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不僵

作者: 一风信

  日期:2021-01-03 14:01:11
  第一章 蚕虫蛊
  天虚年六月六,入夜,鸡头城的水市里光彩散落,满河流金。这地界,在古时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渔村,盛产珍珠蚌。后来开通了河道,滚滚江水如酥油润物,商客往来,便滋养出一幅人间怪象。如今,鸡头城不仅有冷水河珠,也汇聚了各路奇货珍宝在此,形成了一个做买卖的水市。将将数百年,纵横交错的河道里已然船行如织,岸上亭台楼阁,一派繁华。
  离水市中心三里外的僻远处,有一条乌石水巷,水巷尽头正是卖药的老逗铺子,店铺门口悬挂着一盏橘红色的灯笼,油纸薄如蝉翼,灯光恍恍惚惚。此时铺子里,小掌柜鹿笙正吃着红枣蜜饯,晒干后的蜜饯软糯甜爽,十分有嚼头。忽然,鹿笙听有人靠近,以为是客,却见自己的伙伴黄毛猛地跳进屋里来,鹿笙吓得一激灵,嘴里的大枣囫囵个给吞了下去,差点没噎着。
  紧接着,鹿笙咳嗽了两声,缓过气来,问道:“火急火燎的,生意呢?”鹿笙扫了眼黄毛背后,发现空空如也。
  黄毛只是笑着,摆起了谱子。这家伙乃是西域商客留下的野种,混迹在水市,一头卷金发,深窝眼,白面雀斑,本名叫大流士,为了方便,师傅老逗与鹿笙都叫他黄毛。如他那些牵着骆驼贩运丝绸茶叶的祖辈一样,黄毛精明狡黠,有生意头脑,一张嘴吧能说会道。因此,老逗专门让他在水市当托儿,给店铺里拉生意。

  “不急,看这边。”黄毛挑着眉,碧蓝的眼里冒贼光,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竹丝笼子搁在桌上,打开盖子递给鹿笙,说道: “小爷,这是我淘来的好玩意儿,大胖蚕子。”
  黄毛满脸得意,鹿笙探过头仔细瞧了瞧那东西,是只肥大的蚕宝宝,论个头,眼前的胖宝宝比四眠蚕大一倍。一般个头大的蚕宝,吐的蚕丝线更粗,但蚕丝讲究轻薄柔韧,蚕线粗,并不代表值钱。可鹿笙看这条蚕不是吃肥了那般简单,更像是特异品种。
  鹿笙问:“哪里得的?”
  黄毛解释道:“从一皮货商手里截的,那蠢货不知道它的金贵,我就要了回来。据皮货商说,蜀地来了一对爷孙,沿着河道兜售香草木料,暗地里四处打听谁要虫子,皮货商用一张小牛皮就换了他一段香木头,对方顺手搭送了这条虫子。”

  “蜀地来的?”鹿笙心想,西蜀之地崇山峻岭,物种丰富,深山里往往藏着不为人识的奇花异草,贩卖香料的山民为了寻找香料科的草木,常常进山,幸运时,遇到奇异的虫子种,也是有的。
  而蜀地自古种桑养蚕,如今,这南方一带蚕户养的四眠蚕,就是由野蚕逐渐培育成。说起能吐丝的蚕虫,其实本有不少品类,且并非所有的蚕都以桑叶为食,亦有一些野蚕吃的其它叶子,形状体态与家蚕有异,吐出的丝线自也不同。《拾遗记》中便记载了一类奇异蚕——冰蚕。说冰蚕七寸大,有角有鳞,霜雪复之,然后作茧,其色五彩,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经宿不燎。
  鹿笙看竹丝笼里的胖蚕子,怀疑今日遇到的是一个新蚕种类。不过,他心里仍旧打鼓,因此从布包里拔出一枚细细的银针,在蚕宝的口器边上探了探,只见那虫子凶狠地咬上银针,汁液渗出,针头处立马发了黑色。
  鹿笙惊讶道:“不对,黄毛,你拿来的是毒蚕,蛊虫?”
  他与黄毛对视一眼,不由眉头蹙起。
  黄毛瞪大了眼睛看银针,那对蓝眼珠子要掉出来一般,夸张道:“乖乖,这蚕宝宝也会是蛊?”
  他们老逗药铺明面上做药草生意,实则,暗地里正是做的虫子买卖的,对虫类深有研究。有的虫子可治病入药,有的可炼毒害人,功用千差万别。由于虫子品种多,数不尽数,所以就依着特性归类,那些不能归类的,便需额外注意。

