声叫她,苏瑾动作一滞,收回脚,侧过身对着他盈盈一礼:“二公子。”
  卫雍大步走近,停在苏瑾三步远处,声音低沉:“瑾妹妹此来可是为了忠勇伯之事?”
  苏瑾脊背挺直,眼神却依旧低垂:“正是。”
  “家母并不知此事,家父与长兄皆不在家中,瑾妹妹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在下倒是可以告知一二。”卫雍边说,边仔细打量着面前人。或许是听到了消息就急急赶来了,她的发有些微的松,脸色苍白,唇紧紧的抿着,可是她的背依旧挺直,声音也依旧沉稳:“多谢二公子,待我向国公夫人请安后,再行叨扰二公子。”

  说罢,苏瑾便抬步进了院子。卫雍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举步进了正房。
  苏瑾向定国公夫人林氏行了礼,便直言了来意。
  “如今苏家遭难,承蒙国公爷不弃,冒险递了消息出来,苏瑾如今不敢求国公爷为我苏家求情,只求夫人让我见一见那应先生,也好将事情听个清楚明白。”
  林氏也是听的一阵唏嘘,她一早起来就听身边的丫头七嘴八舌的将事情说了大概,看着眼前的姑娘也是心下不忍,本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如今却遭逢如此大难。她拉过苏瑾的手拍了拍,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关爱:“瑾姐儿说的太见外了,老伯爷对我卫家是有大恩的,我国公府就算舍命相帮也是应当的,只是如今这状况,怕我们卫家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子国公爷和盛民都进宫去了,其他的事情我这个内宅妇人也是不懂,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止戈好了。”林氏抬眼看到走进来的儿子,便说道:“止戈,你带着瑾姐儿去见见那位应先生。”

  “是。”卫雍躬身回道。

  苏瑾忙站起身福下身,“苏瑾多谢夫人。”
  卫雍带着苏瑾来到外书房,挥手让门口的小厮去请应先生,伸手将苏瑾请入书房。
  苏瑾在圈椅中坐下,看着丫头添了茶,退了出去,才开口问道:“你可知消息是谁递出来的?”
  卫雍在她旁边坐定,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只听门房说天未亮便有人敲门,开门便见一小厮模样的人说了句‘忠勇伯兵败,世子战亡’就匆匆离开了,门房连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

  “这么说不是国公爷递回的消息?那,是不是说消息有可能......”苏瑾语气急迫的追问。
  卫雍慢慢的摇了摇头,斟酌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等亦不敢确定消息真假,这才请了应先生去宫门口看一看,探一探虚实,然后,才接到了父亲递出来的消息。”
  苏瑾听了他的话,整个人瞬间瘫软了下来,无力的靠坐在椅子里,嘴里喃喃着:“也就是说,父亲真的被困了,大哥,大哥也真的......”
  卫雍忍不住向前靠了靠,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低低的唤她的名字:“瑾儿......”
  苏瑾猛的回神,看向卫雍,眼神中流露出坚韧,“二公子可知我父亲为何兵败?”
  卫雍听着苏瑾疏离的称呼,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仍是认真的回答了她的话:“应先生说是子诚带兵偷袭金营却反遭埋伏,忠勇伯因痛失爱子,导致心绪不稳,用兵失误,致使二十万大军损失惨重,仅余万人,被困于辽河畔。而金兵也借此机会挥军南下,如今义洲已是危在旦夕,恐怕此次是要父亲带兵出征辽东了。”

  苏瑾听了卫雍的话,厉声反驳道:“父亲绝不可能会因为大哥身死而用兵失误的,绝不可能。”
  “瑾儿你不要激动,我也不相信忠勇伯会因此而兵败。可是传回的战报上确实是如此写的,对于此事,我也觉得多有蹊跷。”卫雍将茶盏向苏瑾的方向推了推,轻声道:“你放心,我定会帮你查清此事。”
  苏瑾闻言只是缓缓的站起身来,然后对着卫雍深深的福了下去,卫雍见状慌忙伸手扶她,苏瑾却是不动,只是抬起头,一字一句的恳求道:“止戈,你往日已是帮我良多,苏瑾皆谨记在心,此生怕是无以为报。而如今此势,苏瑾不敢求国公爷为我父亲说情,只求国公爷念在我苏家世代忠良,保我苏家无辜幼童一命。”
  卫雍心中一痛,握着苏瑾手臂的手更加用力,将苏瑾一把扶起,语气中带着疼惜:“我自是会尽力,父亲也必然会尽力,瑾儿尽可放心。”
  苏瑾再次一福,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匆匆赶来的应长拓推开书房的门,只看到卫二公子靠坐在圈椅中,手中拿着茶杯静静地发呆。他默默的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二公子有任何反应,终是忍不住轻唤出声:“二公子。”
  卫雍这才看到他等在此处,想到苏瑾那倔强的背影,他只得挥挥手,对应长拓说道:“无事了,劳烦先生跑这一趟,您先回去吧。”
  应长拓应诺退下,门再次阖上,卫雍心中依旧纷乱如麻。
  苏瑾回到忠勇伯府时,看到府外站着一排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苏瑾只觉得脑子轰然炸响,险些从马车上栽倒下来。一名锦衣卫正欲走上前来询问,却被人拦了下来。
  陆其重示意那名护卫退回原处,才走上前来,向着苏瑾拱手一礼:“苏小姐,我等是奉圣上之命来查封忠勇伯府的。圣旨已经宣读过了,陛下念及苏家世代忠良,罪不及家人,但是苏家人还是要尽快从这忠勇伯府中搬出。我等也是奉旨行事,还望苏小姐见谅。”
  “陆千户客气,千户大恩,苏瑾铭记在心。”苏瑾福身一礼,疾步走进府内。
  府内已是大乱,下人忙忙乱乱的进进出出,而锦衣卫也只是覆手立于各处,并没有更多的动作,苏瑾再次回身向陆其重深深一礼。
  胭脂一直站在二门处等着苏瑾,看到苏瑾走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语气里带着慌乱:“大小姐,老夫人听了圣旨,晕死过去了。”
  苏瑾一惊,脚步未停,却是直接转向了老夫人的清平院。她边走边问胭脂:“请大夫了么?”

