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知县

作者: 斌哥

  “动作利索点,埋完,还得连夜回去复命的。”
  “就这两口,喝完这两口……”
  壮汉粗布麻衣,魁梧挺拔,举起酒瓶狠狠灌下一口。烧刀子从他口中滚进喉咙,一股暖热从胃中荡开,传到四肢百骸,他长长吁了口气,对着同伴笑道:
  “你要不也来一口?”
  他嘴上说着,手里却牢牢扣着酒瓶,表里不一。

  夜色渐暗,在这荒野丛林中,两人已经待了快半个时辰。
  见同伴也没有反应,他将酒瓶缠绕在腰上,揉搓着双手走了两步,脚下枯黄的树叶发出吱吱的声响,在他前方大概三尺距离,一个长六尺,宽三尺左右的土坑,已经成型。
  他拾起脚下的锄头,高高举起挥下,“老六……你说,这事情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咱们会不会也跟着倒霉啊?”
  家中排行第六,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名号。至于大名?像他们这种市井之徒,没人会注意他们的名字。
  “倒霉?还有人比这知县大老爷还倒霉吗?”老六细眼微眯,目光与魁梧壮汉错开,落在身侧的青年人身上。
  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着青色布衣,左胸有一道利刃所伤的伤口,血液染红一片。他清秀的面容苍白如纸,身体与这天气一般,愈发冰寒。

  “怪只怪他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偏要选罚酒。”
  老六目光复杂,这知县大老爷乔装打扮,还是难逃一死,“谁说不是呢?”
  “听说那慕氏娘子,长的肤白貌美,是不是真的?你见过吗?”
  “远远瞧了一眼。”老六干笑两声,扫了壮汉一眼,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美貌自是不用说的,要是长的不好看,凌少爷怎么会看上她?”
  壮汉颔首,“不过,这吕家慕氏,性子也是刚烈,那日她要是从了凌少爷,哪里会有后面这些糟心事?”
  想起吕宅发生的事情,壮汉倒吸了口凉气,四肢渐冷。他抓起腰间的烧刀子,又灌了一口。

  “什么刚烈,我看就是个煞星,幼年时克死双亲,现在吕家二十八口人命又因她而死。”老六心有余悸,但言辞之间,却把问题都归结到了慕氏妇人身上。
  和他一般想法的人,在市井中不在少数……至于事情真正因由,是非曲直如何,没有多少人在意和关心。
  吕家在于都县也算是豪门大户,一家二十八口人命,在一夜之间蒸发,唯独吕家长子的侧侄(妾)慕氏独活。
  第二日清晨,慕氏到县衙鸣冤,却被倒打一耙,又有说法,说其与正室争宠,一时不忿毒害夫家二十八口人命。

  凶狠歹毒,蛇蝎心肠。
  目前已证据确凿,被关押在死牢中等候处死,任何人不得相见。
  据说,慕氏被关押之前,已经被极刑伺候过,眼下也是性命垂危。
  慕氏娘家只有一男丁,名为慕寒,自小是姐姐慕氏一手带大。想要救慕氏,却无能为力。
  他上下走动,买通了平日里有些交情的衙役,得知于都知县刘青山在七日之后便会告老还乡,新上任的知县名叫聂琰。
  聂琰刚正不阿,在周宁县人尽皆知,慕氏唯有找到他,才有可能为姐姐洗清冤屈,将真凶绳之以法。

  只可惜,凌家老爷护子心切,机关算尽,早一步就派人,携重金快马加鞭赶到周宁县,想要收买聂琰。
  聂琰聪明过人,两句便听出此案疑点重重,不愿妥协,拂袖而去。
  但刚过易折,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收买不成,总不能让聂琰上任之后,严查此案吧?唯一的办法,只有在他赶赴于都县的途中暗杀。
  到时候,把责任推脱给山匪恶徒便是。
  聂琰有心防范,也做了些准备,乔装打扮也是为了避人耳目。他避开官道,独自骑马赶路,以为声东击西能躲过一劫。

  哪知……敌人狡兔三窟,还是在半路将他截杀,一刀刺穿他的胸口。
  堂堂朝廷命官,一县之长,居然落得尸横荒野。
  “好了,把人拖进来吧。”老六抛开锄头,对壮汉吩咐。
  壮汉脸上露出笑意,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鬼地方,他多待一刻都是煎熬。他拖住聂琰的双脚,

