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事

作者: 春秋客2019

  日期:2019-10-23 10:18:55
  人拉马车
  太阳老高了,上工的钟声已经响了几遍,人们才陆续走到生产队的队部.今天早晨的活是拉车送粪,早到的两个人开始装车。
  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冀中平原上的一个普通生产队。队里有十来头牲口,除去幼畜,能干活的牲口只有七、八头。男女劳力却有五、六十个,再加上老人、放假的半大孩子等辅助劳力,要有一百来人出工。一到收秋种麦季节,准备种麦子的地有一百多亩,要耕、耙一遍,必须靠畜力完成,这是一年里,牛马们最忙最累的时候。其他一些本是牲口的活计,如拉车、播种、打场拉磂砫(读liuzhu,石磙子),现在又要由人代劳了。

  场院里堆着发酵好的粗肥,在早晨的阳光里冒着热气。这是队里直接积的肥,主要是沤好的麦秸和牲口粪便,分量不重,装车的活不累,用四个齿的粪叉,把粪铲起装到车上。
  有个惯例,谁装、卸车,回来空车的时候就可以压车,当时的胶轮大车重心靠前,以便于套牲口。人拉车需要重心靠后,为的是驾辕人省些力气,在车上装东西要注意这个区别。但空车的时候就需要在车尾坐上两个人来改变重心,谓之压车。压车是个美差,可以享受别人拉车自己坐车的优越感,正好跟装、卸车的活搭配在一块。所以装、卸车的活一般有人抢着做。
  不一会儿,车装好了,人也到齐了,说说笑笑拉起大车就上了路。一个壮实男人驾辕,他左右两个男人傍辕。车辕前端拴“搭腰”(套牲口搭在牲口背上的宽带)的位置,绑上一根四尺长拳头粗细的木杠子,驾辕、傍辕的人用手攀住这个杠子。一般路上并不费力,只是在上下坡道或转弯时,掌握好平衡就行了。前面两根七、八米长的粗绳,每根绳有四、五个男女牵着,拉车的人数并不固定,人少的时候七、八个人能拉,人多的时候二十来个人也一样走,总之你只要出工,就有活可干。

  三、四里的路程,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准备种麦子的地里。这里传统的种植方式是“两年三熟”,即两年一个种植周期,收获三茬庄稼。春天下种高梁、谷子,秋天成熟早,收割后,种上小麦;小麦在地里越冬,第二年夏季,收割小麦种夏玉米;到秋季夏玉米成熟晚,不再播种小麦,等第二年春季再播种高梁、谷子等春庄稼。至此一个种植周期完成。棉花、红薯一年一熟,每年春季播种,秋季收获。

  这是一块割了谷子的地,满地谷茬还没有翻耕。车一进地,地暄车轮下陷,所有拉车人必须使足了力气往前拉,走一截开始卸车。两个装车人放下拉车绳子,一个人拿起三齿镐往下刨,另一个人用铁锨往下铲。卸完一堆继续往前拉,卸车的两个人就不回前面拉绳子了 ,就近在后面推,走上二十来米继续卸。上一堆卸的是车前端,这次卸车后尾,要尽量保持车重心平衡。一车粪要这样卸成五、六堆。