  鹿笙觉得眼前这条虫子个头比普通的大许多,背上有花色,且凶猛带毒,多半就是蛊虫了。
  虫宠讲究养育的乐趣,普通百姓喜欢斗玩的蛐蛐,就是虫宠里的一类,只是斗蛐蛐已然是旧玩法,自从数百年前大家发现了巫族虫子的妙处,养虫之术大兴,世上便冒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品种。
  有人养虫是为了比试,斗个高低。有的则闭门自赏,养虫怡情。当然还不乏猎奇的,收集各种稀有品类,以彰显身份。渐渐的,色泽,形状,以及气味,皆有了衡量标准。老玩家带起新玩家,一时间,千奇百怪的虫子们比古玩字画还值钱。
  其中,蛊虫则是虫宠里最为特别的。
  普通虫子生于天地自然,物竞天择,方得一身本领,且能绵延百代。虫师圈养的蛊,却不需千万年淘选,依照特定的手法,少则数年便能出现全然不同的新品类。只是这些畸形的怪虫,多有先天不足,或不能生育,或几代而亡,少有能危害农作的。

  前朝养虫玩虫兴盛时,仅鸡头城里便有七八个虫坊,还建起了虫市。可玩家越玩越疯魔,渐渐的迷上了更稀奇的蛊虫。直至养出了大量毒蛊,毒蛊因有毒,能炼毒害人,且能蛊惑人心,所以就出了蛊乱一事。改朝易代后,新君下令坑杀了虫师,养蛊之风才被压制。如今,距蛊乱已过去数十载,当年之痛渐被淡忘,达官贵人追前朝之风,以手中有奇虫为傲,私下养虫斗虫再度流行,连那毒蛊亦偶有人猎奇养育。

  老逗药铺不交易毒虫,有毒的虫子只做炼药所有。鹿笙越看这胖蚕子,越觉得奇特,对黄毛道:“看样子里头有蹊跷,咱们不如去摸摸那些采香料的底儿,说不定是巴蜀玩蛊的行家。”
  黄毛特意提高了嗓门道:“找那两人倒不难,但是小爷——你也要去?师傅可让你守铺子,吩咐我盯住你,别瞎跑——”
  鹿笙笑道:“你不说,谁晓得我溜出去了,蛊虫虽有毒,但可以入药,也值不少银子,如果错过了值钱的蛊虫,你不心疼!”
  鹿笙自小有寒症,师傅老逗不许他乱逛,说在外头发了病,容易嗝屁升天。但近日来,他自觉没有大碍,神清气爽,便想趁师傅不在,也去水市里转一转。

