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弟

作者: 丛生

  鸿昊二十年七月,盛夏
  王睿发现自己很难受,他似乎被人翻来覆去的颠簸着,肚子里翻江倒海地,干呕,想吐,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到底是谁这么对他?他气得想开口骂人,却呕地一声吐了出来,耳边却只听人说道,“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好。”之后,他就再也听不到声音,径自地陷入黑暗中。
  迷迷糊糊中,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沙漠中走了好久,却怎么也找不到水。他干渴得不行,只不停的喃喃道:“水,水……”很快,清甜的水就入了喉,他总算舒服了些,带着微微的笑意又满意地睡去了。
  等他终于醒来时,时间已是清晨,睁眼还能看到透过窗户斜照进来的阳光。他有些迷糊,又有些恍然,他发现自己似乎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前世,他是车祸去世的,已然成年,尚未成家,家中父母也有其他兄弟赡养,因此并无太多牵挂。
  而这世,他刚刚九岁,名叫王睿,是家中长子。这次落水,倒是有一件好事发生,他不仅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上辈子拥有的空间,现在也能被打开了。

  他转头确认了下,发现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随后,他又微微地动了下身子,许是躺得时间久了,身子都有些麻。不想,就这么小的动作,却有人被惊醒了,是二姐。
  二姐语气很是激动,眼泪更是当场落了下来,“大郎,你醒了,太好了。”大弟总算是救回来了,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所以她也不会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了吧?
  王睿看着二姐,眼神古怪。说实话,他其实挺纳闷的,他跟二姐真没多大交情,落水前,人家对他还是爱搭不理的,这会是哪根筋没搭对,怎么突然就对他感情深厚了呢?不过,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发现有人对他的得救表示高兴,倒也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王睿挣了一下,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软脚软,根本就没有力气,几乎瞬间又跌回床上去了,他挫败地低咒一声。二姐见了,轻笑一声,赶紧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坐起来,随后又把枕头垫在他身后。等坐起来后,王睿微微舒了口气,正想开口要点吃的,不想此时,肚子率先咕咕叫起来,一时让他好生尴尬。
  二姐看了一阵窃笑,“大郎,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间。
  一会儿后,钱四娘,他的母亲手里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两张饼子,一碗稀粥。紧随钱四娘而来的是王家姐妹与二郎,左边是大姐王薇,今年十二岁,微胖,长得很像钱氏;右边是二姐王蔷,十一岁,长得很是清秀,跟在身后的是三妹王萃与二弟王贵。
  一进门,钱四娘就把吃的先递给他,然后开口道:“大郎,你可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大郎匆匆回答一句,“没事,我感觉好多了。”然后接过饼就吃,他实在是饿坏了。一个饼子狼吞虎咽吃完之后,终于没了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他恢复了往日的风范,慢条斯理地拿起第二个来吃,间或再喝口粥。

