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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仁心
作者:
Bob66
蔡根,坐在靠窗户的餐桌前,点燃了一颗烟。
一颗烟,8厘米,不算过滤嘴,5厘米,一般抽9口。
一盒烟,7块钱,每颗烟3毛5,一口不到4分钱。
蔡根每次抽烟的时候,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很穷。
东北的冬天,上午太阳很暖,照在蔡根苍白的脸上,很舒服。
舒服到,即使才起床,困意再次袭来。
餐馆的玻璃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位老人,
“老板,要豆包吗?”
老人先冲着屋里问了一句,然后开始四处找人,吧台没人?
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蔡根,走了过来,又问了一句,
“老板,要豆包吗?”
蔡根的困意没有因为来人而消散,随意打量了一下来人。
黑色的老式棉袄,黑色的老式棉裤,在裤腿上还能看见一块针脚很漂亮的补丁。
衣服很旧了,不过洗得很干净,
脚上是一双新的翻毛大头棉鞋,脸上带着一副新的白口罩,耳朵冻得通红。
手上也是一副崭新的白线手套,拿着一连豆包,冲着蔡根展示。
“自家做的,纯黄米豆包,15元10个。”
蔡根盯着那连豆包看了一眼,早市1元1个,还比这个大,最重要的是,吃粘食烧心,
“不要。”
老人看蔡根拒绝的很干脆,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继续熟练的说,
“真是自己家做的,绿色食品。”
蔡根并没有被绿色食品所打动,依旧很坚持,
“不要。”
老人感觉有点不高兴,转身要走,不过好像想到什么,回头试探的笑着说,
“老板,我拿豆包换份饭吃行吗?”
蔡根略微沉思了一下,
“15块钱一份,吃我就去做,不能拿豆包换。”
老人的眼里露出了非常失望的神情,等了几秒,看蔡根没可能回心转意,板着脸转过身,打开玻璃门,出去了。
随着玻璃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蔡根又点燃了一颗烟。
透过玻璃门,看老人把豆包放在自行车后面挂着的筐里。
踢下车梯子,推着车,走向了下一家商铺,继续推销他的豆包。
蔡根把烟抽到第4口的时候,开始磕头儿了,随即小心的掐去烟头,留下了一个比较大的烟屁,然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觉睡到下午,还是一样没有生意,也没有人打扰蔡根睡觉。
洗了把脸,有点饿,烟也快没有了,还有一晚上需要熬,没烟很难熬,套上羽绒服,去门口的超市买烟还有方便面。
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正赶上学生放学,马路上挤满接学生的车。
进了超市,买了一盒烟,两包方便面,一包现在吃,一包晚上夜宵,正在付钱,听见了外边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我去,出车祸了。”
“这么多人,开那么快干什么?”
“是啊,不是有交警在学校门口吗?怎么不管?”
“屁交警啊,冬天在外面的都是协警,协警敢管谁啊。”
蔡根听着超市顾客的议论,没往心里去,拿着东西走出超市。
看见一群人围着一辆自行车和一辆汽车,那个自行车后面还带着一个筐。
蔡根认识那个筐,是上午卖豆包人的自行车,希望人没事吧。
只穿了一双拖鞋来买东西,天好冷,赶紧跑回了自己店。
打开电视,还是中央13新闻频道,每次只看这个频道,因为这让蔡根觉得,自己还没有和外面的世界脱轨,每天还在关心国家大事。
来到后厨打开煤气,烧一碗水,等水开的时候,蔡根拿出了烟,刚想点燃,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又跑到前厅,从烟灰缸里找到了那根大烟屁,小心的用手掐着点燃,回到后厨等水开。
水很快开了,下鸡蛋,下面,放调料,出锅,一顿凑合的晚餐,完成了。
关上厨房的电视,坐回到饭厅,盯着已经擦黑的窗户外,都是放学的高中生。
从门口匆匆的走过,都歪着头往里面看,但是没有人进来,就像这不是一家快餐店一样。
学生们手里也穷啊,吃不起快餐了,都去小饭班了,这个城市什么时候才能好转呢?