  “可惜了,生的堂堂正正,却是个短命鬼。”
  “在于都县,敢和凌老爷作对的,哪个有好下场。”
  “说的也是……这小子,看着弱不禁风,倒是挺沉的。”壮汉手臂上青筋蠕动,奋力将聂琰拖入土坑。
  两人迅速开始掩土。
  “咦……老六,你看?他是不是动了一下?”突然,冷风吹过,魁梧壮汉浑身汗毛倒立,指着身上被黄土覆盖的聂琰,惊呼一声。
  两人四目相对,老六偷偷咽下一口老痰,凑近一看,聂琰闭目躺在土坑中,没有半点生命气息,
  “哪里动了,人都死了,怎么会动,你这才喝了几口就上头了?”
  魁梧壮汉将信将疑,下意识后退一步,硬着头皮继续掩埋尸体。可下一刻,他面色煞白,圆目怒瞪,冷汗刷的一下,涔涔往下流,
  “他……他他他,又动了。”
  他将锄头抱在怀中,又往后退了几步,头皮发麻。
  这一次,不仅他看的真切,老六也是活见鬼了一样,惊呼一声,往后躲开,“我也喝醉了?”
  土坑中,聂琰明明已经冰冷的身体,居然活了过来?

  他的双手微微颤动,微弱的生机,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传遍全身……然后,他在老六和魁梧壮汉惊恐的目光中,直挺挺立了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人,
  “你们是谁?”
  “诈?诈尸了?”
  “鬼啊?”
  两人四肢冰凉,惊呼一声,朝着不同方向,撒腿就跑。
  “你们?别跑啊?”聂琰茫然,眼睁睁瞧着两人迅速消失在视野之内,然后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衣着打扮,还有身下掩埋到一半的土坑。
  脑中突然轰鸣,一段段支离破碎的记忆,犹如洪水猛兽一样,冲击他的大脑和神经,一丝惊惧在他脸上凝固。
  紧接着,他似乎听闻有脚步声靠近,两道身影在他视线中模模糊糊,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师傅,他还活着吗?”
  “气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只是脉象紊乱,需要及时医治。”
  “那……”
  “聂大人伤的很重,快……先将人扶起来。”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于都县,医馆。

  夜色昏暗,屋外冷风习习,屋内点着烛火,散发着微弱的亮光,聂琰躺在床榻上,神情呆滞,精神萎靡不振。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这个世界,胸口隐隐传来的刺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原本,他只是在平凡世界,催死挣扎的一名低层白领,终日两点一线的生活,和枯燥无味的工作,早就吞噬磨灭了他对生活的追求。
  每天披着不同的面具,面对同事、领导、朋友……上班装作积极热情,下班关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内,等待第二天太阳高升。
  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生活,他早已身心疲惫。

  偶尔下定决心,想要摆脱困境,却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世界那么大,想出门走走,钱包也总是持反对意见……生活过的让他咬牙切齿,为何不让自己开心一些?
  和银行卡内为数不多的余额思想争斗数日。
  想着在人山人海的十月黄金周,去一次平日里只能在朋友圈或者微博上,看别人分享心得的旅游景点,来一次肆意的放纵……没想到,却成了人生最后的旅途。
  一连七天,暴雨连连,也不知道是施雨的龙王打了瞌睡,还是雨神也趁着节假日四处游荡。
  旅途,却异常糟心。
  这还没完……旅游大巴,在返回的山路间行走,还遇上了该死的泥石流……等他迷迷糊糊中醒来,已经换了一副躯壳。
  名字没变,身份却天差地别。
  他叹了口气,宛如一个大字,平躺在床榻上,目光依旧显得呆滞,怔怔的看着床梁顶端。
  幸运女神的车尾灯,他都看不到。开局就重伤躺在床榻上了,也不知道这一次重来,是好是坏?
  聂家是书香门第世家,祖上全有功名在身,聂琰也算不负众望,苦读寒窗十年,二甲进士,任职正七品知县。这次升迁于都,名义上是平调,实则是高升。