  大郎吃完后,感觉有了七分饱,身上也有了三分力气,顿时很是舒心地呼了口气。随后,对着她们很是诚恳的道歉,“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钱氏一听他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先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对落水事由,更是半句都不问。
  二丫嘴角微动,但到底没说什么。其实,她觉得这么糊弄过去,可能对大家都不好,可她人轻言微,根本没人会听她的。
  另一边,钱氏对大郎的轻描淡写倒是满意,于是很温和地说道:“你这次落水,很是凶险,多亏了赵大郎相救。回头等你身体好了,可要去谢谢他才是。”说着更是给大郎,掖了掖被角。
  这么慈爱的动作用在他身上,足见她的满意程度,王睿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嘲讽,应声点点头,很是乖巧地说道:“好,我会的。”
  钱氏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想不出该说什么好。她面对二郎时,总有一堆要嘱咐的,可对着大郎,却总觉得生疏而冒昧,这回出事之后,就更不知说什么了,而要让她惩罚二郎,她是绝对不愿意的,不说亲疏,单说二郎是为了给她出头,她就绝不会罚他。一个已经生分了,另一个就绝不能再生分了,她在心里暗道。
  至于嘱咐大郎下次小心,她又觉得有点太拉仇恨了,也就干脆避开这话题,然后她就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了。钱氏不愿一直尴尬着,于是就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扶着他躺下后,就拿起空托盘,催促着让全家都出去了。
  很快,房里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王睿,而他也终于有空好好地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了。
  王家是外来户,当年王睿的祖父王逸凡,带着王睿的父亲,十三岁的王鹏,一家子逃难来到的青山村,随后也就落户在了青山村,而青山村隶属青州尚台府株县清河镇。王逸凡是个童生,后来更是成了村里私塾的夫子,领有微薄的收入,全家也算是安顿下来了。
  然而两年后,王祖母因着逃难过程中遭了罪,身体不好而早早病逝了,那年王鹏十五。王逸凡想着,家中赤贫,王鹏又不小了,再给他找个后母不合适,也就断了再娶的念头。
  王祖母过世后,王鹏就在青河镇上找了个活计,家境开始稍有好转。又一年,王鹏开始说亲了,他长得好又识字,在镇上还有活计,当时挺多人家动心的,不想最后却花落邻村钱家村的钱胜家。众人哗然,钱胜家的钱四娘在所有有意婚约的人中,不说最差吧,其实也差不离的。虽然大伙都暗骂钱氏有手段,但不管怎么说,娶了就是娶了,尘埃落定。
  说起这钱家,周围村子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是个奇葩,非常的势利且重男轻女。十几年前,他们家一下就卖了三个闺女,钱四娘是幺女,没卖掉。当然不是舍不得卖掉,而是当时年纪太小了,牙婆不要,于是,钱四娘就一路被骂着赔钱货长大了。钱家原本是想在钱四娘身上大捞一笔的,想着白养这么多年,总要比当初卖的价钱更贵点才是,为此他们提出了高额聘礼,无奈钱四娘长相一般又身无长处,没人愿意求娶。后来,钱家将聘礼降低后,还是没人愿意求娶,因为说是降低,其实还是比一般庄户人家高的。

  眼看着钱四娘年纪越拖越大,钱家急了,最后更是放话说,钱四娘出嫁后,不管将来会不会受委屈,娘家都不会为她出头。周围村子的人听了,都暗骂钱家不地道,可求娶的人反倒更少了。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钱四娘被娘家舍弃,将来夫家若有难处,岂非少了助力?直到这原委传到钱家人耳中后,那句疯传了半个月的话,才再不提起,但到底还是落在了有心人耳中。

  半年后,王鹏求娶了钱四娘,这年,钱氏十九,王鹏十六。
  两人成亲一年后,长女王薇出生,王薇长相酷似钱氏。钱氏欢不欢喜,旁人不知,但不论是王逸凡还是王鹏,对此都是失望不已,对钱氏的态度也殊为冷淡。钱氏对此,本就有几分心慌,偏在这时,外面传来消息,她娘家抛下她走了。听说是投靠了富贵亲戚,也就是当年被卖的某个姐姐去了,连只言片语都没给她留下。彼时,她只能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哭,直哭她们母女俩命苦。
  此后,钱氏对待家里人,更是添了几分小心翼翼。王鹏对她没了娘家,倒没什么感觉,他本就有几分大男人主义,没了碍眼亲戚,更省心了。没多久,钱氏就怀了第二胎,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求神拜佛地,只盼着这胎能一举得男。然而,十个月后又是一个女孩,王家那父子俩脸都绿了,只打了个转,王鹏就回镇上了,王逸凡就更不会留下伺候儿媳妇了,为此,对这个二女儿,钱氏是最不待见的。

  之后,钱氏就盼着再怀上个孩子,可足足盼了一年,直到二丫都周岁了,她才终于怀上了。这回,连王鹏他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跑去求子,好在签文上说是喜得贵子,一家人因此对钱氏都殷勤了不少,更是各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果然,这回心想事成了,第二年,王睿哇哇降生。王睿长得白白胖胖的,神似王鹏,且长得比王鹏更精致,据说有几分像他过世的祖母。这下不仅王鹏高兴,连带着王逸凡对那小人儿都有了几分偏爱,父子俩很是稀罕,钱氏也因此水涨船高。更巧的是,正在此时,王鹏因活计干得好,涨工钱了,全家更是欢喜,只觉得这孩子是个福星。

