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
　　四月天，这座北方城市凛冬刚过。清晨，百年名校第一中学像往常一样迎来新的一天。红柱黄墙琉璃瓦的教学楼散发着古老的书香，林荫路上学子匆匆，没有人留意花坛里的丁香又结了新苞，屋檐下的燕子又筑了新巢。
　　许鸢（yuàn）低着头走在入校的拥挤人流之中，高挑瘦削的背影有些许孤傲。来到一中这半年多，作为借读生的她，一直难以融入这个学霸云集的环境之中。她一如既往地快步穿过教学楼的大厅，踏着吱嘎吱嘎的古老实木楼梯向楼上的教室走去。这时，身后一阵窃窃私语传入耳中：
　　“这不是昨天BBS上说的那个女生吗？”

　　“看着还挺老实的，怎么那样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混进咱们学校的！”
　　“借读生嘛，哼，还不是因为家里门子硬呗。”
　　许鸢纳闷儿，转头向身后扫了一眼。那几个八卦虫赶紧收声，低下头快步走了上来，其中一个女生经过许鸢身边时还故意撞了她一下，撞得她差点趴在楼梯上。许鸢刚想发作，就被一个人从后面搂住拥到了二楼。她定睛一看，是秦璐。
　　“璐，一大早儿拽我干嘛？”在这个学校里，许鸢也只有跟秦璐说话会这么随便，“我刚才差点被那个小姑娘撞倒了，个儿不高还挺有劲！”
　　“出事了，你还不知道？”秦璐压低声音说，显得很焦急。
　　“什么事？跟我有关？刚才她们说……”许鸢一头问号，但又猛然想起刚才那几个八卦虫的话。

　　“对，我听到了，她们说的就是你！”秦璐打断许鸢，“你昨晚没上BBS？”
　　“没有啊，昨天做《五三》做到十二点，困死我了，就直接睡了。”许鸢从书包里掏出全国高三学生的噩梦《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冲秦璐晃了晃，“要不要抄？”
　　“BBS上都炸锅了，我哪儿还有心思抄作业！跟我走。”秦璐恨铁不成钢地掐了许鸢一把，连拉带拽地把她拎到走廊尽头的水房。
　　大概大部分人在上学的时候课间都喜欢待在诸如水房、厕所一类的地方，一般的学生可能只是在那儿打闹、胡侃，坏学生则会在那儿抽烟、霸凌。水房、厕所就好像是教导主任目光的盲区，属于三不管地带，一到下课就成了热闹的集市，也是八卦消息的集散地。
　　但是在一中不一样。这是全省最好的高中，这里的学生以后都是清华、北大的苗子，如果考了本市的工业大学，在他们看来都是考砸了，而其他学校的学生挤破头也不一定能挤进工大。一中的学生大都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吃饭，继续上课、下课，然后放学、回家。他们没有时间流连水房、厕所这样的地方，也根本不屑于。
　　所以，一中的水房很清静，非常清静，于是就成了许鸢和秦璐最喜欢待的地方。因为她们俩都是一中的异类，在班级里受尽白眼和明嘲暗讽，仿佛只有这偏僻一隅的水房是她们自由的天地。
　　她俩来到水房，许鸢一边看表，一边催促秦璐：“哎呀，什么事儿不能去教室说？马上就上课了，迟到了咱俩又得挨骂。”
　　“王馨宁死了。”秦璐对许鸢说。
　　许鸢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啊？谁？”

