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四十个小时的颠簸,漫长的旅行终于告一段落了——一列缓缓行驶的火车即将到站。随同列车前来的,是风尘仆仆的旅人,同时伴随着一个危险的征兆。深夜,当列车的最后一声汽笛在铁路上空悠长的响起,旅人知道她该下车了,但是她在等待最高亢的部分结束。如同一段神秘的摩斯密码,在肩负秘密使命的旅人看来,这汽笛声完全能够传递一个完整的信号。
我就坐在这趟列车上。并且是在这一站惟一下车的旅客。特别的是,我的思想正苦苦追寻着一个颇不寻常的讯息。确切地说,我在等待某种启示,像破译一条电码,不过有些徒劳。惟一确定的是,在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在收起忐忑不安的心情之前,我再一次拨打了那个号码,结果仍然是关机……
于是,在这个故事尚未开始前,关于它的一切已注定被卷入一个迷雾重重的深渊……
第一章雪夜疑踪
第一日……
一下火车,尚不能分清眼前的景象,一股强烈的冷风便卷着片片飞雪,一股脑儿无情地涌上我的脸庞。多么糟糕的礼遇呀,简直是一位无礼到家的主人呢,我发懵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奇特的念头,诸如“魔鬼”入侵之类的怪诞传说,想来令人欲哭无泪,我发现老天这就来考验我这个初涉北地的娇弱姑娘的可怜意志了。我忍不住浑身发抖,双手竟像针扎似的疼痛,感觉连脚都快站不稳了。
毫无疑问,我知道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尽管此时寒风凛冽,再加上那种——摸不着的恐惧,对,是宛如置身阴森森的野兽巨口一般的可怕的恐惧,但我的思想还是难以遏制地飞向了站台外。倒不是因为想逃离目前的处境,谁知道出了车站又会是哪种样子呢?我早有预感这是一次糟糕的旅行,或许才仅仅是个开头呢!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镇定自若的人。这就如同历尽艰辛去采摘开在悬崖的雪莲花,尤其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完全是宗折磨人的事啊!严峻的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它藏在内心深处,并且庄严地命令我立刻做出一副上帝的姿态,因为几百米外有一颗更为孤独的心需要慰藉。就是说,我知道,一个久别的人,此刻怕是冒着严寒,正焦灼不安得等在车站外面的雪地里呢!除去幻想中的光明和温暖,那里还有一种叫**情的东西深深牵引着我,那么我必须坚强起来,没有办法,思念是挡不住的。我不由加快脚步,雪地上留下两行孤零零的足印。
风越刮越大。站前广场上冷冷清清,昏黄的灯火若明若暗,有几家通夜亮着广告灯的店铺前尚有人在招揽生意,但是他们没有向我走来,可能是这趟远来的列车只运来我一个人的缘故。那些广告牌上闪着奇异的光泽。灰蒙蒙的夜空筛子般的悬在头顶,飘落在夜幕下的纷纷扬扬的碎雪,犹如洒向坟墓里的道道银沙,连停在近前的几辆的士看上去也变成黑暗中的怪物了。我茫然四顾,在风雪中焦急寻找元泰的踪影。突然,一只手在我背后轻轻一拍,“喂,是紫衣姑娘吧。”
一个沙哑的我从未听过的声音。
来人高个头,短发,小眼睛,鹰钩鼻,年约三十来岁,身穿墨绿色呢绒大衣,他用那双微微泛光的灰色小眼睛凝视着我,但仅仅是两三秒钟,他一言不发,转身向一辆黑色越野车疾步走去。
那是一辆全新的凯迪拉克凯雷德。
“你是谁,是李元泰让你来的吗?他——”
不等我说完,此人已打开车门,并示意我坐进副驾驶的座位。
我一脸惊恐。
“江小姐,请闭上嘴,安静地忍耐一会儿,现在我们要甩掉尾巴,可能要往荒凉的地方去,”鹰钩鼻发动引擎,根本不给我插话的机会,就像无视我的存在,“跟踪我们的人长着双恶狼的眼睛,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一目了然,为了对付他那些令人胆寒的伎俩,请保持沉默,最好做只熟睡的小羊,等危机一过我们自会向你解释一切。”他微微一顿,又出人意料地补了一句,“对了,你的元泰就坐在我们身后。”
