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金钱、罪恶

作者: 祥月

  房间很暗,四面墙上没有任何一扇窗户,唯一的光源就打在房间正中椅子上僵坐着的女孩子身上,将她的脸孔照的分外清晰。
  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如同小鹿一般清澈的双眼让人怜惜,眉目之间虽然疲惫也透着温婉的秀色,苍白的脸色衬的她嘴唇格外的鲜红,脸庞还带着孩子一般的稚嫩青涩,她睫毛微微颤了颤,轻声:“他,他们怎么样了?”
  “死刑。”丨警丨察声音严厉。
  女孩的手紧紧的抓着,指甲在手背上抓出了血痕,眼底又浮出泪光。
  “他现在弄成这样,也是你举报的,你哭什么?”旁边的女警有些不解。
  女孩双手掩面,眼泪从手心里不住的滑落。
  是的,她哭什么,是她举报的,贩毒啊,到了今天都是他咎由自取,这一切都是可以预知的,从他们入行第一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善终了,死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归途,他们的命运被人安排在这条路上,没有回头的余地,可是……可是最后混乱的时刻,枪战,一切都那么乱,是他身手揽住了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子丨弹丨击中了他,鲜红的血大片大片的浸出,那是本该打在她身上的子丨弹丨。

  他的血把她的衣服染红,带着她的体温,他的眸子里那样温暖,他的鼻梁笔挺,他高大的好像她的守护神,他最后唇角微翘,跟她说:“你没事就好。”
  她身体是没事,可是心已经破了一个大洞。
  从此这个世上,谁还能抱着她给她温暖?谁还能对她微笑?谁还能将把她的头发揉乱叫她的小名。
  一切的一切,如何走到了今天?她不知道。
  她趴在桌上,低声痛哭,肩头不住的颤动,连对面的丨警丨察都有些犹豫她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对面墙上的镜子之后,是另一个房间,房间里布满了显示器和监听设备,有人站在玻璃墙面之后定定看着她。
  你有没有失去过最重要的东西?
  仓促,不可预知,忽然你的世界就坍塌,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不如死掉。
  凌晨四点,夜色里城市最后的喧嚣,美丽的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东倒西歪的走出夜店,醉醺醺的商量着下一party去谁家里继续。
  “啊!”一个小胖子从夜店旁边的巷子里冲出来,鬼哭狼嚎,摔在夜店门口的台阶边,一头撞地,晕了过去。
  他的胯下洇出一大片水迹。

  夜店门口等着滴滴车的花臂男眼看这一切,过来瞧这小胖子,顺便搂紧怀里的美女,纳闷的问:“怎么这么怂,还吓尿了,这巷子里有什么?”
  众人都往巷子看过去,巷子口很暗,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好像真藏着鬼怪。
  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胆子大过天,平日也无所事事,难得有个乐子,几个人决定去巷子探探,到了巷口又推三阻四往后躲,最后花臂男恼了,吼说:“怂货!看我的!有鬼我在前面顶着!”
  说完,花臂男甩开女伴,率先冲进这黑暗里。
  然而花臂男进去很快又退出来,一脸惊慌,目光呆滞:“快报警!里面有鬼。”
  两个小美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你说什么啊!怎么回事?”
  花臂男吓得不轻,手都在颤抖,扭过头来看两个小美女:“什么都没有,有一个女人在哭。”
  巷子不长,偶尔有过路的人进去就近撒尿,还有夜店后厨在这里堆放些乱七八糟的酒箱,如果不是黑夜太黑这里又正好是死角没有路灯,这巷子一眼就能看穿。
  胆大的美女拿手机往里面照,照的一线光亮,四下都照齐了才小声说:“这里面没有人啊,你不要吓我们。”
  花臂男茫然无措:“她说……她说,她已经死了。”

