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车:海昏侯刘贺的私密人生

作者: 布道者2016

  日期:2020-05-31 20:14:27
  序
  籍籍无名的海昏侯刘贺从历史的沉渣中泛起纯粹是一次见不得真光的意外。
  说起来,这完全要归功于那些目光如炬、学究天人的盗墓贼了,是他们昼伏夜出、遍野寻觅的发现才引起了国家正派挖墓人的注意,从而使刘贺的骨殖和他的宝藏得以重见天日,连他一生短暂而又悲催的登顶履历也因此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卖弄学问的谈资。
  那是2011年3月。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区大塘坪乡观西村民向警方报案,说他们的祖坟墎墩山被盗墓贼光顾了。警方不敢怠慢,派干员实地踏堪一番,因为专业不对口,也没看出来什么学术门道,但直觉告诉他们兹事体大,便层层上报,最后惊动了省里的那些整天宅在深宅大院里抠字眼的专家们,他们按惯例优雅的跟在盗墓贼的屁股后面气喘吁吁的爬到墎墩山上指指点点,经过一番严谨的争吵和论证后,他们确定这是一座大墓。按程序报批之后,接着就开始了抢救性的发掘。

  在动工之前,首先面对专家们的问题是,这到底是谁的墓?当然,这也是深受中华厚重历史文化浸淫的普罗大众们所关心和吊人胃口的疑问。
  随着发掘的不断深入,再加上这些经常在电视上抛头露面并且逐渐出名的专家们拿着放大镜在故纸堆里深沉的扒梳和专业老道的考据后,他们断言,这是海昏侯的墓葬。
  但海昏侯国传承近百年,有明确记载的海昏侯就有四位,到底是哪一代海昏侯呢?一切只能等候把墓主人扒出来了找到确凿的证据了才能真相大白。
  从2011年到2016年,随着海昏侯大墓出土文物的不断丰富和闪瞎人眼的珍贵,国人更加期待解开墓主人真实身份的那一天了。
  2016年3月2日。北京。首都博物馆。
  《五色炫曜: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正式开幕,展品包括金器、青铜器、铁器、玉器、漆木器、陶瓷器、竹编、草编、纺织品和简牍、木牍等各类文物一万件,惊艳四海,一时风*无限。在开幕式的新闻发布会上,有关专家迈着细碎的步子款款地来到麦克风前,挺了挺干瘪的胸脯庄严宣布,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墓主人的身份就是此前全国各类人民一直猜测的第一代海昏侯刘贺。
  果然是刘贺。
  那么,刘贺又是谁呢?人们开始对这个已经被历史遗忘和扭曲的角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许多人通过电视和纸媒连篇累牍的报道终于知道,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在波澜宏阔的大汉四百年江山里,这个貌似不起眼的海昏侯刘贺其实也是个耐人寻味的关键的点睛人物,他的政治生涯短若流星但又承上启下;他不忍权臣秉政皇权旁落而又无力回天;他年少轻狂不拘礼法但也尊师重儒。从王到帝,然后从帝跌落成一介平民,再从平民到一方诸侯;从山东的昌邑到关中的长安最后魂归江西南昌的海西。说到底,像坐过山车一样,人生的跌宕起伏、世态的炎凉冷暖在这个王子皇孙身上不比平民百姓经历少许。他的人品也许真的一点都不高洁,但也绝不是官家为他量身定制的那副猥琐、龌龊的荒淫形象。

  毫无疑问,除了幸运或者不幸的诞生在皇家之外,海昏侯刘贺就是一个普通到极致的平凡人,和继任者、他的侄儿孝宣皇帝刘病已那光辉形象相比,他委实过于逊色了。他心比天高却才智凡庸;他不甘被辱却又无可奈何。在有关他的那些少得可怜的史书传记里,稍微关注一下占据极大篇幅的那些不祥的妖异记载就足可以断言他的一生就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悲剧。
  那么,除此之外,中间的那些爱恨情仇、权谋机变、波诡云谲的细节呢?
  道不尽的人生沧桑——而我所做的工作就是把刘贺被偷窃、扭曲和删减的人生填满、充实、丰富起来。当然,这仅仅是一部小说,千万别当真,但也绝对不是全然的假货,如此而已。
  谨为记。