全国着名的矿区,几年之内,8个矿破产了7个,家家手里没闲钱,日子难熬啊。
蔡根一边感叹着,一边慢慢的吃面,据说吃饭速度越慢,吃的越少,越容易饱,所以蔡根吃的很慢。
“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
蔡根拿起电话,一看是老婆,接了起来,
“你吃饭了吗?”
“吃了,怎么了?”
“给我转1500,儿子课后班该交钱了。”
“这学期的不是交完了吗?”
“是交下学期的,提前交有优惠。”
“恩,一会我就给你转过去。等我吃完饭的。”
“现在就给我转,那边等着呢,今天截止。”
“恩,现在就转。”
蔡根挂断电话,给老婆转了钱,心里开始计算自己的财务问题,猛然抬头,看了看吧台的文武财神。
文财神一脸慈祥,武财神一脸英姿,好气派。
而且蔡根感觉他们好像在对自己笑,是在看自己笑话吗?还是无可奈何?
吃完面,蔡根点上一颗烟,开始了自己习惯的娱乐,坐在吧台,盯着门口的石英钟。
58591,为什么每分钟都少一秒呢?是钟的问题,还是眼睛的问题?
9点了,少了60秒,10点了,又少了60秒,11点了,还是少了60秒,
蔡根再一次点燃一颗烟,这样下去,一天我要比别人少活24分钟啊,有点亏。
12点的时候,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在寂静的午夜,很悦耳,也很提神儿,
“老板,要豆包吗?”
熟悉的内容,熟悉的语调。
蔡根从石英钟上,放低了视线,盯住来人。
老人的衣服全是土痕,遮住脸的白口罩全是血迹,那双新的翻毛大头棉鞋,少了一只,只剩下袜子,大腿成了不自然的扭曲。
崭新的白手套也变得肮脏,手里拿着沾了很多血迹的一连豆包,最前面两个豆包已经被压扁了。
老人看蔡根不说话,继续从那往下流血的口罩里闷声闷气的说,
“老板,要豆包吗?”
“老板,你要豆包吗?我亲手做的豆包。”
“你为什么不要我的豆包?你为什么不要?”
蔡根看着癫狂的老人,随着每句话的问出,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拖着扭曲的大腿,在乳白色的地板上画出了一道血痕。
手还倔强的往前递着豆包,距离吧台越来越近,好像能闻到豆包上的血腥味。
想转身跑,但是双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忘记了怎么迈腿。
握着烟的手开始颤抖,想说话,但是下巴有点发木,很努力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不要。”
说完好像感觉太直接了,努力张了一下嘴,活动了一下,又补充道,
“我不吃粘食,烧心。”
老人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越发激动,
“那你前年为什么买?”
蔡根好像努力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回答,
“可能,手里,有闲钱?”
老人被蔡根的话激怒了,继续大声问道
“那去年为什么不买了?”
蔡根被突然的大声,吓得手一抖,烟掉在了吧台上,赶紧拿起来。
不过,吧台上的朱红色胶合板,还是被烫了一个黑点。
重度强迫症让蔡根忘记了眼前的老人,开始用手擦那个黑点,不过那个黑点很顽固,吧台已经不完美了。
老人看突然擦吧台的蔡根,没有回答自己的话,更加愤怒,再一次大声的问,
“那去年为什么不买了?还同意换饭给我吃?”
被黑点折磨的蔡根,还在努力的擦着吧台上的黑点,情绪开始从恐惧变成懊恼,随口回答,
“手里,没闲钱。”
说完有点后悔,还是不要再激怒他比较好,再次补充道,
“看你可怜。”
老人一听这个答案,明显一愣,不再那么激动,像是哀求,又像的埋怨,
“那你今年为什么不可怜我了?”
蔡根彻底不耐烦了,按灭了没抽到六口的烟,外强中干的大喊,
“你到底想咋滴?”
老人没想到对方这么强硬,一下子,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
“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不买我豆包,为什么不让我换饭吃,为什么不可怜我。”
蔡根看老人这个样子,也是无奈,
“你说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去医院呗,车主逃逸了吗?你恨我有什么用?”
老人像没听到蔡根的话,在那自己念叨,
“你要是买了我的豆包,我就可以早点回家,20里路啊,我就不会被车撞死,我心里憋屈,我心里苦啊。”
蔡根一下怔住了,这个信息有点意外,这才仔细盯着坐在地上的老人。
不止是大腿扭曲变形,连胸口也凹进去一块。
这是死人?下午被车撞死了?