  年轻人总不认怂,花臂男百般推脱,可架不住其他两个人取笑,几个人壮着胆子互相拉着手进入小巷再次探查,约定谁都不能松手,凉风吹过,透骨阴冷,巷子里什么都没有,小美女手机的光束在地上来回照,从巷子这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头走回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要死啦!你故意吓我的吧!”美女跳起来捶打花臂男的胳膊。
  其他人也都嬉笑起来,认定花臂男是要吓唬美人,好借口保护美女从而得手。
  花臂男一脸纳闷,其他几个人已经嬉闹成一团,正往巷子外走,花臂男忽然一把拽住身侧的小美女,周身都在抖,抖的好像筛子一样,声音不住的颤:“你听!你听!她来了!”
  幽静的巷子里,细若游丝的声响,断断续续,续续断断的响起,声音很小,可是静下来仔细听听得出,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幽怨而哀伤,那样绝望凄凉。
  大家互相看着,那哭声缓缓的,越发清晰,每个人脸色都吓得惨白。
  “这个声音,好像是……是从上面,上面传过来的。”美女一手紧紧拽着身边的花臂男,另一只手指了指头顶的方向。
  大家抬头看去,夜店一共三层,顶楼被人搭建了临时的住处,通常是给夜店工作人员的住处,也有用来出租,破旧窄小,也没有上下水,所以租金格外便宜。
  这样的临时住所自然是没有楼梯,都是从小巷子里的防火救生梯直接上楼,救生梯上一个红点一闪一闪。
  花臂男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大怒,推开小美女,自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救生梯,伸手捡起那个一亮一亮的红点,用力“啪”的一声砸了,抬头冲着楼顶临时住宅咒骂:“谁tm不长眼开这种玩笑!录音在手机里吓人好玩是吧!草你祖宗!”
  底下众人反应过来笑成一团,花臂男下了楼梯,众人一起走出巷子,小美女依在他怀里,拨弄着他的手,忽然问道:“你流鼻血了?不至于吧?听说过吓尿裤子吓晕的,还没听过吓流鼻血的。”
  “没有啊。”花臂男舒展胳膊张开手,白花花的路灯底下,他手心里一片红色,红的触目惊心,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看着面前高大的医护大楼,岳桑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手里印着安如保险四个字的文件袋,大步走进医院大厅。
  买有高额意外险的十七岁少女林薇昨夜割腕死了,现在调查结果显示是自杀,虽然自杀不用赔付,但保险数额巨大,身为安如保险经纪大区主管的她照例要来了解一下,同时也要慰问一下逝者父母,沟通善后。
  “你给我老实点!说!人家一个花季少女在你住处死了,死前还给你打过一个电话,还留了死亡录音,她的死跟你没关系?你都给我老实交代!听见没有!”民警老岩严厉的声音伴随着踹凳子的响声,响彻空荡荡的医院急救大厅。
  “丨警丨察叔叔,她算什么花季少女,就是一吸冰的疯子,她就是high了,力月西了也睡不着就疯了,再说了,我跟她也没特殊关系啊,她睡过的人多了去了,她凌晨3点打给我,我打牌呢,我接了她不说话,我就挂了,我哪知道她要干嘛!我真不知道她还录音了。”一个一头红毛的少年梗着脖子辩解。
  走廊另一侧长椅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都满脸空洞,正是林薇的父母,听见红毛说的话,林薇的母亲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从小看到大视为珍宝的女儿死了,竟然还这样从别人的口里说出来,这对父母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老岩和岳桑见过几次,知道她是为了保险的事情而来,挥手示意岳桑到一边等等。
  这让岳桑感觉这个自杀案可能并不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普通自杀,老岩例行交代她两句,再给她开个证明就好。
  岳桑给林太太递了纸巾,再次翻了下保险调查,上面显示,林先生林太太书香门第家境优渥,只有林薇这一个女儿,丧女之痛打击之大无法想象。
  “林先生,您的手要不要包扎一下。”岳桑看见林先生右手食指的部分有一个牙印,深深的见血,看角度,应该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牙咬导致的。
  对面有人的目光忽的看过来,目光似带着审视的寒意,秦桑抬头看过去,对上一个男人的眼睛。
  很好看的男人,眉峰笔直,脸颊消瘦好像刀劈过一般的棱角分明,鼻梁也是一线的直,配上薄唇,组合起来让人觉得既赏心悦目又吸引人,可那双眼真的是淡漠,而且犀利,这样看过来,仿佛能把人一眼看穿一般,让岳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

