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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上走,阳关道上游
作者:
往事如酒
第一章前言
“这些日子辛苦周大师的操劳了,钱应该已经转到了,你看看。”
中年女人端坐在沙发上,容颜疲惫双眼红肿,情愫低沉。
她比我要多一份生离死别的苦痛,却与我一样几日未眠。
我努力的打起精神,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点点头:“许阿姨应该早日节哀顺便,迁坟的事已经弄妥,您女儿来世定能再投个好人家。”
上衣口袋中的手机一阵震动,我掏出手机看了看银行发来的短信,满意的笑了笑,站起身子礼貌的告辞:“阴阳风水店,谢谢惠顾。”
出了门,我骑上了停在别墅门口的小摩托,回头看了一眼依山而建的别墅,一脚油门驶离了才叹息了一口气嘀咕着:“哎,风水多害人,可怜了这位十八岁就夭折的小姐。”
据我风水学上所记,这个别墅建造的位置就是典型的入坟宅,而所谓的入坟宅就是死气太沉,入住的人家不出多久就会夭折家里最小的人,好在我已经提醒过了,想必没有多久这户人家应该就会搬离。
我叫周立川今年二十一岁,就是去年轰动整个西安的大龄中考状元,如今在春湖路开了一间风水店,专办红白喜事,偶尔也替死人做冥婚、替活人迁坟看墓驱邪避魔的“阴倌”活计。
而我这身本事都是我爷爷教给我的,他老人家如今还住在湘南。
我永远忘不了的就是在湘南的那五年。
我生长在峡西西安,但骨子里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湘南人,偶尔也会说上几句湘南的土匪话,不算上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混账老爹,如今在西安我孜然一人。
从去年五月份就失踪的老爹周建国身份神秘,干的也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据我这一年从白道黑道打听的消息来看,老爹周建国似乎和那个黑白通吃的“寻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是“寻龙门”,其实也就是一个规模庞大的盗墓组织,组织成员遍布世界各地,专门盗掘那些千古名墓千古谜墓,而老爹周建国指不定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盗墓贼。
困扰了我许多年的问题,终于在今天揭开了冰山一角,我店里来了一位“贵客”,她叫泷烟宁是老爹的助手,我在湘南时见过她。
泷烟宁站立在我的店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她不喜言笑面上毫无表情,是个实在的冰山美人,伸出手在我面前,字腔正圆的说道:“周立川,中周建国的儿子,我们在湘南见过。”
顿了一顿,她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泷烟宁。”
这个女人我从第一眼见到起就再也无法忘不掉,但她突然出现却令我一头雾水,我礼貌的和她握手,然后请她坐在了店里的沙发上,本来就极度疲惫的我却来了精神,问道:“有何贵干?”
泷烟宁素来直来直往毫无掩饰直奔主题:“你父亲周建国在下墓寻找阴阳铜鱼时,已经十天没有消息了,他嘱咐过我来找你。”
虽然我早就怀疑过周建国是个盗墓的,但听到了这个消息时,内心依旧微微一颤,我疑惑的问道:“下墓?下什么墓?在哪里下墓?阴阳铜鱼是什么东西?他又是什么身份?”
泷烟宁排出了一些照片,盯着我胸前的玉佩看,说道:“宋朝的一位公主墓,埋葬在湘南万人沟,代号‘天仙’,周建国是我中华地区寻龙门当今门主,而阴阳铜鱼......你曾听过开阴阳,渡仙界的传说么?”
我点了点头,做我们这与死人打交道的一行,或多或少都能听到先辈们口对口言说的一些奇异传说,而关于阴阳铜鱼的传说却是最多最真假难辩的,我是听爷爷说的,阴阳铜鱼可以开阴阳,渡仙人,老不死,活死人。
泷烟宁指了指在我面前排开的照片,前几张照片上无一列外都是拍摄的几面岁月长久的青铜壁,璧山刻着密密麻麻的古文字。
只有最后两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个照片上是一面造型奇怪的双鱼铜镜,摆放在玻璃柜中,另一面照片上却是十分年轻的周建国,他和我去世的母亲站立在玻璃柜旁,柜中就是前一张上造型奇怪的铜镜。
关于我母亲的记忆不多,都是六岁之前的,但她却是我的软肋,我红眼问道:“你找我来就是告诉我周建国已经死了么?”