  王睿出生后,王逸凡就辞了夫子的活,专心回家带孙子。于是很快地,钱四娘就发现除了喂奶,几乎就见不到儿子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好,钱四娘每次看到儿子,都很是怜爱,可是时日久了,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了。随着孩子的长大,儿子对她显得很不够亲近,偏偏她又没胆子跟公公抢人,于是她就一直期盼着,能再生个儿子自己带。在儿子满周岁后,她终于又怀上了,她比较了前几次怀孕,觉得这次应该是个儿子,于是几乎是立刻的,直接给长子断了奶。对此,王家父子虽有不满,可也说不出什么,而在日常生活中,大家也明显地感到她对大郎的怠慢。为此,王家父子私下直嘀咕钱氏小性,却把大郎看得更紧了,几乎不让他出现在钱氏面前,生怕他受了委屈。

  钱氏对此没有丝毫意见,她觉得她再怎么有心照顾大郎,大郎对她,也亲不过那对父子,索性就撂开了手。她早早就打算好了,她一定要成为腹中次子最亲密的人,她还要让这个孩子将来有出息,要让他成为家中最出息的一个,到时,家中人人都要看她们母子眼色行事,总之很是一通畅想。而此时,她对着那个平日不够亲近的长子,则几乎有了一种,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骄傲。

  可惜十个月后,瓜熟蒂落,又是一个闺女,钱氏的失落难以言表。三丫,因胎里养得好,白白胖胖的,长得比当初的大丫二丫好看,可惜这个闺女也是不被钱氏待见的。
  钱氏不知道的是,对于这胎是女儿,王家父子都悄悄松了口气。他们倒不是不喜欢多个孙子,但大郎毕竟是长孙,长得又好,他们对大郎也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所以不希望他以后受到委屈。在他们看来,若这胎是个小子,以钱四娘的偏心眼,大郎以后怕是都要靠边站了。而王家祖父老了,没几年好活,王鹏又长年在镇上,看顾不到,因此父子俩对王萃倒不像当初对王薇、王蔷那般嫌弃。
  钱四娘见这父子俩对三女儿态度不错,心下稍安,但仍小心试探道:“对不住,没给夫君再生个儿子。”
  王鹏霸气地一挥手,“没事,我们已经有睿儿了,孩子是男是女都无妨。”
  钱四娘此时终于放下心来,这关算是过了。
  转年,钱四娘终于如愿以偿地有了二儿子王贵,自是百般怜爱不提。
  同年,王睿四岁,而王逸凡惊讶地发现这个孩子竟是个过目不忘的,当下欣喜异常,直呼祖宗保佑。想着鹏儿若是知道了,应该比他更欢喜,毕竟当初若是鹏儿会读书,也就不会受那些委屈了。
  这日,原本接到消息赶回村看望新生小儿子的王鹏,第一时间就被王逸凡拉走了,兴冲冲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王鹏听到消息后,楞了下,才终于笑起来,随后更是大笑,笑到后来却哭了。王鹏对会读书的人,心情非常复杂,一边羡慕,一边又瞧不起,比如他的那些族兄弟,屁本事都没有,可就因为比他会读书,就能对他指指点点地看笑话,亲情友情爱情,什么都会因此变质,所以最后他们一家三口才会落户在此。
  当下,王鹏只慈爱地看着长子,心中暗道:“也好,将来带我儿子回去,狠狠地打他们那些人的嘴脸。”
  说来王鹏父子对大郎的看重也是有原因的,王鹏的高祖父就是个过目不忘的,那也是他们家最辉煌的一代,官至四品,可之后他们家就没落了,到了他们这代,更是跌到了谷底:王逸凡一辈子就是个童生,王鹏更是连童生都不是。如今能有机会重现祖上风光,如何能不开怀?
  相较之下,王鹏对二儿子出生的欣喜,倒显得平淡多了。不过眼下,他的心情非常好,直到看到次子时,脸上还是笑眯眯的。钱四娘见了,只觉得他也是疼爱次子的,不然以他一贯严肃的性子,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见他也喜欢二郎,钱四娘心里一阵松快,自己珍视的孩子,自然是越多人喜欢越好,如今看这欢喜的情形,怕是跟大郎出生时也差不离了。
  王鹏疼爱长子,她自然是知道的,他平日不常回村,可每回回来,却都会花一大半的时间陪大郎玩,然后,才是家里其他人的时间。对此,钱氏并不介意,她从小就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的,对这份差别对待显得非常坦然,而如今小儿子同样能得丈夫欢心,钱氏自然是满意的。
  说回王鹏,话说这些年来,王鹏无欲无求得都不像是他了,然而他过得并不怎么开心。他为人孝顺,为了让父亲安心,安安生生地过起了小日子,可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偏偏又无处发泄,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严肃。然而这回,因为有大郎在,他突然就觉得生活有了希望,整个人干劲十足,他终于找到奋斗的方向,能使力的目标了,想到这,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回到镇上后,王鹏就不满足于给别人打工,赚几个小钱了,他就开始四处活动找门路,想看看有什么生意是有丰厚回报的。在摸清楚门路后,他果断地就辞了镇上的活计,然后拿着手里仅有的钱财,用精准的眼光开始投资,跑商,而回报也是丰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鹏手头的钱越发丰盈,家中也陆续地置办起了一些田地。
  转眼两年过去了,大郎也六岁了,打四岁起,他就由祖父教导启蒙,且因为他资质好,王逸凡对他的教导也相当严厉,两年来,已经识得了不少字。就在王鹏满心盘算,什么时候送大郎去书院读书时,王逸凡的身体突然垮了下来,开始缠绵病榻,两个月下来,竟是不行了。
  原来当年逃难中,不止王祖母一人遭罪,王祖父的身体其实也不好,这么多年撑不住了。王祖父以前总担心王鹏,怕他压抑得太狠,将来会走错路,所以一直强撑着,希望能等到孙子长大,看顾儿子的一天。

