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刀城

作者: 李南海

  “孩儿他爹,你看立笙天天在打铁铺里灰头土脸的干活,这变得又黑又瘦,我这看着都心疼。”翠婷做着针黹活儿,一边咬着线一边对李杨说。
  “孩子既然选择了,就随他去吧。拜师秦峰到现在也十年了,他也该拿些成绩出来了。”李杨深谙秦师父的良苦用心,这些年秦峰都被人在背后指着骂是个怪人,脾气暴性格怪戾,但他从不辩解,也导致这些年只有两个徒弟常伴身侧,可制刀的技艺在整个打铁巷是毋庸置疑的头等好手。
  “爹,娘,我得回打铁铺了。”天还没亮,刚练完的李立笙就直接提着铁条出门去了。
  滨海鼍城,一条河隔断了两边的商业区,一边是日杂批发,一边则是热火朝天的打铁铺,光着膀子的刀匠们一下一下的抡着手中的铁锤,风箱呼呼的抽拉出熊熊火焰。
  刚回到打铁铺,外头就传来一阵异常吵杂的声音,物品碰撞发出框框当当的声音把周围的人都给吸引了过来了。
  “砰!”一堆做好的刀片就这样被秦峰扔了出来,他拿出大铁锤,狠狠的朝上面砸。
  “师父,不能砸啊,您砸了我们拿什么交货啊?”刘营哭着跑出来试图制止秦峰,却被他一把推开。

  秦峰狂砸了好几下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暴怒的对刘营说:“兔崽子,你给我记住了,打铁打的就是良心,你给客户进的这批劣质钢材,你每敲一下这钢材的性能就会变化,热处理后好钢材和劣质钢材质量天差地别,难道你敲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敲醒你的良心么!”
  “师父,我也是为了店里好,我们的货期慢,交货的质量虽然好,但大批量的客户等不及啊,你以为我想用劣质钢材,现在市道萧条,多少人餐风露宿,钢材供不应求,我们哪里还有钱进好钢材呐!”刘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诉着自己内心的为难。
  “师父,您别生气,师兄只是无心之失,他也是为了我们店里着想。”李立笙扶起刘营求情道。
  “这事儿根本不是钱的问题,你没钱可以跟我说,我老秦哪怕把房子给卖了我也得卖好东西,不是良心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废品,就是垃圾!你现在就是犯了店规,我说过,店规第四条,不许抄袭同行和生产劣质产品给客户,我念在你这是头一次犯错,但你如今还不知悔改,还想着自己没错,你完全可以走了!”

  秦峰撂下话后,旁人无一敢帮腔的,只得望而兴叹,那堆钢材虽说不是好物,但对他们制作低端刀具而言也是一堆可用的材料,如今就这样被陈峰这怪老头给生生毁掉了。
  “都说这秦峰脾气古怪,今儿个总算见识了。”
  “可不是嘛,人人都在做便宜又好卖的东西,偏就他一意孤行做优良品种,这流通都成问题了,还拿什么养家糊口啊。”
  “你是有所不知,正因为养家糊口都成问题,他的妻女都离开他了,说是守着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没法活,离家出走后再也没回来。”
  立笙听着旁边一堆人都在恶意非议着师父,怒火从心底腾起,直接回头怒怼说:“你们趁火打劫论人长短,就不怕自家后院也起火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们有空扯这些,倒不如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一行人被李立笙骂得悻悻的走开了。刘营瘫坐在地上眼泪横流,满地狼藉,师父赌气的在屋里一口一口地抽着水烟。
  “师兄,师父是脾气暴,你别跟师父置气,起来吧。”李立笙把他给扶了起来。转头默默去收拾残局,一地的变形铁片和被扔出来的东西把路都给占满了。
  “立笙,难道你也认为师兄错了吗?我们店里常年入不敷出,就差肌不果腹了,师父还要遵从什么原则,你不觉得很可笑么?”刘营依旧想不通和吞不下这口气,这个单子是自己极力争取来的,可就因为钢材等级差一个级别,就被师父全毁了,这下连货都没法交了。
  “师兄,我只认一个理,师父给我们立的规矩,从我们进门第一天我们就该清楚和执行,如果连质量都无法保证,那我们还谈何匠心?”李立笙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刘营不自觉红了脸。
  “师兄,跟师父道歉去吧,无论多大的生意,都不能坏了咱们的师徒情谊。”李立笙说完后继续低着头捡着钢材,刘营悻悻的看向里屋,终是没有勇气挪动脚步。
  师父说的话言犹在耳:“打铁就是敲打良心,良心都没有了,还算什么刀匠。”没有了良心,利益也不会长远,这是李立笙许多年后才深刻体会到的道理。
  只有人看到秦峰的暴脾气和古怪性格,却没人真正窥视过他内心对质量和良心的尊重。
  “我不,我没做错,你是不知道,店里根本没钱了,我是被逼着入了低价钢材,我没做错。”刘营抹不开面子,倔强的反驳道。
  听见屋里声响的秦峰拉开抽屉,拿出布包里仅剩的几张二十元,走到刘营面前,意味深长的说:“你跟了我这么久,依然不懂一个刀匠的良心何为,是我的错,我没教好你,这点钱不多,算是我给你的遣散费,你走吧。”
  “师父,我,我......”刘营嚅嗫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走吧。”秦峰走出了屋,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刘营抹了把眼泪,对李立笙说:“立笙,师父就交给你照顾了,可是这批货砸了,怕是店铺也不保了,你还是早点谋出路吧。”
  “师兄,不会的......”