  日期:2020-05-31 21:09:57
  第一部:长安风云
  第一章征召
  刘贺又做梦了。
  刘贺常常梦见自己脚尖轻轻一点就能腾空飞起来。即使在梦里,他也会深深的以为自己真的拥有了这种鸟一样自由飞翔的能力。梦里的天空一直都是昏暗的,没有色彩。他飞过高山,飞过丛林,飞过河流,但今天的梦境却起了大风。他感到了寒冷,身子也控制不住的从高处往下坠落,那种无法平衡的失重感生动逼真。他有点惶恐了,挣扎着想从梦里醒来,但不行;他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来。然后,没有过渡,梦境一下子就转换到了雪地里。

  好大的雪。
  平畴阔野,白茫茫满世界都是厚厚的积雪,狂风还在呼啸,他的腿脚仿佛被绳索捆绑住了,直挺挺的僵硬。他孤伶伶的在冰天雪地里艰难的行走,费尽浑身的力量才能迈开一步。他停下来,看一眼这苍茫茫漫无边际的雪原,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的府邸在哪里,孤独和无助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他悲不自禁,开始低声抽泣。慢慢的,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在似睡非睡之中,连他自己都听见了,但头和四肢还是不能动弹。

  “大王,醒醒,你又做噩梦了?”

  睡在身边的王后严罗敷晃动着刘贺的肩膀,终于把他给摇醒了。
  “哦———”
  刘贺睁开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体顿时恢复了常态,只是心里的悲伤还没有散去。
  “刚才做了一个梦,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行走,感到好孤独,心里又恐惧又悲伤,抑制不住的想哭,但身子就是不能动。”
  “大王,没事,不过是梦魇罢了,天还早着呢,你继续睡吧。”
  严罗敷轻抚一下刘贺的额头,宽慰着说道。
  “感觉这个梦不是吉兆。”
  刘贺忧虑的说道。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接着一个宫女推门进来:“禀大王,长安使者到,请大王出去接旨。”
  “知道了,你出去吧。”

  刘贺随口说道。
  “这么晚了,朝廷有什么急事,半夜叫你起来?”
  严罗敷关切的问道。
  “不知道,我去看看。”
  刘贺从床榻上坐起来,穿好衣服,快步来到府内大厅。大厅里灯火通明,面南并排站着几位风尘仆仆的朝廷使者,一个个表情肃穆。刘贺进来,见这么大的排场,心里不免一惊,猜不透京师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昌邑王刘贺接旨。”
  看见刘贺进来,中间那位官员大声说道,刘贺赶紧拜伏于地。
  “制诏昌邑王:今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中郎将利汉征王,坐七乘车至长安邸,主持大行皇帝丧仪。”
  诏书的内容虽然简短,但刘贺却听得明明白白——皇帝驾崩了。皇帝驾崩了?怎么可能呢?刘贺心里的惊骇无异于天崩地裂。当今皇帝刘弗陵是他的亲叔叔,才二十岁刚出头,体格一向强健,怎么突然就驾崩了?
  “臣遵旨。”

  身后侍立的谒者把刘贺从地上扶起来。刘贺哆嗦着双手接过来锦帛诏书,放在宽袖内,几位使者这才上前与他一一见礼。
  “大王节哀。朝廷征大王入京,引颈以盼,望大王尽快安排好宫中事宜,早日动身。”
  宗正刘德说道。
  “谨奉教。各位大使路途辛苦,请到馆驿歇息。”
  刘贺让谒者领着几位使者到馆驿休息,然后吩咐侍卫长陆勃去请昌邑王相国安乐、郎中令龚遂、中尉王吉、少傅王式、郎将陈举前来议事。人都走后,大厅里静悄悄的,刘贺双手环抱在胸口,仰着头,闭目平复惊涛过后的心绪,只是脑子里一片混乱。

  十九岁的刘贺不知道该如何来应付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日期:2020-05-31 22:10:38
  刘贺攥紧拳头,不停的来回踱步。
  大行皇帝无嗣,天下尽知,如今朝廷派了这么大、这么高规格的使团来征自己到长安主持丧仪,按照常规,只有储君才有这样的资格。即便刘贺不是那种智慧卓绝的小青年,他也能想得到,这就是要立自己登皇帝位的前兆。太刺激了,命运如此的突变的确像做梦一样让刘贺措手不及。刘贺摇摇头,想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
  “臣安乐、龚遂、王吉、王式、陈举参见大王。”
  这时,昌邑国属吏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屈身向刘贺施礼道。
  “诸卿来了,很好。夤夜叫你们过来是有件大事告诉你们。”刘贺扫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郎中令龚遂的脸上,“今shang驾崩了。”
  “今shang驾崩了?!”

