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故事

作者: 姜让

  一个周一的下午,长洲市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病房,副主任医师杨修影正在巡查自己所分管的病人。突然,一位护士走到她身边,说:“杨医生,高院长电话找你。”
  “嗯,好的。”杨修影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到医护联合办公室接听电话。
  “小杨吗?你现在马上到综合病区,参加一个病人的全院会诊,我一会也过去。”医院院长高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好,我马上过去。哦,对了,在几楼?”
  “一楼,如果你先到,等我一会,等我到了再与你一起去看病人。”

  “好的。”杨修影放下电话,迈开脚步往楼梯口走去。虽然科室在11楼,但她喜欢从楼梯上下,觉得这也是一种锻炼方式。在繁忙的工作中,很难抽出完整的时间进行锻炼,正因为如此,每天的上下班,她坚持徒步上下11楼。
  一如她的名字一样,杨修影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乌黑发亮的及腰长发配上她那副鹅蛋脸庞、会说话的眼睛、笔挺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唇,被医院的同事们称为“医院第一美女”,更是神经内科不折不扣的女神。特别是她那习惯性地用手撩起头发并慢慢仰起头然后轻轻一甩的姿势,女人味特别浓,更令男人们心荡神摇。
  虽然很美,很吸引人,但杨修影却是一位性格内敛、安静做事的人。在科室,她的言语并不多,她的大多数话语,都在科室的疑难病例讨论中展示。莺声燕语,逻辑严密,专业功底扎实,是科室的专业骨干和实力派人物。
  才三十出头的她,做事显得沉稳老练,除了专业上的事,她从不掺和科室里的是是非非。这个年纪的女人,这样的性情,使她浑身散发着一种知性和成熟的美,显得更加迷人。
  其实,杨修影还有一个特点,她做人做事很有底线,也有她自己一套独特的审美观,从不为外界和钱或权所左右。
  从杨修影来到神经内科开始,高江对杨修影的美色垂涎不已。但那时的高江还没有成气候,杨修影对他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只好将这份对杨修影的念想深藏心底。
  高江与现在的科室主任施远腾是同乡,都是凤歇市人。不同的是,高江老家就在凤歇市区,施远腾的老家则在离凤歇市几十公里外的仙游镇。
  虽然高江与施远腾是老乡,但两人的性情和能力相去甚远。高江热衷于权力、金钱与美色,施远腾一心追求专业上的进步,对其他事情则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
  高江的妻子赖韦萍来自长洲市,她的家庭是长洲市的名门望族,在长洲颇有影响力。借助妻子家庭的力量,高江的仕途十分顺利。从科室主任到医院的院长,一路走去,十分平坦。
  自从当了院长,高江那深藏于心底的、对杨修影的念想和占有欲开始越来越浓烈。他多次对杨修影暗示,只要杨修影愿意,他可以提拔杨修影当科室的副主任或者到医院行政部门当一个科长。心如明镜的杨修影自然知道高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断然予以拒绝。
  杨修影的态度,令高江十分不爽。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杨修影越是对高江冷淡,高江对杨修影的征服欲越强,越想占有已经成为人妻的杨修影。为此,高江一直在寻找与杨修影接触的机会。
  神经内科病房与综合病区相隔一段很长的路,杨修影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杨修影在想着很多问题。

  什么人找高江看病?虽然是院长,虽然还挂着神经内科主任的头衔,但他的专业水平之差,全院皆知。找他看病的人,肯定不是学医的,也不清楚人民医院的真实情况,但肯定是高江很看重的人。
  在杨修影的心中,实际管理着科室日常工作的科室副主任施远腾才是专业与管理上的“大牛”。从到神经内科工作至今,她心中只服一个人,那就是施远腾。
  每次疑难病例讨论,施远腾那天马行空的思维,涌泉一般的灵感,总能在关键时刻将难题解开。在分析病情时,施远腾那抽丝剥茧,真相渐现的情形,已经成为杨修影最为期待的时刻,也是杨修影在工作中的一种享受。
  对于科室的管理,施远腾更是手段频出,方法多多。一个原本开始走下坡路的科室,在施远腾的管治下,慢慢变成医院的典型。
  杨修影最喜欢看施远腾在交班会时的表现。看似话语不多,可是,只要施远腾在医生办公室一坐,他的眼神仿似一把利剑,让参与交班的医生们规规矩矩。有时候,他的眼神又仿似初升的太阳,让陷入困境的科室同事们感到无比温暖。
  施远腾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威压,有着强大的气场。他从不骂人,但每一个同事都对他既敬又畏。
  虽然很多人说施远腾长得很一般,但在杨修影的心中,施远腾是神一样的存在。她认为,男人,就应该是这样,强大,坚毅,又光明磊落。