　　“王馨宁！你的好朋友——王馨宁！”秦璐急得大声重复道。
　　“不可能！王馨宁？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许鸢嘲笑地看着秦璐，好像识破了她在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一样。
　　秦璐掏出新买的摩托罗拉V3，嗒嗒嗒地把相册翻出来，往许鸢面前一伸：“我就知道你不信！自己看。”
　　二零零五年的手机，不像现在的手机有各种APP：你想上微博就上微博，想看朋友圈就看朋友圈。秦璐这个V3在当时可是最酷炫的手机，有拍照功能，而且颜值逆天，至于价格，只能说买得起的都是真·土豪，比现在的iPhoneX更高逼格。然而这样的手机也并不能看BBS，是秦璐昨晚把电脑上学校论坛那篇关于许鸢的文章用手机的照相功能给拍了下来。
　　“劲爆：实验中学校花为情所困跳楼自杀，小三闺蜜名誉扫地借读一中。”许鸢默默读着，并在脑中迅速思索着有关王馨宁的一切，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温柔善良的、像姐姐一样的馨宁会是上面说的跳楼自杀的校花。而她自己，怎么就成了逼死闺蜜的小三了？但是容不得她有任何怀疑，文章里直接点名道姓地写出了她们俩的名字：王馨宁、许鸢！
　　许鸢迅速地扫了一遍文章的内容，脸色越发铁青。读罢，她呆呆地盯着秦璐，面上已无血色，问道：“这文章是谁发的？怎么可能？馨宁怎么可能死呢？你相信这上面说的吗？”
　　秦璐摇摇头，按住许鸢的肩膀，无奈地说：“文章是匿名发的，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但显然是冲你来的，我会帮你查清楚的。我当然不相信你是小三，但是关于王馨宁的事，我跟实验的朋友打听过了……”她顿了顿，看着许鸢的眼睛轻轻地说道：“是真的。而且……”
　　听了这话，许鸢挣脱开秦璐的手，就要往外走：“我不信！我要回实验看看！”
　　秦璐拉住她，说道：“你听我说完！”

　　“还说什么呀？”许鸢心急如焚，一心只想着王馨宁，她好好的怎么会死？
　　“他们还说，文中那个男生就是白昂，他现在已经被学校停课了。”
　　许鸢听到白昂的名字，像被雷击中了一样，一下子愣住了。
　　秦璐见许鸢冷静了些，又继续说道：“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在我妈医院里看到的那件事？白昂和王馨宁，看来是真的，只有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现在又不知道是谁在往你身上泼脏水，估计实验那边也传开了。你回去有什么用？去当靶子？还是当笑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知道馨宁的事是不是真的……我必须回去看一看……”许鸢被秦璐的话打击得几乎失去了全身力气，她努力支撑着自己，推开秦璐，向外面走去，往事一点一滴地开始泛上心头……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如果时光能倒流，是否所有人都愿意回到过去？
　　三年前，二零零二年。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北方本该微凉的九月，不知怎的，今年格外炎热。实验中学一年一度的高一开学军训，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嘹亮军歌声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经过一番领导讲话动员，各班进入操训场地分配教官。高一十班非常不幸地被分配到了一块没有绿荫遮挡的空地上训练，更惨的是，他们班的教官是所有教官里看起来最严厉最铁血的一个，长得黑黑壮壮，好像一根黑铁柱矗立在那儿。大家看到他那张不输包公的黑脸，都开始偷偷叫他“黑教官”。
　　“黑教官”开始训话：“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教官！我叫白升！以后你们可以叫我白教官！”
　　——他这么黑居然姓白！？
　　许鸢听到这儿，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全班都跟着笑了起来。