  可那男人却径直走过来,到岳桑面前站定。
  岳桑有些错愕,以为他要跟她说话,抬头看着这男人,他居高临下,目光却一瞥,看向旁边的林先生。
  岳桑听见他一字字淡声:“林先生,有目击证人证明,昨夜大概十二点,有一个中年男人到过案发现场附近,身材体格跟你都相似,你怎么解释?”
  原来问话的对象不是她。
  岳桑心里觉得轻松一些。
  “我……没……”林先生一脸错愕。
  “附近有很多监控。”那男人又说。

  林先生一时沉默下来。
  “你去那里?你去那里做什么?”林太太愣了一下,忽然一下子站起来,盯着她坐在座位上刚才还肩并肩的丈夫,所有紧绷的情绪都发泄在自己丈夫的身上,大声。
  林先生呆了呆,干涩的眼睛忽然又流泪,双手不住的颤,声音都不顺畅:“我,我去找……我的女儿。”
  “之后呢?”那男人冰冷的声线。
  “门开着,我就自己拉开门进去了,我看见她倒在地上,我想救她,可她……让我去捡地上的白色药丸……她到死,都还要吸那些东西,我生气,我不准,她爬着也去拿,我真的生气,我从她手里抢过来,她还用力厮打我,还要那药丸,我推她她就倒在地上了,我心痛,我咬着我的手,可我的心还是疼,我的女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怎么才能救她?她已经为了丨毒丨品疯了,她已经疯了,她回不来了,我叫救护车也只能救她的命,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眼底的绝望,机械重复的语调,都让人觉得这样无奈而哀伤。

  他木然的双眼仿佛回到了当天见到自己女儿的时刻,他的双手手心朝上,像是要伸手捧住他的女儿,可捧住的只有空虚。
  一旦碰了,就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救得了肉体也救不了灵魂,灵魂已经死亡,肉体还会远吗?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在一次次欢愉和痛苦之中,走向的只有灭亡。
  “也就是被害人当时还活着,只是受伤,是你的放任导致她的死亡?”好看男人却不为所动,堪称冷血的淡淡补上一句,回头跟身后的人说:“记一下,带他回去录一份详细的笔录。”
  岳桑忍不住瞪视那个男人,林太太忽然踉跄站不稳,岳桑忙扶她在座位上坐下,想说一句节哀来安慰她,又觉得这两个字太轻飘飘,完全无法安抚此刻遭受打击的林太太。
  痛失爱女,现在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伴侣竟然也卷入爱女的案子,实在太难承受。
  一切言语,在此刻都是废纸,都是笑话和嘲弄,无法让林太太好受一丝一毫。
  可是总有哪里似乎不对劲,岳桑觉得。
  大脑飞速的运转,岳桑咬了咬嘴唇,想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似乎,有哪里不对。
  旁边小丨警丨察过来给林先生戴上手铐,这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此刻苍老而呆滞。
  “林先生……”岳桑迟疑了一下才开口。

  “小桑你保险的事情后面再说,我们这边很忙。”老岩以为是保险理赔的问题,打断她。
  “不是,是我有事要问林先生。”岳桑语速很快,机械背诵起从前书里考试的段子:“林先生,*,学名*,又称安非他命或*,是在*化学结构基础上改造而来,其原料外观为纯白结晶体,晶莹剔透,故被称为‘冰’,滥用者会处于强烈兴奋状态,表现为:不吃不睡、活动过度、情感冲动、不讲道理、偏执狂、妄想、幻觉和暴力倾向。而*作为丨毒丨品用时多为粉末状。”
  岳桑看向林先生,问道:“您确定林薇在地上捡的白色药丸是*吗?”
  岳桑看向林先生,问道:“您确定林薇在地上捡的白色药丸是冰、毒吗?”
  红毛这时候忽然跳起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诶?这个对!我tm吸的是冰!白色粉末!我吸的是粉!你们是不是tm傻!白色药丸跟我没关系!我是清白的!你们找嗑、药的去!兔子!兔子就嗑药!肯定是他这个小兔崽子!老子出去一定扒了他!”
  “会不会是安眠药?他们吸丨毒丨都得吃这个睡觉。”老岩比较老练,问道。
  林先生满眼不可置信,喃喃自语:“不是*?安眠药?那她拿安眠药干什么?那不是安眠药!她非要抢的怎么可能是安眠药?如果是安眠药她不会那么紧张!我要带她去医院她非要让我去捡……肯定不是安眠药,不会的,不可能的。”

