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隐空间[GL]

作者: 奔波的柚子皮

  日期:2020-04-18 22:24:00
  1.
  引子
  辛跃在清醒之前,一直都在做梦。梦境十分混乱,时间顺序和地点都乱作一团。

  在梦中,辛跃驾驶着一辆陌生的吉普车飞驰,她很迷惑要赶往哪里,起先她像是赶往机场,然后莫名地变成在寻找一栋房子。辛跃不断地急打方向盘让车回头,车轮急转弯时与地面摩擦出的吱吱声都能听到。她很惊慌,她害怕翻车。她想减速,她猛踩刹车,车速却越来越快。她意识到,刹车和油门装反了。
  忽然之间,辛跃发现在一片金色麦浪之中矗立着那栋房子,玻璃幕墙,奇形怪状,熠熠生辉,像汪洋中一艘梦幻游轮。
  辛跃惊呼一声,再次猛踩刹车,发现车根本停不下来。刹车和油门都不对,都失灵。而吉普车奔驰上一条没有出口的高速路。
  车载音响里一个女声在反复吟唱:

  我坐在这里看着时间溜过
  我的心会不会在这里停泊
  站在这里会不会立地成佛
  躺在这里会否夜长梦多
  这是一首老歌,歌声有些急促,辛跃会这个调调,却唱不好,歌词像绕口令一样让辛跃跟不上。
  最后,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飘带状的机场建筑。辛跃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来机场是想飞往哪里。她迷惑地下车,她不知道车是如何停下的。她拉开后车门,一件行李都没有。

  “啊,行李还在家!”
  辛跃忽地一下坐起身,歌声戛然而止,醒了。
  日期:2020-04-19 21:31:52
  2.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辛跃在心头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中学时就背诵过的老词句。还是古人会说话,如此狼狈不堪的倒霉模样,三言两语就可以被描绘得充满诗意。
  辛跃坐在电脑前惊慌地抖着腿,哪怕一丁点的浪漫和豪情都没有。大过年的,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房间里反复吟咏古诗,她自觉已经够命运多舛的了,竟然又来一次人生的全新体验。
  辛跃吟古诗,只是因为她太焦虑了。焦虑到失去了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也想不起来长大后读过的任何文字,只能记得小时候死记硬背的东西。
  她早上刚吐过,她不清楚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抑或只单纯焦虑紧张造成的胃痉挛。她吐得一塌糊涂,吐得眼冒金星,吐到最后只有酸水和空气往外喷。
  在这个特殊时期,辛跃是绝对不敢去医院看病的。她只能自己吃点抗生素和她所能在药箱里翻到的似是而非的止泻止吐药物。这是一个自求多福的时期,管它是不是对症下药,吃不死就是赢。
  现在总算缓过来了,轮到后遗症发威,辛跃肚子上的肌肉可能被拉伤了,要不然怎么会肚子上的肌肉跟后背的肌肉一样疼呢?
  肌肉疼痛算不得什么。不发热,不打喷嚏不咳嗽,不病恹恹的模样,不表现出有病,比什么都重要!给自己信心,让周围的陌生人放心。

  辛跃再一次点开航空公司的订单页面,查看自己的机票座位。嗯,那个昂贵的公务舱座位目前依然安好。这是自己第一次做公务舱呢,要不是因为疫情怕经济舱人多病毒多风险太大,她是舍不得花大价钱坐公务舱的。所谓昂贵,这是辛跃自己的心疼感觉。事实上,现在机票价格一个劲地暴涨,比自己买机票时已经翻了二三倍还一票难求。这让辛跃十分担心航空公司利益熏心地取消她这张正常价格的机票座位。哪怕退钱她也不乐意坐到经济舱去。

  好吧,短短几天几夜之内,辛跃的生存指标全都降低下来。完美方案?不存在了!能顺利到达那个叫江隐奇的家,就是最大的成功。
  辛跃再一次点开江隐奇的聊天窗口,只有短短几条对话记录,还基本上都是辛跃在自说自话,真正从江隐奇那边发出的聊天,只有2条。
  第一条是,江隐奇加拿大的住址和手机号。
  第二条是,“我去接你。深灰色 JEEP,车牌号ARCE-321”
  真是惜字如金的女人。
  就连辛跃真诚的道谢,江隐奇都没有回复一个字。
  辛跃暗暗批评这个女人没有礼貌,“不客气,不谢……”这些不一定有实际意义,但是作为一种社交礼仪,应该是不可或缺的。也就是说,江隐奇连礼仪都省略。