　　只见“黑教官”脸色一变，怒道：“不许笑！谁再笑！绕操场跑十圈！班长出列！”
　　全体噤声。
　　许鸢低下头咬咬嘴唇，把笑容强咽下肚里。就在这时，她余光瞥到两条匀细笔直的长腿小跑到了教官跟前。花痴许鸢赶紧抬头，想看看这双长腿的主人是何许人也。
　　那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面前，自带背景音乐：李宗盛的《鬼迷心窍》——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那个男孩儿有着春风般温暖的面庞：白皙的皮肤温润如玉，如墨黛浸染过的眉，纤长浓密的羽睫，配上一对装得下星辰大海的眼睛。高高的眉骨，深邃的眼窝，直挺的鼻梁，使得侧颜的线条几近完美。
　　这一切简直就是言情小说男主的标配！他的容颜，即使在草绿色迷彩服的遮掩中，仍然如白昼般耀眼，就好像古希腊的美男子雕塑复活了一般，英俊美好得像一个神话。
　　许鸢听到自己的心雀跃地跳动着，如同怀揣一只惊弓的小鹿，怕被追赶而来的猎人发现端倪，但是就像脸上的红晕一样，越想掩藏就越明显，以至于她紧张得几乎要喘息起来。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
　　只见那个男孩儿跑步来到“黑教官”跟前，立正站定，敬了个军礼，朗声说道：“报告教官，我是高一十班代理班长，文磊。请指示！”
　　后边的女生队伍里一阵骚动，都在窃窃私语：“好帅啊！”
　　“黑教官”严厉的目光扫射过去，队伍即刻安静下来，他命令道：“报数！”
　　全班开始报数。完毕后，文磊再次向“黑教官”汇报：“报告教官，高一十班，应到五十五人，实到五十四人，缺席一人。报告完毕！”
　　“黑教官”眉头一皱，问道：“缺席一人，什么情况？”
　　大家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谁也不认识谁，文磊一个代理班长，也摸不着头脑，僵在那里。就在此刻，班主任郭鸿雁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长得非常漂亮，梳着一个干净清爽的马尾，光洁的额头上垂着几根细冗的碎发，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空气刘海”，但这个词在二零零二年是不存在的，更没有什么“空气刘海”的风潮。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了，那样简单的发型在她的头上显得那么温婉大方。
　　就在这一刻，许多人心里公主的形象一下子具体起来，就是她那样梳着一个简单马尾辫的样子。以至于后来这个发型在实验中学流行过好一阵子，也算是最早的空气刘海风潮了。
　　“报告教官，我叫王馨宁。”她轻启朱唇，明眸皓齿，配合一对浅浅的梨涡，组成一个沁人心脾的笑容，“对不起，我迟到了，今天起来晚了。”
　　“黑教官”铁面无私，并没有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他一听是“起来晚了”才迟到的就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班主任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发作，就没好气地对王馨宁说道：“入列！”
　　王馨宁端起手臂，跑步入列。为了不破坏已经排好的队形，她站在了队尾。但是她比较高挑，站在那儿反而更显突兀。“黑教官”一看，对她说：“刚来的那个女同学，你站到前面来，这个短头发女同学旁边。”他指了指许鸢。王馨宁乖乖地跑过来，站在了许鸢身边。
　　许鸢趁“黑教官”不注意，悄悄对王馨宁说：“嗨，我叫许鸢。”
　　王馨宁对许鸢微微一笑：“嗨，你好，许鸢。”

　　这就是许鸢和王馨宁的相识。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太阳真大，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许鸢偷偷看了看王馨宁的侧脸，心想：“啊，她真美啊！这么美的人应该没有什么烦恼吧？如果她跟文磊表白也会被接受吧？不，她跟任何人表白大概都不会被拒绝！”
　　许鸢正在自顾自地走神，突然，一个晴空霹雳般的声音降落在她的头顶：“那个女同学！想什么呢！向右转听不懂吗？出列！”
　　许鸢一下子回过神来，发现她左边的人已经面对着她，而她右边的王馨宁已经背对着她，留给她一个顺滑的马尾。原来，就在刚才她溜号儿的时候，“黑教官”发出了“向右转”的口令，见她原地没动，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冲到她跟前，对她一通大吼。
　　许鸢小跑出列，在“黑教官”跟前站定，战战兢兢地说：“报告黑教官，啊，不，报告白教官……我……”
　　全体同学再次哄堂大笑。
　　“黑教官”的脸都气得发紫了。他瞪大眼睛盯着许鸢：“你这个女同学！我早就注意你了！刚才就是你带头笑的！对不对！我看你真是无组织！无纪律！”他本想把许鸢交给他们班主任处理，却发现郭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又转念一想，这不正好杀鸡儆猴、杀一儆百嘛！于是他指着对面的四百米塑胶跑道，说道：“十圈！不跑完不许吃饭！还有刚才那个迟到的！一起跑！”
　　王馨宁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许鸢连累了，许鸢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其实四千米对她来说一点儿都不算事儿，“黑教官”哪里知道，许鸢是体育特长生，项目：长跑。本来，如果他没有叫王馨宁和许鸢一起跑，他就会见识到一个拿过全省青年冠军的长跑运动员是如何跑完区区四千米的。
　　但是现在，许鸢为了帮王馨宁，正搀着她的胳膊慢慢地陪她跑着，她们还时不时地停下来走一会儿。“黑教官”洋洋自得地以为这两个女生都是娇滴滴的小公主类型，这样的惩罚一定让她们终生难忘，再也不敢造次。
　　毒辣的阳光照在两个女孩儿身上，不一会儿，她们的额头上就被晒出一层细细密密闪闪发光的汗珠来。三圈过后，王馨宁支持不住了。她甩开许鸢拉着她的手臂，扶住额头，蹲了下来：“许鸢，你，先跑，吧！我，不行了。”
　　许鸢也蹲下，问道：“馨宁，你怎么了？不会是低血糖吧？”
　　“我……”王馨宁还没说出后边的话来，就倒在了许鸢身上。
　　许鸢“女汉子”上身，一下子背起王馨宁就往教学楼跑。“黑教官”远远地看到了，立刻叫班长文磊过去帮忙。文磊赶紧跟了上去，边跑边冲许鸢喊：“回来！校医室不在那边！”
　　奈何许鸢跑得太快，一溜烟就进了教学楼。文磊只好边喊边追，一直追到教学楼的二楼，才看到许鸢一脸茫然地站在那儿，身上背着昏迷不醒的王馨宁，说道：“这楼也太大了，校医室在哪儿啊？”
　　“还是我来吧。”文磊憋着笑走过去，接过王馨宁自己背上，对许鸢说：“你怎么跑这么快？我在后边一直喊你。校医室不在这个楼，在旁边的实验楼呢。”