  而如今,王逸凡看到儿子把所有心力都耗在大孙子身上,人也没那么压抑了,心下一松,就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临终前,他叮嘱王鹏要让大孙子好好读书,光耀门楣,将来带着他们回老家去,随后又叮嘱王睿,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要好好孝敬父亲。最后,他是含笑而终的。
  鸿昊十七年,三月
  王鹏办完丧事后,就把王睿送到了镇上的私塾,据闻这间私塾曾培养出了数名秀才,口碑极好。王鹏父子到了私塾后,才发现他们其实还分初级班与高级班的,而王睿虽是刚进学,年龄又小,但在夫子的考较下,还是特批让他进高级班了。
  在确认书院可以留宿后,王鹏就将儿子托付给了姚院长夫妇,表示自己要出趟远门,之后更是额外地赠送了不少的礼物。临走前,王鹏嘱咐儿子,以后要跟着夫子好好学习,跟同窗好好相处,他回来后,就直接来接他。

  然而,直到放假都半个月了,父亲才来接他,此时,整个私塾都只剩他一个了,他几乎都以为父亲也不要他了。看到父亲后,他扑上去就哇哇哇地哭开了,王鹏被他哭得也是一阵心酸,当下就红了眼眶,之后,王鹏跟姚院长再三道谢,才带着儿子回家了。这时,王睿才知道,他爹在镇上都买好院子了。不过院子很小,就几个房间,他跟爹各一个,余下的是书房,再没有其他人的房间了。
  王睿生怕他爹哪天真不要他了,到家后,他就向父亲夸耀,表示自己读书很厉害,这次考了全班第二,然后仰起头等待夸奖。院长都说了,他年纪最小,成绩却这么好,他爹一定会为他骄傲。可谁知这话一出,一点夸奖都没得到,反倒他爹当场变了脸,质问他为何不是第一?他听得当场都懵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爹一直都对他很好,有记忆以来,每隔一段时间,爹就会去看他,然后给他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他那时最期待的,就是看到爹了,他从不知道他爹也会这么凶。

  最后,还是父亲说,这次就算了,下次要是成绩再不好,就要被惩罚了。他对着变脸的父亲,有点被吓到了,只敢乖乖点头。而应下来后,他心里也开始惴惴,假期也不再光想着玩了,反而时不时地会去翻翻书本,王鹏见了很是满意。
  直到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家的那位老祖宗,听说一直都是拿第一的,从来就没有拿过第二,至于是当真如此还是后人美化,就不得而知了,可显然,他爹是要他向那位老祖宗看齐了。
  好在只要不涉及课业,父亲还是很好说话的,如此,他除了父亲检查功课的时候,需要绷紧神经外,他平日里过得也算松快,父亲平日也不吝于展现对他的疼爱。
  唯一不好的是,他的课业在增多,不知父亲从哪得来了一本字典,随后就要求他在课余跟假期去将它背下来。明了父亲在课业上的态度,他也没敢抗议,就这么认了下来。这一认,就是两年,整整两年,把课余跟假期都搭上,他才把字典给啃下来。