那人说完,车已驶上一条城市大道。我被吓坏了,如同真的有一双恶狼的绿眼睛盯在我的脑后,我只能一路铭记他的嘱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异常,即使他告诉我元泰就坐在车里我也不敢往后看,联想到几天前电话里元泰说话时的古怪语气,我终于明白他遭遇了多么可怕的变故,然而我究竟能帮上他什么忙呢?这一切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心里早已罩上一层不祥的阴云。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不过我也不确切。这一路我就跟个死人一样,因为不能动,只能下意识地盯着前面的路,但是透过车窗只能看到一片风雪,别提是个陌生的城市了,就算是在杭州,相信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行车,我这个小女子也是搞不清方向的。不过好在元泰就坐在身后,虽然我不敢向后望,但隐约中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甚至是体味他的呼吸。
最后,我在心底默默的祈祷,老天呀,不管我的元泰遇上什么麻烦,请一定让我陪在他的身旁,直到我们逢凶化吉。
“好了,那恶人已走远,你自由了。”
一个突然的停车。雪地上的车轮明显打了一个侧滑,我被惊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差点就要扑到人家怀里,场面弄得极是尴尬。
“江小姐,你没事吧!”鹰钩鼻冷冷地盯着我问。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接着点燃一支香烟。
“没事没事,”我竭力掩饰内心的惶恐,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念叨,“雪这么大,跟踪者被甩掉了吧!”
“不,是那家伙主动放弃的。”
“元泰,元泰……”我这时才猛然记起他刚才的话,如梦初醒,飞快地转身向后排车厢望去,可是,可是……
“别看了,”鹰钩鼻阴恻恻地说,“李元泰不在车上,是我骗你的,不,也不能说我骗你,准确地讲,是他让我这样说的,否则你一定不会上我的车。”
“那他人呢,你为什么不带我去见他。”
“喏,他在那边,”他伸出一根手指向挡风玻璃外指了指,随即又摇摇头,猛地一下打开车门。
“江小姐,你的心上人近在咫尺,下来吧,让我带你见识烟花中的佛塔。”
我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把鹰钩鼻递在我手里的旧毡帽戴在头上。尽管万分不情愿,但总比把耳朵冻掉的强。落到如此悲惨的田地,说起来,这多少还要怪怨元泰的粗心,谁知道墨河的天气是这般要命,在这方面,我完全就是个毫无经验的傻瓜呀!
那么,我的元泰究竟在哪里呢!
我站在软绵绵的雪地上,凝望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聆听耳畔如雷鸣般怒吼的狂风,我觉得前面是森林——当然,那风只能来自森林,眼睛虽然看不清,耳朵和思维总没错吧,平地上的风哪有如此猛烈?我一边跺脚,一边小心地发问:“我们这是在哪里,感觉不是城市里呀?”
“没错,这里就是墨河市最大的公墓区——饮马岗公墓,雪真他妈大,”那人发着牢骚,“真不愧是个鬼地方!”
“什么,公墓?”就着一缕雪地的微光,或者是月亮的清晖,果然发现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形如墓碑的影子,我顿时怒不可遏,“你这个骗子,说好的找元泰,为什么带我来这种地方?”
“公墓怎么啦,”那家伙阴阳怪气地说,“如此绝妙的所在,连恶人都不敢打扰,一般人是不敢开车到这里的,好在我是个好司机,忘了告诉你,我曾经是个职业的赛车手。”
“那么元泰呢,你到底把他怎么了,”我一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一时感觉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之后几乎变成愤怒的喊叫,“是啊,只有你这种恶毒的人才敢来的地方,总之是见不到元泰了,如果你是一个杀人魔王,那就赶快动手吧!”