  耕地前,地里要布满这样一行行的粪堆,再用铁锨撒匀,翻耕到土里,做为小麦的底肥。那时候,化肥还少,主要以粗肥当家。

  卸完车,装、卸车的两人坐上车尾,卷支旱烟点火抽上。回程是“盼家路”,拉车人一路小跑,瞬时到家,把车停在队部,各人回家洗脸吃早饭。
  整劳力一个早晨的劳动记两分工,年终决算时,工值大概五角左右,两分工就是一角钱,能买五盒火柴。
  日期:2019-10-23 10:44:59
  早饭
  放下拉车大绳,三旦跟着两个姐回家。拉车出了满身汗,三旦早渴了,进院子直奔窗台下的一口大水瓮。掀开高粱秸编的瓮盖,半瓮水上飘着个水瓢。这种水瓢几乎家家都用,是用自家产的葫芦,晾干后,从中间用锯一解两半,掏去瓤、籽,就成为两只水瓢。因为它在水里不沉,舀完水随手扔回瓮里就行了。有句俗语说“比着葫芦画瓢”,俺总觉得有误,应该是“比着瓢画葫芦”,一个葫芦圆不溜秋的怎么比?那瓢却有一个平面,把瓢扣在纸上,沿周遭画下来,岂不就是一只葫芦?三旦舀起半瓢凉水,仰脖子灌了几大口,看看堂屋里早饭已经熟了,十来岁的妹妹在帮着娘喂猪。三旦爹还在生产队打谷场上,两个哥哥到自留地收玉米,也还没有回来。

  三旦拿起靠在瓮边的扁担--当地人叫“担杖”,挑起两只白铁水桶出了院门,到百米开外的砖井挑水。这冀中平原本是地下水丰沛的地区,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前,还没有机井浇地,地下水水位高,用扁担钩着桶就能打上水来。几年后的今天,得再往扁担上接段绳子了。一头钩着桶顺到井里,提着绳子晃悠几下,猛的一放,“咕咚”一声,感觉手里的绳子往下一沉:水桶打满了。然后一把一把“捯”上来。这提水“摆”桶很需要技术,没经验者,把桶晃悠半天,那桶就是不倒,顽固的浮在水面,稍不小心,桶还会脱离了钩子,掉到水底。因此还有一种专门工具,叫“捞梢钩”,(以前的水桶是木板砌的,此地叫“梢”)。这捞梢钩有大小十几个铁钩子联结在一起,栓上长绳,扔在水底慢慢摸,直到挂住了水桶,再慢慢提上来。井台上,经常有人在打捞掉到井里的水桶。

  三旦打满两桶水,颤悠悠挑回家。连挑两趟,水瓮还不太满,爹和两个哥都回来了,娘一边收拾饭桌,一边招呼众人吃饭。三旦放下扁担、水桶去洗脸。水瓮旁边地上放着碰掉了几块搪瓷的脸盆,半盆浑水早洗过了几张脸。村民有句俗话“碜水洗净手”,意思是再脏的水也能把手脸洗干净。三旦猫着腰洗几把脸,拽下晾衣铁丝上的粗布手巾,擦了手、脸,走到屋里吃饭。

  这里人们吃饭习惯用矮脚方桌,一尺来高,三尺多见方。冬天饭桌放在炕上,长辈人盘腿做在炕头,晚辈或在地下打横,或偏在炕沿;夏秋季节,饭桌或放在外间屋正中的地上,或放在院子的阴凉里。这时三旦一家人在外间屋,或坐或蹲在桌旁开吃了,留给三旦的空位上放着一只“蒲团”,是用麦秸编成的圆墩子。三旦坐下,先端起一碗给他晾着的绿豆汤,咕咚咕咚喝下两口,拿起棒子面饼子,就着熘茄子大口吃起来。

  庄稼人早饭是正餐,不能糊弄。这是一顿典型的本地农家饭:贴饼子、熘茄子、绿豆汤。柴灶上的七印大锅里,添水放绿豆,上边架篦子,码上切开的茄子,锅边再贴一圈棒子面饼子,盖上锅盖烧火,等茄子蒸软,饼子烙熟,绿豆也煮开了花。连菜带饭还有汤,一锅就都有了。饼子要用锅铲铲下来,装在高梁亭杆做的笸箩里上桌,装饼子也有讲究,要把饼子咯馇朝上,平铺在透气的笸箩里,为的是不让蒸汽把饼子咯馇偎软。棒子面饼子挨着锅的那个面,被热锅烙出酥脆的硬皮,这硬皮人称“咯馇”,嚼在嘴里好吃无比。茄子入盆绊上盐和蒜末,搅拌成泥。

