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纸店里的女人

作者: 无青子

  我千不该万不该推开这间饺子馆的大门。从此看到了这个世界隐藏的,科学无法解释的,古老而诡异的一面。
  光怪陆离的灵魂,死者,魑魅魍魉,僵尸凶煞从此充斥着我的人生。
  这间饺子馆儿名叫——黄泉。
  那年,我大学刚刚毕业。因为父亲有老肺结核,近年愈发的严重,几乎成了医院的常客。我不得不放弃了留在上海打拼的梦想,回到我的家乡槟城小镇照顾父亲。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到了中午饭点儿,市中心医院的食堂人满为患。
  妈妈说既然是过节,就出去买点好菜。市中心医院正对面就是商业街。那里饭店,酒楼,宾馆,足疗店,KTV琳琅满目。

  我手里握着母亲给的100块钱,在商业街左右徘徊。
  有一家生意特别红火的饺子馆进入我的视野。那家饺子馆儿就在离市中心医院不到一百米处,蓝底儿红色的匾额,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大馅饺子王”。
  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这家饺子馆儿的人气,而是他们家的玻璃大门上贴了一张四寸海报大小的招聘启事。
  上写。

  “本饺子馆招聘夜班服务员。工作时间,半夜12:00到凌晨4:00。月薪两万。”
  招聘信息简洁明了,可是这月薪却有些令人诧异。像我们滨城这种五六线的小城市,饭店服务员儿一个月别说是收入上万,能挣上3000元都算顶天儿。
  应该是老板打错了吧,误把两千打成了两万。我不禁一笑,还真是马虎。
  不过转念一想,工作时间从半夜12:00到凌晨4:00。一天只上四个小时的班,虽然一个月只有2000块钱,也不算少。并且还不耽误我白天照顾父亲。或许我可以来这儿做个兼职。
  想到此处,我不自觉得推门而入。
  饺子馆儿的面积不大,只有一层,大概四五十平吧。装修简洁大方,瓷白色的方形地砖,没有任何装饰的纯白色墙面。大厅里简单的摆了八张长方形木桌,不过客人倒是坐的满满。
  柜台里坐着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男人,年纪大概六十左右。剪着过时的平头,两鬓边的银发被穿过玻璃门的阳光晃的闪闪发光。
  老男人此刻正在算账,手里不停地按动着计算器,“归零,四六加十八……。”。
  “我叫王泽翰,今年23岁,请问你们这里是招聘夜班服务员吗?”
  我伸着头腼腆的问道。
  老男人听到我的话,忽的整个人一怔,只听见他手里的计算器不停的传出“归零,归零,归零。”

  “小伙子,你说什么?”
  这老家伙莫不是耳背?我只好再重复一遍。
  “老板,你好!我看见你们大门上贴的招聘启事,这里现在还招夜班服务员吗?”
  老男人听了我的话,突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我。那种眼神,里面有惊喜,有惊讶,好似还带了几分惊恐。总之,他的面部表情纠结且复杂。

  “招,招!”
  “那工作时间?”
  “凌晨12:00到半夜4:00。”
  “工资是?”

  “2万块一个月。”
  竟然真的是两万块,这是什么内有乾坤的饺子馆儿。莫不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砸到了我的脸上?一天工作四小时,薪水猛超北上广。
  “哎呦!哎呦!等了这么久,终于有来应聘的伙计了。”
  金丝边眼镜男乐得合不拢嘴,冲着后厨就开始叫嚷。
  “小牛啊!牛柏晔,你快过来看呀!有来应聘夜班服务员的了。”

  这老男人的情绪还真是耐人寻味,我不过只是来应聘,怎么他见到我?仿佛见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般,还要呼朋唤友的一起来观赏。
  不时,从后厨钻出一个身穿白色厨师服的壮汉。这壮汉大约1米85,身材膀大腰圆,脸上的肉都是横着生长,模样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
  不过这个厨师特别像一个人,就是86版《水浒传》里面鲁智深的扮演者——藏克生老师。
  这鲁智深见到我,同样是一副奇怪又惊喜的表情。对着我上下来回打量,那赤裸裸的神色,仿佛要把我的肉体揉破,灵魂看穿。
  若不是他左手的无名指带着一个白金的婚戒,我都快要怀疑他是一个性取向异常的同志了。
  “好,年轻,肉嫩有体力。丹红见了肯定高兴。”