被当做恶魔的家伙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他怪怪地一笑:“江小姐误会了,其实元泰一点事都没有,我这样做自有原因,你可能还没听说,嘿嘿,我估计那多情的小子也不会跟你说,这次他伯父家出了些麻烦,惹上一个极凶狠的仇家,所以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秘密的策略进行防卫。你放心好咯,元泰的堂兄元康与我情同手足,李家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呢,现在,元泰就藏在后山四十米高的石塔上,那是本地鼎鼎有名的七重法身佛塔——墨河虹塔。”
“但是,过了墓园,还隔着一道河,”见我没有吭声,他又颇为担忧地说,“路途虽近,今晚风雪却大,怕是过不去了。”
我仍然没有说话。说什么呢?此时除了沉默,我别无他法。确切地说,我已失了方寸。想想此人拙劣的表演吧,什么佛塔,什么仇家,难道不是借用恐怖电影中的桥段?重要的是,这一切太过真实,荒诞吓人的故事居然活生生地在人世上演,我,一个小女子,初到异乡,等不来恋人的拥抱,却被这个无礼的家伙骗到天寒地冻的荒郊墓地;而我日夜思念的元泰,一个生龙活虎的阳光青年,却在风雪交加的深夜,突然变成个见不得光的怪物,孤零零地躲藏在荒山上的石塔里,这一切怎能叫人信服?——
“不管你信不信,今天夜里你们肯定是见不着面了,”他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默默地打开手机——故作神秘地看了看,接着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估计是怕我又被吓得不轻,紧跟着说了一句,“虽然你见不到李元泰,但是我总得通知他你安全到达的消息。放心,这只是一把信号枪。”
话音未落,他已举起枪,看都没看,朝着黑漆漆的头顶上方“砰”地射出去——
我永远记住了那个瞬间:
一道深红色的火焰,轻轻呼啸着,如飞舞的火蛇,极速、优美地划过天幕,在阴沉的、飘着风雪的夜空深处霍然迸放,绽开几朵绚烂的雏菊,似烟花璀璨夺目,四野随之开朗,那密密丛丛的森林,蜿蜒起伏的丘陵墓地,还有那座高高耸立的神秘佛塔,都在红色的烟幕下一一显形。
石塔的七层顶部,似有两只泛着幽光的眼睛一眨一眨,是可怜的元泰手执烛火,在那里殷切地向我们了望吗?……
第二章狮子楼
第二日……
一觉醒来,明亮的阳光已经落在了被子上,眼睛睁开的瞬间,我发觉半个房间都是晶莹透亮的,如果是在梦中,一定会把这里当成是水晶宫。
我揉揉眼睛,挣扎着坐起身子,昨天晚上实在是太累了,一段长途旅行,加上那永生难忘的危险经历,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重。我感到浑身发软,如同生病了一般。晕晕乎乎中,心里竟油然生出一缕思念家的念头。
“如今的我,倘若站在镜子前,准是个蓬头垢面的邋遢姑娘吧!”我满腹忧虑地想。
然而这仅仅是隔了两天的事。
拿起手机看了看,已是上午八点。匆匆洗漱过,打起精神下到二楼的餐厅用餐。中途经过电梯和一段走廊,在餐厅门口遇到几个长相可疑的男人——其中一位个头矮小,头戴一顶红毡帽,长着黄褐色的山羊胡子,活像经典神话剧《西游记》中的某个妖怪造型,但是都没有刻意往我身上瞅。幸运的是,这会儿餐厅里几乎无人用餐,很快,我选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坐定,一边吃饭一边浏览外面(这个座位恰好临窗)的街景。百无聊赖中,我的手机响了。
话筒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我本来以为是母亲打来的,看来是我错了,不过正好提醒我,待会儿一定主动打给她):“喂,一切还好吧。”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有趴下呢,至少脑袋还长在我的脖子上,喂,你这个人,指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你的北国情人,算计着昨天夜里,最多是今天早晨就该到达呀!”
“嗯,是昨夜十一点,基本准点到达。只不过,只不过……”我突然有些哽咽,硬撑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不过出了些状况。”
“什么状况?”对方的语气明显加重,不过马上又缓和下来,“别着急,慢慢讲。”
“干嘛,你又不是杭州人,首都的丨警丨察能管杭州的事?不,现在是墨河,算了,不说了,我一提它就来气。”
“说说吧,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但也不能说完全帮不上忙,重要的是,我觉得你眼下遇到的问题比较棘手,弄不好隐藏着犯罪。”
“那好吧,”我瞅了瞅四周,稍稍压低声调,“你方便听吧,那我就从车站前的神秘司机说起怎么样?”