  李立笙话音未落,刘营便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收拾细软,朝里屋的方向下跪磕了三个头,便离开了打铁铺。
  过了许久,李立笙走到门口,看着炉火旁抽着水烟的师父,那落寞及苍凉的背影,点点火光闪烁着,想起十年前才8岁的自己,跪在师父前拜师学艺的懵懂模样,放弃了学校,一心只想学打铁,而眼下如此光景,未来的路又在哪里呢?
  第二天的太阳依然毒辣,住在滨海城市,夏季总是闷热潮湿,让人心情更添了份烦闷。
  李立笙看着老秦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愣是把嘴边的疑虑给吞了回去。
  今天可是交货的日子,可眼前就一堆烂铁,可怎么办?
  老秦回头瞥了一眼李立笙,眼瞅着他就要把铁锤砸到脚上,他大呼一声:“臭小子,注意!”
  李立笙瞬间回了神,立刻停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这一锤下去,你这脚就废了?”老秦厉声喝道。

  “对不起,师父,我,我一时晃神了。”李立笙眉眼下垂,满脸愧疚。
  “我说过多少次,我们做刀的天天就是在刀尖儿上行走,不留神是要废掉手脚的,非要自己付出个代价才罢休是吗?”
  李立笙正想开口辩解,嘈杂的声音就如潮水般包围了他们。
  一群拿着铁锹和木棍的人来势汹汹的把店给围了个密不透风。
  “老秦,我的货呢?说好的30天货期,今天都超期了,货还没送过来。”领头的是鼍城的刀具批发大户许昌。
  “许老板,你也知道我们是手工活,再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一定交货给你。”老秦手里拿着铁锤,不卑不亢的杵在许昌面前。

  “呵,你老秦当我傻子呢?”许昌把铁锹扔在地上,朝地上啐了一口。
  “许老板,有话好好说,您就宽限我们几天吧。”李立笙生怕许昌伤害老秦,上前拉着许昌说。
  “你算老几?给我滚!”李立笙被他狠狠的推了一下。
  许昌上前揪着秦峰衣领,满脸怒气的说:“老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你们把我那批货都砸了,你的好徒弟进的劣质材料,你这店都山穷水尽了,哪来的货给我?”
  老秦强忍着怒气,盯着许昌说:“你想要怎样?”

  “今天你要么交货,要么赔钱!除了我交付的50%订金,还要赔偿我因货期产生的损失,按照规矩,货款的两倍赔偿金。”
  “货,15天后才能有,钱,没有。但是命,我有一条。”
  老秦向来都以客为尊,但也挑人,要不是早前店铺经济紧张刘营私自接了单,像许昌这样的二流子老板,他是坚决不给他做货的。
  “好一个命一条,那今天咱们就是谈崩了。”