  腹诽只在辛跃的脑海一闪而过,这些礼仪上的瑕疵不值一提。总体来说,辛跃非常感激江隐奇慷慨的善心。毕竟,在如此狂暴的疫情面前,一个陌生人跟你对一下眼神都担心被传染,更不要说把你接进自己的家里住上14天。为什么是14天?因为这是众所周知的全球公认的自行隔离期限。
  辛跃如何跟江隐奇联系上的呢?人物关系链是这样的:辛跃是刘蕾大学同学,刘蕾是江隐奇的表妹。如此简单的关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没有!但是此刻还是想要啰嗦一下,展开来说一说这些关系的更多细节。否则无法解释清楚这三人行为背后的逻辑。
  刘蕾是知道最多辛跃故事的人,这一点只说明了刘蕾跟辛跃关系的深度,并不代表她们俩现在还有密切接触。事实上,大学毕业后,刘蕾去了遥远的西安,嫁给她的白马王子,相夫教子去了,基本从辛跃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但是,辛跃的故事,却是只有刘蕾最理解最关心。因为这里的“故事”专指辛跃与费劲的故事。
  费劲的真名叫费家金,费劲是刘蕾给他起的外号。从外号就可以看出,刘蕾不喜欢费劲,或者说,认为费劲配不上辛跃。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刘蕾是辛跃与费劲之间不灭的大灯泡,刘蕾想阻挠这场恋爱。直到刘蕾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这盏大灯泡才熄灭,她把光与热都投入到自己的爱情中去。

  “如果我再拦一下,或许最终可以拦住你的。”刘蕾懊恼地对辛跃反复念叨。这是刘蕾的自责,所以刘蕾现在觉得义不容辞,帮辛跃寻找费劲。
  没错,寻找费劲。因为费劲在几年前消失在了更遥远的纽约的茫茫人海中。
  现在清楚了,辛跃真正的目的地不是加拿大,而是美国,不是多伦多,而是纽约。也就是说,辛跃只需要江隐奇收留她14天,过了隔离期,她立马奔赴美国纽约。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美国宣布,所有入境美国的外国人,必须在14天内没有去过疫区。
  再说说刘蕾与江隐奇的关系。事实上,除了表姐妹这层亲戚关系,她们俩没有什么别的关系。刘蕾只在小的时候见过几次江隐奇,在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江隐奇是一个傲慢的姐姐,似乎从来都看不起这群小表妹小表弟们。
  江隐奇与自己父母的关系也很淡漠,唯一能得到江隐奇喜欢的长辈,就是刘蕾的妈妈,江隐奇的小姨。
  这次是刘蕾的妈妈出面给江隐奇打了电话。据说,江隐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辛跃合上电脑,重新倒回床上养精蓄锐。她瞪着天花板良久,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她情绪平复了一点,从焦虑转为沮丧。她确定,刘蕾的妈妈一定是把自己的故事和万里寻夫的目的说给江隐奇听,才能得到江隐奇的同情和收留。
  哎,她辛跃在江隐奇心中的定位,竟然是一个悲剧故事的女主角。
  扫兴!
  日期:2020-04-21 23:17:21
  3.
  辛跃站在一大堆各色人种之间格外醒目,只有她一个人戴着口罩,而且是奢华的淡蓝色N95。辛跃身边是堆着行李的推车。她在等那辆车牌号是ARCE-321的深灰色JEEP。江隐奇5分钟前发出了一条短信,说她的车还在排队中。
  辛跃有些烦躁。身边不戴口罩的人们挤来挤去,毫无顾忌。
  那些明明排在辛跃后面的人,此刻正在艰难地绕过她挤到路口来,因为他们等到了自己的车。他们或激动或礼貌地在车边或拥抱或握手。
  辛跃早早地等在了路边,却迟迟看不到自己的321。她心中默默念叨着车牌号,像是在倒计时。
  辛跃看出来了,那些人可以后来先走,是因为很多车在插队。插队,一是说明这里没有公德心的人不少,二是看出,这些人接待客人的热切心情。反之,就是江隐奇这样的,遵守秩序或者怠慢客人。
  这里的寒风相当刺骨冷,辛跃打了一个寒战。最先感觉到冷得不能忍的是俩耳朵,没出来一会就冻得生疼。于是辛跃只能用双手捂住耳朵。
  就在辛跃照顾着自己可怜的耳朵的时候,眼前一黑,一个庞然大物挡在自己眼前,足有2米高巨大如棕熊的男人。然后这个“棕熊家庭”瞬间就包围了辛跃。熊爸爸熊妈妈在跟接机的人寒暄,摆放行李。他们动作悠闲缓慢,还互相开着玩笑。3个熊孩子又堵在身后,所以辛跃无论如何伸长脖子,扭转身体,都无法观察周围的情况。
  终于,棕熊家庭所有成员鱼贯钻入那辆黑色七座SUV缓缓驶离。
  身材娇小的辛跃得以重见天日。
  那辆ARCE-321已经静悄悄地停在了前面不远处的车位上。从辛跃站立的角度,完全看不到车主的身影,貌似并没有下车。如此佛系接机,辛跃难以适应。她忍住心中不快,冲着车屁股挥了挥手,然后用力推动行李车,往321靠拢。
  辛跃看见,321的尾箱盖缓缓打开,随即驾驶位车门也打开,江隐奇跨出来,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她有一个小小的跳跃。
  江隐奇走过来,面露微笑,并没有微信聊天那样的生硬怠慢感觉。
  江隐奇看起来很平常,中等身高,利落短发,一件藏青色羽绒服没有扣拉链,露出里面深色小碎花立领衬衫。休闲裤,系带皮鞋。浑身上下没有饰物,就跟她的语言一样,没有一句多余废话。

