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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匠宗师
作者:
野少年
清朝末年,康有为梁启超等掀起“戊戌变法”,倡导学习西方。世界要变了,但是国内偏远的小山村,却仍然认为清政府万寿无疆,他们迷信科举,坚信唯有科举改变命运。
浙江东阳,一个偏远的农村陈家村,青山环绕烟雾袅袅间,一户破落的农家里传来阵阵痛彻心扉的哭声。
房门没有关,远远地望过去,家徒四壁,摇摇欲坠的土泥房间里,一个中年妇人搂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放声大哭,哭声充满痛苦和绝望。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男孩站在床头默默流眼泪,另一个大概八岁的小男孩则站在十岁男孩的后面,他的脸上没有眼泪,但神情很是悲伤。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已经冰冷僵硬,没有了气息,如同熄灭的风中之烛,死后的他破衣烂衫,骨瘦如柴。
女人闺名叫李翠仙,缠着小脚,梳着一个扁扁的发髻,头上没有任何金银首饰,只有一个手工精美的木头发钗。三个男的,包括床上死的那一个,都还留着长长的辫子,只是因为家里贫穷,两个小男孩明显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头,辫子显得枯黄无光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翠仙擦了擦眼泪,对两个男孩哽咽说道:“文昌,文志,你们的爹就这样过世了,假使我们家有点钱,他这病其实能治好,我要给你们的外公写一封信,不然的话,你爹买棺材的钱都没有,呜呜呜——”
泪眼朦胧间,看到家徒四壁的房子,冬天灌风,夏天漏雨。三个孩子尚未成年,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鸡雏,李翠仙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潮水般袭来。
站在床沿的男孩立马转身,眨眼间拿来笔墨和纸,他伏在床边,对哭泣的女人说道:“娘,你念吧,我来写。” 家里穷得连一张写字的桌子都没有了。但在这样寒酸的农家,居然有全套的纸墨纸砚,实属罕见。
李翠仙看到大儿子的样子,不由一阵心酸,含泪点点头,对他沙哑着嗓子说道:“好孩子,你,真,真像你爹!”说着又眼泪双流,内心如针扎。
过了几分钟,她才稳了稳情绪,继续缓缓说道:“他虽然是一个做木匠的,但是从小就爱写字念书,只可惜我们陈家,在乾隆年间,犯了法,从祖上传下来,就永世不得科举,你没有机会去学堂念书。”
可是陈文昌出奇的聪明,作母亲欣慰地想,相公利用闲时教他念书写字,如今已经能写一手很好的毛笔字了,甚至在行笔的运收提按间,有点颜真卿的风骨。
听到母亲夸赞他,陈文昌从纸上抬起头来,就着昏暗的月光,看了一眼床上已经过世的父亲,红着眼睛咬牙说道:“娘,爹之所以活活病死,就是因为我们家没有钱!他得了病,也不能请大夫医治,我们家之所以穷,是因为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要是能中举,就能当大官,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命运弄人,爹爹曾说,他的学识比村里私塾小学的老先生都好,只可惜他入不了学堂,也不能进省城参加三年一次的秋试,否则,中了举就能当大官。
李翠仙含泪点点头,此时此刻,她不敢去看床上的亡夫,一想起他已经不在人世,以后这个家,要靠她一个人撑下去,养大三个孩子,她就眼前阵阵发黑,内心一片绝望。
这个时候,站在陈文昌身后的小男孩抬起头来,鼓起勇气辩解说道:“大哥,你前面说得有道理。爹是因为没钱治病才死的,但我们家没有钱,不是因为爹没法科举,是因为爹手艺不精,木雕活做得不好,没人请他去做活,赚不到什么钱——”
“你闭嘴!”陈文昌闪电般地扭过头来,对着弟弟威严地怒吼一声。陈文志吓了一跳,立马沉默了,但是他仍然高高地昂起头,表明坚持自己的立场。
父亲生前,对他很不好,只喜欢会念书的大哥。为了讨好父亲,他一直逼着自己跟着父亲学习念书写字,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拿起书,那些字就仿佛在自己面前跳舞。因为学问不行,每天要挨无数板子。他从很小就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
如今父亲过世了,他虽然也很痛苦害怕,未来一片茫然,但与此同时,内心也一阵宽松,压迫他的巨石消失了,以后的人生,他终于可以遵从自己的心愿,过自己想过的人生了!
