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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江南
作者:
雪季
四月是江南潮湿阴冷的季节,是拖泥带水,犹豫不决,缠绵悱恻的季节,也是不堪一击的季节。
陈染起床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留言条,字迹潦草,但是清秀干练,间架结构疏密得当,一看就是习过书法的人。没错,这就是先生徐蔚的字迹。两个人在手机盛行的时代,还用这样原始的方法留信息,实在让人羡慕和不解。但是这不妨碍两个人的喜欢,首先他们都学过书法,徐蔚还是绘画出身,对于书法也是半个行家。
徐蔚让她晚上在雨轩茶楼等他,他今天要在美术馆举办美展。时间已过晚上七点,还是没有先生的身影,于是陈染打电话给他。
“美展上遇到几个朋友,现在走不开,你一个人吃吧。”徐蔚说道。
“这样啊。”陈染有所不悦。但是一想徐蔚也是身不由己,于是就说道:“好吧,你也早点回家吧。”
挂了电话,陈染招呼服务生,点了一份虾饺,一份烧麦,一杯碧螺春。说是一份,其实就是三个虾饺,三个烧麦,食物精致小巧,味道不错,这种食物吃的就是一个气氛。看着旁边桌上或情侣,或夫妻,或一家人围在一台说说笑笑的劲头,陈染就更觉得自己这桌的冷清。于是她再也坐不住了,买了单,走出了茶楼。
陈染坐在车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一个念头儿突然在脑海里出现,她决定去美术馆找徐蔚。车子一路上还算顺畅,毕竟过了晚高峰,她把车停到了美术馆最里侧一棵梧桐树下,可以少走两步,因为她穿着高跟鞋。
这是徐蔚的第三次美展了,都是在这家美术馆举办的,陈染对这里可谓是熟门熟路。想到第一次美展时,陈染可是第一个观众,为的就是给徐蔚捧场,毕竟是第一次没有把握到底能来些什么人,能来多少人。更确却一点说,能来什么人,这对美展的档次和知名度是至关重要的。陈染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往前走,却被保安拦住了,她说明了来意,保安却说,美展五点就关门了,想要看的话明天再来了。
“五点?”陈染犹疑地问道。
“是的,五点。五点之后就封馆了。”保安解释道,看到陈染还是一脸不愿离去的表情,又道:“还是明天白天再来吧。封馆了,任何人都不能进的,毕竟这里展出的是绘画作品,说不定要价值连城的。”保安用了这样一个夸张的说法。
陈染也不想为难保安,毕竟这是人家的职责,继而说道:“那好吧。我明天再来。”
徐蔚的画作价值连城是夸张了,但是一幅画作几万元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卖出的。毕竟在这座城市里,他的画作也是城市的一张名片。
陈染回到车里,赶紧给徐蔚打电话,却是关机了。陈染纳闷刚才还通过话呢,怎么就关机了,难道凑巧手机就没有电了。正在左思右想的时候,她突然就看到徐蔚的车从外面回来了。
陈染想美展已经结束了,他又来做什么,正要下车喊他时,只见徐蔚从车上下来,还有一位女子也下了车。陈染定眼看去该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徐蔚的一个绘画朋友林亦舒。他们径直走进去,跟保安言语了几句,就被保安放进去了。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他们又出来了。
陈染想起来,上两次徐蔚美展林亦舒也出现过。办美展来的多数是绘画方面的行家,一个画家亲临现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当时也不止林亦舒一个人在场,画家们在作品前,评头论足,这是正常现象,否则到显得美展没有看头儿。也就是在那个场合,徐蔚把林亦舒及其他几个画家介绍给她。陈染记得林亦舒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但是用审美的角度来定义就是有些与众不同,有超然脱俗气质的那种类型。
一个人的眼神是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气质,哪怕这个人粗布麻衣,也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身上所隐藏的内涵。她的眼神清澈如水安静至极,更何况那天林亦舒穿的是一件米白色雪纺长裙,有几朵墨荷点缀在裙摆处,整个人更显得超凡脱俗,出淤泥而不染。加之多年绘画的熏陶,更看到了她身上有一股儿静气,这在当今浮躁的社会里是最难得的。当时陈染就对她有一种好感,敏感地意识到这个女子的不寻常。
陈染见过不少漂亮的女子,每年电视台都要招聘一次主持人,她连续几年当评委了,看到一个个天生丽质的女孩儿站到面前,别说是男子,就是身为一个女子也是羡慕嫉妒恨。这些女孩子,不光有颜值,脑子里也装着浩如烟海的知识,确实不同以往了。尽管这样但还是觉得她们的身上缺少一种气质,这就是来自内心的那种静气,这就像是一个人的禅修,你的身体里缺少了静气,就缺少了禅修的基本,怎么可能修炼成佛呢。