  “辛跃?”
  “你好,隐奇姐!麻烦你了!”辛跃隔着口罩打招呼。她在飞机上就琢磨要不要摘下口罩来打招呼,最后决定不摘。整个行程,从她走出家门那一刻,几乎一直都没有摘下口罩。
  江隐奇没有继续寒暄下去,而是动手把行李一件一件放进尾箱。
  辛跃似乎总是可以得到他人的呵护,从小到大。辛跃的身高并不特别矮小,大约1.58的样子,也没有特别瘦。但是,她的脸很清秀,清秀到让人不自觉认为是柔弱。辛跃还有一副招人喜欢的好嗓音,很细,很轻柔。

  难能可贵的是,对于别人的爱护,辛跃从来没有心安理得的那份洋洋自得。她知道感激,懂得分寸。
  行李和推车都放妥当后,她们俩终于在汽车里坐定。江隐奇打了火,开足空调,脱下羽绒服只穿衬衣。侧脸看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辛跃,好奇地问,“你还戴着口罩?”
  “我怕你担心我带病毒。”
  “你有发热?”江隐奇问话的口气没有透出丝毫紧张,很随意。
  “不不不,我不发热。我什么症状都没有。我只是怕你担心。”
  “我不担心。”
  辛跃知道其实就是矫情。如果她真带了病毒,口罩什么用都没有。但是辛跃觉得这是一个姿态,这是感激和自律的一种表达方式。
  辛跃脱下口罩,露出脸来,鼻梁和脸颊上有着清晰的口罩压痕。
  江隐奇目不转睛地看了辛跃的脸好几秒钟,微微一笑。“棉衣不脱了?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不脱了,这个时候我可不敢着凉。”辛跃扣好安全带,端端正正地坐好,羽绒服使得她看起来圆团团的。
  车缓缓随着车流离开等候区。辛跃惊讶地发现,外面已经是漫天大雪。
  “哎呀,刚刚飞机降落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一下子这么大雪?”
  江隐奇一边加速一边回答,“不奇怪,常常这样。”
  辛跃有点紧张地伸手拉住扶手,车外暴风雪拍打着车窗,发出啪啪的声响。雨刮器快速地摇动,眼前的道路依然难以看清。
  “你一路还顺利吧?”江隐奇早看出辛跃的惊魂未定,现在又被暴风雪吓得不轻。她提问就是让辛跃分分神。

