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捞尸人

作者: 吉祥三苗

  二十年前,我被过继到我爸表哥家,洛阳附近的一个小乡村。
  六岁那年养父在矿井下砸死,养母改嫁,我开始跟爷爷生活。
  爷爷给我起了个很霸气的名字,孙仲谋!
  小时候,爷爷坐在李子树下,望着晚霞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希望我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我蹲在爷爷旁边,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爷爷看出我长大后应该会是个沉闷的汉子,摸着我的脑袋问我:“知道为啥过继你吗?”

  我摇头,爷爷道:“老孙家无后,世代捞尸人,这手艺不能失传。”
  我当时还不懂爷爷这话里的意思,可没过多久,我生了一场大病,吃啥吐啥,半个月过去,整个人瘦成了树干状,脸蜡黄蜡黄的。
  当时家里穷,吃的都是一烂打到底的玉米粉,咽在喉咙刀割一样,火辣辣的疼,我根本就咽不下去,用水往下灌也得反上来。
  眼看的我已经奄奄一息,爷爷想给我弄两颗鸡蛋吃,可那时候正赶上******,整个河南尸横遍野,家家靠救济粮度日,还哪里找的到鸡蛋。
  爷爷守在床边,蒙头抽着旱烟,叹了口气道:“娃啊,看来你这辈子就是这遭罪命,想活命,也只能如此了。”
  说罢,爷爷提着铁锹就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爷爷浑身是土的回来,他把铁锹立在墙边,手里提了一块肉。
  荒年里,爷爷竟然找回一块肉,那块肉非常新鲜,还在掉血。
  爷爷摸了摸我的额头,看了眼我干裂苍白的双唇,去外屋做饭,他烹饪了那块鲜肉。
  诱人的香气飘满满屋,我躺在床上,馋的直吞口水。
  而外屋的爷爷却在大声干呕。
  饭熟了,爷爷把那晚肉端在我面前,让我趁热吃,我饿的前胸贴后背,吃的狼吞虎咽,呛得涕泪直流,爷爷瞧着我的后背,让我慢些吃。

  吃了肉,我恢复了些体力,病情也缓解了些。
  第二天,爷爷又提了一块肉回来,这次的肉不怎么新鲜,颜色暗紫,还沾满了土。
  爷爷把肉煮熟,端给我吃,我一口下去,又嫩又弹,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鲜美无比,唇齿留香。
  我吃肉,爷爷站在一边看着我,我每吃一口下去,他都流泪。
  我很不解,抬头诧异的看着爷爷,问他为什么要哭,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吃。
  爷爷腮帮子鼓了鼓,没忍住,大声干呕,脸颊通红。
  这事儿我非常费解。
  有了肉吃,体力恢复了,免疫力跟着增强,没过多久,我身体康复,变的生龙活虎,还要比同龄的孩子们强健很多。
  后来上学后,同学们都饿的面黄肌瘦的,只有我,红光满面,强壮的像头牛犊。
  学校举办的运动会,我是全能健将,全项第一,还被学校推荐到镇里的中心小学参加运动会,一举夺下六块金牌。

  颁奖典礼上,中心小学的体育老师问我身体为什么这么好。
  我自豪的说,因为我每天都有肉吃。
  当时在场的所有老师,脸都绿了,同学们也是一脸羡慕。
  当时******虽然过去了,可又赶上了勒紧裤腰带给老毛子还债,日子过的非常艰难,在这段苦难的日子里,就是镇长家半年都吃不上一顿肉。
  我家没有青壮体力,年近七十的老头带着一个孙子,没饿死都已经算是奇迹,竟然会有肉吃。

  可想当时我说出这样的话,大家有多震惊。
  放学后,村长女儿把我拉到墙角,问我哪里弄来的肉吃,还说他们家已经半年都没吃到肉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总之爷爷每天都能搞来肉,我每天都有肉吃。
  没过多久,这件事情传到了镇长的耳朵里。

  在一个雨后的傍晚,镇长来到了我们家。
  当时家家的余粮都要上缴,我以为镇长是来我家找麻烦的,谁知镇长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礼物。
  一袋子水果和牛肉罐头。
  那年月,物资匮乏,买东西都需要票,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这些东西。
  我整个人都懵了。
  爷爷看到镇长来了,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理都没理镇长,转身就回屋。
  镇长赶忙追着爷爷进了屋。

  跟着屋里就传来了爷爷的怒吼。
  噼里啪啦的乱响,屋里像是砸了东西,我站在院子里知道闯祸了,六神无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过了一会儿,听的哐的一声巨响,镇长被爷爷推出房门,他带来的水果和罐头被爷爷劈头盖脸的扔在门外。
  “滚!”
  爷爷大吼一声,关上了房门。
  镇长头发凌乱,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跪在爷爷门,用力磕头。
  砰!
  砰!