  “丹红?”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咱们饺子馆的小老板,这死丫头!又不知道去哪里钓凯子了。行,一会儿我跟老板说一声。小伙子,今天晚上能上班儿不?”
  “能!”
  我坚定地点点头,这么一个高薪短时的兼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当即跟牛柏晔敲定,当天晚上就上班。
  到了夜里十二点,我跟父母打好招呼,兴冲冲的直奔“大馅饺子王”。
  夜晚的槟城,大街上冷冷清清。这饺子馆就在中心医院对面,步行不过两三分钟的路程。
  我推门而入,饺子馆里空无一人。这大半夜的,难不成还会有客人上门儿吃饺子?
  这倒真是个稀奇的事情,总之,这都不是我该操心的。只要老板按时付工资,没有客人岂不是更好。
  估计是听见了我进门的声音,牛柏晔从后厨探出了头。
  “小伙子,你来啦!”
  “我叫王泽翰,叫我小王,泽翰都可以!”
  “呃,那个小王!你自己随意一点,别拘谨。一般晚上都没有什么客人,要是困了,你就趴在柜台上睡觉。熬到4:00就可以按时下班。”
  “睡觉!”
  我整个人被雷的外焦里嫩。
  “这是交了什么大运?难不成夜班服务员就是个打更的活儿?”
  “差不多吧!”
  牛柏晔支支吾吾的。
  “小王,你自便,我上后厨案板上睡着去了,来客人有点菜的喊我一声。”

  我点点头,钻进铜黄色实木柜台。隔着饺子馆儿的透明玻璃大门,门外是一抹静谧的黑,马路上干净的有如乞丐的口袋——空空如也。
  也不知我在柜台里坐了多久,唯独能听见的就是从后厨传来,牛大哥清晰震耳的呼噜声。
  一阵困意袭来,我缓缓的趴在柜台上,轻轻的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
  “滋……滋……。”
  玻璃门和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听见声音虎躯一震,睁开朦胧的睡眼。没想到,大半夜的饺子馆儿竟还真的会来顾客。
  一前一后共进来了两个人。
  打前面的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身形极瘦,像一具风干的骷髅。
  那骷髅穿了一身纯黑色的缎面复古唐装,头上还带着一顶八角棱形瓜皮帽,庄重且滑稽。
  后面那位更是诡异,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正热的夏天穿着红棉袄红棉裤,用红绳扎着两个朝天的羊角辫儿,不过模样很是标志,粉白色肉嘟嘟的脸,一双眼睛灵气十足。
  老头儿开口说了话,声音苍老且嘶哑。
  “吃饭哩!小伙子,帮忙拿个菜单。”
  我这才回过神儿,现如今正是上班儿时间。饺子馆儿的服务员,第一天工作,怎么可以消极怠工。
  “哎!好,大爷您随便坐。”
  我连忙从柜台拿起一本沾满油渍,污黑泛黄的菜单双手递给唐装老头儿。
  老头儿翻看了两页,又慢腾腾的把菜单儿转给坐在他对面的棉衣少女。
  “闺女,随便点,想吃什么别不好意思。”

  老头儿拍拍自己的裤腰,发出“砰砰”的闷响。
  “多点!多吃!吃的饱饱的,咱们有钱。”
  棉衣少女将头埋得低低的,好似有些害羞,半晌才开口,声音又细又小,十分腼腆。
  “二斤猪肉大葱饺子,人家也想着多吃点,待会儿路上远,消耗体力呢!”

  老头儿点点头,转头向我说:“小伙子,二斤猪肉大葱水饺,两杯老白干。”
  棉衣少女闻言低头撒娇道。
  “人家酒量不好,就不喝了吧。”
  老头儿讨好似的商量。“陪老头子来一盅,你少喝几口,夜里天凉,暖暖身子。”
  说着,那老头儿竟然伸手摸上了棉衣少女的玉手。眼神似笑非笑,脸上的褶子局促的像秋天晒干的核桃皮。
  棉衣少女瞟了我一眼,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回。
  千娇百媚的嘟囔着。“多大的年纪,让人家看了笑话。”
  我被这眼前的一幕雷的外焦里嫩。本来还以为这两个人是爷爷和孙女。如今看来,苏东坡的一首诗写的好。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如今这个世道当真是世风日下,想我这个大学刚毕业的青壮年小伙子,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单身老光棍儿。眼前这爷爷辈儿的骷髅精,竟然在大半夜里去摩挲人家姑娘的手。
  老头子被那棉衣少女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嘴巴咧开了笑,露出了一口玉米粒儿似的烟熏四环素牙。
  我一个服务员儿,自然要涨些眼力劲儿,不能打扰客人调情。连忙收起菜单儿,转身向后厨喊道。
  “牛哥,来客人了。两斤猪肉大葱饺子。”
  “好嘞!”