  杨修影知道,在护士中,也有不少有如她一样的想法的人。前几年经历几起医疗纠纷,施远腾独力担当,将全科室的医护人员挡在身后,自己面对汹涌险恶的形势。所有这些,护士们都看在眼里,不少护士与杨修影聊天时,无意中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杨修影却不然,她对施远腾的想法一直深埋心底,从不对任何人说。她不能亵渎正直不阿的施远腾,更不想自己的心成为无系之舟。
  杨修影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高江不叫施主任?难道真的如自己一直所猜测的那样,高江很忌讳施主任?如果这样的猜测正确,自己就不难理解,施主任为什么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显得十分无奈以及她那颗敏感的心感觉得到的憋屈。”
  在这个问题上,杨修影心中一直为施远腾打抱不平。你高江已经身为院长,平时又不回科室参与科室的工作,干嘛还要占着科室的主任不放?权力,真的这么重要?就像今天一样,放着整个汉南地区神经内科最为权威的施主任不叫,让自己去充当他的“一只手”,真是不可思议。

  当然,高江的另一副小心思,杨修影也能猜得到。无非是找机会接近自己,然后从中寻找机会对自己下手。。
  思索间,杨修影已经来到综合病区一楼的医生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综合病区的洪建国主任、洪建国身边的一位身着便衣的男子、三位年轻的医生。
  看见杨修影来到,洪建国赶紧请她在办公室坐好。
  “杨医生,这是咱们长洲市副市长区良,区市长。”洪建国将坐在他身边的、长得眉清目秀的男子介绍给杨修影。
  “区市长您好!”杨修影赶紧站起来与区良握手。
  “杨医生好!非常感谢杨医生来为我妈妈会诊。”区市长道破了“天机”。原来,能将高江这尊大神搬动的,是本市的副市长。
  “嗯,很显然,高院长是不想施主任来抢他的风头。既然如此,一会我也尽量不说话。”杨修影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很快,高江脚步匆匆赶来。洪建国看见,将早已准备好的白大衣亲自为高江穿上,那份细心、体贴、媚态,让杨修影感到恶心,也对高江受之坦然的神情感到不屑。哼,这样的主任,与咱们施远腾主任比起来,可谓天渊之别。
  高江坐好后,对区市长点点头,然后对洪建国说:“洪主任,开始吧。”
  “今天,非常感谢高院长在百忙中到我们科室为区市长的母亲会诊。下面,请主管医生汇报病史和诊疗经过。”洪建国的开场白,丝毫不提杨修影,仿佛杨修影是透明人似的。
  对于专业,杨修影是非常专注的,一旦进入状态,她便不再理会其它事情。主管医生的汇报,她的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区市长的母亲65岁,年龄不算很老,因为进行性四肢乏力半年多而来住院。半年来,经过市内多家医院的中西医诊疗,症状不见任何好转。相反,病情越来越重,发展到最近,已经不能独自走路,人也在半年内消瘦了不少。

  心急的区市长找到了高江,令杨修影诧异的是,高江竟然让病人住进了与疗养性质无异的综合病区,这更进一步证实了杨修影的猜测,也令杨修影对高江的做法与为人更加不屑。
  入住综合病区后,该做的、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没发现明显的异常。一些轻微异常的生化指标并不能解释病人的表现和病情的变化,因为诊断不清,治疗无法有效进行。
  主管医生汇报完毕,洪建国作一些不痛不痒的补充,高江提议去看看病人,并让杨修影跟着自己一起去看病人。
  外人看起来是高江让杨修影跟着自己学习,杨修影却心如明镜:高江对专业早已十分生疏,此次让自己来,无非是想让自己提供意见和建议。对施远腾十分崇拜的杨修影决定,一会自己就如外人看来的一样,一切听高江的。