  岳桑摇头:“这个红头发的人说的吃了也睡不着了的力月西就是安眠药的一种,力月西是蓝色片剂,并不是白色。”
  “对!老子家里是蓝的!力月西!”红毛扯着脖子喊。
  “白色药丸在哪里?”好看男人说一句。
  林先生颤着手从衣兜里取出一颗很小的白色药丸,因为戴着手铐,手里的药差点掉在地上。
  “看一下这是什么?”好看男人接过来,竟然顺手就递给了岳桑,吩咐说。
  岳桑一怔,面前已经伸来了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间夹着那一点白色的药丸。
  她今天来医院,只是人道主义上来慰问一下客户,遇上这样复杂的情形实在是没想到,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多事的人,结果竟然还莫名其妙被这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钦点让看袋子里是什么药物?当她是他下属还是当她是鉴定科了?
  然而心里虽然抗拒,当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一颗非常普通的白色小药丸,普通的不能更普通,岳桑一度觉得这个药应该戴着手套拿更合适,因为放在林先生衣兜里太久,药的边缘都有些模糊了。
  岳桑估计了一下片剂大小,想了想说:“不能确定,很多药都是这个规格,具体是什么得去实验室化验成分,如果是安眠药的一种的话,看起来,我是说我仅仅目测猜测一下的话,我觉得这个应该是……*片或者艾司挫仑,两者都是抗抑郁的安眠药,主要用于抗焦虑、失眠。也用于紧张、恐惧及抗癫痫和抗惊厥。”
  说完,岳桑抬头,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全都盯着林先生。
  林先生整个人非常夸张的抑制不住的抖,手也不住的抖,喃喃的重复,声音越来越大,后来几乎是嘶吼:“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林先生呆滞的抬头,目光落在他面前一直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林太太身上:“艾司挫仑,是你,是你的药,艾司挫仑是你的失眠药啊!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林太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你说啊!到底为什么!你说啊!”林先生忽然上去,发疯一样的双手抓着她的胳膊,大吼。
  两边的丨警丨察急忙上去按住林先生,将他们分开,林太太身形单薄,还是被推搡的跌坐在地上,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像一般。
  “你说啊!你说!”林先生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医院走廊里。
  全场很安静,静的只有林先生绝望的声音在来回的重复,那样清晰。
  林太太目视前方,一滴眼泪忽然从眼眶滑落下来:“那是我的女儿,我生的她,我养的她,我亲手从她还是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将她养大,我对她有太多的期待,我希望她过的快乐开心,永远幸福……”
  一切的一开始,一如所有的童话故事开始一样,是那样的美好,充满了期待。
  一个家庭唯一的孩子,理所应当的承受着这个家庭所有的爱,所有的能力,一切只为了这个可爱的孩子。
  可什么时候起,一切变了呢?
  “她开始辍学,跟那些小混混在一起,她再也不听我的,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她竟然在吸丨毒丨……”林太太的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不停息:“她开始跟我要钱,我还幻想有一天她能醒悟,再当我的乖女儿,她才十七岁,她才十七岁啊,她还有很多可能,她说她要去自杀,要我给她钱,我逼她跟我去验血才肯给她钱,她答应的很好,可结果出来了,她hiv阳性……我的女儿已经完了,真的完了,她跟我要钱时候,把我按在地上打,我的心痛的要死了,可我可以忍,她是我生的,再怎么样都可以,可她跟我说她没有其他路了,她跟我说,妈妈,我爱你,我心疼的不得了,可她又求我,她说妈妈,我爱你,求求你给我钱。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丨毒丨品,我不给,她转眼就拿刀子逼我拿钱,我知道如果杀了我就能有钱有毒,她就会立刻杀了我,她已经不是我女儿了,我女儿不会这样对我的,我晚上去找她,我给她下药,是我带她来的这个世界,就让我也带她走……”

  “你就杀了她?”林先生崩溃的大吼:“她不止是你女儿,也是我的宝贝!你没权利这么做!”