  厨师牛柏晔声如洪钟,方才还呼声震天的他,霎那间精神盎然,生龙活虎。
  过了约有十几分钟,牛哥从后厨端上两大盘水饺,面皮薄薄的,粉红色的内馅儿晶莹剔透。不得不说,这饺子的个头还真是大,塞的肉馅儿也多,个顶个儿的大肚子,像一个个油光铮亮的大元宝。
  我将这饺子连带整两杯老白干儿端上桌,现在这饭店里的盘子真是高科技。应该是什么隔热釉瓷的材料吧,饺子明明呼呼的冒着热气,我端在手里却一丝都感觉不到烫手。
  餐桌上的老头和棉衣少女仍在调情。
  老头儿正在讲他年轻时的激情事,只隐约的听见什么第一任老婆,玉米地,窑厂厂房什么的。

  棉衣少女认真的听着,不时的“嗯嗯”应和两声。巧笑倩然的样子,让我一时间想起了高中时的初恋。
  每个人年少时都会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是他上半生注定的劫。想起那张清丽熟悉的脸庞,内心突如其来一阵刺痛。
  嗨!真想不通,这一老一少是如何搞在一起的,难不成这老头子是个隐藏的千万富翁?
  我不时地坐在柜台里偷瞄,从上到下把这骷髅精打量个遍。
  瓜皮帽,黑色唐装,黑底布鞋,虽然能看出是一身新衣服,鞋边儿上白净的一尘不染。可顶多是个小作坊的手工订做,既不是高定,怎么看也不会是名牌。

  再看这老头儿的言行举止,他的后脊梁佝偻着,十根手指关节又粗又大,手指甲生的厚厚的,有楞有角,还泛着灰色。妈呀!这是灰指甲吧?
  想不通,当真是想不通。
  难不成这姑娘是个失足少女?
  应该不会吧!这棉衣少女的模样也只有十八九岁,朴素纯真,透着一股自然的美。大抵是很多青葱少年心中白月光的模样。

  老头儿继续讲着自己的沉年往事,棉衣少女应该是饿极了,灵动的双眸贪婪的盯着面前那两盘饺子,连筷子都不用,忽的伸出那双嫩白的玉手,抓起饺子就往嘴里塞。
  饺子把少女的小嘴撑的满满的,汁水顺着它的嘴角溢出,嘴唇边浸满了淡黑色的油汤。
  我不禁心生狐疑,这饺子馆儿也忒黑心,大概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地沟油和淋巴肉吧,怎么油汤竟然是乌黑色的?
  老头儿看着少女狼吞虎咽的样子,满足的一笑。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铁盒,里头装满了长方形的烟纸和旱烟丝。
  只见他熟练地卷起一根烟卷儿,“砰”点着火,一股苦涩呛人的烟味儿顿时袭满整间饺子馆。
  姑娘微微的皱下眉头,看着老头烟卷儿上的火星子,身体缓缓后侧,眼神里略带惊怕。

  “可得小心些,人家怕火的。”
  “呦!疏忽了,你这妮子见不得火。”
  老头儿说着不舍得狠嘬了两口烟卷儿,随手往地下一扔。
  烟卷儿并没有熄灭,仍滚滚的往外渗着白烟,闻着味儿应该是苦水县的老旱烟,劲儿大,呛人的很。
  我并不会抽烟,因为父亲肺子不好,家里也从不允许有半点异味儿,所以我对这烟味异常敏感。感觉整个人都头昏脑胀的。
  我从柜台里拿起扫把,敞开玻璃门,走到老头儿脚边,像打高尔夫球一样,把那烟头直接扫飞到门外。“嘿!走你!”
  此时大约凌晨两点,门外寒风四起,这两天正赶上换季降温,外面的狂风呜咽的刮着,在空气里来回对流,发出女人抽泣一般的声音。

  我眼看着那烟头已经扫到门外,猛然一阵回旋风,零星的又刮回来几个火星点子。
  我连忙关门,只听见“哇呀”一声惨叫。那棉衣少女发出了凄惨撕裂的哀嚎。
  我连忙回头,却见那穿着棉衣的妙龄少女,被那个饭米粒儿大小的火星点子,燎成了一团硕大火球。
  “好烫,救命,要把我烤干了,救命!”