泷烟宁摇了摇头,她说道:“我们需要你,没有你我们进不了天仙墓,你愿意跟随我们一起去湘南下墓么?门主没那么容易死,他肯定在等着你去救他,不然他不会临走前让我找到你。”
我最后答应了泷烟宁,随她带领着三十人的小队,于2005年7月1日到湘南入天仙墓,却始终没想到我会死在墓中,还被一只号称鬼仙的女鬼强迫的做了鬼夫,这前因后果还得从我以前说起......
第二章往事如酒,前路如虎
我老家在湘南十万大山中,据我爷爷说的,他全身的风水秘术,都是年轻时跟一个高人学的皮毛。
爷爷他性情憨厚老实,是那种宁死也要一步一个脚印,不肯投机取巧的人,而他生的儿子也就是我那混账老爸,学了我爷爷风水术中定穴探墓的本事后,瞒着我爷爷就跟了一伙儿盗墓贼去了峡西,几十年未曾回过老家湘南。
我爸走前的前一天让我爷爷给他算了一卦,爷爷只冷淡的说了八个字:“风水续命,盗墓绝后!”内心惶恐的我爸,连夜披星就只带了一个罗盘跑了,至此直到我出生,在整个湘南乃至整个中国,二十二年间都是鸟无音讯的状态。
老爸周建国生来未尽孝道算不得“儿子”,也做不来父亲未尽责任,甚至连一名合格的丈夫也算不上,这一切或许不是他的本意,却是自己种的苦果。
六岁之前我连老爸的模样都记不清,周建国这个名字,还是我妈在病床上要死时,贴在我耳边告诉我的,不止是这样,原本最爱我妈的他,却连葬礼与火化时都未曾出现,故而我母亲的墓碑上,丈夫一行是空的,没有名字。
96年我十二岁,消失了整整六年的老爸就那样凭空出现了。开着当时挺贵的小轿车停在我面前,双手牢牢的握着方向盘,冷冷淡淡的就说了一句话:“周立川?我是你爸周建国,湘南老家去不去?”
我看得出他墨镜下急切焦躁却故作镇定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打算与他脱离关系的我,却木讷乖巧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悄无声息的走了,外公外婆却因我而死。
在我离开的那天,外公如往常一样在院子中打着太极,同邻居聊着实时新闻。
厨房的外婆弄着鱼,准备着筹划了很久的晚宴,今天是她的生日。
然而就是这样唏嘘平常的一天,煤气车驾驶员醉酒引发的爆炸,却使得他二人连同很多人丧命在家中,而我“周立川”这个名字,既“顺理成章”又违背常理的出现在了政府的死亡名单上。
九六年七月二十三日,我坐上了周建国的车,与他六年未见的我,去向了从未听说过的爷爷家,不知道外公外婆与“自己”的死讯,更不知道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我爷爷周云龙一直坚信他的儿子周建国已经死了,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被我爸领进了湘南,带到了我爷爷的面前。
那是我头一次见到我爷爷,他并不像一般的老人那样形如枯槁,身体直挺挺的不曾半点弯曲,像极了村口那株百年老槐,而腿脚的伤是青年时剿匪留下的,又逢阴雨时节,拄着一根半人高、黑的油亮的竹棍,最让人忘记不了的,就是爷爷那一双饱含沧桑故事的眼睛了,没有半点浑浊像古井。
山里的雨说来就来毫无预兆,阴霾的天空又像黑夜。
老爸牵着我的手紧握的发疼,这是自我知道父亲这个概念后所期盼的事情,我看着这个陌生却熟悉的男人,他却低低的垂着头,我和他就站在老木屋的门前淋着阴雨,爷爷一言不发的瞪着老爸,我看见爷爷拄着竹棍的手与干涸开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而老爸没出声的哭了,泪水混进了雨水。
做梦都想回老家的周建国,脑海中对于再次与爷爷周云龙相见的场景,不知道暗地里构想了多少年,可时光匆匆岁月如刀,1974年他走出湘南大山时,也就二十一岁,可历经二十二年再次回到老家的时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这是我儿子,他叫周立川。”
“妈......她在那里?”
