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破产,女朋友要分手,未来在哪里啊?

作者: 卡象

  网吧的前后两扇门是敞开的,丝丝的微风吹进厅里,把关客模糊的脑袋吹得清醒了很多。
  百分之八十的人在玩名为“最后一人”的射击游戏,规则很简单,一百个玩家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岛上会有各种枪械,弹药和医疗包。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化毒气会慢慢地向岛内收缩,将来不及向安全区域逃亡的人毒杀。安全区域会越来越小,玩家只有在不断的杀戮中才能存活到最后。
  自从“魔兽联盟”风靡世界三十年后,年轻人对这款游戏已经感到了厌倦,“最后一人”很快成为年轻人中新的宠儿。
  耳机中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关客操纵的人物应声倒下,变成了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画面也变成了灰白色。关客退了出去,来到了游戏界面,又开了一盘。
  坐在他右面的一个十几岁的学生鄙夷地看着他,满脸是不屑之色。关客扭过头去,对上他的眼睛,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花?还是我长得太帅了,你看上了我?可是我并不好着一口啊。”

  学生上下扫了几眼,朝着他努了努嘴,意为也不看看你穿什么样子,就敢称自己帅。
  关客身上的衣服差不多有半年没洗了,上面有许多的黑斑倒还是次要的,散发出的一股子酸汗味更让人敬而远之。
  不过关客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很惹人讨厌,继续教育道:“小伙子,大人和你说话,你要回答,一声不吭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学生瞪了他一眼,掩着鼻子走开,换了另一台电脑,离着他较远。学生刚坐下,又回头瞪了他一眼。
  关客无奈,学着楚留香的模样摸了摸鼻子,再次投入到游戏中。
  进度条拉到了底部,一百位玩家出现在小岛上。屏幕的中央显示着游戏开始的倒计时。六十秒后,玩家们全部坐上了飞机。关客没有开语音,因为****的兄弟们难免会有些奇葩,称兄道弟,叫卖外挂只是小事,更有小哥哥或小姐姐非要陪着你一块打游戏。

  关客随便选了一块有房的区域,从飞机上跳了下去。地面上的景物逐渐显示,关客看清了三排楼房的位置,就往中间飞去。他刚刚落了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自己操纵的玩家已经变成了盒子,画面也变成了灰白色。关客扫视了下周围,才看到远处的一栋楼房的二楼有个黑影在晃动。
  摸着被自己的汗水浸得油腻腻的键盘,关客心中没有一丝懊丧。重新返回大厅之后,又开始了新的一局游戏。
  这是他在网吧的第五个夜晚。
  五天前,爸爸打来电话,说他准备将工厂卖掉,在工人街的南边买一个店面,做一点小本生意,关客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女朋友张润可静静地陪着他,听到这句话时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
  进入二十世纪以来,科技高速发展,天上飞的汽车,水底跑的飞机都已实现,机器人更是开始大面积地普及,尤以落博尔特公司制造的机器人最为出名。
  人力成本地上升,导致很多公司选择使用机器人进行工作,许多制造业的车间常常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金属的黑与白充斥其间。