  砰!
  镇长每一下都很用力,地面都是淤泥,他的脑袋磕在地上,泥水飞溅,额头也磕破了。鲜血顺着额头,混合着泥水往下落。
  他哭的像是个孩子,嘶声力竭的祈求。
  这场面让我触目惊心。
  “二叔,我求您了,再下一次河,把我爹的尸体捞上来。为了能让仲谋活下来,你已经坏了规矩,再进十二道鬼窟狩猎,既然规矩已破,我求您老行行慈悲。”
  此时我才恍然大悟,难怪镇长带了礼物来,原来是想求爷爷下河捞尸。
  同时,我也终于明白,在这大旱荒年里,野兽几近灭绝之下,爷爷是从哪里弄来的肉了。
  我听爷爷说过,我们家是祖传的捞尸手艺,可我却从来没有见爷爷下河捞过尸,应该是金盆洗手多年了。
  “仲谋,送客。”
  屋里传来爷爷不耐烦的声音。

  我打了个冷颤,赶忙跑到镇长面前往起扶他。
  谁知镇长像是疯了一样,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哭喊着求我:“仲谋,仲谋,你帮帮李叔,求求你爷爷,等你长大李叔把妮儿嫁给你,你一定要帮我,帮我。”
  我虽然生的强壮,力气也大,可终究是个孩子,镇长死死的抱着我的大腿,就是不放开,别说往起扶他了,我给他缠住,想挣脱都挣脱不了。
  我吓坏了,带着哭腔喊我爷爷。
  哐!
  一声巨响,爷爷踹开房门,站在门口,一脸怒气的瞪着我,眼神似要杀人。

  我吓的愣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
  镇长也停止了闹腾,可怜巴巴的看着爷爷。
  夜幕下,爷爷浑身煞气极重,就像是个武侠电影里的大侠,他厉声呵斥,显得格外高大庄肃。
  “我跟你说过什么?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我让你来顶门立户,做个男子汉,给你取名孙仲谋,就是要看你这副鬼样吗?”
  这是爷爷第一次跟我发火,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爷爷喷薄而出的怒火让我冷静了下来。
  于是,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说话了,乡下寂静,落针可闻。
  “哎~”
  良久后,爷爷叹了口气,道:“也罢,要看你造化了。”
  镇长眼睛一亮,放开我,连忙磕头,“谢谢二叔,谢谢二叔。”
  爷爷冷笑一声,“你先别高兴,我还没答应你。”
  镇长一愣,抬头怔怔看着爷爷。
  清冷的月光下,爷爷面色决然,没有任何表情。
  “你爹的尸体在牛眠山,我这把老骨头去了也捞不上来,要看仲谋。”
  “仲谋?”镇长一脸惊讶的看向我。
  我也打了个冷颤,指着自己道:“让我去捞尸?”

  爷爷点了点头,没说话。
  镇长脸上阴气不定,指着我问道:“仲谋才十三岁,他行吗?”
  爷爷苦笑道:“那就不好说了,最起码还有希望。”
  “几成?”镇长忙问。

  “三成!”爷爷道。
  镇长顿如霜打茄子一般泄了气。
  爷爷眼睛一瞪,“捞不捞?”
  “捞!捞!”镇长愣了一下,赶紧磕头。
  “好!规矩你都懂吧。”爷爷满意的点头。
  镇长忙不迭的点头,“懂,规矩我懂,一千块钱,一分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
  “不止!”爷爷冷声道。
  “那?”镇子心头一惊,试探问道。
  “你不是说要把妮儿许配给仲谋做媳妇儿吗?明天就把妮儿送来我家,成功了就直接定娃娃亲。”爷爷说道。
  “那要是失败了呢?”镇子反问。
  “失败?”爷爷冷哼,“失败就让妮儿给仲谋守一辈子活寡。”