  诊查完病人,杨修影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考。高江也看完病人,与大家回到医生办公室进行讨论。
  综合病区的、包括洪建国在内的医生已经没有什么新的意见,对诊断根本没有头绪,自然对治疗没有提出什么好的、新的意见。
  高江侧头对坐在自己旁边的杨修影说:“杨医生,你先说说看。”
  “嗯,我自己也没什么头绪,还是听听高院长的分析吧。”杨修影很婉转也很干脆地拒绝了高江。

  高江脸色微微一变,但杨修影的话也没什么毛病,他的如意算盘虽然落空,但又不好发作。无奈之下,高江只好自己对病人的情况进行诊断分析。
  “病人为一老年女性,以四肢肌无力为主要表现,而且有晨轻暮重的特点,体查时病人有肌肉疲劳现象。虽然肌电图没有特征性的改变,对于病人的诊断,我考虑以重症肌无力的可能性最大。建议马上对病人进行新斯的明试验,根据试验结果调整药物的治疗。”对于专业,高江的思路只能发挥到这个地步。
  洪建国听完高江的讲话,马上开出医嘱,让护士在医生的监督下进行新斯的明试验。注射新斯的明三十分钟后,高江再次来到病人的床前,反复问病人:“感觉手脚是不是比以前有力了?”
  杨修影听到高江的问话,眼睛不由向上一翻:“哪有这样问病人的?这样的话带有强烈的暗示性,而且是反复问同一句话,病人很难不受影响。”

  果然不出杨修影所料,病人在高江的再三追问下,沉吟一会,说:“嗯,确实比刚才有力了一些。”  高江一听,眉毛一扬,说:“就是嘛,这是典型的全身型重症肌无力,马上用上吡啶斯的明,一天三次,每次60毫克。另外,最好配合用大剂量丙种球蛋白冲击治疗。”
  杨修影一听,差点脱口而出:“这样的年纪,一开始就用如此大量的吡啶斯的明,合适吗?”不过,杨修影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她自己对这个疾病的诊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嗯,施主任在就好了,相信他一定有更好的思路,更明确的指引。”杨修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施远腾。
  会诊结束,杨修影与高江一起走出综合病区。
  “刚才怎么回事?怎么不发表你的意见?”高江对刚才杨修影的表现显然不高兴。
  “对不起,高院长!对这个病人,我自己确实没有把握,所以不敢乱说。”杨修影尽量放低姿态。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认可重症肌无力的诊断?”高江这话显得很重。
  “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新斯的明试验明显阳性,重症肌无力的诊断没有疑问。”杨修影不置可否。
  “嗯,看来,你对这个诊断还是持怀疑态度。好吧,明天便见分晓。本来想让你来亮亮相,展示展示你的实力,想不到你如此谨慎,连一句话都不肯说。”高江似乎对自己的诊断很有信心,但对杨修影的表现却明显不满。
  “对了,区市长要请我们今晚吃饭,一会你也去吧。”高江依然不死心。
  “不了,今晚我要到十八小参加家长会。”杨修影那里还会给高江机会?
  “你的家长会怎么这么多,你老公参加不就行了?”
  “不行,参加这种会议,男人是靠不住的。”杨修影话里有话。高江楞了一下,不再接杨修影的话题。
  回到病房,杨修影越想越感觉不对。这个病人,从发病到现在,症状只集中在肢体,而且并没有高江所说的什么晨轻暮重的波动,新斯的明试验也没有表现出真正的阳性。
  “如果施主任在,一定不是这样的诊断,也不会是这样的处理方式。”杨修影暗自想道。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时,区市长的妈妈因为病情加重被转到神经内科病区的重症监护室。同时,总住院医师发信息通知所有医生,说高院长组织全科医生明天早上进行疑难病例讨论,届时,区市长会参加旁听,请大家准备好。
  看到这条信息,杨修影露出无奈的一笑。她很清楚,自从施主任在去年处置几起医疗纠纷的过程中与高院长出现意见相左后,高院长终于露出狰狞的面目,开始对施主任实施全方位的打压。
  像这个病人,本来应该由施主任出面会诊和主持疑难病例讨论,现在却被高江架空,晾在一边。
  杨修影清晰地记得,去年几起医疗纠纷,患者的家属都十分横蛮。施主任为了科室的工作不受影响;为了科室的医护人员不受威胁;主动将这些家属引到自己身上,与病人家属耐心谈判,不怨其烦地对他们进行解释,一些家属甚至被施主任的耐心和理性所感动。
  期间,虽然高江回科室与患者家属见过几次面。但每一次见面,都是新的矛盾激发的导火索。在杨修影看来,高江似乎并不在意病人家属怎么闹,也不在意科室面临什么样的困境。他在意的是如何在患者家属面前显示自己是医院一把手的威风,那种盛气凌人、目空一切的表情,令见过这一幕的杨修影记忆犹新。