  当越来越多的公司为了节约成本,而选择机器人的时候,关客的爸爸却固执地没有使用,还是雇佣员工,为此,妈妈常常说爸爸是个老古板,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迟早有一天会被淘汰。
  妈妈的话应验了,工人的最低工资在不断地提高,出厂的商品赚得地利润却越来越少,很快由盈转亏,没过几年就撑不住了,只好将厂房卖掉。
  关客并不以为意,仍就想邀着女朋友的手去喝奶茶,看电影,和一帮富贵子弟吃喝玩乐。可是在碰到女朋友手的刹那,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片空白的画面,漫天漫地的白,在向后疯狂地撤退,而他自己仿佛坐在一辆时光机上,飞速地向着前方驶去。
  白色褪尽,是淡墨一般的黑夜,苍穹在下着小雨,清新的空气吸进肺中,涤荡着人的心胸。街角,是关客和女朋友常去的一间咖啡厅。关客并不喜欢和咖啡,因为咖啡较苦。他不喜欢苦的东西,如果有一杯白开水和一杯咖啡让他选择,他更愿意喝白开水。
  张润可很喜欢喝咖啡,她说苦中孕育出的香味持久,悠长,令人回味,她在心里又默默加了一句,并且那是上等人的生活。
  关客以为她是真的喜欢喝咖啡,于是常常和她一起来到街角的这间咖啡厅,一边谈论着刚刚看的电影是如何如何的糟糕,一边欣赏着女朋友慢慢啜茶的风姿。和她相处地久了,有时喝着咖啡也觉得那是甜的。看着她的柔和的侧颜,他只觉得心都快要飞了起来。
  此刻街角的咖啡厅中,张润可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地雨,很久没有啜饮一口茶。关客常常跟他的狐朋狗友说,他女朋友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他的朋友们均嗤之以鼻,他以为他们是在嫉妒他。
  坐在咖啡厅中的“关客”一直牵着张润可的小手,他看着她的柔发,小巧的鼻子,温润的唇,心中洋溢着无穷的喜悦。怀里揣着一枚戒指,那是昨天刚买的。戒指不贵也不便宜,不大也不小,璀璨光明的边缘处刻着never几个英文字母,“关客”虽然英语没有过了四级,但是还是认得那是永远的意思,于是便珍而重之地买下,小心地放入怀中。
  浪漫的情人节,抒情柔和的咖啡厅音乐,颇有诗意的夜雨,一切都在催促着他完成此行的任务:向她求婚,将她拿下,从此后两人过着甜蜜的生活。
  关客鼓足勇气终于要开口时,张润可的视线从绵绵的雨雾中转了回来,淡淡地说着:“我们分手吧。”
  关客感觉到了自己的右手开始僵硬,而那只手还握着她的手。

  张润可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慢慢地啜饮了一口咖啡,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关客觉得自己的左手也开始发僵,发硬。冰冷沿着指尖进入,顺着臂膀深入到心里,一点一点蚕食着整个身体。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最后喝了一口咖啡,起身走入了雨夜中。
  这不再是一个浪漫,富有诗意的雨夜,它成了关客的一场噩梦。
  那是他的将来,不是明天,就是明天的明天,她会和他分手。
  网吧是清冷的,很多人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只有刚才在他旁边的那个学生还在疯狂地敲着键盘,屏幕的中间和远处在不断地冒着火光,那是激烈交战的景象。学生开着镜,瞄着远远地山头,仿佛有个黑点冒了出来,学生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左键,屏幕上马上跳出了击杀。
  关客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连打了五天五夜的游戏,杀了还不到五个玩家,一个学生却是场场十杀以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句话诚不欺人。
  明天,不,今天就是情人节了,小雨如约而至。柔风托着雨滴打在他的脸上,关客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那个月亮它笑弯了腰;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我那妹妹呀上花轿......”手机铃声响起,人人侧目,就连学生都回过了头,说出了第一句话,准确地来说,不是第一句话,而是第一个字:“土。”
  “喂,”关客下了机,无视着学生,接了电话,慢慢走入雨中。
  “关客,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就在常去的那家店。”她的嗓音始终是那么柔和,声音始终温柔如水。
  雨滴在身上,很快染湿了他的头发,他听见自己用略显喑哑的声音答道:“好的。”
  坐在咖啡厅的一角,关客凝望着张润可的眼睛。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媚动人。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长裙,柔顺的发丝躺在她的身前。
  两个人坐下以后,谁也没有说话。张润可像几天前脑海中所预见的那样,偏着头望着外面的雨发呆。关客痴痴地凝望着她,一眨不眨。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即使是在凌晨,咖啡厅中也坐了将近一半的客人。凡是来的客人,都能看到两人的身影。他们不时地望着这对即将分手的情侣,既是好奇,又感怜悯,因为谁都能察觉到,她将离他远去了。

  张润可拉回了雨中的视线,正想开口,却不料关客已经淡淡说道:“我们分手吧。”
  张润可怔了怔,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关客淡淡地重复:“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她诧异地问。
  “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关客起身,又说道:“临走时帮我把账付了,谢谢。”
  张润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内心深处却又如释重负,“好的。”
  关客很快消失在了雨夜中。
  张润可抿了一口茶,对着桌面发了一会儿呆。
  她没有注意到关客的脸上尽是疲惫,也没有注意到他一身的衣服已经发臭发酸,更没有注意到他湿润的眼。