  一家人都忙了一个早上,饿的前心贴后心了,此时都闷头大吃,只有最小的妹子吃饭挑剔,拨拉着熘茄子专拣没调成泥的茄块吃,人多菜少,菜里狠劲多放盐,只剩没调开的茄块还淡一些;吃饼子专揭咯馇吃,剩下没有了咯馇的饼子就归娘吃了。
此时两只胆大的母鸡探头探脑,悄悄溜到屋里,啄地上的饽饽渣吃,也没人顾上往外轰它们了。
  日期:2019-10-23 10:49:47
  收棒子
  棒子者,玉米也
  话说黑要吃过早饭,钟声已经响过一遍,提起板镐来到生产队的队部.队部还只有刚敲过钟的队长等三、两个人,问清楚了上午是到西沙洼收棒子,便不言声上了路.急人熟路,一会儿到了西沙洼本队的棒子地,径直走到地边,揽起最边上的几个棒子垄,扬起板镐就刨了起来,刨进去数米远便停了下来,扔了板镐,这叫占甲垄。卷支一半麻叶一半烟叶的旱烟点着抽上,仰面朝天的躺在了刚刨下来的棒子秸上。这冀中平原的秋季,气候已经凉爽,刚才着急出了一身热汗,现在伸懒腰躺平了,虽未在意那蓝天白云,几口烟雾吐出来,却已是神仙了

  黑要抽的这支烟叫地头烟。当时人们下地都是两条腿走路,难免路上稀稀拉拉,先到地头的占上甲垄,开始抽烟,慢慢的把后面的人等齐了,由队长发令再一齐动手。占甲垄,是此地方言,多人一起收割庄稼,每人占一定的宽度,收割下来的庄稼横放在地,甲垄的宽度要略大于庄稼放倒后的长度。众人依次排开,干活互不影响。
  黑要在集体干活一贯撒懒蹭滑,今天一反常态勤快起来,这里面是有文章的。原来集体种地跟如今单干种地有一点截然不同,单干种地管理精细,地边的庄稼通风采光好,长势茁壮;集体种地应了当地的一句俗语--“十边九稀”,是说地边上的庄稼稀,且黄弱矮小。皆因管理粗放,施肥不到边浇地不到头之故。刨边垄上的棒子要比刨里面的省许多力气,黑要这人专门留意这些,今天一反常态早早来到地里,就是要抢先占着边上的甲垄

  人陆续到齐,刨了起来,满地板镐飞舞,只听一片咔喳、咔喳声,很是热闹。这刨棒子很有学问,只听这咔喳声便知道这是刨队里的棒子,刨自留地的棒子不会有这样的声音。刨棒子用板镐,一尺半长的镐柄,一只手握着,高举过头,靠惯性落下来,力量很大。刨自留地的棒子,要一镐入地,用力一撬,一棵棒子连根刨起,带下一块土坨,左手提着棒子秸,右手用板镐背连敲土坨,磕打干净再把棒子秸放下;刨队里的棒子就不这样了,板镐不能入土,齐着地皮把棒子秸砍下来,不能带上多少土,省去了一撬、几磕打的动作,板镐可以连续飞舞,一气砍下数棵用左手攥着,手里满了再一并放下,速度要比自留地的刨法快若干倍。只有等土地翻耕过以后,才能看出究竟,耕过的队里的棒子地,土坨连着土坨,一个土坨就是一个棒子茬,且不说打耙的困难,致命的是造成麦苗的缺苗断茏。开始是黑要等少数人用这种刨法,他们省了许多力气,当时还发现不了什么差别,慢慢人们就都采用了这种“先进”工作法,队长亦无可奈何了。

  近晌午,黑要和手脚快的几个人已经刨到地的另一头了,或坐或躺,男人 抽烟,女人嚼甜棒,甜棒就是没有结果实的玉米秸,其汁甘甜无比,赛甘蔗。休息一阵,回头看看还有几个体弱的离地头还有几十米的距离,队长发话了,来来来,再动动手,接接他们,都到了头就收工,于是人们七手八脚的帮后面的几个人刨,一会儿功夫,都到了地头,收拾板镐、拎起脱下的衣服,走上回家的路。这时黑要也从没有刨倒的棒子地里钻出来了,边走边整理裤子,做出刚方便过的样子,众人也不以为意,黑要是从不帮别人的,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屎就来了,蹲到别处不出来,一直到大伙把活做完。 刨倒的棒子一溜一溜的排着,铺满一地。再由老人、孩子等辅助劳力,把棒子穗包下来,黄灿灿的堆成大堆。队长亲自过秤,会计算帐,就地把刚收获的棒子分给了各家各户。这是全队社员最喜悦的时刻。

