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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店凶局
作者:
书腕
光怪陆离的故事,各地都有。或是漫步雪山的巨怪、或是百年成精的老猫,亦或午夜而来的凶灵、揭棺拜月的老尸。
我的家乡是个叫葫芦口的长江分支入海口,有个传说在这里流传良久。
若是有年轻貌美的姑娘含着冤,在江口里溺死了,那口怨气就会化作一条美女蛇,由高高的芦苇荡里游上来,柔柔叫着别人的名,将人唤去吃掉。
这个传说在葫芦口,被大人们用作吓唬孩子不要接近芦苇荡的话头。
大多数人都认为那是假的,但有一条美女蛇的影子,至今在我的内心深处盘旋。
我叫林绍,那是在我七岁的那一年夏天。
那年的夏天格外的热,七月正暑,太阳犹如一个火炉,在天空中炙烤着大地。
拿扇子只能扇动热风,电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气。家里有条件的开着空调,那个挂在墙外边的风扇哗啦啦的作响,压下了嘈杂的蝉鸣。
在这种天气下,鲜少有人会离开家,连田里干农活的都会撂下锄头,在大树底下找块阴凉地儿好好睡上一觉,避开毒辣辣的日头。
我那时候还小,老妈以为把我哄睡着了,就去了奶奶的房间唠嗑。
但她不知道,她刚前脚离开房间,我后脚就从席子上坐了起来,偷偷摸摸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我家当时是个两层小平房,因为第二层在白天太热,我午睡都在一楼的小房间里,背着阳光,温度能低上个七八度。
窗外就是围墙,离着房子有个几尺的距离。我穿着条短裤、甩着拖鞋,悄悄地离开了家,往外跑去。
我可不是平白无故地去晒毒日头,而是昨天就和邻居的芳姐说好了,今天她带着我去江口上划船游泳。
说来芳姐也真怪,哪有半夜在墙头上探头出来叫人的?
可这事儿我没放心上,还因为能去玩水而兴奋了一晚,还挨了老妈一顿骂,说我是个夜猫子。
这事儿我没跟老妈说,因为我们那有个芦苇荡被当地人叫做‘浮尸地’,每年夏天长江上都得溺死几个,尸首会顺着江水漂到浮尸地去。
若是不经意看到个被泡的发白的死人在水里,别提多瘆人了。
大人们觉得那不吉利,夏天几乎就不准小辈们去江口上玩水,被知道了少不了臭骂一顿,严重的屁股都能给打开了花。
但小孩子玩心重,哪儿会顾着这么多?我当时也就想着能快点泡到阴凉的河水里去,也没想着回来后怎么办。
芳姐是我家的邻居,那会儿已经上了高中,长的文静又漂亮,学习成绩也好,打小我就喜欢屁颠颠地跟在她后边。
芳姐在墙后头等我,穿着白色的衬衫、以及她最喜欢的那条蓝色七分裤,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整个人干净又清丽,像一朵净洁纯白的昙花。
看我来了,她笑了笑,让我坐在她脚踏车的后座上,她骑着车往江口边那去。
我抱着她的腰,觉得她身上阴阴凉凉的。好像太阳的温度,并不能照到她似的。
出了县城,一大片茂密的芦苇荡就在亮滢滢的江水旁边随着风晃荡,飘起一片黄澄澄的棉絮。
芳姐载着我,沿着芦苇荡旁坑坑洼洼的小道骑过,我把头靠在芳姐背上,无聊地打量着身旁掠过的芦苇荡。
也是这时候,我好像看到,晃荡着的芦苇荡里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有长长的东西在芦苇下的水中穿梭,让那些黄头绿茎的芦苇在稀稀疏疏的摇晃。
“姐,芦苇荡里有蛇,有大蛇。”我隐约好像看到有一段红黑相见的鳞片浮出了一下水面,这让我害怕地抱住了芳姐的腰。
芳姐的腰很细,隔着薄薄的白色衬衫,能被七岁的我给双手抱住,就像蛇腰一样。
“傻小子,说什么呢。”芳姐右脚支着地,停下自行车,伸手拍了拍我的头来安慰,“哪儿有什么大蛇,你看错了吧。”
“没有,我真的看到有条大蛇,就在芦苇下边。”我不信自己花了眼,但再看过去,静悄悄的芦苇荡中哪儿还有大蛇的影子?