这个时候,李翠仙擦擦眼泪,沙声说道:“你们两兄弟别吵了,都说得有道理。”
“娘,二弟没道理!”陈文昌还在坚持己见。
“好了,娘要念信了,你快点准备写。”李翠仙发话了。
陈文昌立马低头握笔,竖起两只耳朵,神情十分的虔诚认真,甚至有几分洋洋得意,他白了旁边的弟弟一眼。
二弟字写不好,家里需要写信的时候,父亲在世时,也只会让他帮忙。
“女翠仙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自从女不孝嫁入陈家后,便与父母及兄长失去联系。女实无颜面见双亲,然,此刻,陈儒已经病逝,吾孤儿寡母,无以为继,特向父亲求助,盼父亲烦兄长速来。吾听闻兄长成婚多年,膝下尚无一子,兄来之后,吾当与兄商量文昌文志两个孩儿的前程,女谨禀——”
文昌文志听到这里,心头一紧,舅舅要来了!而且舅舅来后,娘要与他商量他们两个人的前程,什么前程?早就听说舅舅家是城里的大户,特别有钱,又喜欢读书,舅舅一直没有儿子——陈文昌的内心一阵激动,眼里射出希望之光,如同星星般闪耀。陈文志却脸色苍白如纸,一颗心怦怦狂跳如同擂鼓,他心慌地握紧了双手,他的手心里有一把木雕的小刻刀,他握得紧紧的。他深爱母亲与妹妹,他不要什么前程,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守着这个家,和母亲妹妹永远在一起!
爹不在了,他就是男子汉,他要誓死保卫这个家!舅舅要来做什么?听母亲信里的意思,这个家好像要散了?恐惧紧紧地攫住了陈文志的心。
几分钟后,陈文昌把信写好,并且跑到邻居家——邻居天天进城,陈家便托他送信。陈文昌回来时,母亲和妹妹已经守着父亲的尸身睡着了,弟弟陈文志坐在门槛上,右手拿着刻刀,左手拿着一截木头,在雕着什么东西,他的神情十分专注。
二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做木雕活,随手雕个小玩意,他的心情就能变好。不像他,心情不好,读书写字才能变好。
看到弟弟入迷的样子,陈文昌内心一阵厌烦,一脚踢飞弟弟手上的刻刀,对他恶狠狠地骂道:“没出息的笨蛋!”
陈文志猛地站了起来,涨红着脸怒道;“我怎么没出息了?我现在的手艺就比爹爹好,以后这个家靠我养活!我不但要养活妈妈和妹妹,我还要供你读书!”小小少年,却壮心满满。他虽然年纪小,没有跟哪个师傅学习过,但平时看得多了也会了,做得木雕摆件、小孩子的玩具,很受人欢迎。
文志低头去寻自己宝贵的刻刀,兄长先发现,一脚死死踩住,对陈文志骂道:“我需要你供我读书?!你真是傻,明天舅舅就来了,到时候,我就和舅舅进城了!你没听娘信上说,舅舅没有儿子,我给舅舅当儿子去,我就能参加科举考试,我以后肯定能中状元,当大官,这样,爹泉下有知,也能闭眼了!”
陈文志听得目瞪口呆。娘确实在信上说了,要和舅舅商量他们两个的前程。舅舅一直没有儿子——
难道?
如果只是大哥跟舅舅进城,那么也还好,他能接受,文志心里反倒一阵轻松和释然。
陈文昌得意洋洋地一笑,看到弟弟嘴角浮起的笑,以为他吓傻了,因此不哭反笑,他对他安慰说道:“你放心吧,舅舅不会丢下你们的,你也会给舅舅当儿子,妈妈和妹妹也会进城去享福。我听人说外公家很有钱,当时娘嫁给爹,外公外婆不愿意,才和她断绝关系的。”
“我不去!”陈文志大声回道,红了眼眶,突然又害怕起来,没错,极大的可能是全家人一起随舅舅进城,他扭身看着自家的房子,只觉得天旋地转间,土坯房摇摇欲坠,如同一片狂风中的树叶,他痛苦地说道,“如果都去舅舅家,这个家就要散了,我死都不去!”