　　“哦……”许鸢呆呆地看着文磊，心里紧张得一塌糊涂，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文磊并没有注意到许鸢的失态，边走边问：“你叫什么？以前哪个学校的？”
　　“我……嗯……我叫许鸢，以前，六十中的。”许鸢使尽浑身解术，甚至用上了参加比赛时缓解紧张的办法，终于平静了一些，才磕磕巴巴地说出了这些话。
　　文磊回过头，认真地看了许鸢一眼。这一眼，当时的许鸢并不懂，直到许久许久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她才真正明白这一眼的含义。
　　文磊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你也是六十的？我有个弟弟，也是六十考到实验的。”
　　“你弟弟不会叫白昂吧？”许鸢脱口而出，因为六十中考到实验的人中她唯一认识的就是白昂。
　　“对啊！你们认识？”文磊惊讶地说。
　　“呃……认识。”许鸢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超级不是滋味：白昂怎么会是文磊的弟弟？那个超级讨人厌的、冷傲、毒舌、腹黑的白昂，怎么会是儒雅温和、谦谦君子一般的文磊的弟弟？而且，他为什么阴魂不散地也考上了实验！
　　“那你跟他关系怎么样？熟吗？”文磊不知道许鸢心里的小九九，继续追问道。

　　一想到白昂那张万年冰山扑克脸，许鸢就恨得牙痒痒，她咬牙切齿地说：“一、点、也、不、熟。”根本没注意到文磊诧异的目光。
　　幸好校医室到了。许鸢和文磊帮着校医把王馨宁安顿好，校医一看王馨宁的症状再略微询问了一下刚才的情形，断定她是低血糖引发的昏厥，马上给她输了液。
　　王馨宁输液这段时间，文磊去小卖部买了三瓶水、一包QQ糖和两根冰棍儿。水一人一瓶，QQ糖是给王馨宁的，他和许鸢一人一根冰棍儿。
　　“我还是不吃冰棍儿了。”许鸢犹豫地对文磊说。
　　“别客气，没关系的。”文磊以为许鸢不好意思吃，还挺热情地帮她打开了包装袋。
　　“也不是客气啦……”许鸢面露难色，“我……那个……”
　　文磊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方便吃，对不对！”

　　一听这话，许鸢的脸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儿，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尴尬死了。但是文磊却不以为然地说：“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妹生理期的时候也不能吃冰棍儿，一吃就肚子疼。这是正常生理问题，有什么好尴尬的？”
　　许鸢的思路完全跟着他的话跑偏了：“你还有个妹妹啊？不会也在咱们学校吧？”
　　文磊微微一笑，说：“嗯，我妹叫文淼，也在咱们班。我家情况挺复杂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能有多复杂？文淼一听就是你亲妹妹吧？你们是双胞胎？至于那个白昂，都不同姓，肯定是你表弟！”许鸢自作聪明地说道。
　　文磊却摇摇头，说：“没错，文淼是我亲妹妹，我俩是龙凤胎。但白昂不是我表弟，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随母姓。”
　　许鸢愣住了，心想：信息量有点大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还是同岁？这么说文磊的父亲当时是脚踩两船啊！白昂随母姓，难道他妈妈是小三？
　　许鸢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无论事实是怎样的，都是人家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任谁问起来，都等于是再揭伤疤。
　　她故意岔开话题：“馨宁怎么还没醒？”
　　“我去问问大夫。”文磊马上起身去找校医。他刚一出门，王馨宁就睁开了眼睛。
　　“馨宁，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许鸢一看王馨宁醒了，赶紧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其实早醒了，听你们聊得那么高兴，就没打扰你们。”王馨宁微笑着对许鸢说，“谢谢你，许鸢。”