陈染也有过天生丽质的时候,那是十年前了,她的漂亮是出名的。不但漂亮,而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漂亮,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让人一下子就记住她,记住她的漂亮,也记住她这个人。她现在可是一个八岁孩子的妈妈了。再漂亮的容颜也容易被岁月抹去光晕,眼神总是出卖一个人的年龄,她的眼神已经有了些许的苍凉。
只见徐蔚和林亦舒说笑着出来了,并且上了车。是林亦舒自己开的车门,这个动作引起了陈染的注意,这说明一个问题,两个人是非常熟悉的朋友,否则的话男子一定会帮助女子打开车门,并且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他们会去哪,陈染禁不住想。她禁不住又拨通了徐蔚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她本想下车截住他们的去路,但是这个闪念儿,只是停留了一瞬间就失去了作用。她还不至于用这样的方式出现,心想无非就是一个绘画的朋友,不至于大动干戈,这样只会让别人看笑话。特别是在这样的女子面前,保持起码的稳重和大气才不失为一种应对的策略。更何况也没有什么,不就是同坐一辆车吗,这又能说明什么,也许是顺路,也许是两个人有事商量。自己也有类似的情况,这什么都不能说明。想得到这儿,陈染不觉长舒了一口气,驾车离去。
陈染坐在床边,却睡意全无,脑子里混乱得像一团麻绳,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一定是米加加。
“陈染,赶紧睡觉,明天一堆的事请等着你呢,”米加加的声音听上去轻柔如水,却是字字真切地敲进了脑子。真不愧是好朋友,完全明白她的心思。
“知道。马上睡觉。”陈染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问道:“你怎么还没睡呀?”
“嗨,别提了。丁小松刚回家,也不知道去哪应酬了,醉醺醺的,就差没睡马路上了。”米加加抱怨道。“行了,别管我了,还是睡吧。啥都别想,一切等到明天再说。”她又嘱咐了一句。
“好了,挂了。”陈染挂了电话。她闭上眼睛,定定地躺着,等待着睡意袭来,她告诉自己睡一会儿。有的时候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又突然间惊醒想起什么。
安静的夜,好像连房间都屏住了呼吸,于是她的眼睛一下子落到了床头柜上的那张相片上,虽然看不清,但是无需任何的光线,她也知道那情景。
两年前一家三口去迪士尼乐园玩,顶顶紧紧地搂着徐蔚的脖子,努力地亲吻在他的脸颊上,并且肆无忌惮地笑着,陈染迅速地抓到了那个瞬间,定格成像。而如今,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顶顶再也无法看到爸爸了,他才八岁,如何接受这样的现实,想到这陈染心如刀绞。她宁愿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
看着窗外的天,渐渐透出亮光来,她想起来顶顶今天要上学,已经请假一个星期了,要把顶顶送到学校。虽然身体懒懒得不想动一下,但还是要爬起来。
陈染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感觉到体力不支了,趴在方向盘上,给米加加打电话,幸亏她及时赶到,把她送到了医院,感冒引起的高烧38度,需要输液。
“陈染,要照顾好自己。”米加加苦口婆心地劝道。
“知道,只怪我分身无术,我现在有很多的事。”陈染看着米加加说道。
“再忙也得先把自己照顾好,顶顶还得指望你照顾呢。好好地睡一觉,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米加加看了看陈染说道。
“知道了。”陈染说道。
米加加是陈染的闺蜜,也是徐蔚的同窗。她是一家杂志社的美术编辑。审美眼光相当不俗。徐蔚在的时候就称赞有加,杂志社的美术编辑不用那么曲高和寡,会吓跑读者的,杂志社走的是平民路线,又不是纯艺术的美术刊物。可是米加加就是不听,几年下来,愣是把一个平民杂志办成了高品位的刊物,品味上去了,但是销量却下来了。
广告商也是一帮市侩之人,见销量减少竟然纷纷退出了广告,也好,这些广告无非就是吃喝玩乐的把戏,也的确不适合杂志的品味。
该杂志应该做一些高处不胜寒的那种广告,像泉水淙淙,笛声悠悠。米加加这个美编主任也加入了拉广告的行列,现在杂志社的所有人都在为广告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有钱人不是弄了房地产,就是做了股票,要不就是玩古董,没人往这方面投钱的,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品位高一点的广告商,钱也是少得可怜,长期投放广告简直不可能的。杂志社要生存,广告就是生存之源。