  “那你呢!”林太太忽然同样大吼回去,眼底都是凶狠的光:“她还有救的时候你是为什么不救她?你以为她毒瘾犯了的时候还会跟你走而不去吸丨毒丨吗?她只会吸丨毒丨!她已经完了!你根本从来都没管过她!你只知道赚钱赚钱!要不是你从来不管她她也不至于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放弃她!”
  林先生恼怒,冲上去踢打林太太,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丨警丨察上去强行分开他们,他们头发披散肩头衣服已经扯烂,恶狠狠的互相盯着对方,几十年夫妻至此,已经成了仇人。
  “你们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到凌晨三点她还活着?”岳桑忽然开口,打破这僵局。
  “你们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到凌晨三点她还活着?”岳桑忽然开口,打破这僵局。

  所有人都看向她。
  岳桑手捏着椅背,目视前方,声音平静的如同一面无波的湖水:“甚至林薇她还醒了,还有力气可以给人打电话,还用手机录音扔下了楼。艾司挫仑是主治抑郁药物,口服20-60分钟起效,药力远不如短效安眠药,深夜12点林先生去的时候林薇已经清醒了一部分,也就是说,凌晨三点,她根本已经完全醒了,她完全可以活下去,可她最后还是死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好像犀利的手术刀划过肉体一样。
  这是为什么?
  如果安眠药已经过了药力,她已经醒了过来,为什么她还是死了?她可以打电话,也可以打110报警,可以打120叫救护车,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她还是静静的,静静的录下了自己最后的声音,静静的在出租屋里结束了自己十七岁的生命。
  她将手机扔下楼,就还是希望有人能听到她最后的声音,听到她最后的绝望,她还渴望被人懂得,被人听见心里的话,她还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留恋。
  岳桑抿了一下嘴唇,淡淡说:“她的死亡报告上写的是动脉破损大出血致死,不是安眠药,不是吸丨毒丨,是割腕。在那一刻,她被所有人抛弃了,她的妈妈想她死,她的爸爸在最后时刻选择留下她一个人,她到最后的时刻还有想着她的妈妈,怕她的妈妈给她下药被发现,她还给她以为最爱的男人打电话,也没有回应。”
  四下一片安静。
  岳桑得出结论:“她死了,是她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没人爱她,就算有再多眷恋,可她活着还不如死掉,所以她选择割腕自杀。”
  林太太哭的止不住,崩溃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声,林先生用头撞墙,额头上血流下来,被老岩急忙按住,就连旁边一直扯着喉咙辩解的红毛竟也沉默下去,似在想些什么。
  岳桑感觉到很冷,可能是空调开的温度太低,让她从心里都生出了寒凉。
  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简单机械的谋求生存,而是在谋求很多很多爱,没有爱,生命就无以为继。人类需要那些被爱,来让自己感觉到真实,让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一个躯壳、一块腐肉,是有灵魂,有情感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若是没有爱,活着不过是个迈向死亡的过程,每一步都绝望。
  有人在看她,她察觉那目光,看过去,是方才那个好看男人,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静立在墙边,在这一刻,这个角度,风衣将他包裹的好像是一个撒旦,撒旦降临在人间,别的人眼底多少都有动容,可他的眸子里都是冷然和审视,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看人间冷暖,审判人世。
  林先生林太太被带下去,岳桑想起因为保险业务初次见到林先生的时候,不过是两年前,林先生脸上那种儒雅而淡然的笑容,那时候他是一个经济优渥的中年人,美妻爱女陪伴身边,生活幸福而安乐。
  岳桑定定看他们被带走,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没有对与错,只要夺走别人的生命就是这世间最不被允许的罪恶,岳桑知道这个道理,深深的知道,就如同她那些破碎不被自己接纳的过往。
  “沾了丨毒丨品,家破人亡只是时间问题。”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逻辑不错。”
  岳桑一怔,回头,方才注意到刚才那个目光犀利眉目偏偏有些好看的男人竟然没走,也跟她一起站着目送其他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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