  爷爷话音一落,镇长面如死灰。
  “好了,要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如何抉择,你自己选!”说罢,爷爷转身回屋。
  镇长跪在地上,抬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把牙一咬,狠狠在地上磕头,大声道:“好,明天我送妮儿过来!”
  爷爷没有回话,镇长站起身来,一跌一撞的离开。
  望着镇长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忽然很难受,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萧条而冷清。
  “仲谋,进屋。”
  就在我失神的时候,爷爷叫了我一声。
  我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小心翼翼的走到屋里,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把吃肉的事情说出去,惹镇长来家里闹。”
  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肉吃的事情被镇长知道后,他会火急火燎的来求爷爷,可我知道,这绝对和我吃肉这件事情有关。
  我本以为爷爷会严厉的教训我,可爷爷却并没有这么做,他叹了口气说:“记得爷爷的话,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该你抗的事情,你要抗起来。”
  我慢慢抬起头来,有些畏惧的看着爷爷,用力点了点头。
  爷爷道:“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你现在去把李子树下把你爹尸体挖出来,背在背上睡一晚。”
  什么?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爷爷让我背着死人睡觉?
  养父又不是我亲爹,让我背着他冰凉的尸体睡觉,可想是多么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情。
  再说了,养父都已经死了多少年了,尸体竟然还没有腐烂?
  这简直颠覆了我的三观和认知。
  养父的墓地就在村外的小树林里,我每年清明都要去给他上坟,这爷爷什么时候又把他的尸体搬到家里了?
  一个个疑问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怎么?你不乐意?”爷爷冷声问道。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又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男子顶天立地,不就是背个尸体嘛,我可以。”
  “嗯!”爷爷满意的点头,“你是个男人,我不想在你嘴里听到胆怯和拒绝的声音。去吧。”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夜光清冷,微风吹拂,我走出院子,感觉浑身发冷,心底直发寒。
  但我别无选择,只有按照爷爷的嘱咐去做。
  我拿了铁锹,走到李子树下开挖。
  我生的强壮,力气大,挖个坑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我便挖了一个大坑出来。
  再往下挖,挖了一卷席子,我知道养父的尸体可能就卷在里面。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站在月光下,深深的吸了口气。
  爷爷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前,披着外套看着我,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眯着眼睛,缓缓地抽着。
  歇了一会儿,我擦了把汗,下定决心,继续开挖。

  将整个席子挖出来,我把它抬了上来,死沉死沉的。
  展开席子,一具尸体展出现在我面前。
  这也是苦命的人。
  身体穿着寿衣,脸色碧青,没有丝毫腐烂的地方。

  这大概就是我那没见过几面的养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记忆。
  从面部轮廓来看,他活着的时候也算是一个帅哥。
  可是人死了,尸体看上去是那样的恐怖!
  这么多年过去了,尸体没烂,这是个奇迹。
  “爹!得罪了。”
  我跪在养父尸体面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背起他的尸体往回走。
  死人的身体要比活人重的多,我力气再大,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脆弱,肩膀稚嫩,这么重一具尸体背在身上,压的晃了好几下才稳住,刺骨的凉意透过衣服把我冰了一个透心凉。
  养父的尸体骨瘦如柴,生硬如铁,铬的我肩膀生疼。

  我艰难走到爷爷面前,大喘着气。
  “很重?”爷爷鼻子冒出两股灰白的烟雾问道。
  我咬牙摇头,“不重。”
  “不重你喘什么?学会说谎了哈。”爷爷道。
  “真的不重,我能挺住。”我斩钉截铁道。
  爷爷满意的点头。
  “为什么要背着尸体睡一晚?”我心中不解,问道。
  “因为你身上的阴气还不够重。”爷爷非常干脆的回答。
  爷爷的回答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知道这次捞尸之行必然是九死一生,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的折腾。
  “去睡吧。”爷爷让出路来,出门去了。
  我背着尸体回到屋里,先把尸体放下,靠在床上喘气,豆大的汗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落。