  “许老板,我师父就是不太会说话,您别介意,我们有话好说,您消消气。”李立笙看着剑跋扈张的瞬间,立马上前一顿劝解。
  “立笙,这儿没你的事。”老秦把他推到一旁。
  “师父......”
  “许老板,要么你就给我时间,要么你就等我接了订单尽快还你钱。”老秦岿然不动的站着。
  “好一个赖皮啊,老秦,你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就你那山穷水尽的狗样儿,等你还钱得猴年马月了。”
  “欠你的我一分不会少,大可把这店抵押给你。”
  许昌摇摇头说:“你这破店能值几个钱啊,也好意思说。我也不跟你废话,既然你今天拿不出钱,兄弟们,给我砸!”
  说时迟那时快,李立笙把老秦一把拉了过去,后背愣是吃了一闷棍。

  “立笙,你,你个傻孩子。没事吧?”
  老秦和李立笙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挤到一旁,顾不上店里被砸,他拉着李立笙关切的问。
  “师傅,我没事,你别怕,我这就去叫人帮忙。”李立笙忍着疼痛,一溜烟往打铁铺后街走去。
  “砸,给我全都砸了!”
  “你们这群目无王法的混蛋!”老秦跳脚的发怒,却无可奈何。
  过了好一会,当立笙带着一群刀匠赶到店铺时,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老泪纵横的老秦在炉灶前瘫坐着。
  “立笙,这群人也太过分了,交不了货就砸店。”其中一个铁匠老板说。
  “咱们帮忙收拾一下吧。”
  众人四下散开,李立笙脚步沉重的走到老秦旁边。

  “师父,您没事吧?伤着了吗?”
  “立笙,一切都没了,没了......”
  立笙抓着他满布老茧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师父,咱们还有手艺,还能重头再来。”
  老秦冷笑一声,轻叹着说:“其实你师兄说得对,我是在逞强,我太固执了,明知道都要山穷水尽了,还要硬撑着,死不承认。”
  “师父,不是的.....”
  “孩子,就算他们今天不砸店,其实我们也熬不了多久,我的房子我找人问过了,不值什么钱,这店,撑不过十天。所以,砸了也好,也好。”
  老秦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看了无限心疼。
  “师父,你没错,你追求质量,不想大家用到劣质产品,刀具是处理食材的,是吃进嘴里的,不健康的东西就是不可以卖出去。”

  李立笙想起每一句师父教导他如何做让人尊敬的手艺人的话,眼里尽是崇拜。
  “立笙,师父能教你的不多了,以后也没办法继续带着你了。”老秦眼神糅杂着无奈和哀伤。
  “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绝不离开你。我们会把店重新做起来的,我这就去收拾。”
  “别,你站住,你听我说。”老秦拉住李立笙,脸色凝重。
  “师父,您想我做什么?”
  “这店我会关掉,我也老了,是时候回去养老了,前半生对不住老婆孩子,也要弥补我对他们的歉疚,这店也开不下去了。你也走吧,我有个老伙计在国营小刀厂工作,我会推荐你去那儿做生产师傅。”
  “师父,我哪儿也不去。”李立笙热泪盈眶,这突如其来的分离让人猝不及防。

  “听话,那儿有很好的体制和生产方式,你跟我这么久,师父没什么留给你,就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帮你争取到,但是以后一切就得靠你自己了。”老秦语重心长的说。
  “师父,我们就只能这样结束吗?”
  “我也不甘心,但又能如何呢,谁叫我们是手艺人。就这么的,我跟老伙计商量好,你过几天就可以去报到了。”
  老秦摇着头,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老泪纵横的样子。
  “师父,我们作为手艺人,坚持质量错了吗?为什么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却要被砸个稀巴烂?”
  李立笙不甘心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这个虚妄的世界啊。
  “立笙,你只要记住,今天被砸掉的只是表面,任何困难,都砸不掉我们的手艺。”
  五年后。1987年的夏天,南方潮湿的海风总夹带着一股咸味,有种黏腻的感觉。
  国营小刀厂里,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围在一台体积算不上大,但是像足了蜗牛外壳的东西面前,这玩意正扑簌扑簌的喷着巨大的气流,轰鸣的声音伴随着些许震动,喷出来的风对着前面的火炉,人工火炉本来就很费时,但这小东西往炉口一放,原本小小的火苗瞬间变成炉火熊熊燃烧着。
  “这台是啥东西啊?”
  “听说是立笙捣腾出来的,这次又不知道是啥了。”

  “上回他不是才整了个热处理炉灶么,这回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立笙,你快说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众人七嘴八舌之时,穿着工服脸庞腼腆黝黑,手臂上有些腱子肉,高高瘦瘦的李立笙从机器背后站了起来。
  他略清了下嗓子,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后脑勺说:“这个是我看机械原理书,捣鼓的鼓风机。”
  “鼓风机,这有什么用?”小刀厂里的生产主管徐涛绕着机器左右端详着。
  “这是由电机、空气过滤器、鼓风机本体、空气室、油箱和滴油嘴六个部分组成的,我们现在还在用人工来拉风箱助燃炉火,费时费人力,我就按照机械原理,做了这个鼓风机。”
  “那这鼓风机是什么设计原理啊?”