  听到这个消息,跟刘贺一样,这五位大臣莫不失色,面面相觑。
  “是的,但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刘贺故作平静的说道,“你们知道,大行皇帝无子,朝廷派使者征寡人进京,主持丧仪,其实就是要立寡人为嗣君。然寡人深知朝廷由大将军霍光专政,此去不知是凶是吉,也不知当不当去。现在寡人焦头烂额,所以请诸卿过来帮忙拿个主意,当如何措置。”
  郎中令龚遂看了一眼年轻的昌邑王,想了想,上前说道:“事已至此,大王不必犹豫。当年孝惠皇帝驾崩,吕后专权,大封诸吕,然而吕后一死,太尉周勃持一旌节入北军,大声一呼,将士皆左袒,为刘氏,反诸吕,卒以灭之,迎立代王。当时,代王诸臣有劝代王者,以为京师新喋血,人心未定,加之朝廷大臣多是高皇帝时将帅,恐有诈谋,不可信。唯中尉宋昌力排众议,劝代王勿疑。如今朝廷虽有大将军霍光专权,然汉兴一百余年,施恩惠,布威德,人人自安,即是有大臣欲为乱,百姓不从,无能为也,故大王亦不必疑惑。不过,大王当效法孝文皇帝,先遣使者进京,一则观察朝廷动静,再则以示谦恭。”

  毕竟是自己所倚重的主心骨,龚遂的这一番阔论引经据典、严丝合缝,果然没有让刘贺失望。
  “大王,郎中令说的极是,请大王不要疑惑。大王可假托有病,派人先随使者进京,得到朝廷实信后,大王再进京不迟。”
  相国安乐附和道。
  “不然。郎中令所言虽不错,但不是全策。”郎将陈举进言道。“孝文皇帝时,诸大臣如周勃、陈平、郦商、灌婴、夏侯婴等辈,同功一体,威望相类,因此,他们不能一人独断。但如今大将军一人秉政,生杀予夺,朝廷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人物。所谓大礼不顾细谨,天予不取,必受其殃,卑职怕耽误时间长了夜长梦多。最重要的是,广陵王刘胥乃孝武皇帝子,今仍健在。此人早就对皇位存觊觎之心,一旦让他捷足先登,大王不但不能继位,要是让他知道了朝臣征召大王,必然心怀猜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看大王将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陈将军多虑了。”少傅王式说道。“广陵王虽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但他德行不端,早被先帝所弃,再加上广陵王年岁已壮,大将军不会让一个壮年藩王入继大统的,所以,还请大王不要操之过急,取龚公之策,上书朝廷,三让,使天下人知道大王谦逊德厚,有尧舜风。”
  “王少傅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们还是听听大王的主张吧。”
  中尉王吉接过王式的话说道。众人转脸看着刘贺。刚才一直安静聆听臣属们的见解,这个时候,刘贺的思路也逐渐的清晰起来了:“时乎时,不再来,陈将军说的很有道理,”刘贺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寡人的主张很简单,虚誉无益,此事关系重大,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寡人决定立刻进京,不可耽延。”

  刘贺最后裁决道。众人见刘贺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了。
  “现在也请诸卿赶紧回去收拾一下,与寡人同往,以备咨询。”刘贺接着说道,然后吩咐郎将陈举,“陈将军去挑选三百精卒,护送寡人。”
  “诺!”
  陈举应道、
  “好了,诸卿快去吧。”
  日期:2020-05-31 23:09:45
  安排妥当天已经亮了,刘贺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大踏步的回到内宫,王后严罗敷挺着孕腹迎上前,说道:“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宫里的传言可见是真的了,我也为大王高兴。”
  “是真的。”刘贺拉着严罗敷的手,笑着说道,“你怎么起来了?要好好休息,别累着了。”
  “嗯,再有两个月就要分娩了。”严罗敷把刘贺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笑着说道,“小家伙还在睡觉呢,你看他有多安静。”
  “是吗?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按时间推算,他出生之时,大约就是我登基的时候了。上天眷顾我刘贺,这么多的好事,都有点让寡人接应不暇了。”

  “大王,看到你这么开心,我不应该扫你的兴。可是,我…………。”
  王后仰起脸,看着刘贺,欲言又止。
  “夫人,有什么话,你说。”
  “大王,恕臣妾多言。我看这次进京未必是好事。大将军虽然忠心汉室,但执政二十多年,风闻此人不学无术,贪权恋栈,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大王又急躁任性,做事没有法度,如今正值年轻气盛,即位后,必欲独揽皇权,可是大将军会甘心还政于大王吗?如果不,以大王的阅历,我怕不是大将军的对手,如果真的到了权利争夺的地步,大王想过后果没有?”