  迎着冷雨,关客慢慢走回家中。好多天没有一个囫囵觉了,头脑昏昏沉沉地,像是宿醉的人,摇摇摆摆地走在大街上。一辆车飞速地驶近,溅起一连串水花。关客浑然不觉,继续横走过柏油马路,那慢悠悠的步调,像是一个老人在悠闲地散着步。
  车手疯狂地按着喇叭,很长很长地“嘀”声回荡在寂寥的雨夜里,试图惊退前方的行人。
  尖锐刺耳地喇叭声进入了关客的左耳,又从右耳穿了出去。他有如一具行尸走肉,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前行。
  车离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喇叭声也越来越尖锐,可是前面的人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车手气急败坏地疯狂踩着刹车闸门,红色轿车的四个轮子瞬间停止了转动,在雨夜的柏油路上划过了一道长长的印迹。轮胎与地面间的摩擦声比刚才的喇叭声还要尖锐,那声音仿佛能刺透人的耳膜。

  红色轿车撞在了关客的身上,他踉跄了一下,复又站稳,继续前行。
  轿车的性能很好,刹车灵敏,有效,所以撞在关客时的速度已经快要降到了0。
  车手是个油腻的中年人,此刻摇开车窗,对着关客破口大骂:“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没看见车过来了么?不知道闪避吗?想死就找别的地方,别妨碍到别人。这年头疯子可真多。”
  如果刚才被车撞到,或许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关客默默地想着。他的眼睛由于困倦半闭半合,意识也是处于半清醒的状态。

  人越在消极痛苦的时候,越喜欢回忆往事,关客也不例外。滴滴的冷雨敲打在他的头上,衣服上,也敲打在他的心头。
  很多年前,也是一个寂寥的雨夜,凌晨四点钟的天空,外面还是黑沉沉的一片。爸爸妈妈在外面和别人谈生意,说是今晚要回来。关客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他紧紧握着伯伯粗糙而温暖的大手,坐在屋檐下听着雨,等候着爸妈的归来。
  “伯伯,快要到清晨了,为什么天还没有亮啊?”
  伯伯拿着一瓶劣质白酒,望着空中的某处在出神。听到关客的发问,他扭开白酒瓶盖,瓶口对着嘴,仰头喝了一口白酒,方才缓缓说道:“也许是云太多太厚了吧。”
  “云连太阳都能遮住吗?”
  “别看云轻飘飘的,聚地多了也是能遮挡住太阳的。”
  “伯伯,你喝的是什么?我能喝么?”小关客的双手就要去拿伯伯手中的白酒。
  伯伯将酒举高,确保关客无法够到酒瓶,方才说道:“不行,你还太小。小孩子喝酒,对身体不好。”
  “那大人喝酒就对身体很好了吗?”在小孩子的眼中,不是黑的就是白的,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思维很单纯,喜欢孩子的大人们,大多都是因为这一点。
  伯伯笑了笑:“等到长大以后你就知道了。”
  关客噘着嘴,心想,为什么每个大人都会说这样的话呢?真令人讨厌。
  远方的苍穹中透出了一丝光,朦胧间有两道人影像这边走来。
  “爸爸,妈妈!”关客离得老远就认出了他们。
  伯伯拉起他的小手,站在屋檐下准备迎接。
  在手与手接触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关客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