收回目光,看向吧台上的二位财神,一个依旧英姿,一个仍然慈祥,就是对老人视而不见。
给老婆打电话?好像也来不及。打110?咋说?有个死老头在我店里卖豆包?
拿出一根烟,手抖得有点厉害,点了2次,才把烟点着,使劲抽了一口,一咬牙,
“行,大爷,那你就跟我说说,你有多苦?说完你就走吧。”
老头这回听到了蔡根的话,好像很重要一样,开始认真的诉起苦来,
“我命苦啊,小时候没钱读书,只能在土里刨食,还好有个聪明的闺女,学习好,不过我闺女也命苦啊,7岁他妈就死了,我一个大男人把她拉扯大,你知道有多苦吗?”
蔡根点头听着,抽了口烟,
“我闺女很争气,考上了省城的大学,还在省城找了好工作,处了对象要结婚,我供孩子上学的债还没还清啊,我给不起嫁妆啊,我我对不起我闺女啊。”
蔡根继续点头,又抽了口烟,
“我闺女有孩子了,人家都是妈生姥姥养,我一个老头,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心里苦啊。”
蔡根可能对这点不太认同,没有点头,抽了口烟,
“外孙子8岁了,我就见过3面,前几天说过年来看我,还跟我说,要触屏手机,咱们家这都旱3年了,地里真的刨不出钱啊,1000多块,我买不起,我对不起我外孙子,我对不起他姥姥,我没用啊。”
蔡根听到这,想说什么,但是放弃了,再一次抽了口烟,
“前年你买了我的豆包,我心想,这是不是在城里是稀罕货,一到冬天就来城里卖豆包,挨家问,挨家卖,早上来晚上回,20多里路,我中午连口饭都舍不得吃,我一个糟老头子,我苦啊。”
蔡根默默听着,让烟自己燃着,没有去抽,
“今天,我一份豆包也没卖出去,眼瞅着过年了,我咋好意思见外孙子啊,看电视上都说碰瓷,我想我也碰一下,万一能讷出来一个手机钱呢,可是我命苦啊,赶上了个女司机,错把油门当刹车了,你说我苦不苦?”
蔡根听到这里,有点不想听了,不过也不敢打断老人的叙述,等着吧。
“你说我这一辈子,年轻时候为父母忙,年龄大了为闺女忙,什么福都没享到,就这么死了,你说我命苦不苦?”
蔡根听到这,把最后一口烟抽完,按灭烟头,对老人说,
“烟也抽完了,你也说完了,走吧。”
老人一听让他走,又开始激动起来,
“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这么命苦,这不公平。”
蔡根强忍住心中的不耐烦,尽量平静的说,
“书上都说了,人生在世,都有八苦,你这点苦,不算什么,赶紧走吧。”
老人很倔强,比较认死理,
“什么八苦我不懂,反正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苦了一辈子,就这么完事了?我不甘心。”
蔡根一看,这老头还来劲了,你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随即,又心软了,
“老人家,我跟你说,人活一辈子,谁心里没点苦呢?谁又能比谁活的自在呢?