  “鼓风机靠汽缸内偏置的转子偏心运转,并使转子槽中的叶片之间的容积变化将空气吸入、压缩、吐出。运转的时候利用鼓风机的压力差自动将润滑送到滴油嘴,滴入汽缸内以减少摩擦及噪声,同时可保持汽缸内气体不回流。”李立笙打开盖子,把扇叶一面展示给众人。
  李立笙不太喜欢众星拱月的感觉,但每次他捣鼓出什么东西,厂里的人总喜欢一哄而上问个清楚。
  “立笙啊,你这可是又给厂里立了大功了,咱们制刀的订单不少,但货期总拖,所幸你做的热处理炉灶,还有那些开利口砂带机,前前后后真是给我们省了不少时间和人力啊,看来今年这厂里的技术能手又非你莫属了啊。”
  徐涛拍着立笙的肩膀无限欣慰的样子,李立笙被夸得耳根都红了。

  “立笙啊,你这么好学,这么能干,哪家姑娘嫁给你可真是幸福啊。”不知道谁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围观的人都炸了锅。
  “你们就别妄想了啊,这小子我可得留给我家闺女。”
  徐涛摆出一副老丈人的架势,众人愣是一顿发笑。
  “徐主管,你家那位立笙可降不住,天天在厂里上班还想着法挣厂里人的钱。”
  “对啊,他家徐瑶那是什么都卖,什么手套、口罩,最近又倒腾什么降噪耳塞。”
  “你们少在这儿嚼舌根,我姑娘这是机灵,随我。”徐涛反驳道。
  “她的确是机灵,不然能进厂才十几天就是销售部第一么?”
  “好了好了,你们别借机聊天了,都给我回去干活去,今天订单还要赶工,都散了散了。”
  立笙看着徐涛有意岔开话题,这个徐瑶虽然这十几天常听到名字,却是从未见过其人。
  徐涛看着埋头倒腾机器的立笙,拉着他进了办公室。
  “徐主管,您找我什么事?”

  “立笙,当年你18岁的时候,你师父把你托付给了我,转眼你都23了,你呢,忠厚老实,仁义勤劳,我刚才说的话不是玩笑,是真的想让你尽快成家立业。我家姑娘呢,比你小三岁,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她见个面,成不成咱都好说。”
  “徐主管,我暂时还没考虑个人问题。”他腼腆的低着头,只觉脸上感觉有些热乎。
  “这俗话也说啊,先成家后立业,你呢,技术也很过关,制刀手艺那是厂里你敢认第二没人敢做第一,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我给你们牵个线见个面。”
  “徐主管,我,这恐怕不太......”
  “就这么说定了,快回去工作吧。”
  立笙话音未落,就被徐涛生生打断,一边被半推半就出了门。

  傍晚时分,下了班的李立笙推着自行车往家里赶。
  “大哥,买个护目镜吧,这可是新品上市,原装进口,绝对保真。”一个扎着马尾穿着朴素面容清秀的女孩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立笙低头一看,地摊上摆着各式的防护用品,她打开的外套里有无数个口袋,里面还装着一些稀奇古怪没见过的东西。
  “什么是护目镜?”

  “你是在厂里上班吧,平常老要对着火炉,还有那么多的碎屑和砂尘,眼睛是心灵之窗啊,咱得好好保护它呀,您说对吧?”
  “这是什么做的?”
  “防护眼镜就是滤光镜,可以改变透过光强和光谱。这种镜片在制造时,在光学玻璃配方中加入了一部分金属氧化物,像铁、钻、铬、锶、镍、锰以及一些稀土金属氧化物如和钕等等元素,而且护目镜是利用改变透过光强和光谱,可以避免辐射光对眼睛造成伤害。”
  姑娘眉目浅笑,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活力无限,亲切自然。
  “这东西怎么用?”
  “就跟戴眼镜一样,要不给你试试?”
  “好,我试试。”李立笙刚接过护目镜,周遭就传来声音。
  “抓摊贩的来了,快跑。”
  “快走,快走。”姑娘说时迟那时快,抄起家伙拔腿就一溜烟跑了。
  “哎,你的护目镜!”李立笙被身边冲锋陷阵般的人推来推去,怎么追赶也追不上她的脚步,混乱中只能对着她的背影着急的喊道。
  “送你了!有缘再见!”随性至极的话远远飘进他的耳腔,抬头只看见她高高举起的手和潇洒的背影。