“行了,你先忙去吧。我烧也退了,打完针就没事了,你快点走吧。”陈染知道米加加近来正在为广告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她一再催促米加加离开。更何况她的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需要照顾。
“没事,我现在还有时间,等你打完针先把你送回家,我才放心。”米加加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
原来是杂志社打来的,有一个广告客户要投放广告,让米加加赶紧到杂志社。没辙,只能先走一步了。临走前,米加加嘱咐陈染道:“你等我回来,我去趟单位,跟广告商谈完就回来接你。”
“回什么回呀?”陈染说道。“还想让我说多少遍呀,我能行,你快走吧。”
“也行,回家好好歇着,晚上我给你送点吃的。”说完米加加一路小跑着出了医院,开车一路狂奔到杂志社。
陈染看着药液一点点地进入身体,仿佛是千军万马一样跟体内的病毒细菌相互厮杀,就看谁能赢了。
陈染打完针,哪有回家休息的福气,而是去了电视台,请了这些天假,刚上班又赶上自己生病,见了主任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各个部门都为争夺收视率煞费苦心呢。他们音乐部正在筹划全市范围内的歌唱大赛,陈染可是负责人之一。这个音乐节目的主持人在几届歌手大赛中的点评非常专业,观点独到,深入浅出,再加上声音柔美早就在业界口碑了得。所以这次台里仍然让陈染担任了比赛的评委。
当评委说容易也很容易,只是泛泛地不疼不痒地说点鼓励的话,但是要想在选手的演唱过程中发现蛛丝马迹,并对选手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的不足和优势,不仅需要专业的知识,还要感性,领悟性强。陈染具备了这些优势,她是学声乐的,专业,另外她语言功力好,表达准确。
歌唱大赛的前期预热,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先做广告,电视台自己的节目做广告,那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音乐部的林主任点了音乐节目的记者陈凯南担任文字编辑,摄像是李培训,他有着三十多年的摄像经验,可是大师级的人物,做出来的效果一个字形容美。连续一周播放,并且是黄金时间,结果报名的人数突破了一千。台里决定这么多的人,一定要先初选一下,像过筛子一样一层层筛下去,最后剩下的五十人进入复赛,十人最后进入总决赛。
陈染今天开的会就是商议初选的事宜。一千人按照报名的顺序,一天一百人,也得需要十天。明天开始。
陈染回到家累得一下子就躺在了沙发上,眼睛一闭上眼前立刻出现徐蔚端着一杯水放到了茶几上。她突然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哭起来。越哭越伤心,直到哭累了才算善罢甘休。
她坐了起来,看着客厅里熟悉的一切,都被打上了一层灰色的调子,仿佛是应对她悲伤的心情一样。怎么就发生了车祸呢,徐蔚的开车技术是相当的好,这是陈染一直都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什么扣分呀,罚款呀,连个边儿都没占过,一出事就把命搭上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怎么都觉得这事发生的突然,蹊跷,可就是发生了。陈染这个后悔呀,要是在美术馆叫住徐蔚,也许他就错过了这场祸。当时因林亦舒在场,想给徐蔚留个面子,好像时刻都被妻子监视一样。可是面子值多少钱呀,现在先生的命没有了,多少面子都不值钱了。怎么就没有叫住他呢,想到这她又自责起来。
门铃响了,陈染才想起来,米加加要晚上给她送吃的。
“又伤心了。”米加加一看到陈染的眼睛就明白了。“还有顶顶需要你呢。”她说着就打开两个饭盒,“快点儿趁热吃吧。”
陈染的手机火急火燎地响了起来,她还以为是明天初赛的事,有了什么变动,抓起手机,问道:“林主任,什么事?”对方并没有马上接话,迟疑了片刻说道:“您是徐顶顶的妈妈吗?我是顶顶的班主任李老师。”
“是李老师呀,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单位的人找我呢。不好意思。”陈染赶紧道歉道。
“是顶顶的事。这两天他上课一直不专心,特别是今晚眼泪汪汪地跟我说,他想回家。”李老师说完,又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他爸爸的事,孩子心里难受。您最好把他领回家住一夜,明天一早再送过来。他毕竟是一个孩子,承受力不像我们大人那么坚强。”
陈染听到这里,想到孩子一个人眼泪汪汪地说想回家,她恨不得插上两只翅膀飞到学校,把孩子带回家。“好的,李老师,我马上去学校接他,谢谢您。”
“我必须马上去学校。顶顶想家了。”说着陈染就要往外走。
米加加一把拉住她,“行了,我送你去,你这个样子能让人放心吗?”