我心里嘀咕,明明熟悉的芦苇荡给我一种莫名的害怕,看起来有几分陌生,仿佛隐藏着什么危险。
在晃动的芦苇间,波动的江水中,似乎有道阴冷的视线在盯着河岸边上的我们两人。
“姐…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我咽了口唾沫,莫名的有些害怕,头顶那火辣辣的太阳似乎一下子让我感觉不到热量。
“绍绍,男孩子胆子这么小可不行啊。待会儿见了颖颖,她肯定要笑话你了。”芳姐她并不在意,阳光底下,她那张文静白皙的脸,今天似乎更白了一些。
我还没来得及想别的,但听到付颖的名字,立即让我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问:“姐,你也叫了颖颖?”
“是啊,姐以后可能没法陪你们玩了,所以姐也叫了她。”芳姐点了点头,语气中透着深深的不舍。
我这才想起,芳姐考上了外地的大学,暑假结束后就要离开葫芦口了。
“姐…我舍不得你。”我的心情一下子失落了起来,伸手拉住了芳姐的手,“咦?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我吃惊地发现,芳姐那净白的手冷的惊人,仿佛是在冰水中泡了很久,刚刚才拿出来一样。
不对,不只是像。我摊开手,手上湿漉漉的,芳姐的手上真的有水。
有些混着泥沙的水从她的袖子滴流下来,带着一些河泥的气味。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到芳姐白色的衬衫有大片大片的水渍,不少地方沾着些河泥,而她最喜欢的那条蓝色七分裤上,还缠着些江口的绿色水草。
“姐?”我忽然感到害怕。
周围的环境似乎和我脱节了,芦苇荡晃荡着,却没有半点声响,头顶的太阳,更没有一点儿温度。
我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不,是冰冷的河水里,一种仿佛要透进皮肤来的寒冷,来自四面八方,来自面前的芳姐。
“绍绍。”芳姐站在我面前,我看不到芳姐的脸,而她的声音变得渐渐飘渺,空洞,听不清楚。她的身子仿佛晃动了起来,像蛇一样。
白色衬衫的下摆被风吹动,我似乎看到了芳姐的腰,有些白色的肚腹、和隐约可见红黑相间的鳞片。
我吓的跌倒在了河岸上,却不觉得疼。脚踏车摔倒了,车上满是河泥和水藻,还有些黑色的头发。
芳姐不见了,就像一条蛇一样游进了芦苇荡里。
我好像掉进了江水里,天空仿佛变成了水面。
冰冷的水在灌进鼻子和嘴,火辣辣的疼,疼得我想挣扎、想叫,但张开嘴,只能吞进更多冰冷的河水,冲进胃部、灼烧气管和肺!
窒息感眩晕着我的意识。
身边的水,漆黑的水中,有一条庞大的影子在游动着,一条大蛇环绕在我身边的江水中,看着我在不断下沉。
“绍绍,来找到我。”
女人的头发在水中张舞,就像一大滩浮在水面上的水草。
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冰冷、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会找到你的。”
“说好了。”
我最后听见的声音,空洞中带着一丝解脱。
当我醒来,我却是在自己家的席子上。
床边围了些人,有一脸担心的老妈、奶奶,还有隔壁满脸愁容的姜阿姨,以及住在芦苇荡旁边,一个在我们小孩儿看来很神秘的黑肤汉子,我们小辈的都叫他三叔。
“醒了,醒了!”见到我睁眼,妈妈又开心又担心,“你这孩子,怎么叫都叫不醒,可急死妈妈了。”
“妈…”我虚弱地叫了一声,感觉嗓子哑的厉害,好像真的呛过水一样。
“给娃子喝点水。”三叔开口,他穿着件黄色的汗衫,皮肤黝黑。他跟妈妈说话时,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床边的一个位置。
我这时发现床边,有一大滩的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混着些泥沙和些许江里的水藻。
“妈,芳姐在哪儿?”我想起了自己的梦,在被老妈抱起喝水时,开口询问。
不料我这一问,满屋子的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尤其是姜阿姨更是嘴唇颤了颤,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绍绍乖,你芳姐她…现在不在家,等她回家了,阿姨让她来看你。”
姜阿姨说的很勉强,哽咽了好几下,而我也听到奶奶轻轻地叹了一声。
我还想说什么,但三叔过来接过了水碗,对妈妈他们说:“大妹子,你给娃弄碗姜汤来。婶子,你和姜家妹子也出去下,我有话问问娃子。”
三叔等妈妈他们离开后,转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问:“娃子,跟叔说,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
我被他看的有点怕,一边喝水一边点头:“我梦到芳姐了,芳姐带我去江口边玩。”
“后来呢?”