  若非遇上凌家恶徒,确实是一件幸事。
  可怜还在路上奔波的聂母林氏,还未得知,聂琰已经身遭不测,眼下活着的,已经是披着同一副皮囊的另外一个人。
  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侧着脑袋,视线从天花板移向别处,这是一个类似于电视剧中看见过的古代房间,房间当中放着一个如意圆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光泽也略显暗淡,看来不是什么值钱的好货。
  墙边还有几个圆墩方凳,和一个雕花的木质顶柜,上面的花纹比较复杂,他细细看了几眼,也认不出是什么名堂。
  他扫视了一圈,眼睛有些干涩,喉咙也像冒了火一样难受……
  这时,两道声音,从门外刺进他的耳膜,阻止了他无休止的胡思乱想。
  “师傅,聂大人他?”
  “聂大人的身体异于常人,心在右边,左胸那一刀,若换成其他人,早就死了。”秦道禾的声音略显迟疑,语气中也带着倦意,

  “而他,只是受了皮肉之伤,气血亏损太多,才导致昏迷不醒。”
  他干咳两声,面色潮红,慕寒眼中顿时露出急色。为了救治聂琰,他不仅费尽心神,旧疾似有发作的迹象。
  秦道禾三十有五,终日一袭白衣,十年前孤身来到于都,行医救人,深受平民百姓爱戴,膝下无子无女,慕寒是他唯一的徒弟。
  慕寒的 医术虽难登大雅之堂,拳脚功夫却尤胜秦道禾当年,小小年纪,内力却浑厚异常。
  “师傅,你的身体?”目光落在秦道禾花白的头发上,慕寒眼中的愧色更浓。
  得知慕氏被陷害入狱,秦道禾便不得停歇,假借为县衙总捕头号脉为由,带着慕寒打探虚实,才得知知县刘青山在七日之后卸任。
  新上任的知县聂琰是为难得的好官,两人这才马不停蹄的赶往周宁县,结果正好撞见差点被活埋的聂琰。
  倘若秦道禾因此事旧疾复发,慕寒自觉难辞其咎。
  “无碍。”秦道禾摆手轻笑。
  慕寒松了口气,欲言又止,“那……”
  “不急于一时,等明日聂大人身体无恙,你再去陈述冤情。”
  “凌正南这个老匹夫,为了帮他儿子开罪,居然连当朝命官都敢暗杀。今天若我们迟了一步,聂大人早就被宵小之徒活活给埋了。”对凌正南的不择手段,慕寒咬牙切齿,内心对无辜冤屈的姐姐,更是担忧。
  他拳头紧握,眸中含恨。
  秦道禾目光深远,眼中闪烁着一抹异样,视线与慕寒错开,叹道:“这里山高皇帝远,凌家想要只手遮天,并非难事。”
  一个芝麻大小的知县……他止住了思绪的飞速扩张,将那一丝异样情绪深深隐藏。

  “聂大人现在的身体还有些虚浮,我去取副药,你连夜煎熬,等聂大人醒来之后,用汤勺喂服。”秦道禾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似乎有些不放心,
  “今夜,你就守在门外。”
  “是。”
  一切归于平静,聂琰心情复杂,但内心颇为感动。他与秦道禾师徒非亲非故,对方不仅救了他的性命,还考虑的如此周全。
  凌家父子,看样子也是块硬骨头。
  现在……他的官印和委任状都丢了,能否稳妥上任都是问题。若再继续参和此时,难保会死第二次。
  他在这世界,举目无亲,身边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在平凡世界见惯了尔虞我诈,不走的话,真的可以渡过难关吗?

  聂琰内心深处,渐渐开始排斥。
  他并不是真正的聂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实为不智。再者说,他也没有责任和义务,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枉送性命。
  若等身体好些,直接找个说辞离开,按秦道禾的处世为人,应该不会强加干预。
  越想,他的心思就越发杂,不管的话,内心有愧,管的话风险太大?
  如何是好?

  烛火摇曳,在聂琰眼中,愈发迷离……
  于都县,凌府。
  北院堂屋中,坐着一位老人,手盘两枚乾坤珠,着褐色锦衣,两鬓花白,垂眼看着坐在下首的华服青年,凌飞宇。
  “爹,那聂琰不日就要上任了。”凌飞宇双眼细长,言语之间,透着焦躁,“既然他油盐不进,我们干脆……”
  “干脆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等你想好怎么做,你都已经人头落地了。”凌正南向来谨慎,但言及此处,也忍不住流露出怒意。
  初闻凌飞宇图谋不成,疯狂屠戮吕家二十八口人命,凌正南是心惊肉跳。他深夜拜访于都县令刘青山,以银财收买,以武力威吓,才反咬周氏一口,将整件事情压下。