“不,还是从你的男朋友开始吧,注意描述细节,记住,这很重要。”
“从我们认识开始吗?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我略微有些不满,“你呀,难道在杭州图书馆的整整一个下午盘问的还不够吗?好吧,为了迁就你的职业习惯,我可以再讲一遍,反正十几年的隐私都向你和盘托出了。哎,说哪儿了,对,我的男朋友……大约一周前……”
一周前,就在我拿到车票的次日下午(即离开杭州的前三天),我在市公共图书馆查阅《遗传学基础概论》——对,忘了说,我是一名半路改行的大学助教,我曾经是学语言表演的,这也可能就是我这个三十岁的老姑娘至今未嫁的根本原因——二楼的楼梯口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盯着我看了很久……是个眉眼俊俏的英俊男人,而且喜欢眨眼睛,一身正气,让人联想到丨警丨察。这个讨人欢喜的年轻人很快亮明自己的身份,原来竟是十几年不见的故人——曾与我同窗三载的初中同学!充满戏剧性的是,他真的是个丨警丨察,来自首都的人民丨警丨察,正好来杭州出差。我们坐下来,在优雅明亮的公共休息室里攀谈了一个下午。自然,久别重逢的场景令人喜悦,我们愉快倾吐了彼此多年的人生历程,而我呢,这个一向多愁善感的长不大的老姑娘,自然毫不保留地把家底儿统统倒出,包括元泰的事。不过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有一个值得留意的细节:
当我询问他的打算时,他恍惚有些伤感,如同沉湎于什么悲伤往事似的。果然,他说今年盛夏时发生一件大事,他说他的父亲突然死了,无灾无疾,毫无征兆,就像做了一个凄凉哀婉的梦,他差点因为这个意外打击一病不起,以至思父的情结久久不能消失,匆匆而逝的父亲的形象因此成为儿子一生永远的痛,他说他永远记住了那个黑暗的时刻——2007年7月22日。瞧,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仁孝男人!——尽管是萍水相逢,但我总觉得这是一次不寻常的偶遇,我坚信,只要我需要,任何困难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
“怎么样警官,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核实吗?”
“嗯,看来你这个男友很不简单哪!”他听上去还算满意,问话依旧是一贯的口吻,“你刚刚说,你最后一次跟他通电话是在三天之前,也就是你坐火车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之后他就一直关机——”
“是这样的。”
“七号早晨,也就是八天前,对不起,我得纠正一下,你本来说的是一周前,事实上你少算了一天。八天前你男友在电话里说,他得了风寒,但是由于伯父公司事务繁重,自己却无法抽身,想要你过去照看几天,你认为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是出自他本人吗?”
“这个嘛……”我仔细想了想,“就是因为病了,听着才不像他的声音呢,哎,你难道是怀疑,冒名顶替——”
“算了,这一条并不是关键,一个月前,你男友离开杭州,他告诉你他的堂兄得了怪病,他需要赶过去暂时帮忙照管伯父家的生意?”
“是的。”
这时,我听到话筒里传出一声叹息:“其实,你认识他一共也就半年的样子……”
我忽然笑笑:“对,认识你才半天呢。”
“好了,”他好像一点都不受这种情绪的影响,如同是行驶在辽阔大海上的一艘稳稳的巨舰,任何风浪都无法促使它偏离航道,“你说他准备在杭州开一家艺术画廊,而他本人在金华定居,父母双亡?”
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沉稳语调。
“对,前段时间我们已经在蜀山路相中一个店面,而且交租金的时候还是我陪他去的。”
“在杭州,你们大概多长时间见一次面?”
“这可说不准,有时三五天,有时一个礼拜,哟,你今天是怎么了,时间顺序上完全颠倒了呀!”
“那就顺着来,”他胸有成竹地说,“现在翻过你男友的问题,谈谈车站的事吧——”
“等等,捋了这么多线索,你难道不给我一个明确交代吗?总之,他这个人,我心里是有数的。”
“这个,目前还不好断言,我们接着说昨夜,你说那个长着鹰钩鼻的人告诉你,路上有人对你们进行跟踪,你看到后面的车辆吗?”
“不确定,可能已吓破了胆,加上风雪的原因,根本没有注意反光镜,而且,经过他的渲染,我不敢向后看。’
“你们停下车以后,你发现那个人曾两次拿起了手机,是否记得当时的确切时间?”