  黄毛犹豫了下,忽然咧咧嘴,说道:“成,晓得你憋坏了,其实也不打紧,大热天的,你还能发寒症冻死了?”
  给自己找足了理由,二人商量一致,关了药铺,转眼就去了码头。走路一段路,赶到时,刚好见有一条船主动拉客,两人忙招呼对方,鹿笙顺手把雇船的铜钱丢了过去。
  那船家低着脑袋,也不怕铜钱落入水里,拿袋子一兜,稳稳地装了进去。
  黄毛吩咐道:“老头子,有什么稀奇没,先带我们逛一逛呗。”
  “好嘞!”船家吆喝一句,点头摇桨,船便悠悠地滑开了。
  仔细看这位船家,鹤发鸡皮,有不少年岁了,鹿笙和黄毛觉得船家挺老道,便由着他撑着船转入一条窄小的水巷子。
  不一会儿,远远看见前头也停着一条船,船是渔船,甲板上隔着渔食桶和捕鱼的器具。四周并无人,可那船摇来晃去,似乎底下拴着东西。待近了些,分明见有似鱼似人的青色水怪,偌大一只,不时冒上来透气。
  黄毛探近头一看,骂道:“哟,什么鬼东西,水鬼讨命?”
  鹿笙听黄毛这样说,越发好奇地往前看,只见那东西被困在丝网里,不断挣动,偶尔脑袋浮出水面,似乎有鼻有眼,凶厉极了,就问船家:“海里捕的?”
  船家道:“哪里,是东瀛国运来的玩意儿,个头挺大,夜里瞧不清,其实背着一只乌龟壳,四不像,听说脱了水会死,就一直浸在水下。喏,有人要筹办万国展,收集采买稀奇的水妖,博人眼球。这些外邦来的东西到了咱地界,水土不服,泡在淡水之中,身子吸水,胖成个球,挨不过几日就撑死了。”
  万国展是眼下水市最热闹的话题,所谓万国展,指水市商会筹备的一次义展,今年雨水绵绵不断,数月前南方更是发了百年不遇的洪灾,屋舍倒塌,粮田冲毁。鸡头城作为南方重地,汇集富商巨贾,又以货品交易而兴盛,因故筹备万国展,拍卖世间珍奇。但哪里会有这么些突然善心大发的菩萨,人心似鬼,不晓得银子最后落又哪个口袋里去了。

  船划出一段路,船家喊:“那边热闹,咱们往那儿走。”说着把船驶开,又继续介绍道:“那边有稀罕物,前些天送来一块千年老冰,奇怪不奇怪,冰里头藏着个人。”
  鹿笙早先听过水市里出了一具冰棺,正想找个机会看看稀奇,所以船家的安排正合他的心思。在船家的带领下,临近人群,鹿笙和黄毛发现有块老冰半沉于水中。那冰里果真藏着东西,冰有棉裂,不清晰,可里头那死白的脸依旧如在眼前,模模糊糊并不生动,有些像蜡像,只是咋一瞧,也挺吓人的,不知哪个阴损的家伙不怕折寿,用千年冰尸来做噱头。
  黄毛道:“小爷你不怕?”说着突然在鹿笙背后捅了下,鹿笙才感觉一股寒意在脊背上滑流,不禁打了个冷战,念道:“不会是变戏法吧,等下给咱们来个死而复生?”
  黄毛道:“冻了一千年还不死,那就是妖怪。”黄毛拉住鹿笙的肩膀,示意鹿笙离远一些,轻声嘀咕着:“老尸戾气重,那冰里别藏着什么看不见的病害,你不小心染上瘟病。师傅可要剥了我的皮!”

  此刻,周围还有十七八人围着古尸,其中一位络腮胡子性急,喊道:“是不是绝色美人,或者人面妖兽,那得剖开来看看。”
  “这就像赌石头,想要剖开瞧,先拿钱买下。”有位瘦高个从船里钻出,想必乃冰棺的主人。
  黄毛见二人对话,心里痒痒,插话道:“嘿,我说细麻秆子,你蒙谁呢。又不是寒冬腊月的,哪来的冰块?寒冰棺材都运来十多天了,现在还没化,别是你在蒙大家,我瞧这冰块像白蜡浇的。里面可能藏着个假人,你们南方做生意的最狡猾,世风日下,如今你这样的也敢出来忽悠人了。”黄毛在旁插科打诨,逗一逗对方。没料到他这么一通说,引得周围人都叽叽喳喳说是白蜡。
  瘦高个恼了,扯着嗓子喊:“你个西边来的杂毛,哪晓得这类好东西,古冰如玉,北国雪域里的沉冰凿成的棺冢,千万年的寒气凝聚不散,搁在日头下,一时也化不了!”
  都说北国雪域常年积雪,冰厚千尺,长夜漫漫,连火也会被冻灭。相传后来炼出了秘制的鱼油,浇在火把上就风吹不灭,可抵御寒夜。饶是如此,前往北国采冰也是九死一生的活计。且不说那雪域传说的真假,眼下的寒冰棺材虽有可疑之处,倒确实将不少人给唬住了。