  少女的声音尖锐而痛苦。
  “怎么会这样?”
  我被眼前的场景吓的怔住了,冷汗顷刻间浸湿了整个身体,不过是个饭米粒大小的火星点子,怎么倾刻间就能把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烧成这样?
  老头儿见到这个场景确实出奇的淡定。只见他隐隐地咬着后槽牙,面部抽搐,脸色铁青。
  “好热,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惨叫愈发犀利,整个人包在红色的火光里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她那粉白色的,因疼痛而扭曲的小脸儿,和嘴角溢出的油亮的乌黑色汁水。
  后厨的牛柏晔也听到了大堂的惨叫,只听见从厨房里传来一阵叮铃咣当,锅碗瓢盆的响声。
  紧接着便是水龙头放水的声音。
  不时,牛大哥不慌不忙地端上来一个装满自来水的不锈钢铁盆。
  只见他大摇大摆的走到火团旁边,把那盆凉水从火苗的顶部直接灌下。
  刚才还洵事凶猛的火团,被这一盆自来水轻松熄灭。
  只是,方才火团内凄惨嘶嚎的少女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地的灰水,和一些残破不堪的暗红色纸屑。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不可置信,一个念头顿时在我脑中炸开。这个棉衣少女,她,她不是人。
  红色的棉袄,红色的棉裤。两个朝天羊角辫儿,粉嫩团状的小脸,两腮上淡淡的嫩红。
  一个清晰而渗人的形象瞬间在我眼前生成,这不就是冥纸店里的扎花女童吗?
  牛柏晔见到这个场景早就多见不怪,望了一眼已经四肢僵硬的我。

  嬉皮笑脸的戏虐道:“好小子,第一天上班儿就捅娄子,看丹红回来怎么收拾你,要扣工资喽!”
  那老头子仍是淡定的很,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一双怒气冲天的眼睛看着我似乎要往外喷火。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战战兢兢,冷汗间浸湿身上的运动衫。
  “那女的根本不是人,这饺子馆儿到底做的什么买卖?为什么要在大半夜里营业?”

  牛柏晔上前拍拍我的肩膀。
  “慢慢你就知道了,大小伙子,怂个什么?”
  “不,我不干了。”
  我多么想此时,立刻,马上就冲出去。可是我的两条腿如同灌了铅块儿,仿佛有千斤万斤重,巴在地上纹丝不动,完全抬不起来。
  那老头子从裤腰的布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我定睛一看,竟是一沓粉绿色的冥币。
  他沉重的呼吸着,鼻孔往外喷着粗气。
  “毛手毛脚,搞坏了老头子黄泉路上的伴儿。你小子给我等着,早晚给你些教训瞧瞧。”
  牛柏晔听了顿时怒向胆边生。
  “你个糟老头子,受的起那年轻漂亮的媳妇儿?自己吃饱了赶紧上路,我们黄泉饺子馆给的人也是你个刚死的小鬼能惹得起的?”
  “黄泉饺子馆?”
  我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尽其中。我应聘的明明是市中医院对面的“大馅儿饺子王”啊!什么时候变成了黄泉饺子馆?

  我不自觉的转头看向玻璃大门外,暗红色的霓虹灯招牌在门口地面上印出了两个大字。
  “黄泉”。
  老头子闻言,肩膀忽的一耸,好似的,确被这些话威慑到,可是他的神情,那紧皱的眉头,微张的鼻孔,明明显示出他还是心有不甘。
  “不吃了!”
  老头子颤颤悠悠站起身,双手往后一背,抬腿往门口走,路过我的身边,忽的停住脚步。

  “你爸爸住在呼吸科315病房吧,我们见过。”
  随即便是一阵刺耳的冷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黄泉路上无老少,老头子我总该找个伴儿。”
  说完,那骷髅精拔腿扬长而去。
  我此时大脑之中只有一个想法,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无论多高的工资,这种跟鬼魂打交道的事儿,是要折寿的,老子不能干。