“算了,”这次,他没有等我回答便紧跟着说,“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困难,那么还记得那个人的相貌特征吧,譬如,他的眼睛,肤色,有没有胡子?——”
“不行——”经他这样问下来,我感觉头脑里很乱了。
“等等,别着急,你再仔细想想……”
“昨晚鹰钩鼻……”哦,我突然想起,那家伙后来告诉我他的名字了,他叫石虎……从公墓离开后是他直接把我送到了狮子楼,就是现在我吃饭休息的这个地方,准确地说它应该是一所综合性的商务酒店,汇集了餐饮、住宿、健身、会展等多重功能。据石虎称,元泰的大伯李重慈老先生拥有这所酒店半数以上的股份。虽然与李家关系牵扯极深,但是这栋大楼内安防设施齐全,对顾客采取的保密制度滴水不漏,故而安排我在此下榻。当然,我是没有资格在这里对它评头论足的,昨晚我进了房间,根本顾不上环顾左右,倒头便睡,连窗帘都忘了拉上。
“……他叫石虎,感觉他的脸很怪,怎么说呢——一层皮?对,就像是一层皮,简直是包在死人血肉上的一张蜡黄的面膜,那家伙,沉着冷静,使人觉得——毛骨悚然……”
“很好,”他似乎显得格外兴奋,我隔着手机都能想到他微微眨眼的习惯神情,他继续问道,“后来,他告诉你,最迟今晚,你的男朋友就会来酒店找你,之后便去拜访他的伯父?”
“就是这样。”我努力想了想,终于说出心底那个最大的担忧,“那么,你觉得……我的男友,他……是否已遭了恶魔的毒手?”
“不会。”他顿了顿,但是很肯定地答复,“虽然有几个问题我还没有想清楚,但我可以保证事情远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可能真的如石虎所言,只是有个仇家——其实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在作怪,或者说干脆就是个无聊的恶作剧,尽管放心好了,”我感觉到他是在假惺惺地敷衍我,“倘若事态进一步恶化,你直接到当地警方报案,不过现在什么也不要做,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会有罪案发生,哪怕真的是罪案的蛛丝马迹,懂吗?”
我沉默了几秒钟,没有说话。
“嗯,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他清清嗓子,“那么昨夜,你有没有真的看到那座石塔上的灯光?”
第三章窗台上的猴子
雪后的天空,看着像刚刚洗过脸的孩子。尽管不太听话,但看上去还是那么干净、迷人。
我站在酒店七楼的窗户前,居高临下远眺这座几千里之外的边境新城,午后的街道上吵吵嚷嚷,压在城市枝头上的积雪分外炫目,这群寒冬母亲刚刚诞下的婴儿,欢呼雀跃着,举着一顶顶白花花的帽子,活蹦乱跳。
室内温暖如春。
在这样的暖床上睡上几个小时,即便是累了三天的身体也会歇过来的。
整个上午,加上午后的一段时光,我就这样,一动不动,把自己装在昏沉沉的梦的摇篮里度过。
经历了一场噩梦,是时候还我一个乐融融的美梦了吧!
然而没有。我眼睛里流动着明媚欢快的事物,但思想深处还是阴沉的。
如果从餐厅里的那个漫长来电算起,这一天一共发生了三件值得陈述的事。
在黑夜来临之前——那是个重要的时刻,我既热切盼望着又有些害怕它的到来,我把这几件事一一详细道来——
丨警丨察来电是一件。
第二件有些离谱,发生在午后,那会儿我刚刚醒来,由于得到了那位热心肠的丨警丨察的安慰,内心已稍感平稳——可不是意志坚定。
如果不违背良心地讲,那几句话的确受用——尽管是硬邦邦的丨警丨察式询问,不过依然值得在心灵深处反复咀嚼。姑且称它一剂暖心良药也未尝不可!千万别小看它——在这个暗流涌动的多事之秋,一个孤身在外的女人,有这几句掷地有声的宽慰话,聊胜过日常的千言万语。
然而,就在我起身抬头的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猴子!
一只瞪着金黄金黄眼睛的猴子!!
它就安坐在镶嵌白色大理石面的窗台上。那家伙眼睛硕大,耳朵窄小,颜面鲜红,头顶上披着长长的毛发,它不安分地举着浑圆强壮的臂,一会儿朝天挥舞,一会儿又使劲拍拍袒露的胸膛,表情滑稽,动作夸张,有如向我示威一般。
我对这种灵长类动物了解不多,但是对它怀有一股天生的敌意,这种长满棕褐色怪毛的丑东西使我厌恶至极,从它邪恶的眼睛里甚至窥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它不怀好意地盯着我,就像一个不能招惹的两三岁大的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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