  络腮胡子皱了皱眉,从腰际抽出一把匕首,往冰面上划去,竟然划不出痕迹,瘦高个逼问他:“怎么样?”
  络腮胡子果真是个财大气粗的,不再啰嗦,道: “剖,如果剖出个妖怪来,我拿去万国展上露露脸!”
  瘦高个认真道:“那就先叫你家伙计把一袋金沙搁我船上,我用金刚钻给它划开。”
  鹿笙与黄毛小声道:“罪过,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在水市卖不掉的,棺材都有人要,给自己买了个老祖宗,咱们先走,晦气。”
  “不再瞧瞧?”黄毛有意探个究竟,但他忽然鼻子一紧,忙往周围打量,见到了一条载着香料的小船拐进了一处巷子,发现正是他们要找的人。于是连忙对船家呼喝:“嘿,船家,跟上那卖香料的。这冰一时也切不开,看多了长鸡眼,走啰——”
  日期:2021-01-03 14:11:32
  第二章 巴蜀香料商

  他们的船紧跟上买香料的,一路驶进繁华处,就看那香料船停停靠靠,拖起一股子香气在水面流转。
  这一处已靠近卖珠玉宝石的凤鸣巷,亦有酒家花楼,所以连河道水巷里的灯笼也五彩了起来。不时见有人上了码头,又有人醉着出来,河里流着脂粉,淌着酒香。
  继续跟随,拐了几道弯,他们终于追上了香料船。只见船头坐着爷孙俩,一老一少。二人衣着深青色粗布,领子与袖口滚着虫草纹的花边,头裹厚厚的巾帕,像一朵蘑菇盖住了酱油黄的脸庞,阴影里两对深邃幽暗的眸子尤其特别,是典型的西南一带打扮。那船上有一筐子的香木,另有一筐子里则搁放着油纸包裹的香料,不过,鹿笙看这些多半乃原料货物,只粗粗加工了一番,说起来,并卖不上什么高价。

  根据这对爷孙的样子,鹿笙猜测他们并非制香的,乃采香人。多半不愿让人过手,于是不辞辛劳从西蜀远赴至此兜售。说起来,年年都有一些原料商想自己走货,以为能多赚几个银子。可从原料到成品,还要经过许多工序,其中门道并不是这些老农所能摸清的。要明白,制成上好的香料后,才能价比黄金,供人赏玩。

  而黄毛最清楚怎么钓这类乡巴佬上钩,他从腰间直接取出几颗假银豆子,往人船上一丢,正砸在二人面前,银豆子从木板上跳起,又急急地滚进水中,来了个挥金如土。
  但听对方“哎呦”了一声,那小的往前去抓银豆子,扑了个空,船晃得溅起水花来,差点翻了下去,幸亏老的抓了一把,船才稳住了。二人失落之余,满脸讶异地转头来找戏耍他们的人。
  日期:2021-01-03 14:12:06
  黄毛的一幅西域模样极引人注目,他向对方招招手,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见那爷孙二人还傻愣着,他便把竹篾笼子取出晃了晃,又立刻谨慎地塞回怀里。爷孙见状,沟通叽咕了几句,然后朝鹿笙与黄毛点头。于是,黄毛指挥船家往一处水巷里拐,后面的香料船自也跟了上来。
  凤鸣巷人多眼杂,买卖虫子得选个隐秘的地方。离此处不远就有一座废弃的染布坊,黄毛挑了那边看货,让船家停好船,二人就带着爷孙进到了染布坊。