总之,兄弟俩一宿无眠,一个盼着舅舅来,一个害怕舅舅来。
第二天下午,不管有人盼,还是有人怕,舅舅如期到来了。
这是陈文志和陈文昌第一次看到舅舅。俗话说“外甥是舅的一条狗,叫往哪走往哪走。”两兄弟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才首次见到舅舅,这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古怪的事情。
舅舅是一个白胖的中年男人,梳着一条油光水滑的大粗辫子,穿着蓝色丝绸的衣服,嘴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鼻子上架着一幅金边眼镜,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随从,他是坐竹轿子过来的,总之,十分的气派,村里从来没有这样有气势的人,看到舅舅,陈文昌心生向往,陈文志内心恐惧。
舅舅到了陈家的门前,看到那摇摇欲坠,四处漏雨漏风的泥巴破屋,便长叹一口气,拉长了脸对着两兄弟的母亲说道:“阿翠,当年,我和爹娘死活不同意你嫁给陈儒,结果怎么着,这十几年,不但跟着他受穷,年纪轻轻还要守寡!”
李翠仙红了眼睛,搂着依在身旁的小女儿,对三个孩子说道:“文昌、文志、文艺、这是你们的舅舅,快叫舅舅。”
陈文昌双眼发亮,满面笑容,向前一步,响亮地叫了一声:“舅舅!”并且很有礼貌地鞠了一个躬。
舅舅太像一个有钱的读书人了,身后的辫子油光水滑,头顶的“月亮门”闪亮洁净,不像陈家村的那些男人,月亮门几个月不理,已经在脑门前长出短发,像女人似的有了刘海。总之,舅舅斯文儒雅,大气淡定,他喜欢这样的舅舅!
陈文志却苍白了脸,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如同竖起浑身刺的刺猬,小小地叫了一声:“舅。”声如蚊蚋。
陈文艺偎依在母亲的怀里,怯生生地跟着叫了一声:“舅——”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陈文志很不喜欢大哥的奉承与热情,对于妹妹和他一样的表现,内心十分满意。
舅舅对陈文志却好像青眼有加,从下轿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陈文志的身上。他成婚后,大老婆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后来就没有再生育。为了延续香火,他娶了一个小老婆,结果小老婆又连生了两个女儿,家里都快成女儿国了!今年他快五十岁了,盼儿子无望,父母劝他再纳一个小的,他心灰意懒,暂时也没有这个打算。
如今看到自己的外甥,那份想要儿子的心思又蠢蠢欲动了。
外甥女年纪太小,看不出模样,再说是女孩,长成天仙,他家里有四个千金了,所以也不希罕。
但是两个外甥,特别是小外甥,长身玉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和妹妹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当然,也最像他了——他们兄妹从小就长得像。天呐,如果将小外甥带在身边,恐怕见到他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哩。
舅舅心生欢喜,脸上都焕发出异彩来,想着这一趟没有白来,他很快要有儿子啦!因此,他对陈文志招了招手,亲切地示意他过去。陈文志却像双脚钉在了地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文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飞速地看看舅舅,又看看弟弟,内心焦急惊慌起来。
这个舅舅好像没有看中他?他的胸口因为紧张和痛苦开始发胀。
李翠仙看到小儿子没有一点眼力劲,不由焦急如焚,催促道:“文志,你舅叫你过去,你快过去啊!”
陈文志不是没看到舅舅对他的喜爱,他是故意不去的。总觉得,舅舅的到来,会改变一切,而他,最不想失去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家。
不过母亲有命,陈文志十分孝顺,无奈之下,只能鼓起勇气缓慢地移动脚步,无比艰难地走到这个陌生的舅舅面前。
“喜欢念书吗?”舅舅蹲下身,带着慈爱的笑容,和蔼地问他。问话时他已经摸到了怀中的自来水笔,那可是稀罕物,他天天戴在身上,如果这孩子认了他这个爹,他马上送给他作见面礼。
这孩子多像他!面前小小的少年,如同小时候的自己。舅舅喜爱之情发自肺腑,溢于言表。
陈文志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说谎会让舅舅开心,但是他不愿意撒谎。因此他沉默着,内心纠结着。
此时此刻的陈家村,特别安静,一阵山风吹过,不远处的竹林发出阵阵竹啸。文志听着阵阵竹啸,痛苦地想起夏天的晚上,竹林里没有蚊子,是他们一家人纳凉的乐园,那个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谈笑,天顶有一轮银盘似的明月。
只可惜这一切的美好都成为过去,这个家因为舅舅的到来,马上要分崩离析。
这个时候,陈文昌向前一步,几乎要站到舅舅面前了,抬起头大声说道:“舅,他不喜欢念书!他喜欢当木匠!我喜欢念书!我念书可好了,我会背很多文章,我背给你听,《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舅舅面色一变,脸上明显有失望,征了一会,他鄙夷地道:“喜欢做木匠?哼!呵!下九流的手艺人,哪有出头之日!”