  胭脂一路小跑的跟在苏瑾的身后,气喘吁吁的回道:“给夫人请的胡大夫还没有离开,已经诊过脉开了方子了。”
  苏瑾闻言不再说话,匆匆进了院门。
  二夫人常氏正领着丫头往外走,看见苏瑾便停下脚步,声音哽咽道:“瑾姐儿回来了,你快去看看老夫人吧,我去看看你三婶娘那边药煎的如何了。”苏瑾向着常氏微微福礼,并不多言,抬步进了屋。
  周妈妈正站在床脚抹着眼泪,听见小丫头隔着帘子说大小姐来了,抬起头就看见苏瑾掀帘走了进来。
  苏老夫人脸色蜡黄,气息微弱,双目紧闭,苏瑾看得心里一紧,忙看向周妈妈问道:“祖母如何了,大夫怎么说的?”
  周妈妈只是摇头抹泪,半晌才压低声音抽抽噎噎回道:“大夫说老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伤心过度。老夫人本就年岁大了,这一病,怕是要伤了根本,大夫也只是开了温补的方子,说是好好调养着。”
  苏瑾静静地看了祖母半晌,才侧头望向周妈妈吩咐道:“周妈妈,您可知我母亲现下如何了?”

  “听胭脂说大夫人已经醒了,只是精神恹恹的,下不了床。”周妈妈顿了一下,才开口接着说道:“大小姐,如今这满院都是官兵,二老爷也还没回来,满府的女眷都慌了神,您得拿个章程出来才是啊。”
  苏瑾回首望向院中站立的锦衣卫,低声问胭脂:“二叔父衙门那边没有动静么?”
  胭脂躬身回道:“钱管家派去的人回来说衙门里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动静。”
  苏瑾点头,看来圣上对于父亲的兵败也是有疑的,不然不会对苏府如此宽宏,她抬眼看向胭脂,声音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想来此时二叔父也该得了消息,应该不多时就会回来了,你找个人去门口迎一迎,请二叔父直接到清平院来。”胭脂应诺去了,苏瑾才继续看向周妈妈,问道:“妈妈可还记得那圣旨上如何说的?可有提及二叔父和二哥?”

  周妈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回道:“应是没有,老奴记得那圣旨上只说伯爷兵败,削爵夺券,念苏家一门忠烈,不罪及家人,其他的倒是没再说什么。”
  苏瑾缓缓疏出一口气,如此甚好,二叔父兵部郎中的官位算是保住了,二哥在国子监应该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才是。她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丫头传道:“二老爷回来了。”
  苏瑾忙站起身迎了出去,就看到苏涉大步走了进来,苏瑾躬身行礼:“二叔父。”苏涉嗯了一声,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了一阵,叹出一口气来,问道:“你祖母可还好?”
  苏瑾摇头,掀帘将苏涉让进屋,苏涉几步走到苏老夫人床前,俯身低唤了两声母亲,见苏老夫人并无反应,便直起身看向一侧的周妈妈。周妈妈忙行礼说道:“大夫说老夫人是急火攻心,已经开了方子,二夫人和三太太已经去煎药了。”

  苏涉点头,出了内室在厅堂的太师椅上坐下,望向苏瑾,问道:“大嫂可还好?”
  苏瑾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丫头说已经醒过来了,可是精神还是不大好。”
  苏涉也是摇头,叹道:“家遭如此大难,怎么能好的了,也是难为你了,我听说你去了一趟卫国公府?”
  “是,”苏瑾接过丫头手里的茶壶,为苏涉满上茶盏,“消息是卫国公府的人传来的,我就想着去问个仔细,寻个对策,没想到,圣旨下来的这样快。二叔父可有被波及?”