雨声中,印象里形象刻板的老爸声如雨打青瓦,爷爷对我微微点头,然后用竹棍指了指木屋后头的高山。
奶奶无名无姓,就埋在木屋后头的山顶,墓碑是块青石,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我爸周建国与我爷爷周云龙的名字,那天阴雨不停,爷爷未穿蓑衣也未当着我面与我爸说过一句话,就默默无言的领着我们去了后山山顶,在小雨中烧了点纸钱祭拜了一下奶奶。
雨雾中的山林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宛若人生。
老爸连夜就走的,走之前在木屋客堂里,对着毛主席画像下的爷爷跪了三个钟头。
我听着屋外的雨声,在破旧的房间里偷瞄着客堂的一切,爷爷扭着头嘴唇颤抖并无言,老爸走到屋外的雨中,背对着木屋才声音颤动的说道:“立川就麻烦爸爸您了,今生未尽的孝道,来生做牛做马还给您。”
这一幕是他写在日记中最悲惨的一刻,二十二年前他离家去“寻龙”组织是为了一份荣华富贵,二十二年后的今天,他怀着必死的心离家却是为了一份九死一生的承诺,以他一人之力整顿整个“寻龙”组织。
雨下了一晚,堂内爷爷低头坐了一晚......
祖孙三代同堂的幸福如此短暂又如此无言......
后来我从爷爷那里学青囊算命的时候,勘探过奶奶的墓地,那真不算是一个风水宝地,甚至还十分的恶煞,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后世子孙。问我爷爷,爷爷只说:“这里啊离家近,而她就算死了也要站在高处,守着建国回来光宗耀祖!”
从那以后我就很喜欢坐在青石碑的上头,陪在素未谋面的奶奶坟墓边,看日出与日落,视线似乎可以穿越重重叠叠的大山,望见另一端神秘的老爸,那个时候也幻想过我老爸的工作,可怎么也想不到他是一个盗墓贼。
2000年初,爷爷将他身上的“青囊算命,茅山阴阳,分金定穴”三种本领尽数传给我后,于一月二十日领着我进了湘南大山的深处。
从爷爷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知道了这一天是爷爷的师傅“伏龙先生”的忌日,他在一九四五年一月二十日,农历节气大寒这一天病逝,随后爷爷遵循着遗愿将他葬在了湘南十万大山的腹地,那人迹湮灭的地方。
第三章浅谈生死,往事成烟
2005年3月27日,湘南武陵山脉。
“寻龙”切字组三分队“泷”,入“天仙”古墓十五日,失联。
墓中。
“呵,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命运吧,虚无缥缈可怎么也逃不过。”
我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腿,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借着主墓室中阴暗的光芒,看着在前方墓门摸索的泷烟宁,自嘲般的继续说道:“要是我没有答应周建国,也不会来到湘南,外公外婆或许就不会死.......要是我没有......”
我开始哽咽,因为原本三十人的小队,下到这个该死的墓穴后,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最终走到主墓室的就只剩下我自己和泷烟宁了,这期间死亡无数次与我擦肩而过,而未知的恐惧依然充满着这里的每一寸,我不知道左脚失去知觉的我,还能不能活着看到外面的太阳......
“你要是不说话的话,这次我真就以为你死了。”泷烟宁的声音亦如往常一样平静而冰冷,却让饥寒交迫的我感到了一丝温暖,我继续自言自语讲述自己的过去,声音回荡在墓室中,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
你完全无法想象,民国时期,为孙典瑛盗掘乾隆裕陵墓与慈溪定东陵墓的伏龙先生,竟然是从未见过大世面的爷爷的师傅,还被爷爷亲手葬在了湘南十万大山的最深处,而几十年遵循师言未去祭拜过一次的爷爷,破天荒的头一次带我去了。
整整三天三夜都穿行在藤木交错的深山老林中,我不知道爷爷是靠着什么记住错综复杂、曲折迂回的山道的,最令我吃惊的是,在老林子中穿梭行走的我们速度算不上很快,却没有遇见过一次迅猛的野兽。
那是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櫆树,在这片櫆树林中它算不得是最粗大的,却是叶子最青萌芽最多的一株。在这颗树干上有着十几道纵横交错的老疤,仔仔细细的端详才能辨认出歪歪扭扭的“伏龙之墓”这四个字。