“后来…我看到芦苇荡里有条蛇……再后来……芳姐变成了一条蛇!”我回想着,认真又急切地拉着三叔的胳膊强调,“三叔,我没说谎。芳姐她真的忽然变成了一条蛇,好大的一条蛇!”
我激动地比划给三叔看,而三叔的表情却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我听到,芳姐说,让我去找到她。”我渐渐停下动作,看着三叔说。
“那你咋说的?”
“我说,我会找到你的。”
在我想来,这挺正常的一句话,但三叔听到后,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想说什么,但又没说,最后重重叹了口气:“这事儿,你先别跟别人说。”
“三叔,为啥啊?”我感到困惑。
“没啥子,你个瓜娃子,以后别瞎答应人事。”
“可芳姐让我去找她…”
“听话,叔不会害你。”三叔摇了摇头,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当天晚上九点多,我在客厅看电视时,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三叔?大半夜的,快进来。”
“不了,林家妹子。俺还有事,娃子睡了吗?”
“还没呢,这娃子中午睡太实。绍绍,过来,三叔找你!”
“来了!”听到老妈的叫声,我不情不愿地关上放着卡通节目的电视,穿着拖鞋到了门口。
夜色中,三叔站在门口,肩上挎着个布袋子,手上拿着一根黑不溜秋的竹竿,竹竿的顶上绑着两钩子,又尖又黑,让我有些莫名害怕的感觉。
“三叔。”我乖乖叫了一声。
“林家妹子,让娃子今天来俺家睡吧。”三叔对妈妈说道。
妈妈显然有一些为难,就在这时候,门口的灯光忽然闪烁了起来,原本黄色的灯泡啪一下灭了!
当年用的是那种插的灯泡,嘭的一声炸开,把妈妈和我都吓了一跳。三叔眉头一挑,没说什么,但我感觉这大热的天莫名的有些冷嗖嗖的。
“他三叔,这…这是怎么了?”妈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安地四下张望。
三叔摇了摇头说:“别问了,林家妹子。你要信得过俺,今天让娃子住俺那儿去吧。”
“瞧你说的,这小猢狲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还说啥信不信的?”妈妈显然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点头,让我到三叔那儿去。
我有些不情愿,三叔的家就是一间破房子改的,在芦苇荡边上,连电视空调都没有,因为篙草丛生,又在水边,还特容易招蚊子。
同时老妈的话也让我有点疑惑,我啥时候又是三叔救的命了?
但老妈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乖乖到了三叔手边,拉住了他又大又宽的左手。
“林家妹子,今晚早点睡,把门窗都关严实。记住,听见啥都别出门。”三叔拉住了我的手,又严肃地对妈妈做着叮嘱。
妈妈眼神担心地看了我一眼,三叔叮嘱完这些,拉着我开始往回走夜间乌漆麻黑的小路。
“绍绍,听你三叔的话!”妈妈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语气中的担心让我疑惑。
我不就是去三叔家睡一晚吗?