  又怎么可能在聂琰身上,阴沟里翻船呢?
  凌飞宇不怒反喜,急切道:“爹,您的意思是?”
  “聂琰不识好歹,将我派去言和的人赶出府邸。”凌正南言语之中,透着一股霸道、狠辣,
  “区区一个知县,在周宁县我惧他三分,但在于都这一亩三分地,他也想翻起风浪?”
  “自然不能。”凌飞宇附和。
  “只要银子使得得当,哪有敲不开的门?聂琰自视清高,但他身边的人呢?”凌正南语调平平,眉眼闪烁,

  “他想提前赶到于都,想乔装打扮绕道赶路,哪有那么容易?”
  凌飞宇沉默不言,心中大喜。
  “我派人在黑风林埋伏,此刻,应该已经将他打杀了。”他接过凌飞宇递送的茶水,轻轻呡了一口,笑道:
  “这世上多有冤魂野鬼,何处黄土不能埋身?他既然要摊这潭浑水,就要做好送命的准备。”
  “太好了。”凌飞宇拍手叫好,心中已然高枕无忧。

  父子二人,在于都为非作歹多年,从未失手,打杀一个文弱书生,自然也不在话下。到时候,往山里一埋,罪名直接安在山匪身上,一箭双雕。
  突然,一道凌厉的目光从凌正南眸中射出,凌飞宇心中一凛,低声道:“多谢爹,费心为孩儿谋划。”
  凌正南冷哼一声,“跪下。”
  “爹……你这……”

  “跪下。”
  凌飞宇屈膝跪下,低头不敢接口,堂屋内一片安静,凌正南肃然道:“这件事,你有三错……第一错,伤风败俗,行为不知检点。”
  “第二错,不够狠辣,既已杀人,为何不灭口,留下一个祸害?”
  凌正南顿了下,目光深远,“第三错,遇事不够冷静,不知谋划。”
  凌飞宇面色微变,心中不以为意,仰头试图解释:“爹,是那毒妇先勾引孩儿,孩儿这才……”

  凌正南怒目一瞪,凌飞宇顿时收嘴,惶恐不安。
  知子莫若父,凌飞宇是什么品德,他一清二楚。不说慕氏一向恪守妇道,也不可能在吕府,明目张胆的勾引外姓男子。
  若传了出去,不仅她没有脸面做人,她弟弟周怀阳,以后也会被人看轻。
  “爹,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孩儿先退下了?”凌飞宇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的看着凌正南。
  眼下已然高枕无忧,继续待着,多半会被责骂,不如溜之大吉。这些天,被禁足凌府,他对红楼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早就心痒难耐。
  “你想去哪?”凌正南面色一冷,还在气头上,“在周氏没有被问斩之前,你若踏出房门半步,我打断你的狗腿。”

  “你们给我看好少爷……”
  门外家奴,躬身应答之后,凌正南拂袖而去,行了百步左右,一高瘦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急急行到他跟前,附耳说了几句。
  两人对视,满眼均是奸猾狡诈。
  两人渐行渐远,临近后院,凌正南左右环视,声音低沉,“你亲眼所见吗?”
  管家躬身,神情肃穆,不敢怠慢,“小人亲自出手,一剑穿胸,定不能活命。”
  “如此甚好。”凌正南眉开眼笑,“你通知刘青山,明日升堂,让吕家慕氏画押便可。”
  “是……”管家颔首,又作迟疑,“老爷,那聂琰的官印和委任状,该如何处置?”
  在黑风林埋伏,以管家为首的凌家匪徒,将聂琰打杀之后,又搜走了聂琰的官印和委任状,随后将尸体丢给老六和壮汉,让二人找个荒野埋了。

  二人虽迟迟没有回复,管家急功近利,想先领了首功,所以谎称打杀聂琰之后,亲眼瞧着聂琰埋尸荒野。
  凌正南信以为真,心情大好,但官印毕竟是官家的东西,轻易不好处理。他思虑之后,沉吟道:
  “丢到城外河里算了?”
  管家闻言,一惊,“老爷,不可……黑风林与那城外河距离太远,哪有劫匪截杀了人,把官印丢在那里?倘若被找到,岂不是节外生枝?”
  “那你说如何?”凌正南细眼微眯,手上两个乾坤珠,又慢慢盘了起来。