  经历过去年的医疗纠纷,原本在工作中一向充满激情的施远腾显得意兴阑珊,萌生退意。在一次与杨修影的闲聊中,施远腾说起在处理医疗纠纷过程中,无法抽空回家陪伴病危的父亲,令他无法见到父亲临终的一面,那份伤痛,终身难以弥补。
  说这些话时,施远腾眼中充满着懊悔、遗憾和悲痛,那种眼神,与高江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照,同样深深刻在杨修影的心中。以杨修影对施远腾的了解,辞职,对于施远腾而言,是迟早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施远腾主持完日常的交班后,将病例讨论的主持工作交给了高江。高江则一副胜券在握,我说了算的姿态,开始扮演病例讨论主持人的角色。
  “今天大家一起讨论区市长的妈妈的病情。我和杨医生在周一一起看过病人,当时为病人做过新斯的明试验,结果显示是阳性的。经过一天多的治疗,病人的症状有所加重,呼吸费力,昨天紧急转到我们科的重症监护室进行监护治疗。”
  “现在由主管医生汇报病史,然后请大家踊跃发言。”高江的话音刚落,主管医生开始介绍病人的诊疗经过。
  大部分情况与周一看病人时所见一样,唯一令杨修影感到吃惊的是,这一天多的治疗,病人的病情急转直下,呼吸开始出现费力,甚至出现血氧饱和度一度降低至百分之八十五的危险情况。尽管杨修影不认可高江的诊断和治疗方案,但她认为,这个方案应该不至于令病人的病情出现如此的恶化。
  杨修影注意到,听到这里的时候,一直沉稳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施远腾,身体向前倾斜一下,似乎想听得更加清楚些,也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显出沉思状。
  杨修影很喜欢看施远腾的这副表情,或者说,她喜欢看施远腾的任何表情。她知道,一旦汇报完毕,施远腾肯定会要过病历进行细读。而施远腾那种抽丝剥茧,从细节中发现关键问题的能力,以及由这种能力引发出来的惊喜甚至奇迹,杨修影可没少见。
  杨修影不止一次冒出这样的想法:施主任的脑细胞究竟是如何布局的?为什么常常能解开别人看似无解的问题?今天也是一样,她同样抱有期盼,期盼施主任再次施展他强大的专业能力,解开她心中的谜团。
  果然,病情汇报完毕,施远腾马上伸手将病历拿在手上,然后细细翻看起来。那种专注的神态,似乎与周围的一切隔绝了。
  但是,科室的医生们不会被自己这位神奇的主任的神态所蒙蔽。他们都很清楚,施主任有着惊人的一心多用的能力。在他看病历期间,谁发言时说了什么,那些说的不对,那些说法有新意,他都一一记在心中,有时候会突然问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令大家讨论的方向瞬间发生大逆转。