  屋子里空气流动慢,放着一具死了好多年的尸体,刺鼻的甜臭味熏的我直犯恶心。
  我只好先把窗户打开,再将尸体背在后背,然后才趴在床上睡觉。
  后背压着重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非常难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才浑浑噩噩的睡着,睡梦中,全都是噩梦,各种扭曲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旋转翻滚,搅的天翻地覆,像是要把我的脑浆都搅乱。
  “没爹疼,没娘爱,你是一颗无人在意的小草。”
  梦里,一个几乎诡异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重复着这句话,我浑身冰凉,能够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雄鸡打鸣,天边翻出鱼肚,这漫长的一夜总算到头了。
  我迷迷糊糊的醒来,浑身上下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被暴揍了一顿。

  我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还没有看清事物,浓重的烟味便弥漫了过来。
  我推开背上的尸体,睁开双眼,看到爷爷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蒙头抽烟。
  “爷爷,你来了。”我和爷爷打招呼。
  “嗯!”爷爷点头,“李镇长应该快到了。”
  爷爷的时间卡的很准,他这话音才一落,屋外就传来了镇长的声音。
  “二叔,您老醒了吗?”
  “进来吧!”爷爷冲屋外喊道。

  伴随轻轻的脚步声,镇长牵着一个小姑娘的小手走了进来。
  这小姑娘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梳了两个长长的辫子,鹅蛋脸,水灵灵的两个大眼睛,容貌清秀,一看就是一个美人胚子,不过她的眼睛哭的红肿,脸上还有一个大红手印,应该是反抗被她爹打的。
  她站在门口,一脸委屈和倔强的瞪着我,水灵灵的眸子中那饱含的怒吼就快要蓬勃而出了。
  “你是不是就叫孙仲谋?”小女孩一看到我便指着我大声质问。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谁知,她趁着她爹一个不注意,挣脱了她爹的手,直接跑到我面前,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的我头都是歪的。

  我只感觉嘴里一股腥味,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爷爷和镇长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事发突然,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我缓缓地抬头,冷冷的看着她。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癞蛤蟆想吃我这天鹅肉,做梦,去死吧,狗东西!”

  说着,又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这一下算是左右开弓,之前把我的脑袋打的向左歪,这一巴掌下去又给我扇的歪向了另一边。
  她眼里含着泪,手都肿了,我头发散乱,脸上火辣辣的疼。
  “混账!”
  镇长晃过神来,勃然大怒,上前拉开小女孩,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记耳光格外响,打的妮儿原地转了转,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好了!打孩子做什么!”爷爷一看事情不可收场,大声喊道。
  镇长也顾不上管女儿,而是连忙给爷爷道歉:“对不起二叔,这孩子平时惯坏了,一点也不懂事儿。”
  “我看是你不懂事儿!”爷爷瞪着镇长,厉声呵斥。
  镇长惭愧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妮儿咧着小嘴,背对着我们,跑到柜子前,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可怜巴巴的自言自语。
  “没人疼妮儿了,妮儿要嫁给癞蛤蟆,妈妈,妈妈,你不要妮儿了。”
  妮儿的模样让人心疼。
  虽然她打了我,可我一点都不生气,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说道:“让妮儿回去吧,尸体我去捞,死了算我命背。”
  镇长一听我的话,眼睛顿时一亮,忐忑的看向爷爷。
  爷爷面无表情,冷哼一声道:“不行,这事儿不由你。”
  镇长顿如泄了气的气球,心如死灰。
  我也不敢反驳。

  “好了,吃了饭就动身,去牛眠山的路你认识,必须要在太阳出来之前赶到。”说着,爷爷转身离去。
  “爷爷!”我叫住了爷爷。
  爷爷诧异的回头看着我,我问道:“爷爷你干嘛去?”
  “去给你做饭。”爷爷没好气的说。
  爷爷出去后,妮儿还对着柜子哭,我想要安慰她,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和镇长面面相觑,都感觉很尴尬。

  镇长冲我挤出一丝比哭都难看的笑,问道:“怎么样仲谋,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爷爷做好饭给我端了过来,香气四溢,又是一碗肉。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以吃肉为主,几乎很少吃主食。
  “吃罢,一定要吃饱,不然没力气。”把肉放在桌子上,爷爷对我说道。
  我用力点头,大口吃肉。
  吃罢饭,爷爷把他过去用的背包给我,这里面只有一把铁铲,一把搞头和一捆绳子。