　　“别这么说啦，其实也算是我连累你挨罚的。我还没跟你道歉呢！对不起，馨宁。”还没等王馨宁反应过来，许鸢就拿起文磊买的QQ糖，递给王馨宁，“诺，班长给你买的。你低血糖，以后兜里揣点糖备用。”
　　王馨宁却摇摇头，拒绝了：“我从来不吃糖的，这个你留着吃吧。”
　　许鸢本想再劝劝她，却被她坚决的神情给击退了。许鸢想，每个人都有不爱吃的东西，也许她就是不爱吃的东西奇怪了点。
　　正在这时，文磊找来了校医老师。校医看看王馨宁，询问她是否还有眩晕的感觉，答“否”，于是给她把点滴拔掉了，并嘱咐多注意休息，别做剧烈运动。“你太瘦了，平时不好好吃饭吧？现在军训必须多吃点，要不然还会晕倒的！”
　　“老师，要不你给她开个诊断书吧，拿给教官看一下，我怕等会儿回去教官还会为难她。”文磊一听校医这么说，赶紧央求道。
　　校医乐了，摇摇头指着王馨宁对文磊说：“你这个孩子啊！教官怎么可能故意为难你们？你是关心则乱吧！”
　　文磊脸一红，否认道：“不是，老师，教官让她俩绕着操场跑十圈，这还不算体罚吗？”

　　校医一听，心软了：“那好吧，就帮你们这回，下不为例。”说着拿出诊断本，刷刷刷开了一张诊断书给王馨宁。
　　王馨宁接过诊断书，犹豫了一下，指着许鸢问校医：“老师，能不能给她也开一张？万一回去以后教官再让她跑呢？她要是也晕倒了还得来麻烦您。”
　　许鸢噗嗤笑了，拍拍王馨宁的肩膀：“馨宁，你别担心我了。我身体好着呢！别说十圈了，就是再跑二十圈我也没问题。‘黑教官’要想整我，可没那么容易！”
　　王馨宁狐疑地看着许鸢，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瘦高高像麻杆儿一样的姑娘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文磊却在旁边说道：“是真的，她可是咱们省青运会一万米项目的冠军。”
　　“你，你怎么知道？”许鸢诧异地问。

　　“昨天帮郭老师整理档案的时候偶然看到的。”文磊轻描淡写地说。
　　“哦……”许鸢脸一红，心里的小鼓又笃笃笃地打了起来：难道他也注意到我了？他还知道多少我的事儿？
　　大家没有注意到许鸢的异常，文磊说：“王馨宁，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反正上午的训练马上就结束了，等会儿吃饭时再出去。我先回去跟教官汇报一下，把诊断书给他，就说你还需要休息。”
　　“嗯，谢谢了，班长。”王馨宁莞尔一笑，真诚地说道。
　　“别客气，叫我文磊就行。”文磊也同样报以一笑，转身跟校医老师一起走出了校医室。
　　许鸢看着文磊离开的背影，心想：文磊和王馨宁真是一对璧人啊！真是赏心悦目啊！简直是校花校草啊！金童玉女啊！男貌女貌啊！哎，不对不对！他俩不是一对！不是！
　　“许鸢，许鸢。”王馨宁拉拉许鸢的胳膊，发现她没有反应，还一直看着文磊离开的方向发呆，会心一笑，想逗逗她，“别看了，眼珠儿都要粘在人家身上了！”
　　许鸢这才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你眼珠儿怎么了？又有哪儿不舒服了吗？”
　　王馨宁被许鸢逗乐了，随即又有些忧伤，她心想：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待人这么真诚热情，一定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受过什么伤害，不像我……
　　许鸢不知道王馨宁心中所想，她睁大天真的眼睛仔细看着这个忧郁的美丽少女，感觉她的眼睛一点都不像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即使投入一颗石子也泛不起任何涟漪的湖水，既深邃又寂静，真不知道里边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本来，许鸢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她不爱刺探别人的秘密。但是看着王馨宁，她突然很想知道她的过去，想了解她，安慰她，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