  日期:2019-10-23 14:38:38
  工分
  吃罢晚饭,还有一项活动,每家至少要出一名代表,到队部记工,由记工员把每人当天的劳动记录在记工本或表上。
  队部在一个没有围墙的大院里,占地五、六亩,北面一溜十几间矮房,有饲养棚、库房、草料房等,南半部是几个巨大的猪圈,里面没有养猪,只是用来积肥。饲养棚是三大间相连的屋子,两头的两间养牲口,中间是饲养员的宿舍兼生产队办公室。三间屋子分别有门洞通院子,三个门洞都没有门扇,冬季吊草帘子保温,其他三季大敞着。宿舍与畜舍用贯穿南北的两个牲口槽隔开,饲养员在宿舍就可以给牲口添加草料,宿舍靠北墙的中间,是一铺土炕,上面铺着光席,放着油脂麻花的被卷。土炕有极大的灶门,用来冬季烧火取暖,这炕总是烧的烫烫的,招来满炕闲人。屋顶、四壁被烟熏的油黑瓦亮。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怪味。细品,应该有牲口粪尿味、抽过的旱烟味、人体的汗液味、烟熏火燎味等等。这种混合气味,除了生产队的牲口棚,哪里也不会再有。你别说,闻惯了还怪亲切的。生产队开会、记工、闲聚都在这间屋子,一年四季这里总是热热闹闹。

  队部没有桌子。记工员记工,冬季是趴在饲养员宿舍的热炕上,其他季节是趴在院里停着的大车上。记工员是兼职的,白天跟大伙一块出工,晚上记工,每天补助两分工(0。2个工)。每到晚饭后,记工的地方总是围起一簇人头,中间是一盏昏黄的油灯。

  原来记工用的是记工本,本子由社员本人自己保管,由记工员登录。后来发现有人私自涂改,甚至模仿记工员的笔迹自己填写,把家人没有出工的时段记成出工。后来就改用记工表,全队的劳力统一用一张或两张大表,记工表由记工员保管,避免了上述漏洞。但蒙混工分的事情却不能完全杜绝。按要求,记工只记当天的出工,事实上大家都难免哪天晚上有事耽误了,只能第二天甚至第三天一总记。隔了天,难免就有记忆错误,把没有出工记成出工,难免有人故意多记工。有那么几个人蒙混工分出了名,一般的人记工自己说多少,记工员就记多少,唯独这几个人,记工员特别留意,有时就要盘问盘问,好在这几个人脸皮略厚些,即使盘问漏了底,脸也不会红。

  工分一个月一合计,年终总计。做为决算分红和分粮食、烧柴的依据。
  年终决算由会计来做,会计也是兼职,没有帐可算的时候也参加生产劳动。大体算法是:先算出全年的总收入,就是把当年生产出来的粮食、棉花、柴草统统折合成钱,价格是国家统一规定的,各项折款加在一起就是全队的总收入。总收入除以总工分,得数就是当年的工值,假如说总收入是5000元,总出工10000个,那么工值就是5角。
  帐还要算到每个农户头上,也是先算出本户的总工分,总工分乘上工值就是这户的总收入,这个总收入是资金形式的,要减去本户分到的实物折款,剩下的钱数就是分红了。
  不是每户都能分红。劳力少的户,出的工也少,他的总收入小于分到的实物折款,他就要给生产队缴钱。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原来分实物不完全根据工分来分,而是主要按人口分,工分只占一定的比例,一般为人七成劳三成,也有人八劳二的。实物分配中,人头占了较大比例,由此保障了劳力少的户的生活必须。确定这个实物分配的人劳比例,一般会成为分红户跟缴钱户矛盾的焦点。
  往往决算做出来了,也不能完全兑现,缴钱户的钱不会顺顺当当的拿出来。有家庭成员在外面上班挣工资的户,还能拿出一些,纯农业户没有现金收入,他用什么拿?好在那时没有强制缴钱这一说,拿不出钱来,欠着就是了,等孩子们长大挣了工分再还。缴钱户缴不上钱来,分红户也就只能分个数回去了。
  日期:2019-10-23 14:44:03
  吃的变迁 1