  大厅的正中央是湿漉漉的草席,伯伯闭着双眼躺在上面,面颊瘦小,颧骨两边全部凹了进去,满脸的皱纹像是老槐树皮。伯伯的灰白头像放在一张桌子上,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瞻仰遗容。
  小关客跪在伯伯的头前,不哭不笑,他呆呆地望着伯伯苍老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姑,大姨,还有爸爸,还有其他不知道应该喊什么的亲戚,他们的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阴郁的光,给灯火摇曳的昏暗室内更增添了几分凄然之意。
  爸爸在伯伯的头前铺了一层草垫,第一个跪在上面磕了一个头。有爸爸带头,后面的人也跟着过来给伯伯叩头。
  一个女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接着便是其他女人抽泣不止的声音。这个时候我反而觉得好受多了,刚才寂静,阴郁,烛火摇曳的厅堂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画面渐渐被一片白色的光芒掩盖,关客再次听到了清晰的雨声,看见了远方的爸爸妈妈和天边厚重的云层。
  他转过脸,望着伯伯苍老的脸,问道:“伯伯,你会死吗?”
  伯伯拿着酒瓶的手停顿了一下,说道:“会的。”
  关客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
  伯伯摸了摸关客的头,说道:“人谁不死,只是早晚而已。”
  十天之后,伯伯静静地躺在了厅堂的草垫上,一张大桌子摆放在厅堂前,上面是伯伯的遗像,周围整齐地摆放着苍白的蜡烛。
  爸爸看着关客跪得太久,便拉他起来,小声地问道:“想什么呢?”
  关客的眼神还是呆呆地:“我前些天就看见伯伯躺在草垫上,房子里的场景和我看见的一模一样。”
  爸爸以为他和伯伯的感情很好,伯伯突然的逝去打击到了他,他才会有这样的胡言乱语,便安慰着说:“伯伯去了遥远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有,比我们这里舒服着呢!”
  关客不言不语,还是呆呆地望着伯伯的脸。
  在这之后,他常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一次在院子中玩,他用手触摸正在辛苦搬运一粒米的蚂蚁,便看见了它被一只大脚踩死的命运。那只脚穿着粉红的鞋,头部还有一个萌萌的卡通人物,那是隔壁邻居家小女孩的鞋。
  粉红的鞋在蚂蚁的身上碾过来碾过去,蚂蚁痛苦着,挣扎着,似乎呐喊出了声。关客同样痛苦着,仿佛有万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身上。蚂蚁最后终于不再挣扎,头与身躯分离,躺在黑色的土地上看不分明。
  关客清醒过来时已是满头的大汗。他来到了隔壁邻居的家,劝说小女孩不要踩蚂蚁。
  小女孩把嘴一撅,扬着头说:“我偏不。”她踩着那只粉红的小鞋,根据关客告诉她的话,很快找到了那只蚂蚁,当着他的面,左一下,右一下,将蚂蚁慢慢碾死。

  关客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头脑一阵阵发晕,全身使不上力气,摇摇晃晃间眼看就要坐倒在地上,小女孩上前扶住了他:“你怎么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关客碰到了小女孩肥胖可爱的小手,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另一副画面。好几个男人围住了长大以后的她,各个脸上都是愤恨之色。他们的衣着各异,有的身穿最时尚的潮牌,有的身穿笔挺的西服,有的随意穿着休闲服,明显来自各行各业。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是各行各业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脸蛋漂亮,身材高挑的女人,她倚在墙壁上,柔弱地看着围着他的男人们,低低地祈求着放过他。
  男人们听到她的祈求,或鄙夷,或不屑,或厌恶。穿着笔挺西服的男人手一招,众人纷纷对墙角的女人拳打脚踢......
  关客躺在床上,眼睛慢慢移到床边,盯视着小女孩的脸:“悠悠,以后长大了做个独身主义者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悠悠扑哧一笑:“你长大以后不也是一个男人吗?”
  关客并没有和她开玩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悠悠说:“好啦,好啦,不要那么看着我,长大以后都听你的。”然而这句话只是安慰他而已,在关客大三的时候,悠悠还是招惹了许多男人,在一个阴暗,下着小雨的夜里,众多被她欺骗了感情的男人一拥而上,将她活活打死了。
  关客被邀请参加她的葬礼,他并没有去,因为去了以后他会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劝住她呢?他只是遥遥看着她的墓碑,呢喃着:“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呢?”
  从小到大,关客看到了许多别人未曾看到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一一发生了。当他把自己的能力告诉伙伴时,伙伴们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一个怪物。渐渐地他学会了缄默,当别人在游乐场中玩耍时,他在墙角下数着搬家的蚂蚁;当别的孩子互相抄袭作业时,他独自做着自己的作业......
  关客还记得另一件小事,他曾对一个小男孩说:“你家的浴室漫了,快回家去把它关了。”小男孩半信半疑,放学后回到家时特意往浴室里望了一眼,地下的水到处流淌,已经快要过了门槛,漫到大厅里去了。小男孩的爸爸妈妈这几天外出,临走时爸爸习惯性地打开了热水器的开关,才导致浴室里有“水漫金山”的景象。小男孩不会关热水器,请了邻居才使得热水器的管道不在流水。
  从那一天开始,学校里的男同学,女同学,还有一些年轻的老师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种眼神中包含着恐惧。