夜风潇潇、冷风瑟瑟,今天的夜色出奇的黑,天上看不到星星,乌云低压、在头顶翻滚,令大气沉闷。
三叔走在前边,手上拿着手电筒,迈着大步,走的很急。我勉强跟上他,走过高高的草地,冷冷的风吹的高草哗啦啦作响。
伴随着高草的作响,高高的野草地里有‘沙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爬行。
我忽然有些害怕,隐隐有种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地跟着我们的错觉。
“好像要打雷了。”三叔忽然说了一句,他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些,从他粗糙大手上感觉到的体温,让我心里安定了一些。
我悄悄地想回头看看,但那时的葫芦口野路只有交叉口有路灯,在路径上是没有的,在我和三叔周围只有能见度极低的黑夜。
我发现我们没有回三叔住的芦苇荡,而是拐过路口,往县城的西街口走了过去。那是条很老的街,铺着坑坑洼洼的青石板,板上日积月累地有许多的小点儿。
街上还有两家店铺开着门,一家挂着橙色灯箱,映着‘旅社’两个字。
另一家则在老街更深点的地方,门口亮着一盏白炽灯,灯光照着块古色古香的木制匾额,上面写着四个笔力苍劲的大字。
当时我看不懂,还是三叔告诉我,那念‘一纸衣冠’,是家纸扎店。
那块牌匾还古色古香,不过门口放着的东西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了。
右边摆着的是黑白的花圈,左边是一对惟妙惟肖的童男童女,纸糊的苍白脸上映着鲜艳腮红,让我心里发毛,不敢多看。
三叔拉着我径直又向那家‘一纸衣冠’的店铺,而里面的灯光就有些昏暗了,用的是黄色的灯泡,还蒙了一块纱布,隔了十步就看不清对面站的是谁。
我看到高高的柜台后站着一个精瘦的老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褂,后面是一排排的柜子,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鞋子,看上去还怪好看的。
在我和三叔进来的时候,有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正在挑什么,从掌柜老人手上接过一个纸包,将一张老式的纸钞递给了老人,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三叔拉着我往旁边站了站,当那个中年人从我面前经过时,我感觉有一阵阴冷的风吹了过去,让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任钩子,你咋还带了个娃子?”掌柜的老人刚开始没看到我,这会儿从柜台后边走出来才看见我在三叔旁边,脸色顿时变了变。
任钩子是三叔的别名,三叔本不是本地人,是从北方来葫芦口定居的。姓任,又用竹钩子从水里捞尸,被老辈人叫任钩子,而我们小辈的则叫三叔。
“孙爷爷好。”我叫了一声,而掌柜地点了点头,但依然看着三叔。
“这娃子惹了点事,没他,今晚的事还做不成。”三叔看了看我,说的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彩纸店的掌柜叫孙宏,听完三叔的话,他脸色变了变,刚想说点什么,忽然门口就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铃响。
那声音是来自挂在门口牌匾下的一个铜铃,说来也奇怪,明明一点风都没有,那铜铃却像遭遇了台风似的响个不停。
我回头看了眼,店门外的夜色不知不觉变得更黑了,黑的像是抹不开的墨!
孙宏和三叔往那一看,脸色都变了,孙宏盯着那铜铃,老脸上一滴冷汗眼瞅着就顺着颌骨流了下来。
“好重的怨气!”
“老孙,俺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备好了吗?”三叔扭头神情严肃地问。
“准备好了,在后堂放着。你要的东西,我哪能给你错了?”孙宏说着大步走到了挂着帘子的穿堂门,急急地说:“快进去,我怕那东西要进来了。”
“嗯,你先顶会儿。”三叔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进了后堂,我看到孙宏又回到了柜台后边,这时帘子放下了,我被三叔拉到了一张放满篙草杆子、和彩色纸张的八仙桌前边。
而八仙桌边已经放着一对做好了的童男童女,我一看,一瞬间觉得有点莫名慎得慌。
因为那童男的模样,竟然与我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个纸扎的我,并没有被画上眼睛。
而另一个童女,我一看她,又被吓了一跳。
“颖颖?”
“你看她像颖颖?”三叔正把挎包里的东西往外拿,听到我的声音后回头看了眼。
“这个好像我,那个好像颖颖…”我形容不了看到纸扎的自己是种什么感觉,同时更奇怪,孙宏为什么会扎我和付颖的纸人?