  苏涉摇头:“并未,左侍郎裴大人还特意来告知我,圣上说,大哥兵败与我无关,让我不必忧心。可是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此事有蹊跷,瑾姐儿,大哥平日里总是夸你聪慧过人,你可有何看法?”
  苏瑾无奈的摇头:“叔父太过高看我了,苏瑾不过一介内宅女子,又怎么看的透这朝堂之事,不过我也觉得父亲兵败此事有疑,所以请您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苏涉摆手,“有话但说无妨,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苏瑾环顾了下四周,丫头们便知趣的全部退了下去,苏瑾望了眼内室,这才开口说道:“叔父,如今祖母病重,父亲生死不知,我苏家百年声望毁于一旦,所以侄女想要北上辽东,为父亲查清真相,还我苏家一个清白。只是如此一来,长房仅余母亲和幼弟,母亲如今卧病在床,仪哥儿又尚且年幼,所以侄女只得相求,求叔父婶娘在瑾离开这段时间对我母亲幼弟多多照拂。”
  苏瑾说完就深深福了下去,苏涉忙伸手扶她,“瑾姐儿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照顾你们母子三人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只是你北上这事,太过凶险,还需从长计议。”
  苏瑾不为所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侄女意已决,还望叔父成全。”
  苏涉望了苏瑾半晌,最终只是叹出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自幼就执拗,连大哥都拗不过你去,我这个做叔父的又怎么能让你改变主意。不过此番北上,不似你过去随兄长们游历,必定凶险万分,你虽武艺不凡,也需多带些护卫,路上千万要多加小心。”
  “多谢叔父,侄女省得。”苏瑾缓缓站起身,望向苏涉:“叔父,侄女想即刻出发,家中的一切,就烦叔父和婶娘多多操劳了。”
  苏涉也点头,“既然已经决定,自然是越快越好,家中的事宜,你不必忧心,自有我在。”
  苏瑾再次福身,转身出了门。
  芙蓉院里静悄悄的,如果不是随处可见矗立不动的锦衣卫,苏瑾恍然觉得一切像是都没有发生,父亲还是大陈威武的忠勇伯爷,而长兄也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自己和母亲也依旧在这里等着他们凯旋归来。
  可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长兄不在了,父亲生死不明,忠勇伯府也将不复存在。苏瑾忽然觉得,嫁给太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那就证明父兄还像以前一样凯旋而归。
  苏瑾撇开纷乱的思绪,快步走进芙蓉院正房。进了内室,就看见母亲靠坐在黄梨木雕花的大床上,脸色依旧惨白。冯妈妈正端着药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夫人,您把药喝了吧,您想想五少爷,您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五少爷也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啊。”
  谢氏却只是偏过头,默默的流泪。冯妈妈无奈的抬头,看见走进来的苏瑾,忙说:“大小姐,您来的刚好,您快劝劝夫人吧。”
  苏瑾走过去,接过冯妈妈手中的碗,舀起一勺送到谢氏唇边,谢氏依旧是偏着头不说话,苏瑾叹了口气,将碗放下,轻声的说:“母亲,我是来跟您道别的。”

  谢氏闻言侧过头来看着苏瑾,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才发出几声嘶哑的询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父亲,我去把父亲和兄长带回来。我不信父亲会无故兵败,我要去查清楚。”苏瑾声音平静,却带着坚定。“母亲,我走之后,仪哥儿就只能靠您照顾了,所以您一定要把身子养好,等着我回来。”
  谢氏听了苏瑾的话,泪流的更加汹涌,她颤抖着握住苏瑾的手,抽噎着说不出一句话,苏瑾却反握住谢氏的手,声音里带着点安慰:“您不用担心我,我的武艺也是经过父亲和长兄认可的,我此去也会多带几名会武的家丁的,我会万事小心。”
  说罢,苏瑾松开谢氏的手,看向冯妈妈:“请妈妈好好照顾母亲。”然后她俯下身,看着谢氏的眼睛,“母亲,我去了。”

  苏瑾回到自己住的凭栏院,让黛蓝为自己简单收拾几件男装,黛蓝知道自家小姐的习惯,点头去了。
  苏瑾坐在宴息处临窗的炕上默默的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恍然听到丫头来报,说是二夫人领着几个家丁过来了。苏瑾连忙站起身迎出门,还未等行礼,就被常氏扶了起来,常氏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几个人,说道:“这是你二叔父让我领来给你的,说这几人都是伯爷曾经的亲兵,受了伤就留在了伯府,功夫都是一等一的,让你带着一起。”
  苏瑾看了一圈,果然都是曾经父亲身边的人,她对着众人缓缓福身:“此次,还要劳烦各位了。”
  几个汉子都是粗人,看到苏瑾行礼一时都呆了呆,讷讷半天才慌忙摆手,七嘴八舌的回道:“大小姐太客气了,伯爷于我们几人都有恩,为伯爷做事是应该的。”
  苏瑾回身谢过常氏:“也多谢二婶娘了,家里的事情,就劳您和三婶娘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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