  他于是转了学,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学业。但是好景不长,他发现学校里的人又会用那种包含着恐惧的眼神看着他,他不得不再次转学。
  长达九年的学习中,他已不知转了多少学校,有过多少陌生的同桌。反反复复的转学中,他学到了一个道理,如果不想看到别人的未来,就不要轻易地触碰别人。
  关客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脚步蹒跚间居然找到了自己的家。
  嘉和世纪城是二十一世纪八十年代建造的,是平乐市上个年代较早建立的一批小区中最靠城市边缘的。这里每天都有重型的载货卡车呼啸而过,尘土漫天漫地的飞扬。89年时**引进了大批的吸尘机器人,那个时候小区的里里外外都是那种半浮在空中的机器人,它们行动缓慢,体积有半个成人大小。人们好奇地看着这些机器人张开金属做成的嘴巴,把灰尘吸进自己的肚子里。
  吸尘机器人刚投入的时候,确实取得了明显的效果,但是过不了两天,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机器人报废。修理人员赶来,稍微用工具掏了掏嘴巴,便见漫天漫地的灰尘从中涌了出来,把修理人员原本就黑的脸弄得更黑了。捣鼓了一两天的时间,没有一个机器人被修好,只好向上级求助。上级人员来了以后,也捣鼓了一两天的时间,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此机器人尚还有些缺陷,还需要带回去在研究研究,于是他们运来了几辆大卡车,把机器人全部运走了。你问他们研究好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直至此刻这批机器人还在研究中。

  洒水车又投入了运作中,“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圣诞老人的歌曲在寂静的凌晨夜空中回荡,唤醒了沉浸在过去中的关客。

  自从吸尘机器人消失之后,洒水车又恢复了正常作业,每到星期一的凌晨,你总能听到圣诞老人欢快的电子乐。然而,一辆洒水车的工作仅是杯水车薪,星期一之后,灰尘照样在空中弥漫。
  关客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抬头看了一眼楼房上的数字,四十四,真是个该死的数字。四十四栋的楼梯两旁到处是白色垃圾,扶手上是一层薄薄的灰尘,关客刚把手放上去,就溅起了一片烟尘。
  他摇摇晃晃地找到了自己的家,四零四号房间,又是一个该死的数字。这个号码好像已经预示到了他的未来。
  关上房门,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沙发的所在,关客立刻躺了上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拿着一把7.62mm的老式狙击步枪,仓皇地站在一条柏油马路上。后方隐隐约约有呼喊声传来。在不远处,一个看不清相貌的女子紧张地四处扫视着,对于自己正站在马路的中央毫无所觉。

  一道刺眼的灯光从远处射来,关客闭上眼,很快又睁了开来。闭眼前,那辆鲜红的小轿车还在道路的尽头,睁开眼时,它已离那个四处扫视的女子不足百米。
  他知道死亡的尽头一直在等着他,如果能够救活一个人的性命,即使让这最终的一刻提前到来,那也是值得的。
  背后一伙穿着浅灰色衣裳的人从拐角处赶了过来,纷纷举起了他们手中的枪。
  关客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向着那名陌生的女子奔去。
  他眼中的光源越来越亮,最后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关客用力推开那名陌生的女子,自己则被飞驰而来的红色轿车撞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不知旋转了多少遍,最后砸在一栋商业楼的墙壁上,跌落在尘埃里......
  关客一下子从沙发里坐了起来,他大口喘着气,从冰箱中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大半瓶才稍觉得心安。
  最近几年,他一直做着这个奇怪的梦。虽然总是从睡梦中惊醒,但这样的死法也确实不错,总好过躺在病床上,慢慢等着死亡靠近要舒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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