  “暂且留在府邸,日后真的有人追究起来,也好应对。”
  凌正南来回踱步,“好,就这么办。这件事情你亲自处理,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报。还有……尸体都处理了吗?”
  “已经处理妥当,全部喂了砒霜……城西药铺的钱掌柜,也已经打点过了,他知道厉害关系。”管家一顿,嘴角八字胡颤动,某种诡计愈发阴暗,
  “老爷,大可放心。”
  “管家办事,我自然是放一百个心的。”凌正南心思深沉,他探手在袖口摸索,片刻后取出一张地契,笑道:
  “听闻管家相中了城东一栋宅子?”
  管家微微一愣,目光定在凌正南手中的地契上,贪婪之色愈发浓重。

  突然,凌正南收起笑容,“近日正是多事之秋,不止犬子禁足,还望管家也能对束缚忠儿的跟脚。这几日,就让他去城东住着,可好?”
  管家浑身一僵,汗如雨下,后背瞬间湿透,低头声音发颤,“是,小人一定约束那不孝子。”
  凌忠与凌飞宇,乃是一丘之貉。
  “如此甚好。”凌正南留下地契,转身背负双手,缓步离去。
  管家抹了一把冷汗,心中复杂,哪怕凌正南不留个枣子,直接挥下一根大棒,他也得咬牙接着。

  希望刘青山能够痛痛快快把事情处理了,还于都县一个太平。管家抬眼,夜色浓郁,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戌时一更天,夜里七点到九点,更夫敲锣呼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亥时二更天,夜里九点到十一点,更夫便换了词,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以此类推,每隔两点,也就是一个时辰,更夫便会敲一次锣,喊一句温馨提示。

  聂琰彻夜未眠,心绪一直起起伏伏,难以平静。直到更夫敲响第五更天的锣,他才因为眼皮厚重沉沉睡去。
  清晨,旭日东升,街头巷尾,人声鼎沸。
  慕寒双目刺红,伸手想推门而入,却犹豫不决。在屋外守了一夜,他始终无法心安,心中不断整理措辞,希望一开口便能说服聂琰,为姐姐慕氏平冤昭雪。
  任何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都无法心平气和?

  都说聂琰是为民请命的清官,也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师傅……”就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秦道禾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有了主心骨,他也松了口气。
  秦道禾颔首,神色平静,“昨夜可有异动?”
  慕寒摇头,秦道禾欲言又止,继续道:“先看看聂大人的伤势如何。”
  慕寒点头,松懈的情绪,瞬间有紧绷起来,跟在秦道禾身后。秦道禾轻呼一声,推门而入,吱呀的开门声有些刺耳,聂琰也在刹那间睁开双眸。
  初到此地,他的警惕性极高。

  “聂大人。”秦道禾跨前一步,走到床榻前,眉眼祥和,“身体可有不适?”
  聂琰睡眼惺忪,目视秦道禾。
  目如星辰,剑眉入鬓,五官如刀削,声色如醇风……他低头俯视,花白的头发如银丝一般催下,令聂琰心神激荡。
  这个男人,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怎么会是一头白发?
  聂琰深深吸了口气,转而看向慕寒,面色红润,只是眉眼之间含着急迫,年岁似乎比自己还小一些。
  聂琰渐渐平稳心绪,轻轻摇头,发白的嘴唇微张,

  “是先生救了我吗?”
  “在林中发现大人的时候,大人已经昏迷不醒,身上也有伤……”秦道禾颔首,“我再为大人把把脉?”
  “慕寒,去倒杯水来。”聂琰轻咳一声,喉咙干涩的厉害,本欲求些茶水,一眼便被秦道禾看穿。
  他在聂琰点头之后,握住聂琰的手腕,眉头微皱之后,又渐渐平复。许久,他声调平和道:
  “大人已无生命之危,此刻因为气血亏虚,略感不适,胸口的刀伤,只要勤加换药,便能很快痊愈。”
  “多谢……”聂琰挣扎起身,接过慕寒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尽之后,再次道谢:“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大人……”

  “慕寒,不得放肆。”慕寒一心念着牢中受苦的姐姐,心直口快,想要和聂琰说明冤情,被秦道禾制止阻拦。
  聂琰心如明镜,未曾定下决心,沉默不语。
  慕寒眼中满是哀色,秦道禾心有不忍,思忖片刻之后,沉声问道:“大人可知,是何人对大人下此毒手?”
  聂琰抬眼,与秦道禾对视,“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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