  夕阳暖暖的打在街道上,落荒而逃的人们和站立在街角的李立笙彷如瞬间定格了,熙攘的街头和吵杂的人群都抵不过他心里此刻泛起的一场海啸。
  见到这姑娘,李立笙才明白了那句话——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心里有场海啸,可我静静站着,没有任何人知道。
  李立笙刚走进工厂大门就看见四周乱糟糟的一群人朝车间蜂拥跑去。
  “立笙,你怎么还慢悠悠的?出事了!”迎面就看见工友钟其鸣火急火燎的跑来。
  “这是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哎呀,来不及了,去车间再说!”钟其鸣拉起李立笙就跑。
  整个车间乌泱泱的一群人,只听见一个人的惨叫声和徐涛在呐喊肃静的声音。
  “让一下,让一下,立笙来了。”钟其鸣拨开人群,立笙只觉得大家投来的目光灼热且夹带着怀疑。

  “立笙,赶紧过来处理这机器,把他的手抽出来送医院。”徐涛顾不上额头掉落的汗珠,看见立笙彷如整个大石头都落了地。
  陈隆的手被冲压滑块压在工作台冲孔中,李立笙看着眼前有些血腥的场面有些晕眩,那是他自己研发的冲压机,厂里批量生产了6台,试行了10天都没出过问题,这冲压装置怎么会把陈隆的手夹住了呢?
  “脚踏和滑块动过了吗?”立笙怕对陈隆造成二次伤害,转头问徐涛。
  “动过了,都拉不上去。”徐涛犹如热锅蚂蚁般,这么大的工伤,这下得挨批评了。
  “把梯子拿来给我。”立笙沉默了几十秒,冷静沉着的对身旁的钟其鸣说。

  李立笙接过梯子,爬到最高处,把设置的应急装置打开。
  “把电源开了。”李立笙低头吩咐道。
  电源一接通,滑轨运作了起来,整个冲压滑块从下至上,露出了陈隆那已经血肉模糊的手。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人送医院去!”徐涛大手一挥,几个人把陈隆扶起来往外走。
  “李立笙,都是你害我的!我饶不了你!”陈隆忽然抬头朝李立笙指责道,眼睛里满是愤恨。

  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哄而散。
  “都说了这些机器哪那么好用啊,都怪那李立笙好大喜功,你看现在别人手都废了。”
  “对啊,别看这人平常木讷不爱说话,其实最喜欢出风头了,净捣鼓这些害人玩意儿。”
  一连三天,李立笙走到哪儿都免不了听到漫天的嘲讽和质疑。昔日那些视他为技术大神的人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
  支书办公室里,死寂一般的宁静,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愁云惨雾。
  裹着厚重砂带的陈隆颓废的坐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
  陈隆属于质控部门,负责质控部的主管穆阳端坐在李立笙对面。
  支书刘庆祝把烟头狠狠的掐灭在烟灰缸里,抬头看了面前坐着的三个人。清了清嗓子便说:“陈隆,说说事故发生的具体情况。”
  “刘支书,我那天是负责调试冲压机的,这冲压机是厂里的新玩意,也是李立笙研发出来的,我跟足了使用说明去做,滑轨却突然失控整个滑片压在我的手上。这显然是李立笙的机器研发有漏洞,今天我是失去一只手,那明天是不是别人就得没了腿?这事必须李立笙负全责。”
  陈隆激动的指着李立笙控诉着,李立笙只觉眼前都是他白色的纱布在晃啊晃。

  “立笙,这机器是你一手研发的,你怎么解释?”
  “我研发冲压机的时候,前后做了上百次的测试实验,报告我也都交了上去,那天我也检查过了,那机器没有问题。”李立笙回想着每个零件的组装和牵引,不可能有出错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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