  坊里挂着条条长布,直垂下来,一层层跟迷宫墙似的。既神秘,又通透,是个只闻声响,不见人影的地界,可以提醒自己小声,也能防别人窥探。
  鹿笙点了灯,引对方坐下,问道:“你们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瞧瞧。”
  “阿爷”,少年说着看了眼老者,老者点头回应,少年便解开系于腰带上的一排竹丝笼。其中一个笼子里飘出淡绿的光来,鹿笙指了指,少年取出特定的一只,极其小心地掀开道细缝。少年本是要给黄毛递去的,见这西域杂毛一副精明过头的样子,愣了下,转而将东西递给了鹿笙。
  鹿笙一看,原来是瓢虫,瓢虫腹部发亮,透过壳子映出绿光。普通的瓢虫乃红黄色壳子居多,更少有发光的,这东西则像半粒碧玉珠子,赏玩性极高。鹿笙觉得有趣,想再细看看,老者却拿手把笼子盖住了,重新扣上收了回去。
  鹿笙明白对方谨慎,点头道:“我要了!”又不谈多少价买,只说,“我要包了这些货,所以都得瞧瞧。”

  老者看鹿笙面善好说话,可心里清楚这类好人实际上最难磨,他怀疑鹿笙是想挑挑拣拣,犹豫了一下。
  黄毛见状,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先塞了五两银子,着急道:“别磨蹭,等官兵找上门,统统抓去挖石头。”不等少年反应过来,黄毛就抢过竹笼,递给了鹿笙。
  鹿笙瞟了黄毛一眼,示意他小心些,又冲着少年一笑,然后拿蜡烛凑近竹笼照看。
  这么一看,个顶个的都是漂亮货,符合虫宠之中的花色系。有的鹿笙认识,也有一些从未见过。再打开只竹笼,是条长满彩鳞的大蛾。有趣的是这条蛾拇指般大小,浑身披着彩色羽毛般,像极了蜂鸟。一般而言,虫子里越明艳的也越具毒性,鹿笙一看就晓得它是毒物,因而十分留意。见鹿笙有兴趣,少年晃了晃竹笼,大蛾缓缓撑开双翅,翅膀翠色为底,在蜡烛照射下,闪出细碎的光。 
  接着又挑出几个竹笼来看,还有九星瓢虫,双头虫之类的货物,尤其里面一条红线虫,火得耀眼,只这么一瞧,不明的,倒让他心中有几分悸动。鹿笙大为惊叹,不晓得卖香料的从哪里得的许多虫子,其中有不少是毒蛊。而瞧二人模样,虽是巴蜀人,却不像养蛊的,对自己的虫子也没多熟悉。
  日期:2021-01-03 14:13:59
  以前的巫族制蛊,就有蛊虫逃匿至山林中,尤其西蜀一带,遍布毒虫。看着这些蛊虫,鹿笙心里推测,这爷孙并非自己养了蛊,可能发现了前人养蛊炼毒的虫穴。
  鹿笙皱了皱眉头,心思一转,故意道:“我瞧着货色还成,可这些东西花里胡哨的,卖不上价,而且——”

  “而且有毒,不能出手——”黄毛抖抖肩膀,变回了西域大流士的做派,露出失望的模样。又数了数虫子,总共十二只,黄毛叹了口气,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丢给老者,说道:“老头,不如就这些银子,我吃点亏,把你的东西收了,省得你带着孙子到处跑。”
  老者见状,先有些疑惑,然后把钱回推给黄毛,说道:“咱挑的都是稀罕货,这钱不够,不够——”说着示意少年把虫子藏起来。
  鹿笙见老者不满意,便打圆场道:“老前辈,我看你们来一趟水市也辛苦,不如我要了其中五个笼子,银子呢照旧,剩下的算做定金,这样成不成?”
  见老者依然面有难色,黄毛补充道:“都说农民老实,你可不实在,也不聪明,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我们西域人都知道要细水长流,先打通商路,以后生意就好做了。咱们既然认识了,再有虫子,你就直接找到乌石水巷来,四处兜售危险,迟早被抓啰。”