  “呵呵呵,夫人,你怎么也跟那些腐儒一般瞻前顾后呢。”刘贺爽朗的笑了,“天下是寡人的天下,大将军能奈我何?为了这个帝位,有多少人搏斗厮杀,玩尽心机,最后还不都是丢掉了身家性命。上天垂顾我昌邑王,不费一丝一毫的努力就得到了这个大位,难道要寡人拱手让人吗?夫人,你不要担心,只等着我接你到长安,立你为后,到时候你母仪天下,就不会说我急躁任性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希望有那一天吧。不过,臣妾还是要恳请大王小心谨慎为好。”
  严罗敷把脸伏在刘贺的怀里,忧郁的说。
  “我会的。但你知道吗?寡人从小仰慕先祖父孝武皇帝,南征百越,收服夜郎,痛击匈奴,凿通西域,为汉家开拓疆土,为后世立太平。我刘贺能有这样的机会统理国家,岂能当一个碌碌无为的庸君,受人掣肘?哼,不管他是谁,都别想给我添乱。”
  “大王,你愈是这样说,臣妾心里愈是不安,再加上大王夜里的噩梦,我担心大王…………。”
  王后再次抬头看着刘贺,内心的担忧溢于言表。

  “好了,夫人,不要想那么多了,在家里等我登基的好消息把。”
  刘贺兴冲冲的回到后宫,本是想与王后分享这么大的喜讯,想不到王后也往他火热的兴头上泼冷水。刘贺有点不耐烦了,他推开怀里的严罗敷,就要离开。
  “大王,臣妾还有话说。”
  “好吧,你说。”
  刘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严罗敷。
  “大王到京师后,凡事千万不要与大将军针锋相对。大王还年轻,要耐着性子,不急在一时,注意扶持自己的力量,三五载后,等大王江山稳固了,再有作为不迟。还有,如今大行皇帝在丧,举国悲戚,大王理应节食哀恸,不宜喜形于色,与人把柄。”
  “嗯,夫人这个建议很好,我还真的需要好好学习忍耐的功夫。所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此之谓也。至于装腔作势,那可不是我刘贺的作为。”
  听刘贺这么说,严罗敷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便被刘贺打断了:“好了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太劳累了,我出去看看外面准备好了没有。”
  说完,刘贺又急匆匆的出宫忙碌去了。

  日期:2020-06-01 10:58:58
  第二章  长安道上之狂放不羁的少年王爷
  “驾,驾!”
  汉昭帝元平元年夏五月。丙寅。
  收拾了一上午,吃过午饭,王后严罗敷率领一群后宫里的美人儿,依依不舍的把刘贺送出昌邑王府,太阳正热辣辣的挂在头顶上。意气风发的昌邑王刘贺坐上一辆由七匹骏马拉着的乘辇,后面是一辆三匹马拉的敞车,坐在上面的是相国安乐和少傅王式,其余的属吏和三百名卫士骑马紧随其后。出了城门,沿着西去长安的官道,驭者赵善立在车辕上,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挥着皮鞭,皱着眉头,咧开瓢一样的嘴,大声的吆喝着,恨不得把马车驾飞起来。飞奔的马蹄和车轱辘扬起一路灰尘。

  马不停、人未歇,小半天的光景,这支人马就跑了一百三十多里,有几十匹驽马受不了这疯狂的奔驰,仰头发出嘶溜溜的哀鸣,倒毙在道上。
  “吁、吁、吁!”
  看到这情形,郎中令龚遂拍马上前,拦住了昌邑王的辇车。