  这招起了作用,辛跃满肚子的慌张和历险记,终于有了一个听众。她顾不上车外的暴雪肆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一路上的荒诞场面。
  辛跃一上飞机,就用自备的消毒湿纸巾把自己的座位和桌板擦拭了一遍,然后坐进小隔间里一动不动。
  面对空姐亲切的询问餐饮选项,辛跃果断地一挥手,“不吃。”
  然后看着周围人慢条斯理享用餐食,听着四周咕吱咕吱的咀嚼声,辛跃忍气吞声忍饥挨饿,硬顶着压力不为所动。
  直到大家都躺下了,她才悄悄掏出自带的饼干和从休息室顺来的瓶装水,吃了点干粮充饥。这是她在过去十来个小时中唯一吃到的一点东西。
  “像个小老鼠。”江隐奇噗的一声笑了,她觉得此刻的辛跃有点像个小孩。“那我们直接出去吃饭吧。”
  “不不不,”辛跃连连摆手,“现在你还敢出门吃饭?”
  “餐馆都开着呢,这里没事。”江隐奇回答。
  辛跃这才意识到,江隐奇不全是因为慷慨和乐于助人才接纳她,原来加拿大在这个时候都还一片安乐祥和的样子,还没有人意识到这场风暴到底有多可怕。
  辛跃在过海关的时候太顺利了,她准备了一大堆资料证明最近没有去过病情最严重的地方,结果一个没用上。海关人员只随便问了一个问题,就大手一挥放行了。
  “多亏加拿大人心大。”辛跃总结说,“我真担心我进不来。”
  她们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江隐奇的车离开宽阔明亮的主干道,越走越荒,越走越黑,只有车灯照亮前方道路,光束中,雪片乱舞,扑面而来,像恐怖电影里的画面。
  然后,她们沿着小路开进一片小树林。
  “你住在树林里?”辛跃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想颤抖的嗓音。
  “还没到。出了树林就是。”江隐奇小心地驾驶着,车直接开在路中间,反正周围一辆车也没有。

  当辛跃隐约看见不远处灯光时,竟有些激动,“是那里吗?”
  “是。”
  “啊,跟我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
  “你想象成了什么样?”

  辛跃描述了自己梦境中的那个房子的模样:矗立在一片金色麦浪之中,玻璃幕墙,奇形怪状,熠熠生辉,像汪洋中一艘梦幻游轮。
  “你以为我住在博物馆里?”江隐奇再一次笑了起来。
  “嗯,谁让你是建筑师呢?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建筑师。”
  日期:2020-04-25 10:24:13

  4.
  吉普车继续往前。辛跃宽慰地发现,江隐奇的家并非遗世独立的存在,还有三四处灯光散落在附近。城市中长大的辛跃不具备任何荒野求生的能力。周围有人家她心里才有底。
  或许在风雪夜中,我们才能够体会到点点灯光给予人的强烈诱惑。无论是在自然的风暴,还是人生的风暴中,房子始终是保护着我们的地方。而灯光让房子有了态度,这栋房子在等候主人回家,在迎接客人的到来。
  辛跃自己给自己加戏了,她迫不及待想进到那个房子里去,她觉得自己颠沛流离很久很久了。
  即便有强烈渴望,辛跃对于眼前小小的建筑还是有一种微微的失望,跟自己想象出来的各种奇思妙想极富创意的房子截然不同。外表看起来与普通民居别无二致,甚至从朦朦胧胧的轮廓看起来似乎还要更小一点。作为避难所,无论如何这里已经是太好太好了。然而辛跃先入为主地想,这是一个建筑师的房子,与众不同是肯定的啊。
  “是被大雪覆盖的原因吗?这房子看不出很特别啊?”辛跃说完就后悔了,她嘴太快了。“额,我的意思是………………”
  辛跃想弥补一下,但是被江隐奇打断了。
  “外观招摇突兀的房子,等于是邀请别人来参观。但这是我的家。”语调没有显露气恼,但是这句话说得相当不留情面。
  言下之意,江隐奇不会邀请别人来自己的家,别人也包括辛跃。
  辛跃郁闷懊恼极了,她还没有来得急进入避难所,就已经冒犯了江隐奇。刘蕾说过,江隐奇从来都看不起她们这群小表妹。辛跃跟小表妹们是差不多的俗人。
  辛跃对建筑的理解的确肤浅。
  辛跃暗下决心,要恪守一个客人的本分。江隐奇一路上出乎预料的友好态度不能成为她放纵自己的理由,接下来她必须管好自己的嘴巴。无论看到什么样的房子,辛跃都准备闭着眼睛夸。
  车转了一个弯,进入车道。车库门在缓缓上升,江隐奇毫不停顿地把吉普开进车库,时间契合,行云流水。
  真心话,车库是可以赞的。宽敞明亮。就算辛跃的车技,大概也能够一次就把大吉普停稳当。辛跃立即开夸,都是些套话。江隐奇没有搭理她。
  到她们俩真正进入房子,辛跃才猛然对江隐奇说的话有一点领悟。刚刚在车上,江隐奇嘲笑地问,“你以为我住在博物馆?”还有那句,“这是我的家。”
  家,意味着私密,不能宏伟,不能太大,要含蓄,要随性,最重要的,要温暖,要符合回家的情感。
  辛跃立即感受到的,就是回到家的温暖和安心。
  “哇,我们终于到家了!”辛跃赞叹到。随即发现自己又忘乎所以了,今天这张嘴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管不住了呢?!
  宾至如归纵然是一种赞扬,但是客人总不能随便就把做客称作回家吧?
  回到家的温暖和安心,这只是辛跃的直觉和感受,没有任何细节支撑。江隐奇没有给辛跃细细参观房子的时间。
  “辛跃,很抱歉,我这里只有一间卧室,你得睡在我的工作室。”
  “没关系的。能让我来借住这么久,我已经很感激了。”辛跃总算是回到得体的讲话模式上来了。心里是忍不住的惊奇,这是一栋没有客房的房子,不邀约别人,更不留宿别人。
  “你可以选择住哪间工作室,一楼这里有一间,”江隐奇伸手指了一下右边,“楼上还有一间。”
  辛跃这才注意到,她刚进门所看到的,只是客厅、餐厅厨房这两片区域。一楼工作室是一个若即若离的存在,它有一个角度的转折,于是感觉上成为一个独立空间。辛跃走过去,有豁然开朗的空间感,这片区域的屋顶忽然变高了,这里不再有上一层,而是山形屋顶。在一个倾斜面竟然做了一扇天窗。
  若是白天进来,辛跃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里,但是现在是黑夜,她盯着那扇天窗,心生胆怯。她不知道会不会看见鬼。后来辛跃才知道,这扇天窗朝向东方,她不会看见鬼,而是会看见初升的太阳。
  江隐奇看出了辛跃的犹豫,“来,我们去楼上看。”