都一样,做好自己该做的,做好自己能做的,就该知足,把心放宽,走吧。”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对我负责,都是因为你,我才这么命苦。”
蔡根一看,这老人已经开始胡搅蛮缠了,也不说话了,默默的又点上一颗烟。
以前,这个卖豆包的老头,不像这样人啊,蔡根努力的回忆着。
前年,老人推开玻璃门的画面,出现在蔡根的脑海里。
一双破了洞的劳保棉鞋,露着棉花的绿军大衣,充满皱纹的脸上全是冻疮。
拿着豆包的手也因为劳作全是口子,不敢往前递,好像怕人抢一样,只是抬到胸口位置展示,好像拿着什么宝贝,
“老板,我自己做的豆包,5块钱,10个。”
当初那个老人的眼神,是羞涩的,是腼腆的,是被逼无奈的,是能让蔡根感同身受的。
所以,买了一连豆包。
去年,老人又来了,军大衣已经换成了黑棉袄,豆包已经从5块钱涨到了10块钱。
在老人的眼里,还能看见因为涨价而不好意思的神情,蔡根没有买,而是同意可以换份饭给老人。
今年,老人那崭新的口罩,雪白的手套,结实翻毛棉鞋,说明老人的日子已经变好了。
蔡根却在老人的眼神里,什么也没看到,如果非说有什么,那只有被拒绝的怨恨。
地上的老人,看蔡根好像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被伤害了自尊心。
倔强的站了起来,拖着扭曲的大腿,向前一步,隔着吧台,伸出了沾满鲜血的线手套,抓向了蔡根的脖子,嘴里还愤怒的大叫,
“都怪你,你要负责,你要”
蔡根正在神游,对老人伸过来的手,由于失神,没有闪开。
脖子被抓住了,那白手套是黏糊糊的,力量很大,掐得很疼。
反应过来,本能的抓向老人的手腕,当抓住老人手腕的一刹那。
老人的话被打断了,快速的松开了抓住蔡根脖子的手,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后退。
由于大腿不能很好的掌握平衡,摔倒在地。
手上的豆包都顾不上了,双手快步撑地,努力的向后退去,直到后背顶着玻璃门,退无可退,才停了下来。
刚才由于激动变得血红的双眼,已经没有了戾气,全是恐惧,颤抖的问道,
“刚才那个是谁?我去哪里了?”
蔡根擦了擦脖子上沾染的血迹,很黏,揉了好几下脖子,才从疼痛中缓解,看着老人惊恐的神情,心里越发憋闷。
我又不是死人,咱们谁怕谁?
看老人离自己很远,已经算是最远距离了,第一次见死人的惊慌已经平复了,又点上一颗烟,淡淡的说,
“那小伙是上个月死的,才24岁,矿井瓦斯bào zhà,被闷里面了,瓦斯把地下水煮开了,他在水里泡了9个小时。”
抽了口烟,继续回忆说,
“小伙子从小是孤儿,以前吃了很多苦,老婆怀孕8个月,不想让自己孩子像自己一样吃苦,所以加班攒月嫂钱,结果没出来。”
又抽了口烟,有点唏嘘的继续说,
“孩子这个月早产了,是个儿子,爷俩没见上面,就差了1个月,都没见上面。”
老人听完蔡根的话,怔住了。
那狭窄的空间,身上的石头,滚烫的开水,拼命的嚎叫,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整整体验了9个小时。
那顽强的求生欲,那对未出世孩子的期许,那对妻子的牵挂,伴随着巨大的痛苦,折磨了他整整9个小时。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那么没了,还没得,这么可惜。
没敢再接近吧台,老人开始想离开,不想和蔡根处在同一个空间,试探的说,
“老板,那我走啦?”
蔡根好像还在寻思自己刚才说的话,沉浸在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早亡的遗憾中,也没走心,回答了一句,
“恩,走吧。”
老人扒开了玻璃门,逃命一样从打开的门缝里爬了出去,爬过餐馆门口的灯光,消失在夜色中。
玻璃门上的铃铛,清脆悦耳,也打乱了蔡根的沉思,摸了一把脸,竟然全是泪水。
自己被老头吓哭了?
不是,应该是为那个年轻人的经历,感到了惋惜,就差一个月,就能见到儿子。
努力活着有什么错?努力赚钱有什么错?努力让儿子生活得好点有什么错?
没有错,为什么要承受那种痛苦?
9个小时,蔡根也一样经历了那9个小时,除了在心中出现了很多为什么,只剩下满脸泪痕。
虽然没到9口,蔡根还是烦躁的按灭了烟头,自己这算是遇上灵异事件了吗?
抓住老头手腕的那一刻,自己和老人有了共同的感受,看到了同样的画面。
伸出自己的手,这算怎么回事?
一切就是那么发生了,不明所以,连给老人的解释,小伙的经历,也好像早在脑海中提前准备好的一样。
难道被上身了?
再次看向老人刚才坐过的地面,那道大腿拖出来的血痕已经不在了,乳白色的地板整洁干净。
看门上的石英钟,2点10分,两个小时过去了,难道自己刚才的是幻觉?一定是。
不过,吧台上被烟头烫坏的黑点,击碎了蔡根的合理化幻想,又用手擦了擦那个黑点,依旧顽固。
顺着黑点,又看向两尊财神,你们就装着看不见吗?