爷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眼目中却有着雾气,他用同样粗糙的手摩砂着同样粗糙的树皮,就像长久不见的老友互相摩砂着对方的脸。
都无言,香烛纸钱燃起,我磕头,一轮明月升起。
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抚摸在爷爷沧桑的脸上,我看见一滴比月光还要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滑落,而微风拂过带来清香,沙沙的声音像老师孜孜不倦的低语,而一片枯黄的愧树叶落在了爷爷的肩头,被他从此珍藏。
香烛纸钱燃尽成了一堆余烬,櫆树林中渐渐起了迷雾,而若有若无的香味使我如在仙境,直到爷爷在耳边的一句低吼:“醒来!”,才将飘飘然如仙的我“坠入”凡尘,却不知道莫大的危机已经笼罩在了我的头上,爷爷将我护在身后,四周迷雾重重阴深恐怖。
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婴儿哭声,从迷雾的四面八方传入了我的耳中,我的心“嘎哒”一声如坠冰窟,两眼警惕的看着漆黑朦胧的四周,双手紧紧地抓住爷爷的衣角,根本就不知道这迷雾里面到底有着什么。
越是这样越发觉得迷雾中,有着成千上百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风吹到汗湿的后背,冷嗖嗖的像贴着个死人。
爷爷回过头来,黑夜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可却认得他那一双隐隐散发着荧光的眼睛,我听见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将我扭转了身子,贴在我的耳边低语:“一直朝着月儿跑,不要停,不要回头,听见我喊你的名字也别回头。”
继而就是压抑到死的沉默,我大口大口的喘息,恐惧到了极点,眼睛死死的盯着夜空上的明月,突然后背被大力的推了一下,我踉跄向前几欲扑倒。
“乖孙儿!扯呼啊!”
心里巨大的恐惧再也压不住了,我失声大叫,鼻涕眼泪一股子流了出来,可我也没忘记爷爷说的,朝着月亮的方向拼了命的狂奔,无数的枝叶打在脸上生硬的疼。
小沟壑与老树根一样盘多的老林,没跑几步我就摔了个狗吃屎。
我死命的盯着月亮快速的爬起,死命的奔跑,重重的摔倒,又死命的爬起,死命的奔跑,重重的摔倒.....
恐惧就是这样,它可以激发你的潜能让你不顾一切,让你暂时的忘记疼痛,只记住一个字--“跑!”。
直到我掉进了一个坑中,在快速向下的翻滚中我失去了意识,后来“爷爷”说那是一个被盗掘的古墓,昏迷的我就贴在一具白骨的身上。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是三月后,我躺在爷爷的床上,身上被摔的没有一块好肉,全身骨头都跟散架似的,我微微动一下都剧烈的疼痛并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而爷爷却切切底底的没了左手,那跟黑的油亮的竹棍也断成了几截,孤零零的堆在门后。
爷爷盯着我的眼睛说,这都是命,然后将攥在手心里的一块残缺玉佩,郑重的交到了我的手里,什么也没说,我瞧着心痛。
我不得不佩服爷爷的医术,仅是从叶子枯黄到大雪纷飞时,就将卧床不起的我变得生龙活虎了,而他交给我的那块残缺玉佩,我一直视作珍宝挂在胸前。
这一年大雪极冻,林子间堆积的雪得有一尺深,各处银装素裹,躲在屋子里靠在火炉旁,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而与我已四年未见的周建国,领着三十人装备精良的小队,浩浩荡荡的涉雪路过老家时,却逢门未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泷烟宁,你跟在周建国的身后,整个队伍就你一个女人,想让我不记住你都难。”
冰冷的墓室中,我伸手习惯性的掏向右耳后根,才发现那根香烟,几天前在白骨堆那里就已经抽了,默然,我有些失落的摆手,紧接着在墓门前摸索的泷烟宁,往我怀里扔了一根纸卷香烟,她用同样冰冷的声音说:“把玉佩扔我看看。”
打火机的火苗映照出我狼狈苍白的脸,刺激着肺腑的烟令我头脑清醒了不少,我手指磨砂了一下挂在胸前的玉佩,想也不想的就扔给了前方的泷烟宁。
“这次换作我和你一起活着出去的话,我求婚你可愿嫁给我......”