  杨修影是个做事十分用心、细心又十分敏感的人,她注意到,高江对坐在他身边的施远腾的举动并不在意,甚至表现出令人不易察觉的高兴。
  “看来,高院长并不了解施主任。他以为施主任分心了,不能利用别人的智慧,而他正好用别人的分析来弥补自己专业上的不足,最后达到主宰这次的病例讨论会的目的。”杨修影暗自想。
  “呵呵,希望高院长不要太自信,最好等施主任先发言,然后他再进行总结,否则,会很难堪的。”杨修影知道,但凡有高年资或者级别高的领导在场,施远腾都会抢在倒数第二个发言,以表示对他们的尊重。
  很不幸的是,事情的发展正在向杨修影想看到又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她太清楚施远腾了,在发言顺序上,他可以很谦虚,但涉及到专业问题,他却十分坚持自己的观点,从不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改变自己对某个病人的诊断或者治疗的看法。
  感觉胜券在握的高江抢在施远腾的前面开始发言了。他继续着周一会诊时的看法,认为病人诊断为重症肌无力是成立的,这一天多来,病情的加重,高江认为,是因为吡啶斯的明的用量不够。
  “病人没有出现腹痛、多汗、肌肉颤动等表现,根本不存在胆碱能过量的问题。相反,我认为,抗胆碱酯酶药物的用量还不够,建议在原来用量的基础上,加大新斯的明的用量,从口服改为肌肉注射,一天两次,每次一支。”
  “当然,丙球冲击治疗应该继续,我们既要治标,也要治本。”高江在临床上的这种直线思维非常危险,一旦判断错误,病人的病情会继续加重甚至死亡。
  杨修影注意到,高江发言时,区市长的表情看似波澜不惊,但隐约能感到丝丝的不以为然。是的,从周一到现在,他妈妈的病情变化,他最清楚。听到高江依然坚持这样的思路,心中当然不以为然。
  能够做到一个市的副市长,绝非等闲之辈,更不是见识短的人。一直到高江发言,他只听见一位医生有不同的意见,而且,他听到这位医生的看法时,感觉还挺有道理。
  高江说完,环顾四周,似乎准备就此一锤定音。正在此时,施远腾说话了。
  “刚才听到各位医生和高院长的分析,受益匪浅,我也说说我对这个病人的诊断和治疗的看法。”这是杨修影熟悉的开场白,也是杨修影最为佩服施远腾的地方。他不会全盘否认别人的看法,但一定会从别人的不足中汲取教训,然后变成自己的思路和最终看法。
  “我总体上认同傅一灯医生的分析,这个病人,诊断重症肌无力的证据不足,理由如下。”施远腾开始了他条理分明、逻辑性极强的分析。
  “第一,病人发病到现在,无力都局限在四肢,没有波及到头颈部的肌肉。国内外的研究表明,重症肌无力发病的一个显著特点,其无力几乎首先出现在头颈部肌肉,然后再往四肢肌群发展,而这个病人显然没有这样的发病特点。”
  “第二,我认为,这个病人的肌无力并没有晨轻暮重的波动。我昨晚回来细细问过了,病人给予我很肯定的回答。另外,我昨晚还做了提上睑肌的疲劳试验,结果是阴性的。我也做了股四头肌的疲劳试验,试验前后没有明显的区别,结果也是阴性的。所有这些,都不符合重症肌无力的症状和体征特点。”
  “第三,从周一到现在,病情急剧恶化。依我看,病情恶化的原因并不是抗胆碱酯酶的药物不够,相反,我认为是过量了。初始治疗用这么大的量,一下子令病人神经肌肉接头突触后膜的胆碱能受体消耗严重或者处于疲劳状态,症状自然会加重。”
  施远腾这句话,仿似黑夜中突然出现的一盏明灯,瞬间将杨修影眼前的路照亮了。  “对呀,自己一直困惑于此,为什么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呢?看来,自己的修为还是太浅了。这个傅一灯不简单,作为施主任的研究生,跟着施主任才两年多。看来,悟性真的很重要。”
  “第四,既然我否认了重症肌无力的诊断,自然会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病人出现肌肉无力。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办法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来证实我的诊断,但方向性的思考我还是有的。”
  “对于病因的思考,我主要从几个方面入手。首先,病人年龄比较大,起病的时间并不长,症状以肌肉无力为主。当然,病人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表现,那就是消瘦明显。”
  “其次,从周一到现在的治疗反应给予我启示。我的感觉是,病人症状的出现,主要是因为病变损害了神经肌肉接头突触后膜的胆碱能受体。这种损害令这些受体或者数量减少,或者功能下降。在这种情况下,抗胆碱酯酶的药物可能会在初始治疗时有一点点效果,但这点效果很快会因为这些本已有问题的受体被过度刺激而疲劳或者进一步受损,从而导致病情的迅速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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