  “我,我不干了。”
  我握紧拳头,底气十足。
  牛柏晔闻言有些尴尬。
  “这,你这小伙子胆子忒小些。更何况我又不是老板,你等丹红来跟她说吧。”
  “不,这个鬼地方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牛大哥,麻烦你帮我转告老板,我今天的工钱不要了,我再也不会回来的。”
  忽的,我的身体好像恢复一些力气,我鼓起万分的勇气拔开腿,转身就往门外走。
  此刻虽然是深夜,可好在对面就是中心医院,医院旁的路灯通宵皆明,气氛反而并不渗人。
  我刚要穿过马路,突然,一辆宝蓝色的SUV停在我的面前。
  从SUV的副驾驶上下来一个穿着艳红色紧身连衣裙的大波浪美女。
  这女人穿的真是骚气十足,艳红色的吊带连衣裙,上面u领开的大大的,露出明显的事业线,下半身刚够大腿根,两条超薄黑丝大长腿明晃晃的荡在车边,七厘米的裸粉色恨天高更把这个女人称的妩媚动人。

  可惜,我刚从那么一个光怪陆离的饺子馆儿出来,哪里还有心情欣赏美女。
  只见这大波浪冲主驾驶的男人摆摆手,转身从我身旁擦肩而过。
  一股媚俗刺鼻的浓烈香水味儿钻进我的鼻腔。
  女人哪!从头到脚,就连身上的味道都要包装,从她那左摇右摆,s型扭跨的走路姿势就能看出,不是夜场风*怪,就是个矫情的拜金女。
  今天晚上,真是见遍了奇形怪状的人,还有鬼。
  我不做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回医院,医院走廊的灯还是亮着的,只是病房里都暗了下来。
  我隔着呼吸科315病房的门窗看见父亲已经熟睡,也不敢打扰,只好将就的躺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不敢闭眼,满脑子都是那着火的纸扎女人和骷髅精最后在我身边说的那句话。

  “你爸爸住在呼吸科315病房吧,我们见过。”
  这个骷髅精见过我爸爸,他那一身复古的黑缎面唐装。难不成是死人穿的寿衣?难不成那个骷髅精就是死在这家医院?
  骷髅精说过要给我点教训,黄泉路上无老少,他要找个伴儿陪他,这些话在我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我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我惹上大麻烦了。
  提心吊胆熬到了天亮,眼见着医院外面的天空从暗灰色渐渐变成了雾霾蓝。忽的一阵困意袭来,再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妈妈推了推椅子上的我。心疼的呢喃:“昨天第一天上班,累坏了吧。回来怎么不进病房啊?躺在椅子上睡,着凉了可怎么好?”
  我随口应付着。“没事,看你和爸爸睡得香。怕打扰你们。”

  妈妈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我。“去买两个包子,打一份小米粥。外加四个酸菜馅儿菜干粮,你爸今天精神不错,一大早上就说想吃菜干粮。”
  我接过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去医院食堂买早餐。
  等到回来时,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父亲的病房走出,虽然我只看到那一抹背影,可是内心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那背影,黑色的背影,佝偻着的黑色缎面唐装,就连头顶的黑色瓜皮帽,都跟昨天夜里一模一样。
  我急忙跑进病房。

  “妈,刚才是谁从咱们病房出去了?”
  妈妈边叠被子,边笑着说。
  “你没见过吧?是住在四楼内科的张大爷,平时最喜欢串东串西的拉家常。今早特地来看看你爸爸,这老爷子,健谈的很。”
  我闻言心下一惊,把买好的早餐随手往床上一扔,连忙跑去四楼内科。
  早上7:00,医院的护士刚刚交接班。我拽着一个穿蓝色制服的小护士。问她:“张大爷住在哪个病房?”
  小护士眨着一双桃花眼。“你说哪个张大爷啊?”
  “就是那个喜欢串东串西的。特别瘦,双腮往里凹陷着,有些黑,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吧。”
  小护士顿时想起来。“张俞大爷吧!你是他家亲戚?”
  我摇摇头。“算是故交,有些旧相识。”
  “哎呀!那你来晚了。”
  小护士皱着眉头,叹息道。

  “张俞大爷前天下午就去世了!几个子女都是从外地赶回来。匆匆忙忙的,昨天就把张大爷送去火葬场火化了。”
  “什么?”
  我顿时吓得脸没了半点血色。嘴唇上下嗫嚅,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只听见小护士在旁边咿咿呀呀的宽慰。

  “老人嘛,早晚都有走的这天。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要是和张大爷有故交,我把他子女的联系方式留给你吧。”
  我木讷地点点头,手里握着小护士写给我的电话号码。一步一步沉沉的走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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