“娃子,来。”三叔没解释什么,他打开一个小罐子,里面放着些红红的粉末。三叔让我伸手,他拿出一根尖尖的针,捏住我的右手中指。
“别怕。”也许是看到我眼里的害怕,三叔先说了一声,然后突然地下手一扎。
俗话说十指连心,这一下更是格外的疼,扎的我差点哭出来。
三叔紧紧抓住我的手指不让我缩回去,然后盯着那一滴鲜红的血滴到了红色的粉末里。
“三叔…”三叔的表情十分严肃,又怕又疼之下,我的声音都带出了哭腔。
“娃子乖,叔晚点给你买糖吃。”三叔松开了手,但没停留地用一支像小拇指那么细的笔,沾了些混了我的血的红色粉末,向纸人的眉心点去。
我嘬着还没止血的手指,好奇地看着三叔的动作。三叔在纸人的眉心点上一点朱红,然后又换了支笔,粘上了黑色的墨汁,为纸人画上了一双眼睛。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身子哆嗦了一下,有些发冷。房间里似乎窜进来一股寒风,那本就惟妙惟肖的纸人,这一刻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娃子,你在这儿待会儿。”三叔在给纸人画了眼睛后,拿着两张黄色的纸打开后门去了后院。
留下我一个人,我不敢在两个纸人旁边待着,昏黄的灯光下,纸人的眼睛像是在一直看着我似的,那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我走到了帘子边,从帘子的边往外边看。
这时那一声声的铃声越来越大了,吵的让人恨不得把它摘下来摔个粉碎。
但到最后,铃声却突然的夏然而止,铜铃一动不动,整个店铺一刹那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我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而这时,一只脚迈进了门槛。在脚落下的同时,有水顺着脚踝淌下,形成一滩水渍。
我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穿着条蓝色的七分裤,上半身是白色的衬衫,再往上是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
不,应该说她整个人都湿漉漉的,衣服都贴在身上。好像刚刚从水里出来,或者刚刚淋着大雨一样。
我认出了那是芳姐,她浑身湿淋淋地走了进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径直走向了柜台处。
“叔叔,我要一对童男童女。”芳姐开口的时候,声音又低又沉,伴随着奇怪的嘶嘶声。
我一点儿也没觉得她哪里不对,反而还有些高兴。梦里芳姐让我去找她,现在她自己就出现了!
“芳……”正当我想跑出去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用力捂住了我的嘴,没让我完全喊出来。
我还以为是三叔,但那只手没有温度,轻飘飘的,不像三叔的大手,又热又粗糙。
除了三叔,屋子里还有谁?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了过去。沿着那只手,看到一个跟我一样高的人影。
昏暗的灯光摇曳,投下大片的阴影。
八仙桌的旁边只剩下了没被画上眼睛的童女,纸扎的童男,睁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我的身后,冲我咧嘴笑了起来。
我的胆子不算小,但这一眼还是差点把我吓软了腿,那纸扎的童男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轻飘飘地回到了八仙桌边。
我愣愣地看着它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就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而整个过程中,我的脑子都是懵的,一动都不敢动。
“好,你先等等。”帘子外传来了孙宏的声音,接着他掀开帘子走进后堂,这时三叔也走回来了,和孙宏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呆立在原地,脑子里还映着纸人刚刚诡异的一笑,让我甚至忘了芳姐的事。
三叔和孙宏似乎都不知道纸人刚刚动过了,三叔手上拿着的黄纸被撕成了两个纸人,似乎在后院里浸过了水,两个黄纸人都是湿的。
三叔把黄纸人贴在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背上,孙宏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纸人上写上了一串字,三叔后来告诉我,那是我的生辰八字。
“别让娃子出去。”孙宏脸色凝重地对三叔叮嘱,然后拿起两个纸人向外走去。
我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紧紧盯着那个纸人,在离开内堂时,那纸人的眼睛似乎忽然向我看了一眼。
芳姐在门里站着等着,安静得没有半点生气。孙宏出来后,她似乎抬了下头,盯着孙宏手上的那对童男童女。
咔嚓!
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在屋外闪烁,灯光一阵昏黄,在强烈的闪电闪光中,芳姐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出一条粗长张舞的影子!
嘀嗒。
水滴在地上的声音,芳姐脚踩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我看到孙宏将那对童男童女递了过去,芳姐伸手,像牵着小孩子一样,将两个纸人的手拉住,然后递出了一张湿淋淋的钱。
“绍绍在吗?”芳姐忽然声音低哑地问了一声。
我心里隔应了一下,但三叔紧紧拉住了我。
“不在。”孙宏回答。
芳姐抬起头,眼眶里似乎有黑水在流出来。
“绍绍在吗!”她又问,声音凄厉的可怕。
我有些害怕了,这样的芳姐我从没见过。
“不在!”孙宏大声地回答,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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