  “什么事?”
  刘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质问龚遂。
  “大王,我们不能这样赶路,后面已经有三十多匹马倒毙在路上了,再这样狂奔,我怕到不了长安就没有人了。”
  “哈哈哈哈,”刘贺听见龚遂这样说,不但没有生气,还大声的笑了起来。“这一路跑的真是痛快。好吧,太阳快落了,前面是什么地方,我们到了再说。”
  “定陶。”
  “哦。那就传令下去,放慢速度,最好天黑之前赶到定陶。”
  “驾!”
  刘贺话音刚落,赵善又扬起皮鞭,赶车走开了。
  到了定陶,太阳刚刚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定陶令冯灌听说昌邑王进京路过这里,赶紧带着下属恭恭敬敬的侍候在官署门口,把刘贺迎了进去,又腾出自己的官舍,让刘贺进住,跟随的侍卫被安排在馆驿里。梳洗吃喝完毕,中尉王吉进来跪在刘贺面前,泣不成声。
  “王中尉何事如此难过?”
  刘贺深感惊讶,低头问道。

  “臣没有难过的事,臣难过的是大王。”王吉泣谏道。“我大汉以孝治天下。大王作为宗室肺腑,宜恭守藩国,尽人臣礼。我听说商高宗武丁在居丧期间,三年不说话。今大王因为丧事被朝廷征召,宜日夜哭泣悲哀示孝。想不到大王夜里得到诏书,中午就出发,一下午就跑了一百多里路,这哪里是臣子的作为?希望大王克己复礼,不失朝野厚望。”
  中尉王吉和少傅王式都是当世的大儒,职责辅导刘贺,刘贺对他们都很尊敬,现在听王吉这么说,刘贺面红耳赤,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王中尉请起,寡人知错了。”
  知错不改,一向是青年刘贺的痼疾。还没等王吉再说什么,郎中令龚遂也进来了:“大王,我刚才去看了一下,这一路走来,除了路上倒毙的马匹,现在还有四十多匹马卧倒不起,我看应该淘汰一些人,让他们返回昌邑,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可以,你去办理吧。”
  刘贺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龚遂走后,他又转身对王吉说道:“王中尉,一路颠簸,你年龄也大了,早点过去休息吧。”
  打发走了王吉,刘贺刚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就听外面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大王,我们要见大王。”
  听见外面的喊叫,刘贺从官舍里走出来,看见院子里黑压压跪下来一大片人。刘贺非常惊讶,大声问道:“你们跪在这里干什么?”
  “大王,郎中令叫我们回昌邑。我们不愿回去,我们要跟大王一起到长安去,为大王鞍前马后,护卫大王。”
  “不错。”刘贺听见这话,有点感动了,他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大声对众人说道,“你们愿意跟随寡人进京,当丰沛子弟,不错。当年追随高皇帝的父兄们,到后来一个个都成了富家翁,今天,我昌邑子弟有此忠心,寡人非常高兴。子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你们跟着寡人到长安摘取富贵,亦是大丈夫志向。不过,时间紧,马匹少,现在听寡人令,所有不能跑路的马和它的主人都回昌邑,剩下的跟寡人去长安,不要再争执了。”

  “谨听大王吩咐。”
  众人觉得刘贺说的在理,便不再强求,齐声应道。
  日期:2020-06-01 12:11:26
  第二天吃过早饭,被沙汰的几十名侍卫掉头回昌邑去了,剩下的二百精壮人马跟着刘贺继续往长安进发。
  昨天的一路狂奔弄得人困马乏。休息了一夜,刘贺没有继续催促赶路。下午申时,他们到了定陶以西八十里外的长泽驿,晚上就歇息在那里,第三天傍晚时分,他们了济阳。济阳令吴范早早的就在东门外恭候。把刘贺一行接到署内,杀猪宰羊,大摆筵席,吴范陪着刘贺吃饭。

  “大王,大丧期间,卑职不敢饮酒,也不敢给大王上酒,请大王恕罪。”
  吴范站起来,深深地向刘贺一躬到地,歉声说道。
  “济阳令无罪,我们吃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刘贺心里很不痛快。如果不提酒的事,也许刘贺还能忍受,吴范这样一提,反倒勾起了他的酒欲。刘贺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甚觉寡淡无味。
  “寡人一路劳顿,有这样的佳肴却没有美酒相佐,寡人不吃了。”
  刘贺终于还是没能经得住酒的诱惑,把筷子扔到几案上,起身要走。
  “请大王留步。如果大王不怪罪卑职,卑职署内倒有上等的醇酿,请大王享用。”

  吴范赶紧站起来,挽留刘贺。刘贺想了想,说道:“寡人不怪罪你,有酒就上来吧。”
  “且慢,”在一旁陪侍的龚遂伸手拦住了吴范,又转身对刘贺说道,“大王不能饮酒。大王食荤已经逾矩了,再饮酒,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可是大罪,望大王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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