  他正高兴从此以后,他就能跟同窗做一样的功课了,不想还没过多久,父亲不知又从哪寻摸了一本律法书来,随后这又成了他的新功课。
  看着这本新书,王睿这两年来积累的不满瞬间涌上心头,他对父亲的安排进行激烈的反对,却不想没得到父亲的认可不说,反而引发父亲的暴怒。父亲拎小鸡似的拽着他,坐车回了村中的老宅,在他的些微挣扎被如数镇压后,他更是不敢动了。
  那年他被痛打了一顿,那年他大病了一场,说不清是痛的还是怕的。病愈后,他显得沉稳了很多,在学业上,不管是书院的还是父亲额外布置的,他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完成;而另一方面,他又变得敏感而心思细腻,所以当再度回到家时,他就发现,印象中很和善的家庭,也不是本来面目:家中姐弟看向他时,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嫉恨与敌意,而母亲待他,更是冷淡且相当保留。
  在刚接受父亲可能为父不慈后,他不得不紧跟着接受,他面临的极可能是众叛亲离,一时,他都有些茫然。
  鸿昊二十年,正月
  父亲突然就有了远航的计划,并且态度很坚决,声称那是他的抱负,王睿根本阻止不了。

  临行前,王鹏对着他嘱咐道:“不管怎么说,你的首要任务就是读书。我大概会离开两年,这两年,你就先安生读书,其他的到时再说。”
  王鹏想想又补充道:“若是我三年后,还没回来,许是……到时,你就将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都起出来,除了银钱外,其余的东西,你也要善加利用。”王鹏说到后来,更是显得意味深长。
  王鹏心下暗道,自己真有万一,钱氏的卖身契,以及他给的纳妾文书,足以让大郎立于不败之地了。到时,大郎就能成为家主,而不用被钱氏的孝道压制,因为到时哪怕钱氏再是生母,名份上她也只是妾室。虽说目前为止,他并未看出钱氏明显不慈,不过总要以防万一的。
  王睿听了这话,抓着父亲的手都有些抖,父亲再严厉,那也是他的父亲,是他最亲的人。
  王鹏拍了拍他的手,“别怕,别怕,只是以防万一。记得好好读书,将来考个进士回来,别让爹失望。”说着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地慎重嘱托。之后,王鹏又告知他老家的所在,让他考中进士后,一定要记得回乡祭祖。
  随后,父子俩就收拾东西回青山村了,既然要离开,家里总要交代一下的。
  这次回来,他们先去了老宅安放行李,祭拜祖父母,又把相应的东西都跟大郎交代了,这才回到了新宅这边。
  父亲刚提了句要出远洋,钱四娘就开始眼泪汪汪的直哭。王鹏不耐烦地让她别哭了,又拿了十两银子给她,告诉她这是给大郎读书用的,是大郎接下来两年的束修与生活费,让钱氏不许耽误了大郎的功课。
  钱氏愣了下,立马就来了句,“那二郎呢?他今年也六岁了,也要读书了。”大郎六岁就开始读书,二郎如今也六岁了,可还没读上书呢。
  王鹏听了,睇了大郎一眼,大郎若有所感的回视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
  王鹏心中暗想,果然留的后手是对的,说不定真就派上用场了。此时,他只淡声道:“家里省吃俭用着点,就能把二郎读书的钱给省出来了,到时就送二郎去村里的私塾上学。二郎的事,你自己看着安排,不过,睿儿要送到镇上去读书,他在那里习惯了。”
  钱氏听了很是不忿,碰到大郎,他就提前把银钱准备好,轮到二郎,他就什么都不给,只让她省吃俭用地存钱下来读书,这真是太不公平了。可她看了看大郎,却发现他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似乎就那么理所当然了。他到底有没有兄弟情分啊?她几乎想对着大郎咆哮,只最后到底顾忌着丈夫,没敢,随即她又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是她当家了,要怎么做,完全可以由她说了算,这么一想,总算心气顺了些,也不在这时一争短长了。

  王鹏见她没意见,也是舒了口气,大郎还小,尚需母亲庇护,若是她不愿,他可能就需要多花点时间征得她认可,哪怕他不可能情愿。
  要说王鹏偏心太过,他自己是不承认,他认为那都是因为二郎蠢钝。王鹏对二郎也是做过了解的,怎么说也是他儿子,在二郎四岁那年,王鹏考较了一下背书,结果很不理想,跟大郎远远不能比不说,还不如他当年呢,五岁时他又试了次,还是没什么长进,之后,他就不怎么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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