  沿着弧形的楼梯上到二楼,左手边,辛跃看见这栋房子里的第一扇门,而且关着,那是江隐奇的卧室。右手边则是第二个工作室,又是一个开放式的空间。
  依然是山形屋顶,但是没有楼下那么高挑,灯光柔和。这间工作室明显有在使用的痕迹。
  “这间叫冬宫,楼下的是夏宫。”江隐奇介绍说。“你更喜欢这间,是吗?”
  “嗯嗯。”辛跃连连点头。这里让她安心多了。

  辛跃对这栋房子更加好奇了。这简略的一瞥之下,有太多不同寻常之处:没有客房,却有冬夏之分的两个工作间。除了那间神秘的卧室,所有空间都开放流动,又有明确的功能分区。
  果然是建筑师自己的房子,所有一切都是为她自己设计的。
  辛跃忽发奇想,待她理解了这栋房子,是不是也就了解了江隐奇呢?
  日期:2020-04-29 09:39:44
  5.
  辛跃的这个想法无意间抵达了我们看待房子的一种态度。一个房子让我们感受到美好,其实可以理解为,这种特质放在一个人身上正是我们喜欢的性格。换言之,我们喜欢什么样的房子,往往代表我们想跟谁做朋友。
  比如辛跃是个典型的外貌党,所以看见一栋外表平庸的房子她会大失所望。
  再比如,辛跃正处于人生的重大失意和焦虑之中,于是这栋房子内部装饰的温暖才会深深打动她。
  还有,对于生性好奇又喜欢交朋友的辛跃来说,一整栋房子不给客人留下一丁点的空间,那是不合情理的。
  虽然这栋房子没有对辛跃表达友好,但是辛跃依然愿意拥抱探索这栋房子,哪怕只是短短的半个月。
  辛跃还没有奢望要跟江隐奇做朋友。辛跃只是过客,对房子的主人也发生了兴趣而已。
  在批评了房子不起眼的外观之后,辛跃又发现了第二个缺点。如果辛跃选择冬宫,那么她就需要跑到一楼来洗澡。这是多么大的不方便啊。简直是设计缺陷。
  原因很简单,二楼的浴室与卧室连在一起,江隐奇不肯跟辛跃共享那个最私密的空间。严格来说,这不是技术上的缺陷,而是主人心理上的问题。这个房子根本不具备接纳客人这个功能。
  最终是舒服的热水淋浴冲尽了辛跃心头的委屈,用大抽屉里叠放得整整齐齐散发出薰衣草香气的柔软洁白大浴巾擦干身体,让辛跃无比的愉悦和舒心。她真诚原谅了江隐奇的怠慢。

  辛跃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换上一身居家服来到餐厅。迎接她的是一杯晶莹的气泡开胃红酒。江隐奇回到炉前忙碌,吩咐辛跃稍安勿躁。总算是有了待客的基本态度。
  辛跃有时间可以仔细观察这片重要的生活区域了。她刚刚进屋时回家的感觉,最直接就是来自客厅和这片区域。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9 yiduik.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