  用了这个题目,就不得不从1958年的吃食堂说起。“食堂”这个词,最早是从一群聊天的妇女嘴里听到,大意是说,要吃食堂了,不用刷锅做饭了。话里流露的是新奇、盼望。
  最初的食堂的确给人们带来了兴奋、满足,食堂的饭敞口吃,几百口子人挤在一个大院里,边吃边聊,很有意思。
  一般午饭吃干的,多是棒子面或高梁面窝窝头,盛一个大笸箩里,抬出来放在院子当中,两只水桶里盛菜汤也放在一旁,吃多少拿多少。有几分象今天的吃自助餐,个个吃的肚皮鼓鼓的。晚饭喝粥,还有熘山药,就是蒸的稀软的红薯。晚饭开的晚,黑暗中弥漫着棒子面粥的香味,院子里一大片蹲着的黑糊糊的人影,很远就能听到混成一片的“唏溜”声。粥烫人急,喝起来要有些技巧,手捧大海碗,连筷子都不用,嘴在碗沿转圈喝,准确说应该叫吸,把嘴嘬起来,连空气带粥一起吸进嘴里,因此发出响亮的“唏溜、唏溜”声。挨着碗沿的粥凉的快,温度略低一些,吸进的空气也起着冷却的作用,这样就能吃的快一些,吃伙饭,速度是很重要的。孩子们故意把嘴嘬的更小,吸成“吱--吱--”响声,一时间声震夜空。

  吃饱了,临走再拿几块熘山药,边走边吃,孩子们吃几嘴不吃了,一甩手扔到房顶上,更有好玩的,使巧劲把山药摔在墙上,名曰摔蘑菇。只是到了第二年,吃不饱了,又到房上把晒干的熘山药拣下来,摔在墙上的山药也用棍子捅下来,重新吃它。这东西坚硬无比,只能下死劲啃,掉了牙的老人、才长牙的孩子咬不动。这无意之中却发明了一种山药的新吃法。若干年后,山药熘多了吃不完,切成滚刀块,放在窗台上晾干,存起来,没事的时候拿一块慢慢啃。其味甘甜醇厚,竟成为极具特色的美食,前几年还有人家把这美食作礼品,送城里的亲朋。还有精明的企业,批量生产这种“山药筋”,装入精美的塑料袋子,卖大价钱。这都是后话。

  农忙时节,晚饭后还要干活,这是大跃进的年代。干完活夜深了,肚子也叫了,因此还有一顿夜宵,这夜宵只有干夜活的劳力吃,老人、孩子早睡下了,没有份。某个时段夜宵总吃豆腐脑。当地有高梁间作黄豆的传统,黄豆熟了收获不及时,豆荚暴开,豆子掉在了地上,一场雨过后,地上的黄豆泡胀了。发动小学、幼儿园的孩子们把胀了的黄豆捡回来,队里现成有歇业的卖豆腐脑的手艺人,把泡胀的黄豆磨浆做成豆腐脑。孩子们大多没吃过这美食,听大人讲起来,馋的流口水。当然,真要坚持吃的话也不一定不让吃,只是孩子们都难熬夜晚的困乏,早早就躺在炕上不动了。