顶顶正在学校的大门处等着呢,应该是李老师已经跟保安说了,否则是无法这时把孩子私自接出校园的。看到妈妈来了,顶顶一把扑上来哭了起来。
陈染的眼睛也湿润了,搂着顶顶说道:“好了,我们回家。”
晚上顶顶睡到了主卧,乐得他一个劲儿搂着妈妈亲个没完。
“好了,快睡吧,明天一早还得去学校,不能迟到呀。你可是从未迟到一次呀。”
“好的,妈妈。”说着顶顶就躺下来,头沾到枕头上就睡着了。睡得像头小猪一样,打着轻微的鼾声。陈染知道这个小家伙儿这两天在学校也没有睡好。
陈染担心第二天迟到,还特意上了闹钟提醒。其实没等闹钟响,她就醒了。赶紧关了闹钟提醒功能,梳洗完毕,把早餐弄好。
“顶顶,起床了。”喊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回声。
陈染赶紧去卧室看到顶顶一边抹眼泪一边穿衣服,她拍着他的头说道:“顶顶,又做梦了。”
“妈妈,我不想去上学了。我总是想回家,想妈妈。”说着他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梨花带雨般地落了下来。
陈染听了此话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心想就是顶顶刚入学时没有见过他这阵势呀。最多是告诉他们周五晚上早点去接他。陈染想也不能总耽误课呀,已经耽误了一个星期的课,她还想着要赶紧请老师给他补上呢。这回再落下课可是跳着落下的,补起来可费劲。想到这,她就拉过顶顶安慰道:“顶顶,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去上课,晚上妈妈去学校接你回家住,怎么样?”
顶顶嗫嚅了半响,说道:“可是,可是,我在学校就想家,想妈妈,妈妈你可不要再出车祸呀。我担心妈妈也没有了。”说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个孩子,一定是受到了爸爸去世的影响,担心妈妈有一天也会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自己。这是孩子直线的思维,原来徐蔚的离去对孩子的伤害这么大。
“顶顶,不会的。妈妈开车的技术好着呢,妈妈还要照顾你呢,还要陪你长大呀。”陈染一边帮顶顶穿衣服,一边挤出浅浅的笑意。她也想大哭一场,宣泄一下这段时间的压抑和苦闷,但是看着顶顶难过的眼神,顶顶需要她,她要成为孩子坚强的后盾。
“顶顶,妈妈今天一下班就去接你。一定,拉钩。你在学校安心上课,不能想妈妈,你已经是小小的男子汉了,是不是?”说着陈染就拉着顶顶坐在餐桌前,把牛奶,面包,鸡蛋放到他的面前。
顶顶嘟着小嘴,很不情愿地吃了点儿早餐,“妈妈,走吧,我不能迟到的。”
“对呀,我们顶顶可是一个从来都不迟到的好学生。”陈染说完拿起车钥匙,拉着顶顶就往外走。“小男子汉要读书去了。”陈染有意说得声调俏皮一些。
这在以前送顶顶去学校多半是徐蔚的任务,陈染想到这眼圈又是一红,不能让孩子看到,转头看向别处。
一路上,顶顶都一声不吭,陈染想找句话逗逗他,琢磨来琢磨去却说了句,“顶顶,还不高兴呢,晚上妈妈一定早点来接你。”她以为这句话正中孩子的心怀。哪知顶顶却说道:“妈妈,要是爸爸送我,他总是讲笑话给我听。”
一句话说得陈染不知如何接下一句,这可怜的孩子是想爸爸了。这可是最令陈染无奈的事情,死不能复生。想了想她说道:“顶顶,过几天我们去看爸爸。”
“可是爸爸已经死了,看不到了。”顶顶说完又低声哭了起来。他认为人死了,就无法看到了,他只要看到活人,才算是看到。而成年人却觉得人死了也能看到,可是一个孩子不理解这些。
这一哭,把陈染的心哭得更是稀里哗啦,眼泪随之掉了下来,双手握着方向盘,安慰自己要镇定,镇定。总算是止住了眼泪,转头一看顶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妈妈,你是不是也想爸爸啦?”孩子总是能一眼识破大人的心思,总是能一语中的。