良久的沉默,我孤独的吸着烟,而泷烟宁似乎在墓门前停止了一切的动作,我可以想像到她肯定在思索着利弊,她是谜一样的女人,有太多太多的秘密,结婚这件事自然也就牵扯到了很多,但只要她点头就不会反悔。
我听见了她的叹息声,她说:“你能活着出去我就嫁给你。”继而,墓室中又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声响,像午夜啃木头的老鼠。
第四章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大雪初晴,气候回暖。
春节这一天,原本浩浩荡荡入山的周建国小队,出来的时候就只有神魂落魄的周建国与同样狼狈不堪的泷烟宁了,其余二十八人不用我问,肯定全部葬身在了冰雪之中的湘南大山了。
将鞋子脱给泷烟宁穿的周建国,赤着脚在雪地中跋涉几百公里,一双脚红肿的像猪蹄,他许是冻的冷的,又或者是长途跋涉累的,我跑上去搀扶他时,他竟然将我看成了我母亲,喃喃呼唤着“简言”。
眼睛一瞬间就红了的我,即使忍住了泪水忍住了内心的伤悲,可还是咬牙切齿的将他狠狠的摔在了雪地上,跑回家中锁上门失声痛苦。一旁疲惫不堪的泷烟宁神色奇怪的看着这一切,慢慢的将雪地上的周建国小心扶在了肩上,跟在我身后回了家。
晚上出奇的可以看见群星,这是一个极好的兆头,意味着从今天晚上开始,湘南大山的雪将消融变为林间小溪,而同父亲周建国在我家修养的泷烟宁,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她孤独的靠在火炉,孤独的盯着火苗,孤独的思绪万千。
泷烟宁一夜未眠,像受到极大惊吓的小猫,外面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让她紧张异常,自然我也一夜未睡,偷看着她。
清晨初见阳光时,泷烟宁一声招呼未打,独自走了。爷爷眯眼看着我,带着莫名的笑。
睡在爷爷房间被爷爷精心照料的周建国,还是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才彻底清醒,可他被冻坏的双脚,即使治得好也要几个月才能下床走路。
我冷眼看着他的模样,竟是觉得他苍老了许多。
周建国清醒后,我周立川也未与他说过一句话,因为我觉得他不配当我的父亲,更听不得从他的口中说出我母亲“简言”的名字。
爷爷倒是改变了很多,他照顾周建国的时候,我时常听到他二人的小声交谈,有说有笑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即感到开心又感到一点悲愤,因为我觉得,要是我有这样的一个儿子,不打死他就是我被气死......
三个月后也就是二零零一年四月一日,周建国的腿脚已经完全好了,我知道他肯定又要走了,却没想到他跟我说:“以后到了机会,我会跟你解释所有、所有的一切,那么现在你还愿意跟我回峡西么?”
他的声音不在那么遥远清冷,温柔亲切的像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我哽咽着撇过头,内心里一直坚持的某种东西却开始分化瓦解,直到现在我才理解了当时那么倔强的我,为什么会原谅他跟他回峡西。
因为不论我如何的不愿意承认,可他终究还是我的父亲,偶尔一次的原谅原来也在情理之中,或许更大的原因还是怀恋处处方便的城市。
出行前我拜会爷爷,爷孙二俩儿红眼含泪,我看见他手颤抖的从背后拿出了卜卦,听见他对我说:“卦之一事,探天机折寿命,十之八不准,这就是我不教你的原因。”我点点头,泪水滴落在地上:“我会回来接您享福的。”
“乖孙儿,爷爷等你。”
言毕,一卦落地,爷爷声音更加颤抖的吐出了八个字:“福祸相依,人定胜天。”这是爷爷给我算的唯一一卦,模棱两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准不准。
夜空上星光灿烂,出山的小路多弯折,我一步三回头,只想着到了西安落了脚就接爷爷过来。
峡西西安还是如记忆中一般,给人厚重而凝远的感觉,我从周建国那里听闻了外公外婆的死讯,出奇的很平静,路过埋葬外公外婆的墓园时,我独自一人下车去坟前跪拜了一个小时,而周建国默默无言的坐在车内等候。
一路上我们无言,他的电话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响起,都没接。
周建国带我住的是一处清净的宅子,宅子是两层木制房的红瓦,院内有秋千花木。后面就是春水湖,湖对岸就是高楼林立的城市,宅子布局极为符合风水,常住有清心消厄的妙处。
第一晚下雨我未眠,脑子里全部都是泷烟宁的模样,我想我可能喜欢上她了。
第二天我就被周建国送往了当地的学校,那个时候我17岁以孤儿的身份读着初一,看着身边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孩子,我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崩腾而过,但也欣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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