  然后又安顿了我相关事宜,并取了镇长指尖的一滴血让我含在嘴里记住气味,用以寻找尸体。
  我从小接受爷爷的训练,熟练掌握捞尸技能,凭借这一滴血的气味,足以找到尸体。
  “去吧,记住爷爷的话,莫回头。”一切准备妥当,爷爷看着我说道。
  我背上背包,向爷爷和镇长鞠躬,然后大步离去。
  我谨记着爷爷的话,男儿到死心如铁,一旦决定不回头,于是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身后传来了爷爷叹息的声音。

  镇长说:“生子当如孙仲谋,这孩子真让人心疼。”
  爷爷说:“人生在世,肩扛身挺,这都是他应该做的,算不得什么。”
  “哎,也是!”镇长叹气。
  凌晨的雾似如浑水猛兽,磅礴汹涌,霎时间吞没了我瘦小的身躯。
  沙沙沙!
  野草打在裤腿上,露水湿透了我的裤腿和鞋子,我的心情很复杂,信念却依旧坚定。
  “星光与朗月长伴照耀,清风与白云永不分开,陪着你正义柔情永在,生生世世亦难被替代……”

  不远处村里那傻女又在坟头唱戏。
  声声凄凉,悲拗酣人。
  委婉而凄凉的歌声伴随着我一路远去,在我耳边缭绕,久久无法散去。
  一口气走了半个小时,我来到了牛眠山禁区。
  这里是黄河的一条岔口,水流湍急,深不见底。
  大旱那几年,其他河道都有干涸,河床龟裂,土气蒸腾,也只有这里依然潺流如常。
  “跪河神!”
  我大喊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这是规矩,捞尸体前必须跪下和神灵打招呼。
  “起搞头!”
  我从背包取出搞头,踏进牛眠山。

  一走进牛眠山,温度骤然下降,冰的我打了个冷颤,牙齿磕碰。
  神秘的牛眠山,人迹罕至。
  在我们当地可谓是凶名在外,无人敢往。
  但我孙仲谋却敢。
  我所欲不能挡,我所为不可阻,这就是我,孙仲谋,从今日起,我就是继爷爷之后,又一个捞尸人。
  顺着河道,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没有路了。
  浑浊的黄河水漫过了石头,潺潺流淌。
  我的双脚踩在冰凉的河水里,凉意自脚底灌透全身。
  哗哗哗!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河水已经漫过胸口。
  爷爷说,镇长父亲的尸体被冲到了牛眠山第一道水窟,里面凶险万分,要我多加注意。
  来牛眠山的路我虽然熟悉,可这牛眠山我还是第一次进来,好在依靠舌尖上镇长这滴血的气味,我可以辨别方向,并用搞头在石头上刻下沿路的记好,以避免回时迷路。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候,我终于找到了第一道水窟。
  这是一个山洞,半个洞口都被流经的河水所漫淹。
  上悬三个大字:“第一窟”!
  洞口距我三米多远,收起搞头,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哗!
  身体入水,水花飞溅,冰凉的河水浸透衣服,激的皮肉生疼。
  黄河边长大的孩子都练就了一身好水性。
  我游到山洞口,双手趴在石头上,爬上去,抹了把脸上的水,大口喘气。
  这里水流湍急,力气小,身躯不够矫捷的爬不上来。

  进了山洞,我四下一看。
  嚯!
  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住了。
  遍地尸体,都是经年累月从上游冲进来的。
  这些尸体穿着不同的服侍,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有的穿布衣,有的穿战甲,甚至还有一些是国jun将士和日本鬼子的军服。
  古怪的是,山洞里这么多尸体,竟然都没有腐烂,一阵阵冰寒的冷气自山洞深处涌来,打在我的身上。
  我身上的衣服本来都湿了,风一吹,格外的冷。

  我认真嗅了嗅,镇长父亲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气味虽然很淡,但我闻的格外清晰。
  此外,山洞里混合了各种刺鼻的古怪气味,格外难闻。
  我循着气味向前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直至脚底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猛地低头,才知道我被什么东西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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