陈文志沉默地站在那里,舅舅的话如同一勺子热油浇在他的耳朵里,他的面孔瞬间涨红如同猪肝。
不过他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回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回答他的是舅舅的连声冷笑。
陈文志连耳根都热辣辣起来,不过他依然抬头挺胸地站在那里,坚守自己的观点。
房间的空气仿佛要凝固了。
李翠仙出来打圆场:“大哥,你妹夫昨天过世的,先把他的后事办了吧。”
舅舅点点头,只好把认领儿子的想法暂时搁置一边,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那只原本打算送出去的自来水笔也有些尴尬地塞回到自己的口袋中。
有钱好办事,陈家来了一个有钱的舅舅,所以陈儒的葬礼,趋炎附势的村民都来捧场帮忙,反倒办得比许多村民还要热闹。办了三天后事,陈儒就在村里的祖坟入土为安了。
办完葬事,一家人从坟地里回来,都十分疲累,他们经过村里的鱼塘和晒谷场,夏日的阳光长长地照着他们的影子,谁也没有说话。
终于到了家,李翠仙看到空空的家,想到相公已经成为亡夫,在坟地里长眠了,不由再次失声痛哭,接着,陈儒的母亲也号啕大哭,陈儒的小女儿文艺也跟着在抽噎,文志红着眼睛,文昌在放声哭泣。
舅舅站在房子中央,被哭声闹得心里冒火,他用很不耐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双手负在身后,对妹妹厌倦说道:“阿翠,把这房子一把火烧了!你,还有三个孩子,随我一起回家吧,这是我的意思,也是爹娘的意思。”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李翠仙一呆,猛地抬起头来,震惊都让她忘了为亡夫继续伤怀,她的双眼瞪得茶杯大,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家,离开陈家村,相公不在了,她更应该守着这个家!
面对着这个惊天消息,陈家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陈文昌脸现笑容,眼睛像星星般发亮,小脸上写满盼望,内心充满期待,陈文志却面色苍白如纸,握紧双拳,身体僵硬,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小的文艺干脆扑到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在她的意识里,这是家,不能放火烧掉,可是这个陌生的舅舅刚来没几天,就要放火烧他们家的房子!他是坏人!李翠仙的婆婆已经痛苦得晕了过去。她成了这个家被抛弃的人,儿子死了,这个家也要散了!李翠仙手忙脚乱地把婆婆扶到房中躺下,待她苏醒后,又反复安慰,等到老人哭声止住了才走出房间与兄长商量事情。
刚才得知消息,她便看到两个儿子异样的神情,一个期待一个恐惧,便知道再当着他们的面讨论全家去留的问题,估计两个孩子要当场打起来。因此,她对兄弟俩吩咐道:“文昌,文志,厨房里还有十几碗扣肉,是给你爹办葬礼时厨子做多了剩下的,这几天,你爹的后事,村里的人没少帮忙,我们要感谢人家,你们到村里跑一圈,挨家挨户送一碗,快去吧。”
两兄弟互相看一眼,仍旧站在原地,双脚仿佛生了根,他们心知肚明,母亲是不想他们听到和舅舅的谈话,所以找借口支开他们,但是这个谈话很重要!
陈家已经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一家人如同秋天的蒲公英,风一来,就要散落天涯,无家可归了。两兄弟一个迫切地要离开,一个誓死要坚守。文昌担心他去送扣肉了,会失去离开陈家村的机会,文志担心他去送扣肉了,这个家就不存在了。
看到两个儿子没有动,李翠仙沉下脸来,喝道:“还不快去?!”
两个孩子才答应一声,像兔子一般冲向厨房。他们心照不宣,因此,分头行动,各自用手端着一碗扣肉,一个往村东头跑,一个往村西头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十多分钟后,将厨房的扣肉全部分发完毕,然后,在距离自己家不到十米的小路上迎面撞到了。
陈文昌拦在弟弟面前,双手抱胸,对他黑脸咬牙命令道:“一会不许反对,全家进城是好事!”