  老者想了会儿,鹿笙看他那表情多半已同意,才又笑了,从自己身上解了一药囊递给少年,说道:“小子,这东西给你,你把毒蛊绑在身上,别中了毒,药囊里有我们铺子里的药草,能解毒。”
  少年不敢接药囊,待老者同意后,他才伸过手来。老者见鹿笙面善,略一思量,再又拉过少年的手,卷起袖子给鹿笙看。
  少年手臂的细细长长,精干有力,一看就知他常年攀岩登山,是山中采香料的没错了。等那袖子卷起后,少年的臂膀上竟有一紫黑色胎记模样的斑块,微微凸起,冒着松毛虫一样的细刺,上头已经涂了药汁,可看样子并不起作用。
  鹿笙见状,知道少年是不小心沾上了蛊虫的毛刺。蜀地多毒物,他们这类采香的本有解毒的各类秘方,可如果这毒虫本不是自然生育的,而是炼制出来的稀有毒蛊,那许多以往所用的草药便失了功效。好在他们便是制毒制药的行家,有专门克蛊虫,解蛊毒的药丸子。于是,鹿笙取了腰间的葫芦,倒出两颗来给老者,说道:“效果好,你再来找我!”
  老者本想多要两颗,看鹿笙盖好了葫芦嘴,就明白鹿笙的意思,这是钓着人,下次如遇到毒虫,其它地方的药石无效,便得找去乌石水巷求药。不过,老者面上依旧点头感谢着,藏好了药和银子,拍拍身,带上少年离开了。
  目送二人走后,鹿笙觉得在染布坊时间已坐了太久,因怕惹人注意,便与黄毛招呼了船家,准备起身走人。因为本次货品好,黄毛估出有赚头,又不想急着回去,怂恿着说去水市吃顿好的。
  出了染布坊,就往卖吃食的地方走。没想到,他们的船才驶开一段路,在不远的黑暗处的拐角,也转出一条船来,悄悄地尾随在后。那船头蹲了条猎犬,嘴咧咧着露出尖牙,口水直流。
  日期:2021-01-03 14:14:37
  听到后头的划水声,鹿笙用余光瞥了眼,没太注意,以为是例行的巡逻,黄毛亦对巡查的船只司空见惯,一心想着吃孜然牛肉,倒问起鹿笙:“这回我拿多少提成,算我的生意,还是你的单子。可惜,原本能压得更低,我再忽悠忽悠,他们就都给了,你偏只要了他们一半的虫子,当善界神。”
  鹿笙回道:“我可不当你们西域拜火教的神,当个弥勒就好,再说,剩下的虫子咱也不稀罕,他们还能转手多赚些银子。至于这单生意,就都算你的,好给你大流士凑路费,回西域。”
  黄毛急道:“要赶走我?你想吃独食,没门,我不怕晚,等老了,玩够了再离开,西域路远,不知道那善界神认不认得我,保不保佑,总不能年纪轻轻的死在路上。”黄毛打趣着,其实他自小长在水市,压根没到过西域,所以西域是故乡也是他乡,乃无处可去时的归处。
  二人说笑着,此时,前头的船家反而有些异样,不由加快了频率,似想要摆脱后头巡查的船只。

  这边的船一快起来,后头的猎犬突然吠叫了两声,船里冒出三个官兵,身量魁梧,面目警觉,鹿笙一看,知道了今晚有抓捕,又想,不对啊,怎么一直就尾随他们,莫非——狗腿子是冲他们来的?心中担忧,如果刚刚结束交易就被盯上,这也太倒霉,可再细细琢磨了下,这类交易本不是大动作,平日衙门的狗腿子懒得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空搭理他们。
  不等鹿笙黄毛的意见,船家见势不妙,拿竹竿往水里一撑,急窜了出去。船越划越快。鹿笙也急了,对船家喊:“老头,机灵点!”
  船家手法熟练,船就像是水中的一条“箭鱼”,在水巷里来回穿梭。水市本来热闹且拥挤,加上又是夜间,不易分辨,因此他们很快就把后头的人给甩了。最后,船从一个口子里穿出,来到了另一片水域。
  见后头已无追兵,鹿笙吩咐道:“得,咱停船上岸,赶紧溜了。”
  鹿笙以为此时一到岸上,钻进各类巷道,就能轻易隐藏。而船家扫视一周,忽然脸色大变道:“今晚岸上人这样少,有些古怪,狗腿子怕是摸清了路线,想在这里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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