蔡根又点燃一颗烟,稳定一下情绪。
明天还是把老婆叫来看看吧,这一出有点吓人。
“你有新的外卖订单,请马上处理,你有新的外卖订单,请马上处理。”
刺耳的音乐,突如其来,吓得蔡根心里一抽一抽的,赶紧在吧台旁边的电脑接单。
一看地址,红浪漫宾馆,04号房间,两份台湾卤肉饭,两罐啤酒。
再看了看石英钟,2点半,恩,到了补充体力的时间。
蔡根叼着烟,来到后厨,熟练的点开煤气,烧上水,放锅里两袋台湾卤肉的料包,盖上锅盖。
打开冷藏柜,拿出两份米饭,放进两台微波炉里,拧上3分钟,开始等待。
抽了口烟,开始回想刚才的事情,应该不是幻觉。
蔡根虽然天生胆小,但是开了5年24小时店,一般的离奇事情,也可以靠强大的心理素质化解。
不过这次,有点瘆人了,不算是一般的事情吧。
“叮”“叮”两声微波炉的提醒,再次打断蔡根的乱想,把烟放在烟灰缸上。
赶紧拿出米饭,从锅里捞出料包,用剪子打开,均匀的倒在米饭上。
给餐盒盖上盖子,装进塑料袋,拿好筷子,餐巾纸,勺子。
系上袋子,放进外卖包,看烟已经燃尽了,就把外卖包拿到吧台。
蔡根穿上羽绒服,手动关闭了外卖软件,拎着外卖包,拿上电瓶车钥匙。
走到了餐厅玻璃门前,犹豫了,他开始犹豫了。
透过玻璃门,店门口一片光亮,但是灯光的边缘,就像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一样。
一面是可见的光明,一面是未知的黑暗,打开这扇门,就要从光明走向黑暗。
经历刚才的事情,蔡根有点凌乱。
有心想不去,但顾客肯定给差评。
还有,饭已经做好了,不送就是损耗,那无疑对于这个惨淡经营的小店是雪上加霜。
如果去,外面那漆黑如墨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以前怎么没有觉得,原来晚上这么黑,黑得心里发慌。
蔡根盯着门外的黑暗,黑暗里好像也有无数双眼睛。
在盯着自己,像刚才那个卖豆包老人血红的眼睛,有埋怨,有贪婪,有愤怒,有哀伤。
“您的用户开始催单了,您的用户开始催单了,您的用户开始催单了。”
催命一样的提示音,一下一下捶打着蔡根紧张的神经。
点上一颗烟,拿出手机,没敢给老婆打电话,怕吵醒儿子。
点开了微信,找到老婆,按住话筒,
“老婆,这么多年,你辛苦了,我爱你。”
收起手机,猛吸一口烟,用力的打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决然的走了出去。
在东北,冬天的后半夜,气温很低,一阵冰凉,打在脸上,让蔡根慌乱的心情稍微冷静一点。
反手锁门,快速的来到电瓶车前,插了两次,才插上电瓶车的钥匙,打开车灯。
由于老化,灯光很是昏黄,只能堪堪照亮车前一米。
从店门口到小区门口,只有30多米的距离,出了小区,到马路上,那里有明亮的路灯,有不时开过的汽车。
蔡根放好外卖包,骑上电瓶车,鼓起勇气,全力拧动电瓶车的把手,冲向了眼前的黑暗。
30多米的黑暗,也不是黑得很完全,还有那昏黄的车灯,在努力的发着黄光。
不过蔡根看眼前的车灯,好像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自己好像也不是骑了30米的距离,是300米,3000米,30000米,好像要永远骑下去。
就在快要看不见车灯的时候,眼前出现一片光亮,终于出小区了。
蔡根心里一松,把车骑上马路,向着红浪漫宾馆赶去。
店门口。
蔡根走后不久。
出现两个半身影。
站在明亮的灯光下,脸上也是一片模糊。
一个站得笔挺穿着一身西装,手里牵着一个孩子。
“他害怕了吗?”
穿西装的人,用尖锐的嗓音,先开口了。
“回大人,他害怕了,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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