  1958年风调雨顺,地里的草长了多半人高,凡草长的好的年头都是好年景。可是1958年的收成并不好,青年人大都上了水库工地,在家的人个个磨洋工(怠工),尽管墙上的标语尽是“鏖战”、“夜战”“多快好省”的字眼,劳动效率还是奇低,庄稼大都被草“吃”了,收秋又是丢三落四,到了冬天,地里还有没有收获完的庄稼。不清楚当年的公粮究竟缴多少,反正装到仓库里的粮食太少了。加上食堂管理粗放,泼洒浪费比比皆是。因此,在食堂里敞口海吃的情景,维持了不足一年时间,就一去不复返了。

  日期:2019-10-23 14:51:22
  吃的变迁(2)
  生产队的食堂好景不长。从敞口吃改成了定量吃,开始每顿三个窝头到每顿两个窝头,后来竟只给一个,这是成年人的定量。五、六岁的孩子给“三分”窝头。后来上学学分数理解的特别快,老师一讲到十分之三,马上想到了当年的“三分”窝头。吃定量可以把饭打回家里来吃 。孩子三嘴两嘴三分窝头就进去了,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大人手里舍不得下咽的窝头,大人只有掰下一块递给孩子。

  当年人们的饭量都特别大,小伙子一顿吃四、五个窝头是正常,七、八个也能吃下去。有菜汤、咸菜佐饭就是奢侈了,多数时候都是干吃窝头喝凉水。没有菜的参与,对窝头的味道体会的更清晰、更深刻,那棒子面的窝头越嚼越香,回味无穷。只是人身体的营养来源只有主食一种渠道了。
  吃不饱了,打饭就成了人们一天当中最为期盼的事情,一群光屁股的孩子,吃完早饭,就拿着“芊子”(芊,读做qian.芊子是一种用高梁楟杆编成的笸箩,当地人专门用来盛饽饽),到食堂打中午饭 ,把芊子放在地上代替人排队,每天上午,食堂门口一条用芊子排成的长长的队伍 ,成了一大景观。

  渐渐窝头没有了,改吃“淀粉”。此淀粉非彼淀粉,是用山药蔓或棒子核等为原料做成的 ,不知哪位高人借用了这美好的名字,反正不是农民,那时候的农民,还没有人知道淀粉是什么东西。做法不复杂,把原料烘干碾碎,用粗罗筛过,掺上少许棒子面做黏合剂,合成面团后还是太松散,捏不成窝头,只能两手团一团,弄成圆不圆扁不扁黑不溜秋 的东西,上锅蒸熟即可。这东西吃在嘴里满嘴是渣,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难以下咽。几种淀粉中,山药蔓做的还略微好吃一些,除了中药味以外,竟略有一丝甜味。每顿饭两个淀粉团,搭配两个熘山药,山药成了佐饭的菜,吃一口淀粉,再吃一口山药送下去。讲究一些的人家,把淀粉团打回家以后,搓碎,上锅烙干,这样吃起来中药味略淡一些,还有酥脆的感觉。

  挨饿的滋味最不好受“吃”成了人们生活中唯一追求的目标,凡是能入嘴的东西,都往嘴里塞。一开春,耕地翻出上年落下的山药,虽然一冻一化已经变了质,味道苦,颜色黑,但擦擦土就吃进嘴里。野菜长出来了,孩子们整天拿着口袋在地里转悠,寻觅簇簇柳、面条棵、青椒菜,野菜不能生吃(苣苣菜又叫苦菜,可以生吃,但不能代替主食),要拿回家里,用开水煮熟,放些盐,就是一顿美食。秋天,地里可吃的东西太丰富了,生山药、生棒子、生北瓜、生西葫芦、生茄子、生萝卜等等等等,其中,生山药、生茄子最为好吃,后来能吃饱了,偶尔还弄两个尝尝鲜,生茄子就大葱,是难得的佳肴。秋天的庄稼地,是饥饿人群的天堂。煞秋毕后,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一群妇女在场院打棒子,抓起一把生棒子粒捂在嘴里,个崩个崩地嚼。冬天,一群孩子,用铁丝穿着白菜疙瘩(白菜的根茎)在火上烧,烧熟一层啃一层。人们逮住麻雀烧麻雀,逮住老鼠烧老鼠,这是真正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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