“是,可是爸爸已经不在了。还有妈妈,还有妈妈。”说完陈染抚摸了一下顶顶的头发。那柔软顺滑的头发,像女孩子的一样。她看着顶顶,本想说爸爸既然不在了,我们就要接受这个现实,接受命运。可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不懂什么叫现实,更不懂什么叫命运,他只关注发生的,看得见的事情。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这需要多强大的一颗心呀。她忍不住替孩子捏了一把汗,顶顶一定要坚强起来。
顶顶眼神漠然地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一言不发。突然他冒出一句话来,“妈妈,你说的去看爸爸,要去哪里呀?”
“去墓园,就是前些天去的那个墓园。”陈染慌忙解释道。“到时候你把想说的话说给爸爸听。”
“爸爸听得到?”顶顶又一次抬起头来看着陈染。
“当然,听得到。”陈染用确信的眼光看着孩子。
“我就说我想他,想让他回家。”顶顶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陈染声音低沉地应着。
陈染看了看顶顶,似乎他相信了她说的话。这让陈染觉得既安慰又难过。安慰的是顶顶相信徐蔚听到他说的话,难过的是让徐蔚回家这事可是不可能的,这对顶顶又是一个伤害,很担心他又会问出什么伤感的话来。
“顶顶,下车吧。”说着陈染就把车门打开,拉着顶顶往校门口走,边走还边用手整理着孩子的衣服领子,“顶顶,进去吧。”陈染挥手道再见。
看着顶顶恋恋不舍的眼神,离去的背影,陈染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爸爸的去世对孩子心理造成的伤害远比她失去先生要大得多,要重得多。因为孩子心思单纯,一件事就装满整颗心。不像成年人有七七八八的事情,会分散掉一部分精力,也就不至于在一件事情上百转千回。
她趴在方向盘上,很伤心。正当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米加加的,她声音哽咽道:“喂。”
“不许难过了。在哪呢?我们去吃个早餐吧。”米加加看看时间,说道:“没想到你们走的还挺早。我还想送顶顶去学校呢。”
“我吃过了,这就赶到台里去,今天是初赛第一天。”陈染解释着。
“晚上到我家吃吧。”米加加说道。
“晚上不去了,我还要接顶顶回家住。”陈染说道。
“你没时间我去接他。”米加加说道。
“不用,我答应了顶顶,一下班就去接他。我不能食言,孩子已经够伤心的了,你不知道他跟我说,就是想回家,想妈妈,担心妈妈也没了。”陈染说完这些话,眼泪又一次涌出了眼眶。
“行,多晚都来我这吃晚饭,等着你们。”米加加挂了电话。
米加加跟李老师说明了来意,就开始道歉:“李老师,正好徐顶顶的妈妈正赶上下午比赛,实在抽不出身来。”
“知道了。”说着李老师就把那个被打的孩子李哲叫了过来。
米加加一看李哲的眉骨已经贴上了创可贴,看上去有些滑稽。
“只在学校医务室做了一个简单的处理。一会儿这个李哲的妈妈也来,你们也商量一下,我看问题也不大。”李老师正说着,就闯进来一个胖胖的女人,正是李哲的妈妈。
胖女人进来就喊:“谁打我儿子,谁打我儿子了。我跟他没完。”她一把搂过李哲就开始嚷道:“儿子,疼不疼呀?瞧瞧,这离眼睛多近,这要是把眼睛伤着了,可怎么办呀?”胖女人一边嚷嚷一边冲着米加加吼道:“是你的孩子弄的,你是怎么做家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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