陈文志大眼喷火,双手握紧,大声抗议道:“才不!什么舅舅,我没见过,他要烧我家的房子,我就和他拼命!”
文昌急了,放缓语气劝道:“二弟你傻啊,呆在这乡下有什么好?和舅舅进城,你像我一样,也去念书,文志,我告诉你,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你没听古文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看大哥我这么聪明,你也不会笨到哪去。爹过世了,我们到舅舅家去,以后就能参加乡试,考中举人就能做大官!”文昌说到这里,眼里射出黑曜石一般的光,对于未来充满期待。
他从来没有想到,父亲的死会带来命运的转机,所以虽然爹刚刚下葬,但是他的内心却充满喜悦。
他这一生,从很小的年纪起,最大的志向就是读书,然后考取功名,做大官!这样才能光耀门楣,前途似锦。
舅舅手上的自来水笔他看到了,听村里外出做活的人来说,那种笔是外国人发明的,比中国的毛笔好,可以自己来墨水。陈文昌心内十分向往,对于他来说,远方意味着希望!
文志不为所动,清秀的小脸仿佛石头般硬,他冷冷道:“我不是读书的料,只有读书改变命运?不,木匠活做得好,也能改变命运!”
哈哈哈,哈哈哈。
回答他的是陈文昌的大声嘲笑,笑够了之后,他彻底火了,带着鄙夷怒道:“真是愚蠢!爹是木匠,最后怎么着?还不是没有钱,活活病死!你做木匠,只会像爹一样可怜地过一辈子!”
一切都是轮回,像命运齿轮里的可怜蚂蚁,死去的时候就像从来没有活过一般。
文志向前一步,双手握拳,额上青筋爆起,太阳穴突突直跳,涨红着脸大声争辩道:“我比爹强!我现在手艺就比爹好!村里的师傅说我学木匠有天分,我做木匠,只会比爹过得好!这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大笨蛋!”文昌快气疯了,动嘴动不过决定动手,突然朝着文志猛扑过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你敢不进城,你敢和舅舅顶撞,坏我好事,我揍死你!”
“你就知道读书,书呆子!你敢和舅舅一起烧房子,我连你一块揍!”
两兄弟扭打在一起,小路上尘土飞扬,两个又小又瘦的身体在地上滚来滚去,互相拉扯着各自营养不良的辫子。
几分钟后,文昌突然松了手,反省着说道:“我不和你打,舅舅要回去了!”
陈文志也想到,再不回去,舅舅可能已经烧了他的家!
因此,两兄弟互相看一眼,文昌擦了擦肿起的眼睛,文志抹了抹鼻血,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弹跳起来,火速跑回家去了。
到了家,舅舅既没有回去,也没有放火烧房子,两兄弟又互相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绕到屋后面,踩在柴火垛上,隔着窗竖着耳朵偷听里面的谈话情形。
房间里面,舅舅黑着脸,如同雷公在世,双手背在身后,愤怒地走来走去。母亲面白如纸,眼睛肿得像桃子,明显哭过。妹妹缩在母亲怀里,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在小声地抽噎,她好像很想放声大哭,又十分害怕这个刚刚来了几天就成了一家之长的舅舅。舅舅和母亲两个人刚才多半是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争吵。
透过窗棂的阳光,如同一支支利箭,将房屋内的人和物劈得千疮百孔。
空气仿佛要凝固了。
屋外偷听的陈文志和陈文昌,一颗心揪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舅舅为什么生气,母亲为什么又哭了?
这个时候,舅舅怒道:“阿翠,你真是让我失望!十五年前,你错了一次,现在还想再错一次?!”声震屋瓦。
李翠仙又哭了,一只手搂着小女儿,一只手捂着脸,但是泪如泉涌,从指缝里滴落下来。
舅舅快速地走来走去,大声骂道:“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我来的那天,一大早出发,翻山越岭,走了五个小时才到!你不肯走,愿意孩子在这种鬼地方受苦?!”
原来如此!陈文志和陈文昌互相望一眼,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母亲和舅舅吵架,是因为舅舅要母亲回娘家,母亲不肯走,陈文志心中一暖,陈文昌却内心发急,身体摇晃,险些从柴火垛上跌落下来。
娘怎么那么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懂吗?!陈文昌恨不得冲向前,替母亲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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